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時候孫守禮病逝,以郡侯禮入殮。同月,全國頒布新法,主要有以下四個部分:


    其一,廢除當下三公製度。建內閣六院,宣平朝不再設一品大員,最高官員為六院院首,正二品。六院將三公下屬合並,各院首皆直接向皇帝負責。設監察院,刑獄司,獄檢司等監督執法部門,與六院並行,各司首亦直接向皇帝負責,監督六院執法。


    其二,開放國有部分田地買賣,交易者需向國家申報並上繳賦稅。以往田產為永繼法,不許買賣,以致私相交易,與國無益。或者幹脆強取豪奪,動搖國基。設田令交易細法,嚴格規定交易程序,各地央集細管,由監察監督。


    其三,廢除淩遲,腰斬,醢,車裂等極其殘酷重刑,將族滅大罪由十九條降為九條。


    其四,科舉製向全國各階層開放,賤籍出身者也可以參加,不需要再經由地方推薦。


    新法當中的一些法則壓製了貴族的利益,緩和了貴族與平民之間的矛盾。錦泰已經曆經六朝,六朝之間,已經有一些世族大家盤根錯節,新法的推行,限製了一些世族的特權,同時,也令一些平民階層的新生力量湧現。


    錦泰需要新鮮的血液才能繼續延世而繼,雲曦深知,錦泰經過武宗一朝的動蕩之後,後三朝的休養生息的確大大增加了國力,但同時也滋生了許多弊端,而他這一朝若想有所作為,光能守成是不夠的。


    如今全國人口激增,已經是開朝時期的四倍,在大力推廣農桑,提高農業技術的同時,也開展各項經濟調配以保證本國的持續繁榮。


    在這個基礎之上,當然還需要領土的擴張。北關民生不穩,因與北地荒蠻太近,鐵騎時常擾民,令大片沃土白白流失。


    一向以和親策略維持,但如此便又要耗費大量白銀。先帝在位之時,采取的是先南後北的策略。南方無險雄關地可據,威脅性比北方更大,加上夜灤國昏君無道,搞得民不聊生,正是平南的好時機。所以先滅南國使之歸服,同時緩和與北方的關係。如今,南國已服,民心所向,驅踏北地是早晚的事。


    雲曦打算以三年為限,先看新法推行的成績,由新法而聚攏民心,挑選人才。如此再意圖向北擴張,以達到一統天下的目的。


    最近太後忙著盯著內府準備明年采選的事,以往緋心裝阮慧一裝就是三年。如今雖說比以往難裝,但這兩個月對她而言也不算是難過。而且她故意諸事不理,也沒了以前的才幹。生是對後宮的事不管不問,隻管借著此時的閑適好生調養身體。


    後宮三年一選,對此她早有覺悟。但最近有些惶然起來,紅粉嬌顏,三年一來全是明媚。皇上不是她一個人的,她甚至不知他何時會乏味她的所有!其實他說得沒錯,她就是害怕。最怕的不是鬥,而是這漫漫的歲月!無情的時候,寬容二字自是雲淡風清。有情的時候,寬容便是對心的折磨!一方麵她是有些惶惶,但另一方麵又有點竊喜!其實她的確與雲曦很像,都不是庸碌甘於平淡的人。風起雲湧,更容易激起她的鬥誌!


    緋心深知再進一幫女人是對她與雲曦感情的考驗,其實這樣也並不是壞事。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不移之情,他會不會因鶯飛蝶舞失了如今的執著,都有待時間為她驗證。這並不是她惶然而可控製的!若他能在紅粉香濡之中依舊保持對她的真情,那她的癡心,在她閉眼的那一刻才算可安!


    而作為在太後眼皮下的貴妃,這段時間正好是她脫局的好時機!她不展才,裝傻充愣日子久了,那以往舞權貪財的貴妃便在太後眼中淡了去。


    但同時,後宮的瑣碎會讓太後想到她昔日的好。以前她再怎麽努力地周全,在太後眼裏都落不得好。總歸是她有目的,總歸是她圖謀更多。但當下,采選她是曆過一回的,知道有多麽地繁雜。


    從靜華夫人獻子一事,她已經掌握了莫氏的個性,這女人是隻想保榮華,根本不打算在後宮呼風喚雨。至於林雪清,緋心聽說打從六月她解了禁以後變得乖巧懂事得多了。想必是林孝見過女兒之後對她有一番提點,不過如今林孝在太後眼裏是殺了阮丹青的大仇人,林雪清在太後眼中也很難翻身。隻消她以後老實不生事,緋心並不想與她為難。至於她的才幹,緋心也了解得很!


    所以緋心一直借病諸事不理,隻由得太後領著德妃和靜華夫人三人勞碌不休。雲曦這陣子一直忙新政的事,哪有工夫管這些個?眼下是關鍵時刻,全國上下問題許多,他終日操勞鮮有暇時,有時忙得狠了極是疲累,飲盞茶的工夫便會想起緋心來!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觀察她的細小不同已經成了他的樂趣。縱然覺得她那會子是裝腔作勢,或者是那會子一心想揭她的老底,反正不管是什麽理由,總會帶給他博弈的樂趣。


    世上唯信最難逢,更何況,在這猜忌重重的帝王之家!便是母子也要鬥心思,兄弟也要互籌謀,至於夫妻,同床異夢更是不計其數。但若求天涯相知,身居二地而發乎一心,舉手投足靈犀頓現,不需言語而其意分明,隻心牽便狂情難止。若求這些,以前隻當做是笑話,如今親曆親逢,又豈能放手?


    說白了,他也不過是個凡人,如今隻想守著一個過!打從她豁了小命給她自己設了個死局之後,他越發連逢場作戲的勁頭也沒有了。是他逼著她動了心腸,如今,便是作戲也覺得對她不住。宮中顏色許多,萬花叢裏,若一點反應沒有的確也是假。


    但隻消一想她,便真的沒什麽反應了。況且美色這東西,打從他十二三歲開始,各異頻頻地讓他也有點麻木。而當下,他隻想好生治理天下,更難裝下什麽!世上紅粉幾多,繽紛色彩迷亂人眼,看多了,眼裏倦怠而難生激昂。


    有時甚至想得很長遠,再過個二三十年,他們都老了,若她能給他添幾個兒女,他對得起祖宗基業也就罷了。不過凡人一對,到老能享幾年清福,如此一生也盡足了!不負他對她的威逼利誘,也不負她對他的忠心柔腸!


    如今她一裝也快三個月,他心裏明白,她是故意摞挑子讓太後念她舊時的好來。並不是他非要誇她,拋開感情不談,她打從替後理事以來,將這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她處事風格與他極像,兩人都是對事不對人,從不把個人利益放在首位。縱然是排除異己,但目的也並不僅僅是因個個,而是整個後宮的平衡。她是有些迂腐,據理行章,不像他時常劍走偏鋒,險中求勝。但總歸來說,還是一個非常可靠而且值得信賴的當家主母。


    阮星華瞅著下首坐著的緋心,最近她倒是日日來省安。不過日日都給星華一種很新奇的感覺,今天她穿湖水綠的嵌紗銀絲裙,梳了一個七寶渦輪髻,一層層地盤上頭頂,沒有別發簪,而是以兩條流蘇帶呈蠍盤般繞係住,流蘇垂在腦後,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擺。


    她嫋婷而至,身姿纖細婀娜,五官依舊明媚如初。不過比半年前那弱不禁風之態可大有不同,最近皇上忙得腳不沾地,鮮少可以陪伴她。但她倒也不無聊,聽聞整日都有樂子可尋。弄得太後覺得她倒是甩了手享起福來了!


