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很空,天很淡,雲很重。


    微微的風吹到崇城之上,眾人隻感覺到了一絲透骨的寒冷,下意識的靠緊了身子。


    城門處,數人被綁縛起來,刀劍臨身。


    一旁的崇侯虎早就心如死灰,眼中透出了絕望,顫抖的跌倒在一旁。


    反觀沈大夫哪怕身臨危險,也是傲然不懼,仍是眼光犀利的望著崇黑虎,冷冷與之對視。


    “沈大夫如今這崇黑虎已經被姬昌那老賊說反,叛了殷商,以他的性格大夫也將危險。”


    崇侯虎哀聲一歎,勸沈信莫要抱有希望,這崇黑虎連他這個兄弟都綁了,當然也不會放過沈大夫。


    一旦被帶到西岐,這命運也可想而知。


    沈信撇撇嘴,心說老子又不是在為你這惡賊說話,你在那想屁吃。


    除了嫂子和侄女,你們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且有危險更好。沈大夫現在想的是如何身化正義,將你們都收拾掉。


    可還未等沈信開口,一旁的崇黑虎卻被他這眼神望的有些不自然。


    整個人左扭又扭,怎麽躲也躲不開沈信的目光,就仿佛自己渾身光溜溜的被看穿了一般。


    不由得心裏一陣惱怒,暗自咆哮。


    自己沒有錯,為了大義,為了百姓,為了崇家,我崇黑虎大義滅親這有什麽錯。


    崇侯虎麵色凝重的自我安慰,朝著四周大聲的震喝道。


    “沈大夫你久居朝歌,豈能不知,他崇侯虎身為諸侯,不思報國卻蠱惑天子,殘虐萬民。


    更假天子之令,敲骨剝髓,盡民之力肥潤私家,陷君不義,忍心喪節,如此之人。真可謂積惡如山,窮凶若虎,人神共怒,為諸侯之所棄。”


    崇黑虎說完頓了頓,遙指西方,欠身一拜:


    “今西伯侯素稱仁賢,奉詔以討不道。


    我崇黑虎定當助其擒得叛逆,解送周營以謝天下,方才洗得一身之清白。


    不然,天下悠悠眾口,我崇氏一脈都要盡皆葬身於此!


    所以我寧可得罪於祖宗,卻不能得罪於天下,為萬世人民切齒。


    縱有孝子、慈孫,不能蓋其愆尤。寧至冥下請罪於父母,尚可留崇氏一脈,不致絕滅宗枝也。”


    沈信見到眼前這義憤填膺一臉正氣的崇黑虎,眼中帶著審視。


    他的話很煽動民心,而且周圍的家兵們很是附和,很多人都認同他的想法。


    就連崇侯虎都被其說的低頭無語。


    “侯爺大義滅親,誅殺國賊。”


    “我等定當追隨侯爺,重振北崇。”


    “北崇有侯爺在,膏澤下於民,定會使百姓樂業,北地安阜。”


    崇黑虎淡淡的點了點頭,眼中的那絲渴望一閃而逝。


    若不是沈大夫目光敏銳還真有可能被他所說之話感染。


    但如今看來這崇黑虎可完全沒表麵上的那麽簡單,其中野心不小。


    沈大夫當即打斷了那略顯得意的崇黑虎,不由得讚歎道:


    “曹州侯說的不錯,崇侯虎罪大惡極著實該死,但是他死之後這崇城之主便非你莫屬了吧?


    如今抓了他不僅保住了性命,贏得名聲,還為那周營獻上投名狀,可以繼續保持住榮華富貴,甚至再上一步。


    此番一舉多得,曹州侯果然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什麽?


    怎麽可能!


    曹州侯怎麽會如此做。


    聽到此話,眾人皆震驚起來,望向前方,不可置信。


    同樣沈大夫的話也引起了黃天祥的注意,不過他此刻卻是沒有衝動,而是假裝被抓,在一旁冷眼觀瞧。


    在還未進城時他就已經得到了義父明確的指令,到時看暗號動手。


    沒有暗號哪怕是義父身死他也不可上前幫忙。


    黃天祥雖然不知道義父此舉為何,但是心中卻是隱隱的猜測,義父是在為那個偉大的計劃做鋪墊。


    就是為了給城外的騎兵創造機會,好劫取周營!


    想到此處,黃天祥瞬間感動不已,義父真是太偉大了,如今深入虎穴,哪怕明知危險也要為了國家,為了大義而奉獻。


    天底下什麽都不缺,就缺義父這種無所畏懼,一身是膽的人。


    黃天祥在這裏默默感動著,麵上不敢露出絲毫表情,就怕影響了義父的計劃。


    但是,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特娘的義父根本沒說什麽是暗號啊?


