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仰或是須臾片刻,儀華望著殿下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朱棣棱骨分明的臉龐,耳畔亦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嗡嗡回響“……你既然已成了徐儀華,就是真正的徐儀華,更是我燕王朱棣的王妃……”


    是地,她就是徐儀華,燕王朱棣的王妃!


    漸漸地,儀華矍矍的眸子裏有了焦距,一抹堅定之色蘊滿眼瞳。她微揚下顎,神情倨傲的望著殿下或坐、或站的眾人,稚嫩的容顏上綻放出一朵絢爛的笑容,自得意滿地“哦”一聲,問道:“姚妹妹覺得本王妃與以前不同了?不知在你眼裏,本宮是變得好了?還是……”輕拖尾音,隨即陡然一沉道:“不好?!”


    這個陳姚娘原是農家女子,為人最是膽大心細,以心直口快的豪爽性子得了朱棣的欣賞;不過她終是不識禮數的粗鄙之人,說話往往口無遮攔。這樣一來二去,得罪的人自是不少,再遇上有心人的挑撥,朱棣對她的寵愛也就大不如以前了。


    但顯而易見地,她至今仍未意識到自己究竟為何失寵!


    果然陳姚娘猶自不知,探窺的目光在儀華的麵上遊弋許久,忽地捂住“啊”了一聲,不可思議的舉例道:“一個人再如何遭逢大變,短時期內神情舉止卻一定改不可能徹底改變!王妃您不但麵容變小了許多,就是笑、說話、挑眉……任何一個動作都不……”


    “大膽!”沒等她說完,左右兩旁各自侍立的馮媽、李進忠二人立馬跳了出來,齊聲大喝道。


    陳姚娘被喝得愣怔當場,卻見是兩個麵生的內侍、媽子讓她如此下不了台,登時赫然大怒,漲紅了一張白淨的臉龐,氣得直罵道:“你們哪來的混賬東西!竟敢喝斥本夫人,你們……”


    啪——隻聽一聲重響,屋內瞬即戛然無聲。


    儀華抖了一下發紅發燙的右手,看著擋在身前微微發顫的馮媽、李進忠,沒來由地,冷冷的目中柔了些許;又眸光凜然一凝,不落分毫的將眾人越加懷疑的神色盡歸眼裏,心下不免又發起了堵,卻兀自挺直背脊,故意噙著冷笑道:“陳氏,他二人忠心護主暫且不提!你以下犯上,當麵挑釁,眼裏還有我這個王妃!”


    受朝廷冊封,拿金印的王妃不是妾室可比擬。儀華一亮出王妃身份,陳姚娘就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便焉了。眾人也經“王妃”二字警了神,又見莽撞如陳姚娘都偃旗息鼓下來,紛紛錯目避開眸間的鋒芒,將滿肚子的疑問又咽回了肚子裏。


    看著眾人氣焰弱了下去,儀華麵上薄怒一絲不改,心裏卻暗暗叫遭。


    疑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轉眼之間長成參天大樹;現下她雖可以權壓人,卻堵不住悠悠眾口!


    正暗自想著,目光與李小婉悄視的眸光撞上,她十分的不自然,極快的低頭避開視線。見她這樣,儀華焦躁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毫不掩飾的凝眸在李小婉身上,心裏疾速翻動:李小婉是官家小姐,六夫人中出身最好地,卻也是最不受寵的一位。為此,她在府裏受盡白眼,處處還得仰仗李映紅幫襯。這般看來,博得朱棣寵信便是至關重要……那她是否該……


    “王妃……姚妹妹她性子直,一時言語不對衝撞了您……”在儀華逼視的目光裏,李小婉麵似惶恐的跪拜在地上,一麵囁嚅著求情,一麵伸手扯著李映紅的衣角,頻頻使眼色道:“王姚妹妹,妃心胸寬厚,你快跪下請罪,王妃定不會……”


    陳姚娘心裏正惶悸難安,這一有李小婉給台階下,她臉上喜色一閃,忙倒退半步在地麵跪下,就要俯首請罪,隻聽殿外一名內侍揚聲傳道:“王爺到——”


    什麽?朱棣來了?他怎麽這個時候來?真不是時候!