    後宮一向如此,如今貴妃依舊獨寵,底下的奴才哪有不盡心伺候的?就算不若以往那般有手段,也不再管什麽各司府的事,但人人皆知,皇上便是來了後宮,定是要往掬慧宮去探看的。眼瞅那勁頭,簡直比三月前那會子隻勁不衰。


    如今她大眼靈動,顧盼神飛,眼珠亂轉無一刻定得住。笑的時候,更比以往憑添風情無數。此時再看,半分也沒阮慧的影子,倒是像這樂正緋心原本就是如此麵目的一個人!這般樣子,更是將皇上的魂勾得離體三尺三,以前星華倒真是沒發覺,這樂正緋心還有這種百媚生香的味道!


    以往緋心眼媚,眼角飛起,所以她總是勾繪眼彩帶平眼角,把那媚骨柔情倒是掩了,卻顯得人枯板了許多。嘴唇一抿是極薄的,臉也尖得很。如今她妝比往常是淡了,那對眼睛一動的時候可謂勾魂奪魄,連星華都忍不住要多瞅她幾眼。加上她如今胖了些,臉兒成了個鵝蛋般,關鍵在於行舉的動作和神態,生是讓星華覺得如今她越發地嬌豔了。


    “這些日子,瞧你氣色也不錯。前陣子你總道頭暈得很,一想事情就頭痛。今兒可熱得很,大中午的怎麽跑來了?”星華揚眉,托著手邊的碧玉盞,“關於你這病,哀家也問過太醫院的幾位老手,怕是短時也難愈得。之前突然出了南腔,怕也是因這病而起的。如今瞧你言語倒是順當多了,哀家心裏也寬慰不少。”


    “臣妾病了好久,虧得太後體恤得很。如今臣妾也覺得好了許多,並無什麽不妥當的地方。”緋心微微笑著,眼卻盯著桌上的水果盤子。弄得星華有點發怔,說話是好了許多,沒動不動什麽南方的稱謂就冒出來。但怎麽瞧怎麽還像是不好的,以往她何時會一直盯著吃的瞧個沒完。


    太後瞧著好笑,看著那盤切好的水果拚件,各方進供時新瓜果都有,皆都擺好紮好簽子。她隨手戳了一塊西瓜遞過去:“貴妃如今倒是變了不少,以往哪裏吃這些東西?”


    緋心見了,笑著伸手接過,有點不好意思地微紅了臉:“如今是天太熱,所以臣妾也有些煙嗓呢!”一邊說著,一邊一手托著便把簽子上的西瓜塞嘴裏了。其實最近是因那些個藥湯子弄的,搞得她天天都燥得很,不過是在太後麵前再稍加演繹一番罷了。


    太後見她那樣子,對皇上那分愧欠又深了幾層。以往貴妃雖說太能算計,但總歸這幾年沒出什麽岔子。當初認了這罪,也是不想再往廣遠了牽扯。便是她跟那些外臣來往,但終是也沒生出什麽事端。反倒至了最後也沒提過半點調動其父的事,如今想想,倒是為了掌控在先,貪圖卻是其次。


    一時瞧她吃個不停,接下來那簽子就沒離手,自動自覺地連紮帶吃去了半盤子。手邊一碗茶也喝了個底朝天。緋心以前從不吃生果冷物,舉凡宮裏擺著,也是為了添個果香。眼見她不管西瓜、荔枝、桃子、杏還是小甜瓜,來者不拒,越吃越興奮,兩眼都快彎成月牙!


    太後見她這般自在的樣子,倒比以往拘著板著可愛了許多。更覺得自己最近不時言語試探倒有些小人之心了,太醫院那幾個也都說了,貴妃脈阻有淤,心滯難散,連帶一向親管太後身體的孟勞讚也是如此說的。況且她不時讓人抽冷子往掬慧宮一探,每每都是如此,竟倒不像是裝的!以前她是裝過阮慧,但阮慧出身世家大族,所以裝起無非是收斂眼眉,計較細微。況且她裝這個的確沒什麽意義!


    “最近你好生養著,也不必管那些個瑣碎繁雜。待你好些,再理事也不遲。”太後看著她,低聲說,“之前的事,不提也罷了。不過總歸要提醒你,後宮的女人安分些便是,外頭的事,到底不是女人該管的。”


    “臣妾知道了,以後再不管那些。”緋心眨了眨眼,低聲說,“太後,臣妾願意拿錢出來還給林大人。太後莫因這個生氣了好嗎?”


    太後聽了一哽,搖頭道:“算了,都說別提了,你又來提它做什麽?”都說人曆了生死,心性總有變改。如今她這般一說,更讓太後有些喟歎,樂正家乃淮南豪富,一個南安園都建得,二十萬兩又算得了什麽?她當初借著這個管林家要錢,太後乍聽很是吃驚,總覺她是存了暗謀在裏麵。如今再想,估計她隻是借機要錢,至於這數目,怕是她見多豪富,在家也是用慣了,隨口一要罷了,根本沒想太多在裏麵!


    “臣妾不是有心要違太後的意思,是太後上回問臣妾那些錢的去處。臣妾有些實是不記得花到哪裏,不如索性還給林大人,以後再不敢動這心思了!”緋心聽了囁嚅著說,“以前臣妾大手大腳習慣了,又總想得個好名兒,對著奴才也很是舍得。那會子皇上賞果子,打發二十個奴才來端盤子。臣妾一個也不願意得罪,一人給五兩,錢就這般花了無數去!後來實在沒錢花了,才想從外臣那裏弄些。”


    一時太後聽了竟有些發怔,心裏竟有種想爆笑出聲的衝動。以往緋心哪敢說這些話來,這事太後有數,不僅皇上這樣幹過,她也這樣幹過。當時緋心廣散銀錢,哪個都知道這貴妃最是舍得花錢的。有時傳到星華耳裏,她聽了很不以為然,覺得這女人跑到後宮來這般攏人,一副暴發戶的德行。有時便故意弄一堆奴才去她那討賞,現在一想,倒覺得她夾在他們母子之間,其實也頗是難做的。


    她這邊剛說完,突然外頭一聲:“你不是腦瓜子不好使了嗎?怎麽這會子這種破事都想起來?”


    太後一抬頭,正見雲曦一臉鐵黑地進來,他往這邊來從不需要通報,除非太後有事提前囑咐了奴才,不然皇上想悄悄地進來,哪個敢攔?他身上還穿著朝服,暗金盤龍紋,頭上束著冠。一看就是打朝上直接往這邊來的,結果一耳朵就聽到緋心拿話排揎他,不高興了!