    是一句話?還是一種手勢?


    難道這靠猜的嗎?


    一個無中生有的暗號瞬間難壞了黃天祥,讓其小小的腦袋閃出大大的疑惑……


    與此同時崇黑虎在聽到沈信的話後,卻陡然色變。


    瞬間瞪大了通紅的雙眼,心中洶湧澎湃。


    臉上羞怒異常。


    他沒想到竟有人能猜中自己的心事,愣了好半晌才哈哈笑著掩飾道:


    “沈大夫,沒有證據還是不要憑空猜測的好,西伯侯仁義無雙,天下皆知,


    如今哪怕去了西岐,想必以您的名聲,也定不會有性命之憂!”


    崇黑虎的話即算是威脅,也算是提醒。


    你沈信如今可還在我的手中,你已經被俘虜,要想活命就不要亂說。


    如果普通人麵對生死的威脅,定會為了生命仔細考慮,不敢再多說。


    但不好意思,沈大夫不一樣,他不怕死。


    越是這樣他越興奮,越是能死便越刺激。


    沈信心中有些激動,看來自己的話已經戳到了這崇黑虎的痛處,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說。


    沈信掙紮著,一連撞開了身旁好幾名壯漢,快速往身前刀的方向挪了挪,接著眼中精光爆閃,瞪著崇黑虎直接喝道:


    “曹州侯你口稱姬昌仁賢,奉詔以討不道。


    我想問你,他奉的誰的詔,而你又討的誰?”


    “那姬昌論爵位也不過是四大諸侯,與崇侯虎同級,他哪裏來的資格定罪興兵?”


    沈信抬起頭冷笑一聲,聲音猛的提高:


    “依我看,爾等這不是奉詔討賊,而是犯上作亂,有如逆賊。”


    呼!


    在場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大驚失色。


    逆賊?難道自己等人是逆賊?


    沈大夫是真的敢說啊,這可是要命的事,心裏知道就好,豈能亂說。


    都說沈大夫不懼生死,如今看來絕對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摻假。


    簡直恐怖如斯!


    “沈……沈信,你休要胡言!”崇黑虎在這一刻終於慌亂了起來。


    他指著沈信隻感覺血壓上湧,心中殺氣陡生。


    崇黑虎當然知道姬昌這是假借名義。


    出兵討伐崇侯虎,表麵上是西岐幫著紂王鏟除奸佞,但實則是在告訴天下諸侯,西岐已和殷商決裂,今天伐崇侯虎,明天就會伐紂。


    天下諸侯盡早站位,是幫紂王,還是幫西岐。如果幫著紂王,就等著跟紂王一起滅亡好了,如果幫著西岐,那以後就共享天下。


    崇黑虎早就對紂王不滿,以他的聰明,不可能不懂薑子牙的這番意思,所以才幫薑子牙擒殺崇侯虎,就是在站隊,將寶壓在了西岐身上。


    沈信的話直接撕開了崇黑虎與西岐的最後一點遮羞布,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麵目。


    就在眾人驚駭的時候,崇黑虎忽然發現,沈信還在繼續。


    他要幹嘛,到底要幹嘛?


    崇黑虎被說的有些頭皮發麻了。


    “崇黑虎!”沈信一聲大喝。


    直接震的周圍家將腦袋嗡嗡的,竟有好幾人腿腳一軟。


    “撲通!”跌倒在地。


    崇侯虎驚訝的望著眼前的這個高大的身影,他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小覷沈大夫了。


    沈大夫的膽子太大了。


    就他這種操作恐怕連今晚的月亮都見不到,根本不給自己一絲活命的機會啊。


    這次不是之前的假舔,崇侯虎是真的從內心在舔沈大夫。


    嗖嗖!


    不過沈信並不想要這隻舔狗,他沒有在意,反而是死死盯著那崇黑虎。


    “崇黑虎!”


    “那崇侯虎是你一胞兄弟,你反陷其家,捉拿住哥哥一家人當投名狀,送給薑子牙,以換來自己的安全。亦是不義!


    你身為諸侯,不思天恩,反而襄助反賊攻打本國,是為不忠。”


    “如今你這不忠不義之人有何資格占據大義,妄稱仁厚!”


    聽到沈大夫的話,崇黑虎鍋底一般的臉,黑的越發深邃,甚至開始烏漆嘛黑起來。


    頜下的絡腮紅髯更是差點被他揪掉,氣的,氣的簡直要命。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扒的如此徹底,崇黑虎笑了,他望著前方笑了:


    “沈大夫啊,沈大夫,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


    “我不知道!”