    不待儀華腹誹下去,隻見簾子從外撩起,朱棣伴著一股寒氣走了進來。


    儀華反應極快的斂下眼中鋒芒,斂衽迎了上去,領殿內眾人行禮拜謁道:“參見王爺。”北平嚴冬裏寒風一陣一陣的猛刮,一下從外麵進到溫暖如春的殿宇,朱棣微打了個抖兒,輕籲了口氣道:“起來吧。”


    儀華謝禮起身,一抬頭剛好瞧見內侍躬身上前服侍,恍然想起方才的決定,她心中一動,上前就道:“我來就是。”內侍一怔,旋即躬身退下;儀華卻臨到朱棣身邊反是躊躇了,稍顯遲疑了一半會,才伸手去伺候他解下鬥篷,不料手還未觸及鬥篷一角,已被一手隔開,隨即就聽頭上一道有些熟稔的男音拒絕:“王妃無需親自動手,不過順手小事。”說著又招了內侍伺候。


    儀華低頭盯著伸了大半的手,麵上不由僵了僵,卻不經意間一掀眼,見周圍眾人臉色怪異,當即了然,心下暗自警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臉上卻絲毫不覺自己於理不合,隻眉目含笑的問道:“這時候王爺一般都在早事,怎這會兒過來了?可是有事吩咐臣妾等?”


    適應倒是快!朱棣揚揚眉,朝笑吟吟的儀華看了一眼,也回以一抹淡笑道:“王妃想得不錯,本王是有事吩咐。”還有半月就過年了,能有什麽事?儀華跟在朱棣身後暗忖著想到。


    幾步路已到上位,儀華自是將唯一的寶座讓了出來,在一旁坐下。


    朱棣在位上坐定,見妃妾大多回了坐,隻剩陳、李二人跪在殿中,他擺擺手免了侍人的奉茶,皺眉問道:“她倆怎麽回事?”


    話語一落,殿內氣氛微有些沉緩,個個皆隻聽不聞地避開詢問。


    儀華壓下心裏的不安,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也就不值一提的小事。”小事?小事李小婉會垂下兩行清淚,陳姚娘會匍匐在地簌簌發抖?能有答言資格的餘下四位夫人以及王雅茹依舊不置一詞。


    他向來不喜被人隱瞞,尤其是仰仗他而活的人所隱瞞。朱棣目光微沉,語卻帶關切道:“王妃掌管王府曆來賞罰分明,可是她二人做了何事惱了你?王妃也無需替她們遮掩。”


    儀華離朱棣坐得近,又一直小心留意著他的神色。這下見他眉心之間不耐之色時有時無,也琢磨不定他的想法。可依他話裏的意識,表麵上對身為王妃的自己還是頗有維護,不如賭上一賭!若成,比起“捉陳立威”強上許多;若不成,也不痛不癢無甚損失。


    念頭一閃,儀華含笑的麵容上漸漸顯出愀然的神情,口裏也隨之一歎:“母後雖是壽終正寢,卻也是離世而去。臣妾少不得一陣難過,又連著幾月的趕路,消瘦了也是尋常。”說著眸光一轉,在朱棣身上駐留,道:“王爺憐惜臣妾,在京師受病那些日子裏,特地請得道高僧製了上好的秘藥調養,將臣妾身子將養好了,人精神些竟也年輕了不少。卻萬萬不想,引得諸位妹妹懷疑臣妾的身份……”話未說完,頭已慢慢地低下去了,以回避多方刺來的厲眸芒光。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言引得殿下眾妃妾神色大變。猶是王蓉兒在吃驚之下,一雙含羞露怯的妙目竟然閃過一抹不加掩飾的陰冷妒恨。


    朱棣未去注意眾人的神色各異,隻是眼眸一瞬也不瞬盯著儀華,麵容卻平靜的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在這樣的緊迫逼人的視線下,儀華隻感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盤旋在她頭頂上空,喉嚨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讓她就快猛然起身大叫之際,頓覺身上一鬆。原是朱棣已移開視線,“哦”了一聲,麵露滿意道:“看王妃的神色,那藥藥效果真不錯。”


    聽到朱棣鬆口的這一瞬,儀華不禁滿目驚喜的抬頭,可下一瞬已對上他又射來的目光,那目光淩厲的緊,激得她心中亦是一緊;幾乎同一時刻,她低垂下頭,臉上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驚懼——朱棣在警告她!


    (這幾章劇情有些慢,等女主稍稍解決了身份的問題,和認清了人,劇情就會進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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