    他一嗓子把緋心嚇得跳了兩跳,沒想到這會子他竟跑來了。結果她正在說他的壞話,竟讓他聽了去!一時太後開口道:“皇上也不用著惱,以前的陳芝麻爛穀子,說著玩玩罷了。哀家也是悶了,聽個樂子而已!”


    雲曦的眼瞪著緋心,這個算計精,倒是沒露馬腳,但拿混話排揎他呢!東摳一點西挖一點,她是生要把這二十萬攪活幹淨才算罷休!


    緋心忙忙起身跪下磕頭,雲曦這幾天太忙了,忙得好些天都沒往後宮來。本來十分地掛念,當時先往掬慧宮去了,得知她竄太後這裏來了,趕著往這邊跑。如今見了更是牽腸掛肚起來,盯著她的腦瓜頂一直瞧。今天梳的是個什麽發型?跟個牛角一樣的古裏古怪!


    太後瞧雲曦的眼神,心裏也明白十分。他能真氣嗎?兩眼都快盯出大瘡來了!


    “皇上今兒怎麽有空過來?難得閑一會子,生這個氣做什麽?她的病沒利索,想起什麽便說什麽,有什麽好計較的?”太後說著,眼撩著雲曦,那意思是你還不趕緊地就台階讓她起來?


    雲曦聽了太後開口,一時心裏稱奇,再一看太後,正拿眼睛示意他呢。他緩了麵容,往太後邊上一坐道:“起吧!朕瞧你越發病得厲害。該記的記不住,不該記的全想起來了!既沒好利索,就好生養著便是。前賬還沒幹淨,還跑來討這個不痛快做什麽?”


    緋心扶著繡靈慢慢站起來,垂著雙眼不敢再言語。星華笑笑:“如今倒也沒什麽,哀家這幾個月下來,也想開了,皇上也不必多心才是!”


    雲曦聽了心下一動,緋心在太後眼裏是一個小心謹慎到極點的人。如今她這招果然是有效的,毫不顧忌地在太後麵前扯三四,倒是讓太後開始撤防了。


    緋心是在說閑話的時候讓雲曦逮了個正著,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她倒不是有心想揪他的前帳,隻是這般坦誠如今對太後是最有效的。她也不敢亂瞄,隻乖乖地站在雲曦身側,聽兩人在那說些體恤關懷的話。


    雲曦聽了笑了笑,一時又陪著太後閑敘了幾句,瞧著太後雙眼有點犯迷,知道她一向有午睡的習慣,就起身出了壽春宮。


    一出去他牙根都癢癢,看緋心一臉神態自若的樣子跟在他後頭挪碎步,今天日頭毒得要命,外頭知了叫得尖聲刺耳,連樹葉子都讓太陽烤得打蔫。這會子她竟有閑情往這邊跑!兩人出了壽春宮,乘著輦一前一後到了前禦園子。近了湖畔,小風一吹倒是有了涼意。湖麵上浮著睡蓮,此時綠葉浮波,岸上柳垂點金格外地明耀。雲曦把人全打發了,徑直扯著她下了階往水台橋上走。


    明明她淡定自若,以假亂真是她該完成的任務,眼神飛揚,巧笑天成,太後麵前也沒有半點破綻是對她演技的最高誇讚。但是她往他麵前一站,越是如此活靈活現,他就越是難控。她演技越是高妙,越是臨危不亂,他就越是定不住神。讓她少往壽春宮來她就是不聽,今天讓他逮個正著真真是氣死人!


    他扯得她一路小跑,走到橋台中間一回頭,見她咧著嘴眯著眼睛,頭上的流蘇穗子七甩八蕩的弄得他心癢癢的。看久了她以往的樣子已經成了習慣,如今她這般一打扮竟讓他心跳漏了兩拍。最近因著新政的事,他實是太忙又累。想著她難得扮回天真,沒準也能往啟元殿瞧他一眼。誰料她就是不來,不來就不來,如今居然還撒著歡地往壽春宮跑!這個沒良心的!


    緋心讓他揪捏得生疼,突然肩膀一抖,不用抬頭就知道他甩飛刀呢!五月那會子,繡靈是慫著她往啟元殿去耍天真。但她覺得,最難攻克的是壽春宮。這副樣子先要讓壽春宮的太後瞧而且不露破綻才是當務之急。所以她找了幾個眉眼生動的,生是細細觀察學了一個月。六月中旬的時候開始大著膽子去,如今有了些成績。


    但他最近又極是忙,每日都與臣工議事到深夜,她是想著等他有了時間,過來的時候再與他細講。誰料今天他抽冷子殺進來,弄得她當時也很是慌張!


    “你是不是成心跟朕過不去?”雲曦一直將她扯到中央小亭才撒開手,她最近讓那藥湯子泡得格外耐不得熱,幾步道的工夫已經滿臉通紅。緋心聽他沒好氣的聲音,一時也不敢辯,低眉順眼地等他撒氣。


    “你現在腦瓜子不清不楚的,大中午的不窩著睡覺去跑出來做什麽?”他伸出一根手指就戳她的頭,戳得她七晃八搖的直咧嘴,最近熱得要命,園子裏半個人影也沒有,都貓著各地歇著去了,“朕說的話你沒一句聽得進去,幾天不瞧你,你就開始撒性子胡來!你頂個牛犄角美什麽呢?”


    緋心讓雲曦戳得發暈,加上暑熱難當,雖說在湖中間小風一吹涼嗖嗖,但心裏老裹得一團火似的弄得她起燥。讓他罵得臉又臊得很,他半點也不壓著聲音,讓風裹得湖對岸都聽得去。一時頭暈腦脹地退了兩步,眼見他逼上來又要戳她的頭,把心一橫也不管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臣,臣妾去蹭,蹭吃……”


    “你說什麽?”雲曦聽得有點暈,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蹭吃……”緋心臉都紫了,吭哧了半天又咬了兩個字。


    “你不是真的病了吧?”他有點擔心起來,伸手勾過她的脖子摸她的腦門。她搖了搖頭,皺著一張臉道:“那藥湯別泡了吧?臣妾都快燒著了。”


    雲曦低頭看著她皺成一團的苦瓜臉,突然抱著她笑了起來!霎時竟把她之前排揎他的話給忘記個幹淨!因她最近一直內外兼治,內裏還是用馮意昌的藥,外則是用那幹薑、黨參、當歸等藥材泡湯。雲曦又讓她生冷之物一概全忌,這一下,掬慧宮裏半點瓜果全無。以前分派過來,也就是擺著添個香,如今繡靈嚴格執行皇上指示,連擺也不擺了。入夏以後,她別說生冷的東西了,茶都快忌了。冰鎮酸梅湯,什麽蓮子銀耳這類的更在掬慧宮半點見不著!


    緋心燒得是快跳了腳,整日都有些坐立不安,前些天大著膽子往太後那裏去了一趟,眼瞅那擺著果盤子。以往這些東西她哪瞧得進眼去,但最近她太燒得慌,便借著演戲,今天壯了膽厚著臉皮去吃。繡靈便是瞅見也不敢攔她,生讓她吃了大半盤子進了肚!


