從氈房裏從來,儀華一路尋思,愈發覺得朱棣不對勁。這段時間處下來,朱棣許是覺得連累了她,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對她卻是比起以往好了不少,可今天卻猶如對待陌生人,委實怪異。


    到了炊火的地頭,見先頭她架材火那咕嚕嚕煮著水,卻不見塔娜的身影,就往一旁做廚房的帳篷裏走,還沒進去帳篷,正好看見塔娜端著吃食走出來。


    塔娜也瞧見了儀華,走過去詫異道:“琪琪格,你怎麽來了?”小姑娘心思單純,什麽都寫在臉上。


    儀華看了好笑的搖了搖頭,斂了心神應道:“蘇赫巴獸傷大好了。我這會兒來,是過來端吃食的。”


    塔娜彎眼一笑,高興道:“蘇赫巴獸好的正是時候呢!我們這來貴人了,今晚族長要設宴款待,到時又可以穿著漂亮的衣裳跳舞了!琪琪格,你說這是不是件大好事?”


    儀華一聽“貴人”二字,臉色倏變,又見塔娜期待的眨著眼睛,忙掩飾一笑:“這當然是好事。”說完,想起巴格一家是族長的侄子,心思一轉,狀似好奇道:“貴人?是哪的貴人。怎麽沒聽你說過。”


    塔娜不屑地哼了一聲,端著吃食湊近儀華,小聲道:“瓦剌部的人,一群貪婪的狼!仗著他們強大,每年春天來的時候,總要帶走許多東西,我不喜歡他們!”說著,青春四溢的臉上黯了黯:“盡管這樣,他們也比韃靼族好。我們需要他們的保護,他們就成了我們的貴人。”


    韃靼族?瓦剌部?


    儀華第一次為自己曆史知識的淺薄而感到羞愧,她使勁用腦袋想了一下,最後一絲關於前世課本上的知識,讓她至少確定了瓦剌部不是北元蒙古人。於是打消了繼續追問打探的念頭,另換了話題道:“你這是要去送飯嗎?給誰?”


    塔娜跺跺腳,氣呼呼道:“仁娜那小丫頭剛一聽瓦剌部的人來,早就溜回去找衣服打扮去了。隻好由我去給阿巴嘎送飯了。”


    看著塔娜因生氣而充滿朝氣的臉頰,儀華忽生一主意,笑道:“我本想著給蘇赫巴獸送了飯,再去找阿巴嘎問下蘇赫巴獸腿上的傷。這樣吧,就由我代為送飯過去。”


    塔娜歡喜道:“琪琪格,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說話中,塔娜就將手裏的木盤交到了儀華手上,又上下打量了儀華一眼,接著道:“為了感謝你,今晚你身上的衣裳和首飾都由我出了!記得吃了午飯,去我的氈房找我。”說罷,也不等回答,已歡歡喜喜地跑開了。


    儀華望了一眼風風火火走開的塔娜,再低頭瞧著木盤上的吃食,若有所思的也轉身走開。


    行至阿巴嘎的氈房外,也不進去,隻在供人出入的辛門口外鋪著的木板上探頭。


    這時,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提著奶食走過,老遠就見儀華在氈房外躊躇不進,不解道:“琪琪格,你在外麵做什麽?這是給阿巴嘎送的吃食嗎?”


    儀華眼光閃了閃,答道:“這不是就要進去了。”


    那少婦眼裏仍疑惑著,等還要說些什麽,儀華已款款地走進了氈房。


    進了氈房,儀華叫了一聲阿巴嘎,走到房中的紅木桌前跪下,首先取出來蒙古人認為最珍貴的奶,才一一取出其餘麵食等。


    擺了桌,儀華將木盤放到了氈房東牆的碗櫃上,卻見阿巴嘎還立在西北麵放有佛龕的桌子前。她不願就這樣離開,想了想,隨意找了話題開口道:“阿巴嘎,今天的酸奶可新鮮了,是前幾日巴格做的,您嚐嚐?”在明代的蒙古,擠馬奶、做酸奶,甚至是做奶酒,都是男人們的事。


    聽到儀華找話說,阿巴嘎這才睜開眼睛,緩緩轉過身,目光慈愛道:“琪琪格,你來是問我蘇赫巴獸的事吧?”


    儀華不好意思的幹笑幾聲,道:“我有些放心不下他,這才……”


    阿巴嘎看著儀華掩飾的笑容,他歎了一口氣,向儀華招手道:“孩子,你去把房簾關上,過來說話。”


    這不是就問問朱棣的傷勢,還要關上房門,難道朱棣真患了難掩的隱疾?


    儀華稀裏糊塗的想著,卻還是乖順的放下了房簾,又快步走到阿巴嘎身邊扶著他在桌前坐下,自己卻跪在一邊,端了盛著乳白色酸奶的碗,雙上捧了過去。


    阿巴嘎單手接過碗,卻沒有飲用便重放上了桌,在儀華詫異的目光中,向儀華擲出了一道霹靂:“不隻是你,就是蘇赫巴獸也不是蒙古人吧。在漢人的地界,你們受著許多人的侍奉,住在最奢華的金撒帳裏。”


    儀華心中一驚,蒙古人稱王庭的蒙古包為金撒帳,亦為金殿。現在阿巴嘎說她和朱棣住在漢人的金撒帳裏,不就是說她和朱棣住在王公府邸,是朱明皇室?