    嗯?


    ????


    眾人的反應忽然一愣,沈大夫怎會忽然慫了?


    就連崇黑虎也納悶,現在想求饒好像沒用了吧。


    就當眾人疑惑的時候,沈大夫慢慢的開口,一字一頓的道:


    “我不知道你難道聽不出來嗎?我說你崇黑虎是一個逆賊,而且還是一個不忠不義的逆賊!”


    咳咳,眾人恍然理解了,我熟悉的沈大夫又回來了。


    沈信不屑的看著崇黑虎,順便還有崇侯虎,兩人都沒有落下。


    眼中的嘲諷滿滿,估計是個人就忍不了。


    果然見到如此的話語,崇黑虎也忍不住了,他看向沈信怒火已經到了極致。


    很好!


    是不是被戳穿了心中所想之後很憤怒?


    你可以殺了我,我絕對不反抗。


    是兄弟就來砍我,我是渣渣信。


    但令沈信失望的是,他動了,但他居然走向了崇侯虎……


    喂?是我罵的你啊,冤有頭債有主!


    可惜崇黑虎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的哥哥,眼中竟露出一絲快意。


    “大哥,你不用急,你的家眷早已經被我送往了西岐大營,如今恐怕已經到了,你們一家人就去地下團圓吧。”


    崇侯虎聽此噩耗,不由得頓地大哭。


    “你!你這畜生,你不忿,殺我崇侯虎就是,為何連家人都不放過!”


    崇侯虎從沒想到自己一家人會盡絕於此,而且還是絕到自己親弟弟手中。


    這種絕望與憤怒簡直讓人心如死灰!


    看著自己哥哥的狀態,此刻的崇黑虎笑了,哈哈大笑。


    一身的底細都被沈大夫給扒光,說的雖然有些偏差,但是也差不多少。


    至少他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既然已經說開,便也無所顧忌,眼中有些狀若瘋狂的指著沈信,指著崇侯虎,說出了他心中埋藏了許久的話:


    “是的,沒錯!你們說的都沒錯!我就是要反叛殷商!”


    “那紂王根本不配執掌天下,他親小人,遠忠良,憑著口中讒言便可身居高位。”


    “對,沒錯,我說的就是你!”


    崇黑虎慢慢將目光移了過去,冰冷的看向崇侯虎:


    “大哥啊,大哥,你知道嗎?憑什麽?憑什麽如此?”


    我心中不服!論武藝我比你高強,論人品我比你強上千倍百倍。


    但憑什麽你的地位權勢比我要高!


    你貴為北伯侯,統馭北方二百路諸侯,權勢赫赫,而我呢,空有一身報負,卻居於那小小的曹州。


    從小到大你就處事圓滑,對著上位讒言獻媚,家中所有的好處都緊著你一人。


    連爹娘也是如此!”


    漸漸的崇黑虎眼中泛起了濃霧,仰著頭吼道:


    “我不甘,我不甘啊。”


    可正當我絕望,以為這輩子就應如此之時,那薑子牙來信,欲邀我統領北崇一起伐那紂王,我知道這正是我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而眼下唯一阻擋我的便是你,我的好哥哥!


    我就是要向天下人問問,這北伯侯之位,難道你做得,我就坐不得嗎?”


    崇黑虎的瘋狂之色嚇壞了周圍眾人,更是嚇壞了崇侯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歎了口氣從沒想過自己的弟弟居然如此恨自己。


    他想說些什麽,卻慢慢放下了手,心中的絕望更甚,閉上了雙眼,不肯去看,也不肯去聽,因為他自此刻起已經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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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信在一旁聽的直皺眉。


    好家夥,你兩兄弟還是個可憐人,懺悔認罪的戲碼以後再說。


    你們是不是忘了點什麽,我特娘的看了半天了,還沒死啊!


    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啊。


    砍啊,你砍啊,頭都給你伸到這你倒是砍啊。


    沈大夫努力的做著暗示,終於吸引來了崇黑虎的注意力。


    他當然沒忘了沈信,若不是此人,自己怎麽會將埋藏這麽多年的事情說出來。


    他慢慢走向沈信身旁,咬著牙道:


    “今日黑虎失態了,讓大家見到了我的另一麵,這一切還有多虧大夫。”


    “可事已至此我崇黑虎已經身不由己,再無反悔之機。


    “不過本侯可以在大夫身死前滿足你一個要求!”


    沈信:……


    你等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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