    這會子讓雲曦數落得歪了臉,迫不得已地將真實的想法給說出去了。她自己也是極不好意思的,但那藥用得真是快燒起來了。她也不好大咧咧地跑別的宮裏去吃喝,隻得往太後那裏去!一來借此證明自己不同以往,二來也能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雲曦簡直是笑得不行,她就算是去蹭吃也要一舉兩得皆不耽誤。但笑歸笑,她這般樣子弄得他也有些擔心起來。他一早指派馮意昌去照管緋心的身體,太後那邊也派了孟勞讚協理,他已經跟馮意昌講了,若貴妃有什麽不妥當必要往前頭去告訴他,絕不能耽擱半分的。但這幾天,馮意昌也沒過來,他想著也該沒什麽事。


    如今見她生是一副摞火上煎的樣子,一時也開始牽腸掛肚起來。不由得伸手攬過她,撫著她的肚子半是玩笑半是真地道:“別是有了吧?”


    緋心聽了抬頭瞅他,他上回就說得準得很。說她有了,結果半個月之後她真的有了。這會子一聽這個,心裏亂跳了無數。他看著她的表情,越發心移神蕩起來,她今天梳個牛角發髻,更是鮮亮活潑起來了。


    “馮意昌這幾日怎麽說?”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衝汪成海招手。汪成海會意,忙領著人撐了大傘過來迎。


    “也沒說什麽,當時那浸湯的方兒他也說妥當。但雙管齊下臣妾實是燒得難耐,他道積寒難清,仍是外熱內虛的,半點散熱去火的都不肯開來。臣妾想著終是忍忍便罷了,這幾日天氣熱得很,越發難忍了。”緋心老老實實地交代,一時汪成海等人過來。兩人便隨著傘出去,往掬慧宮去。


    雲曦到了掬慧宮,讓人去把馮意昌找來問話,那邊讓繡靈打發緋心先沐浴換衣。汪成海也伺候雲曦把衣裳換了,如今雲曦得空往這邊跑,汪成海把一些皇上的東西也存放在這裏,省得每每一來打發人跑來跑去的麻煩。其實宮殿建在高台之上,又高又闊加上板石皆厚,最是隔熱抵寒的,每至盛夏就算不擺冰也很是清涼通風。緋心一直身虛體寒,一向都是懼寒不怕熱。最熱的時候也不用冰,至夜也是要搭蓋些薄被的。如今她這般躁氣連天的,別再是驅寒不成再引了虛火出來!


    一會子馮意昌過來,見過皇上之後,雲曦問起他貴妃最近的病情,眼見他一臉支支吾吾的,心裏有點子不自在起來。便起身往穿堂廂廳裏走,汪成海一見他那意思便趕著把人轟得遠遠的。雲曦回身瞅著馮意昌:“朕幾次道明,要你有了事便要來報。你是耳聾還是嫌命長?”


    “微臣豈敢。”馮意昌一聽忙跪了,低聲說,“其實貴妃這並不是病,隻是有點補大發了!”


    “什麽?”雲曦眯著眼,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馮意昌身為太醫院的院首,其實照應滋補這類的功夫於他來說有些大材小用。但是皇上指派的,他自然是要格外小心,其實那幹薑、黨參、當歸配以芍藥浸湯,再加上他的滋陰補氣的藥對陰虛是大大有利的。外以通汗逼寒,內以調經順氣,兩相補服貴妃這幾個月已經明顯比去年的時候要好了許多。


    但因皇上不時往掬慧宮關照,這底下的奴才們都是跟風辦事的。司膳那邊的一瞧著貴妃如今得寵,雖貴妃不理事也緊著要巴結。貴妃如今稱病調養,他們那頭就配合著今天送一盞燉烏雞當歸,明日弄一些燉花膠蟲草。這些東西固然都是滋陰補氣的聖品,而且都是溫補的好東西。開始馮意昌覺得吃些也沒什麽,但幾日下來,這貴妃就有點補大發了!但總歸是沒什麽大礙,況且這種火馮意昌哪敢隨便給她開藥調泄?所以對著她也不好回,加上她最近又忌生冷,可不弄得她躁氣連天的?


    雲曦聽馮意昌唧歪了半天才把話說明白,突然心裏湧了一股想大笑的衝動!樂正緋心你也有今天!


    緋心換了衣裳再過來,見偏殿這邊已經沒了人。她便往後頭寢殿來,眼見汪成海正在階下簾外守著,裏頭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音。隔著水晶簾一瞅,裏頭下了帳,一時壓低聲音道:“皇上寐著了?”


    “如今日長夜短的,剛皇上坐著就犯迷怔。”汪成海小聲衝裏努了努嘴,伸手撩了簾子讓她上去。


    緋心聽了心裏很是心疼,微拎了裙角輕輕上階,隨手在妝台邊上拿了一把銀絲團扇。最近新政剛出台,各地交接事宜非常繁多。待諸事上了軌道,怕也得小半年。而且這還算是順的,若是不順,各地的貴族鬧起來也都是麻煩。照這勁頭,他生是要熬過今年瞧了形勢才算能稍鬆口氣。


    前一陣子,裏頭也鬧外頭也鬧,他是沒一刻的安寧。如今她避在這裏躲風頭,整日胡吃悶睡倒胖了,他卻日日憔悴,她豈有不心疼的?並非是她不願意往啟元殿去瞧他,也並不是她還顧著那麵子。隻是當下她想先通了壽春宮,省得他再牽掛煩惱。


    她撩了帳子,歪在他的身邊,輕輕地給他打扇。今年真是熱得很,總覺比往年要熱了許多。緋心穿了一件開襟的銀絲袍裙,打著褶花散著大擺,頭發鬆鬆地綰了。眼瞅他安穩合目的樣子,讓她的心不由得也靜了許多。以往她總是揪著規矩不放,拘守不自在的讓他也難安舒,浪費了許多好時光。她一時歪靠著,一時手酸便換另一隻手,伸了臂繞到他身側打扇。細風柔柔,帶起他的發梢,帶起許多回憶來。


    突然他側身一靠,伸手摟了她的腰,臉湊在她的身側低語:“今日又用的什麽香?”


    緋心因這話牽起許多過往,抿了唇笑著:“一點檀香,如今也不敢再調什麽香。”


    他笑了笑,抱著她一個翻身將她帶到床裏側來,伸手撫撫她的臉:“以後你還是少吃些涼的東西好些,剛馮意昌說了,生冷的還是要忌。”


    他不過是指尖輕撫,緋心已經有點子麻酥酥的感覺竄起,生是帶出一股怪異來。她哪敢瞅他的眼,壓著眼眸應著:“既沒什麽,臣妾再忍就是。”


    雲曦瞅著她那樣子,越發覺得好笑起來,伸手把她手裏的扇子隨便一扔:“忍忍吧,瞧著快好了。”說著,有意無意地手伸過來一勒,正勾在她的胸側。


    緋心整個人一悸,馬上有點子發軟。那怪異感覺亂湧不休,心跳霎時加快節奏,搞得她呼吸都急促起來。越發不想看他,但就是不聽話般的,眼不住地瞄他。身體也有點自主地往他身側貼貼靠靠!