    阿巴嘎抬手在儀華臉前撫了一下,用著慈愛的聲音道:“孩子,別怕!巴格、阿拉格他們都不知道,也沒有人會知道的。”


    儀華從阿巴嘎眼中看到善意,可是這又如何?攸關性命的事,她依然不敢開口承認,甚至還要否認:“阿巴嘎您真的是誤會了。我和蘇赫巴獸隻是一對平凡的夫妻,靠著蘇赫巴獸獵了野獸的毛皮去邊鎮換錢過活,又怎麽能住上金撒帳。”


    阿巴嘎如所有慈祥的老人一樣,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遂也不揭穿儀華的謊言,隻等她說完,忽而問道:“我有個故事,是關於一個美麗的女人,你要聽嗎?”


    儀華覺得事情發展越發詭異了,卻也直覺的感到這個故事與朱棣有關,讓她明知不該聽下去,但終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點了點頭。


    阿巴嘎閉上眼睛,臉上露出回憶過往的柔和光亮,然後聽他娓娓的講述著一個女人的一生。


    很多年前,異族還統治著中原大地時,在南方一地的最高長官府邸,他的夫人難產了,又一位遊僧救活了這名夫人,也救活了一個小女嬰。出於感激,官員一家將這名遊僧留在家裏供奉。於是,這名遊僧就待在了應天,並教導那個由他救活的小女嬰。


    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十幾年,突然南方發生了起義,而作為當地最高官員自首當其衝,讓起義軍給俘虜了。然後一切就此發生,這個起義軍的中心人物,看到了當年那個小女嬰長成的美麗少女,當時就愛慕上了她,可兩人與生俱來的敵對的關係,讓起義首領隻能將少女偷偷藏了起來。


    命運的無奈中,少女隻能隱姓埋名跟著這個霸占她的男人。並在隨後的幾年裏,為這個男人生下了兩個兒子。有了兒子的少女,生命有了安慰,少女也安心的跟著那個男人。


    可誰知男人的權勢地位越來越高,女人兒子也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男人要登上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害怕自己妻妾之一是敵對異族女人的消息不脛而走,男人便對少女起了殺心。少女是聰慧的,她在察覺男人的企圖之前,偷偷的放走了陪伴自己十多年的遊僧和奶娘,卻留下了自己死在男人的麵前。


    ……


    聽完阿巴嘎說的一切,儀華就是傻子也明白了這個強取豪奪的故事中,說的是誰講得又是誰!


    而且這一切又說得如此合情合理,再與京師某些隱秘的流言相對照,不難分辨出阿巴嘎說得是真是假。但是這讓她如何相信,又讓她如何敢信——戍邊防元的大明親王,身上居然流著蒙古人的血!


    儀華穩了穩心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吃驚,硬擠出一個笑臉道:“虎毒不舍子,那個男人會對那兩個男孩好,那女人在九泉下也能安心了。”


    看著依然硬撐著的儀華,阿巴嘎笑了笑,繼續說道:“又過了二十多年,當年那個稍大的小男嬰已長大成人。命運的緣分下,遊僧一眼就認出當年他親手為男孩點上的祈福印記。”話一頓,定定地看著儀華眼睛,緩緩道:“刻在男孩右股下的印記。”


    聽到這,儀華再難維持表麵的震驚,驚恐地盯著阿巴嘎。但轉念又一想,阿巴嘎為朱棣治過傷,就是見過朱棣右股下的印記也不為過……總之,她決不能承認她與朱棣的真實身份!


    阿巴嘎似明白儀華心中所想,不再提這個故事了,言歸正傳道:“琪琪格,你來是想問蘇赫巴獸的傷勢吧?”


    看著阿巴嘎又流露出悲傷而憐憫的神色,儀華覺得現在再有什麽秘密或隱情,她也不會覺得吃驚了,遂點頭道:“蘇赫巴獸,是患了什麽不治之症嗎?”


    阿巴嘎似欣慰又似感歎道:“他如他母親一樣,是個驕傲又自尊心強的孩子。”


    儀華聽了讚同的想道:就是因為朱棣過於驕傲自大,才導致他和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以至流落異鄉。想畢,定下心神,等著聽阿巴嘎告訴她朱棣的病情。


    阿巴嘎看了儀華一眼,又深深地歎息一聲,方道:“蘇赫巴獸下身泡過寒水。若我沒估計錯,那寒水裏有一種物質,正好與所腿上中箭的麻藥相輔相成,再加之他延遲救治,才導致他下肢不良於行。如今,他雙腿能治愈良好,可畢竟受過寒水浸泡,冷寒傷體……你們以後可能很難再後代了。”


    冷寒傷體,很難再有孩子了……難道是朱棣他……


    儀華震驚不已,不由脫口驚呼道:“他不能行人道了?”


    阿巴嘎搖搖頭,歎息道:“這倒不是,隻是生子困難。”話略一頓,微急切道:“你們應該已孕有後代了吧?”


    儀華木然的又點頭又搖頭,後焦急的追問道:“阿巴嘎,你的意思是他……能行人道,卻不能再有後代?”


    阿巴嘎點頭應了一聲,複又補充道:“但這也不一定,許是哪一天得遇神醫,你們或許還能再有後代。”說到這,他突然雙眼流淚,略顯激動的拉住儀華的手,懇求道:“蘇赫巴獸是個命運坎坷的人。而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我希望你能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照顧他好嗎?”


    儀華已被這兩個消息驚得無以複加,再看流淚的阿巴嘎,她隻覺腦中一片混亂,便胡亂的點了點頭就抽出手,逃似的離開了阿巴嘎的氈房。


    *


    (粉紅票30張加更,求粉紅票!O(∩_∩)O謝謝。咕~~(╯﹏╰)b,這個關於朱棣的母親的,一切隻是個傳說,嘎嘎嘎,真假需要考證,俺就拿來yy。下一章預告,出現男配,篝火晚會,正好刺激朱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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