    既然馮太醫說了無事,那定是沒用錯藥才對。但現在緋心也不知是自己裝得太入戲還是她哪裏有點子不對,見天的腦子裏就有點魂不守舍的。如今他躺在邊上,她一再地跟自己說不能再煩擾著他,但就是控製不住般的要貼過去!


    “你老擠我幹什麽?”雲曦明知她現在是不禁勾撩的,手還故意在她耳後頸窩那流連,他太了解她了,她耳後是十分敏感的。像是在推她,卻讓她越發難耐起來。


    緋心就覺得腦子裏有兩個自己在打架,那個正常的已經被那個詭異的打得奄奄一息了!她心跳如鼓,那種躁火連天的勁頭又竄上來了,好像再吃整個西瓜也不頂事一樣。她身體越發拱了兩下,突然半抬著身子湊過來,大眼使勁瞅著雲曦,手指在他衣領邊摳來摳去的。


    雲曦真的很佩服她,若他補大發了哪能像她這樣還能忍到現在,最可笑的是她以為自己吃點瓜果就能消了似的,竟壯了膽再三地跑到太後那去蹭吃!一時見她大眼含春,臉紅撲撲的格外誘人,用那種前所未有的勾魂眼神玩命地看他。他好些天忙得顧不得,如今她就在身邊,再這般一瞅弄得他險些有點控製不住。


    有時他自己都覺得怪了,見了她他就有些控製不住,說不上來的就竄邪火。她把他招急了就竄,有時她很是乖巧也竄。就是有時她什麽也不做,瞪著眼發呆他照竄不誤!


    “幹什麽?”雲曦憋了一肚子笑,強忍著瞅著她,一臉的不明就裏。


    “皇,皇上,困了嗎?”緋心自己都沒話找話說,使勁地給他暗示他就是沒反應。越發讓緋心覺得丟人起來,她本來就是一個麵皮極薄的人。她真覺得馮意昌給她下錯藥了,但現在皇上都說沒問題,她也不敢拒而不吃。


    “嗯,困了。”雲曦說著,伸手在她頸後撫了兩下。她越發地難持,一時快趴他身上了,一時聽他說困了,也沒臉再說什麽。手指在他衣領前摳來摳去的,生要摳掉一縷絲去。雲曦看她皺著一張臉在那冥思苦想,知道她現在腦瓜子已經揪成一個大疙瘩,以前她就是一見了他就傻,然後經常在那皺著一張苦瓜臉想半天。當時他瞧了就特別生氣,如今見了就格外地好笑。


    緋心憋了半晌,無計可施但身體不聽話,就想賴在他身上不起來。見他一副焉焉的提不起勁頭的樣子,心裏覺得十分地頹敗。但他撫她的頸後讓她格外地難耐,見他的樣子更是讓她不願意挪眼,簡直可謂是色令智昏,整個人都有點不著四六起來。她手摳了一會,突然眼睛一亮又低聲說:“皇上,臣妾幫您捏捏吧?臣妾學過,可以去疲倦的。”


    他摸著她的臉,揚起十分勾人的笑,看得緋心有點眼睛發直。他伸手揪著她兜衣滑脫出來的帶子,輕輕繞著在她的臉上逗來逗去,低聲道:“今兒你怎麽這麽乖巧起來了?”


    緋心臉越發地紅透,聽了他的話有點愧疚,一時掙紮著撐著半起:“臣妾知道皇上的辛勞,時常也想盡盡心。皇上晚些時候還是要過前頭去,總坐著僵著肩也不好。臣妾幫您捏捏吧?鬆鬆筋寐一會子,過一個時辰再叫起!”


    雲曦看著她一臉的愧意,一時也有點內疚覺得這會子耍她有點過分了。伸手勾著她的脖子,撫著她的眼眉道:“最近你起了燥火了,馮意昌哪敢跟你說這個?你自家也不知道,那哪裏是吃點瓜果就能消了的?下午不過去了,在這裏陪你吧?”


    緋心一聽,半晌才琢磨過味來。一時喉間嘰裏咕嚕亂響一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瓜頂都要冒了煙來。他不說還好,一說她整個人更像是一萬隻蟲子在裏頭鑽咬得難受,臉憋得紫漲,臊得她整張臉都快歪了去!


    雲曦瞅著她的表情,輕輕笑了笑:“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講的?何苦七拐八繞的?憋得自家上躥下跳,當初你自己不也是說了嗎,便先守臣綱,總也有夫妻在後吧?”緋心一哽,快滴下淚來。當初她在那小洞裏的話言猶在耳,她幾曾忘記過!她總是將這份情感置於忠心之下,他卻從未棄過。總歸是她虧欠雲曦更多了一些!他總是威逼利誘也算是伎倆盡出,她還拘在教條之下扭扭捏捏的,好個沒意思!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灼息噴在他的頸窩,身體微微顫抖地低語:“你抱抱我吧?一會真的幫你捏捏!”


    他笑出聲來,伸手摟住她道:“幹什麽?犒勞我嗎?”


    她也笑了,眼兒彎彎的格外地媚人,解他的扣子時手都有些哆嗦。但總歸不像以前那樣恨不得還要蒙他的眼,他看著她的樣子,手在她頸後輕輕地撫。她怪得很,頸窩處倒是更懼癢,一摸便輕輕哼著縮,他複轉到她的耳後輕撫,她顯然更喜歡讓他碰觸到這裏,揉一揉便像隻小貓般乖順起來。她臉越發地紅透,卻是主動貼過去吻他的下巴,他並不動隻是任她細細柔柔地貼熨。因她一直太被動,所以他總是逼迫她。給她設的關卡節節攀升,讓她一次次地挑戰極限。


    其實如今他明白得很,滋補過分倒是在其次。卻是因他的坦然,讓她更放開手腳起來。本來於他,也沒什麽可瞞隱。她隻是敏感又小心的習慣,蝸牛一樣的緩緩地前移。她又最是個多心的,想的多了便總是怕前又懼後。更因她習慣了一切以他為先,那臣綱夫綱便是壓在她身上的兩座山,她越是上攀,越怕來日跌得狠重!其實他們之間,早就不用再分彼此!


    他伸手撫著她的後背,將那滑膩的觸感烙在心底最深處。掌撫上她的肩骨,她輕輕地悸了一下,他悶笑了一聲:“你還是需要進步些,不如今日再教你一個吧?”


    她鬆鬆的發散下流泄如瀑,掩住她滾燙的臉卻難掩那火熱的氣息。她的唇滑過他的下巴,沿著臉廓一直到他的耳側,微微地輕喘了一下:“還是先複習舊的吧?”說著,她的齒輕輕地開合,噙住他的耳骨,手指已經撫上他的喉結。引得他整個人也是微悸了一下,將她箍得越發緊起來,手將她衣服都撩起大半,那柔膩讓他的火極速地飛竄。他讓她撫得極是舒服,輕喟了一聲:“你越發進宜了,我沒白教你!”說著,腿都纏勾上來,想把她嵌在骨頭裏。


    有時他很累,朝上事多壓力又大。人壓得久了總是要尋求刺激才能放鬆,追花逐豔也是刺激的一種,但時間長了也沒意思。卻覺得與她一起之時,就會格外興奮起來。開始很是不解,隻是見她那樣子便壓不住般的,她越是躲得狠他就越發地逼得狠。而如今,越發覺得她將這樂趣放大了,讓他有時便是極安生的,而有時又極是激昂的!越是熟悉她的氣息就越發地沉迷,越了解她就越發地陶醉,狂情蝕骨,神銷魂腐一般的。在這利益權謀爭奪最慘烈的地方,也不礙他的柔情滋長,不但不妨礙,反倒更帶出勃勃生機!


    掬慧宮的百香池占據寢殿邊上的一整座角殿,與寢殿是通著的。如今最大的一個泉池裏四麵的魚嘴銜珠裏還不停地嘩嘩淌著水,四麵的煙紗罩都下了,供歇息的角落又置在殿最裏側。饒是這般,雲曦的聲音還是隱隱時高時低地傳出來。讓候在外頭待傳的汪成海和繡靈麵麵相覷,常福在邊上都快繃歪了一張臉,繡靈使勁地掐了常福幾把就差踢他出去。


    汪成海也有點傻眼了,怎麽聽這動靜像是皇上在受虐待啊?什麽時候聽到皇上這般喊叫的?皇上下了朝把貴妃從太後那揪回來,兩人就憋在寢殿裏。繡靈早早打發人準備了湯浴候著,後來兩人從穿堂那邊直接進去了。不多時便聽這般動靜,怪嚇人的。汪成海也不敢愣衝進去,看繡靈紫了一張臉也是一副古裏古怪的表情,兩人都不敢離得遠了,怕一會子叫人。繡靈聽著更害怕,以往那貴妃侍寢,哪有這般動靜?過後貴妃都累得半死睡過去諸事不理,方才兩人在那邊已經折騰過了,這會子怎麽泡著湯皇上又嚷上了?別真是下錯了藥,貴妃有了什麽怪癖了吧?


    這幾個在外頭提心吊膽的,雲曦在裏頭可謂是死去活來!他從不知緋心竟還有這種手藝,生能把他硬僵的筋都給摁得極痛快!他是不想叫嚷的,但那種又痛又舒服的感覺實在讓他忍不住。便是太醫院的拿捏手都沒她的手藝好!


    他此時整個人都趴在榻上,背上搭了一塊大絨巾子。緋心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光是手勁都不行,她整個人都跪在他背上,拿膝頭和手肘下力!準確地找到他的穴位,生是替他把那皺筋全順過來!


    “老天……你,你這個死孩子,你居然瞞這麽久都……都不告訴我你!”雲曦喉間發出悶悶的長聲,歎息著,嘴裏又咬牙切齒。


    “說過嘛,學過推拿的。”緋心也咬著牙,聲音都有點走調。滿頭大汗地賣傻力氣,光是手指不行,他後背都跟鐵板一樣了。這幾個月他累極,太醫院那邊的過來幫他捏哪敢這樣下手?本來她也是不敢的,而且每次他起了性不管不顧,緋心都讓他整得死去活來。但今天不一樣了,他簡直溫柔至極,和風細煦讓緋心都有點受寵若驚了,反倒不像以前累得軟癱。加上她應過他,又的確想幫他去去疲累,便也索性豁出去了。


    她知道他肯定要嚷出來的,當初她學的時候根本沒機會在母親身上施展,哪個耐得住這般捏,況且也沒這樣長坐著發僵的。不過是學學找穴點位,練練手指上的勁道便罷了。


    後來入了宮,這手藝也荒廢了,手勁越發地退步。所以如今隻能拿手肘膝頭替代了!她知道他平日下了朝也難安生,最近事情太多,一撥一撥的臣工見個沒完沒了。各院都是初建而起的,各地的事更是多如牛毛。他先得給捋順了,才好慢慢調劑,坐得久了,背總是僵硬的。不下力氣,肯定難鬆,但下得狠了,定是要痛的。但此時痛一痛,一會子就舒服了,所以緋心根本對他的叫嚷充耳不聞,一心隻想幫他鬆舒坦為止!


    一會子緋心捏完他的肩,又調轉頭去用手指摁他的腰,這塊沒敢拿肘替。雲曦手長腳長,讓她捏揉得極是舒服,手無意掃撫榻隙時突然摸到一個本子,指尖一挾便扯出來掃了一眼!登時眼微微地漾著笑。


    他一時半扭著頭,正看到她的背影,長發一抖一抖的格外地動人。她鬆鬆地係了一件袍子,此時都滑了一半,半隱半露地帶出肌膚的斑斑紅印,何時見過她這般放開手腳,讓他整個人都要醉倒!


    她方才已經表現極佳了,她難得主動一回,他自然是要配合的。如今又潑命一般的,讓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柔醉芳濃。


    “緋心。”他忽然開口叫她,緋心愣了一下,半扭了身子轉過臉來,一頭一腦的汗讓她滿臉都帶出釉亮的色彩。


    “你還躁得慌嗎?這麽大勁頭?”他半支了肘瞧著她,一臉的笑吟吟。


    她的臉越發地漲紅,有點不好意思,她半抬了身子要下來,他趁勢翻了身一把勾過她來:“你還瞞了什麽了?今兒全交了底吧?”他此時通體舒泰,說不出地舒坦。這些天因朝上的焦煩全散個幹淨,這半天的偷閑,格外地珍貴啊!


    “沒了。”她應得很快,眼睛忽閃閃地發亮,低聲說:“還哪裏痛僵,再捏一會吧?”


    “不了,還是幫你再去去火是正經。”他笑,撥開她汗濕的發看她的臉,盯得她有點發窘。她伸手搔了搔鼻尖:“不,不用了。”


    “當真是不肯交底的?”他越發笑得明媚,側支著身看著臂彎間的她。一時微揚了揚眉毛,把話又繞回來說。另一條手臂在後麵摸了一陣,把一個薄薄的本子晃到緋心麵前:“這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


    緋心正窩著發呆,眼睨間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忽然因晃來晃去帶翻了書頁,霎時整張臉紫漲起來。緋心喉間一陣咯咯亂響,跟讓人掐了脖子般。緊著那股子無地自容感竟逼出她無盡潛力,她眼珠子狠狠盯著那讓他撩來晃去的書頁,直到盯著那冊子在他指間揮得近了眼前,猛地一個惡虎撲食一把伸手抓住,緊著又是一個野貓十八撓,嘩嘩嘶嘶幾聲,成了破紙片子!


    雲曦是剛才因她幫他推拿間,他手臂無意在榻縫裏摸到的。


    其實宮裏也供著歡喜佛,有養身房中之術的書籍,這些也都比較平常。隻是從她這兒居然能摸著一本,實在是讓他十分地驚訝,便一時扯出來逗她。


    結果緋心臉上是徹底掛不住了,加上最近她因為著滋補起了躁火,性子難壓得住。但雲曦沒想到她居然手這麽快,伸手一把扯過來幾下給扯爛了!


    當時他的眉毛就挑起來了,一把勒住她,緋心這邊正喘著粗氣,哪敢看他半分。而且突然發力引得她把最後那一點勁頭拿來撕書了,這會子整個人都軟了。


    雲曦勒著她,眯著眼瞅著她紅透的臉道:“我還沒看呢你就撕!反了你了!給我把姿勢通通擺出來!”他說著,一下坐起身來,提拎著她的手腳就要擺姿勢,方才他是為了配合她。壓根沒敢怎麽大肆隨性,如今讓她摁捏得通體舒泰,此時那股子火更是撩起半天高。一下就把緋心給提起來,緋心嚇得亂扭,喉間再忍不住吱裏哇啦地叫起來!


    緋心一叫喚,外頭的繡靈忍不住了,方才是皇上在喊叫,如今竟換了貴妃了。而且聽那聲後氣不足的,但極是尖厲,似是格外淒慘的似的。隔著這麽厚的壁和殿門,又雜著水聲都隱隱可聞,可見娘娘得喊得多使力了!她和汪成海都在外頭跳腳,主要是聲音永遠也聽不真,老是隱隱綽綽的。搞得兩人都十分地擔心,看彼此的時候都懷疑對方的主子有怪癖!當然汪成海更硬氣些了,繡靈沒敢死乞白賴地瞪他,隻是急得半步也不願意遠了去。


    過了一陣,再聽不著半點動靜了,繡靈在外頭亂轉,幾次都想捧了點心盤子愣衝進去。生讓常福一把抱住,常福低聲叫著:“我的奶奶,您消停會子吧?咱們主子到了今天不易!您別再一腳進去壞了一宮的安生!”


    繡靈見汪成海耳朵都貼過去,專心致誌地聽牆角。麵色越發地紫漲,實是沒法子,隻得揪著常福的耳朵往死裏擰著出氣。常福臉都快變形了,瞪著眼道:“您擰死奴才吧!到時別讓奴才再頂著雷往宮裏給您老捎玩藝兒!”他故意一口一個“奴才”把繡靈氣得直翻白眼!


    外頭這邊鬧了半天,靜了一會子,忽然見汪成海衝繡靈猛招手,他聽得裏麵似是皇上叫人的聲音。繡靈一見忙湊過去,汪成海這邊忙著打發人端過茶點交給繡靈。


    皇上一向是賴汪成海親自打理。但裏麵有貴妃,汪成海大咧咧地進去不是很方便。其實汪成海覺得貴妃這習慣挺有意思的,宮裏的主子大多進宮前也都是豪門貴族,貴妃在家裏也是呼奴喚婢的。奴才是財產的一種,是可以任意使用和摧毀的。進了宮裏,等級製度更加地嚴明,隨著地位的不斷提升,身邊的奴才便隻多不少,伺候主子難免要挨挨碰碰的,主子隻消享受便罷,哪裏在乎別的?況且太監淨過身,又比宮女力氣足,有些主子就仗賴太監更多些,根本不需要在奴才麵前避忌這些個!但貴妃一向好麵子到了極端的地步,而且一向用不慣太監做這種貼身服侍。汪成海當然知道她這點,便索性讓繡靈自己進去。


    這角殿一側全是池,大的一個,小的有四五個,還有兩麵牆的衣櫃和配湯的香閣子。此時繡靈一進去,看垂紗繚繞,如霧如煙。沒敢往遠處瞧,隻隱隱見池邊石台上有人影!這裏有方熱石台,此時雲曦正枕著玉蟾枕閉著眼歇息,緋心在他邊上已經睡著了。方才兩人一鬧,害得他又要她,最後她連洗都沒洗,由著他絞了熱巾子擦了擦便睡了。這硬硬的熱石台很是去疲,緋心身體軟成一灘水,熱石一熨,整個人就跟化開了一般,沒一會子便睡著了。雲曦寐了一會便覺得口幹,剛才兩人在榻那邊一鬧,整得一團狼藉,本來備好的酒啊茶啊也翻了無數。一時見她睡了,便開口要茶。


    繡靈慢慢捧著茶過去,見緋心身上裹了一件皇上的浴袍,她正睡著,臉偎在雲曦懷裏,恰到好處幫他擋住一些春光!不過擋不擋他也不在乎,雲曦自小在宮裏長大,從來不介意在奴才麵前坦露身體,況且皇帝臨幸妃嬪,這都是要記錄在案的。奴才在他眼裏基本上就是活動工具,說起來,這些年倒是與汪成海培養出了一些感情。他比較寂寞,太後當年雖然把他領到駐心宮來撫養,但總歸不可能如民間父母對待子女一般,從小他身邊就圍著大批的奴才打轉,隻有主仆沒有朋友。倒是汪成海,當初太後瞧著他比皇上略年長幾歲,就放在皇上身邊當個玩藝兒,如此一道長起來,倒也培養了一些默契來。汪成海很懂得看雲曦臉色,不像是別的奴才一味隻知奉迎很沒有意趣。加上他在生活上對雲曦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時間久了雲曦就成了習慣。


    不過雲曦知道緋心的一些毛病,還是給她套了一件,隨手抓的也不分是誰的。有時也不知為何,不自覺間的便要遷就她的一些小習慣,不管那習慣他覺得有無必要。連繡靈瞧了,也有些感動起來!


    雲曦掃了一眼盤裏的茶,伸手拿起一杯來抿了一口:“朕在這裏寐一會子,先不出去。”繡靈點頭,輕聲建議道:“那不如奴婢再給皇上送點清露來可好?”雲曦應了一聲,便貼著緋心也躺下去。乾元宮裏也有一塊這樣的熱石,比她這塊要大得多,不過他已經很久沒在上麵躺著寐了。今天突然覺得,便是在宮中,也能感受到水靈峻透的山精之氣,要看懷有什麽樣的心情!浮生忙碌,但偶來偷閑也的確是快意無邊!


    緋心以前從不在這塊熱石台上睡,她嫌硬,有時勉強躺一會子就覺得硌得不行。但今天她居然一覺睡得格外舒服,半點也不覺得硌,甚至還有種極至解乏的功效似的。難怪人都道這是好的!雲曦笑著看她,一身慵意滿臉春情,簡直看得人著迷!


    “這一寐了半晌,又出了好些汗,泡一會去!”說著,抱起她來,踱了兩步到池邊沿著階坐下來。他的後腰正抵著一處旋渦出水口,水流一衝格外地舒服。


    緋心窩在他的懷裏,半眯著眼讓水一浸又有點昏昏欲睡的勁頭。水溫正是合宜,不像藥池的溫度那麽高,裏麵帶了些蓮花淡蘭的香味,加上剛才她也是累得夠戧,不過是憑著一股子勁頭撐頂著。他抱著她也是有些半睡半醒,送了一杯玫瑰清露讓她慢慢飲兩口解解困。他渾身的肌肉線條都放鬆下來,握著她的一隻手浸在水裏來回來去地劃撥,像孩子般地玩水:“你怎麽想來看那種書?”他還是好奇,低頭看她臉又臊起來。


    緋心剛醒過悶來,低頭也不瞧他。靜了一會她突然輕聲說:“那書是兩年多前臣妾讓常福幫著找來的!後來也不知扔在哪裏一直也沒找。誰料竟掉在那縫隙裏!”她臉漲得紫紅,喃喃道,“當時……”當初進宮,是因長得像慧貴妃,想借著她收攏住皇上的心,為當時僅存的寧華夫人保駕護航。但她入宮兩年毫無建樹,雖然皇上順著太後的意思也立了她當貴妃,但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整日花叢遊戲,讓太後也覺得她十分無能!後來索性常常指派緋心做一些排擠嬪妃的事,明顯已經想將她放棄。先利用緋心的高位打擊一些她看不順眼的嬪妃,等差不多再拿一個錯隨便讓她下台便是。


    緋心看出太後的意圖,但她卻無力反抗。深知再這樣下去早晚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所以當時她一邊栽培一些位低但心氣高的女子,一邊又向一些阮氏見惡的外臣示意。一切都是為了能盡量地留下來地位不倒!當然她也從自身找了找原因,覺得皇上煩她主要也是因為她死氣沉沉沒有意趣。繡靈和常福也總是因這個不時勸她改改,她當時也是下了半天狠心才讓常福弄本書來跟著學學。但她那性子十幾年教出來的,哪能說改就改的?隻看了兩眼便自我鄙視起來,滿心都是什麽非禮勿視之類的,到底是瞧不進去半點,索性還是走自己的曲線。哪知今天竟讓他給翻出來!


    雲曦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前一陣子,因著查那舊案。我把與你有聯的外臣全拉出來了,這樣雖說太後瞧了很是震驚。但以後也沒人再借這些事找舊賬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次索性掀個幹淨,以後再別拿這個翻扯了。一時靠著他的肩說:“臣妾能當這個貴妃,也是靠了太後的支撐。若沒太後,臣妾也斷不可能有今天!後來太後覺得臣妾無能,也不能攏住皇上的心,臣妾是怕太後總有一日見棄,所以……”緋心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他,又說,“臣妾原本是想,守在這宮裏老死也罷了,最後朝廷總會因著年頭加封父親。”


    他低頭看著她,他自然是明白的。她裝阮慧,是她唯一可以留在這裏的方法。她隻想守在這裏,守到老,守到死。她要的,是用自己的一生換取朝廷給予樂正家的基本體麵。進宮的年頭長遠,朝廷會根據妃嬪在宮中的時間逐漸加封其族,至其死,通常都會再封一次。她想要在這裏守著,不能倒,不能死,便是要死也得死得體麵!


    他繞著她的發縷,黑黑的,柔滑卻堅韌。這些,她從不肯說,是他後來慢慢明白的。隨著對她的了解加深,越發地明白。如今聽她說,更別有另一番體會在心頭。她肯對他說,隻會對他說!


    “當年進宮之前,隻是想著,若能進了三圍入了大內。便是不點封留在宮中最差也能當個女史,分到六尚做幾年工夫,到時家裏也能得個體麵。若能好些,或者能指與親貴,家裏也算攀了貴戚。若再好些……”她微微地笑了笑,容顏格外地動人,“是臣妾和家裏都想得太簡單了,哪知剛到了皇城,在內府外駐司衙便把牌子扔出來了。臣妾帶了許多錢來的,卻不知該向哪裏打點!在官驛的時候,臣妾一想家裏殷殷期盼,當時就想死了算了!”


    “誰知沒過幾天,宮裏又來了信,道有入選的秀女因病脫了牌,讓人補替得入。臣妾隻以為是運氣太好,哪裏知曉是太後見了臣妾的名冊有心提拔!”緋心半閉了眼低聲說著,“見了太後,臣妾就明白。想進宮這是臣妾唯一的機會,但此番一入再難風平浪靜。若因懼而不受,又哪裏有麵目去見淮安家人!”


    “你若拒而不受,便無今日你我相守宮中。”雲曦微笑起來,突然想起在壽春宮裏她排揎他的話來,“這會子你還能想起那些破事?生把二十萬兩打算這樣扯平了不成?”


    緋心臉一紅,低聲說:“當初進來聽人講,宮裏隨便一個宮女都是比外頭小姐要矜貴的,哪裏瞧得上一點小錢?所以舉凡打賞都得五兩十兩的,稍是有頭臉的,還不得二三十?後來才知,這宮裏的奴才,大大小小算起來過萬人,哪禁得這般賞的?皇上那會子瞧著臣妾不順眼,生要擠兌得臣妾無立足之地。哪裏用得刀槍?隻消賞臣妾幾次,臣妾就囊空如洗了!”


    雲曦聽得臉上發燒,那會子他有心治她,故意賞點不值錢的東西去,指一大堆人往她那討賞,她來者不拒,不到一年的工夫,她就窮得叮當亂響!當時他拿這個找樂子,現在想想覺得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抽什麽瘋呢。


    “臣妾倒不怕在人眼皮下苟且,隻是一向愛麵子,最不願意有損家聲。當時也不知哪個走了風聲,說臣妾的父親是個茶販子,靠以次充好江湖行騙發的家。”緋心一邊說一邊拿眼瞄他,搞得雲曦咬牙切齒直想捏她。


    “誰叫你不拿好臉給我瞧?見我跟見活鬼一樣,我屠你滿門了?”雲曦終沒忍住,伸手捏她的臉,“你見天知道巴結太後,跟一幫八杆子打不著的姐姐妹妹親近。你怎麽不把腦子往正道上使?還說太後嫌你無能?你那能耐就沒使對地方!”


    “你老把我往稀奇古怪的地方扯,宮裏這麽些人,到時傳出去又要說我是賤人!你既然討厭我就不要理我好了,反正你不理我,太後也會認為我是無能的。早晚我自己就了賬了,半點也不髒你的手!”緋心突然哭著叫起來,憤憤地把手裏的杯一甩一下扔到池裏去。她咧著嘴也不自稱“臣妾”了,一時說起過去讓她那些委屈堆了滿心,加上最近又起了躁氣,脾氣再是壓不住,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下來,霎時把他給整得呆住了。從未見過她這般撒潑使性子,讓他竟是訕訕得半句話說不出來!


    緋心哭了一會子,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一時吸了一口氣,偷偷瞄了他一眼:“這些事不提了吧?再說下去你又要氣了。”


    雲曦垂眼看著她,伸手撩了水揉揉她的臉,輕輕笑笑:“沒氣,你肯這般說出來我便什麽氣也沒了。”他伸手摟過她,“其實你學了千百樣,唯獨沒學會如何對著男人撒嬌討好。我也學了千百樣,唯獨沒學會如何真心相待一個女人!”


    她發了一會呆,抱住他又哭了。雲曦笑著,眼卻有點發潮了:“總算學會也好!以後咱們就守著過吧,外頭全是假的也沒事,總歸沒失了本真!”


    她抱得更緊了些,悶在他懷裏說不出話來。兩人正泡著休息,突然聽殿門那邊有聲響,隔著幾重紗罩隱隱見有人在晃,不時的還有咳嗽聲。


    緋心一聽,估麽著可能前頭又有事情了,汪成海怕誤了正事便弄出點動靜引人注意。便忙著想起身打發他穿衣裳出去,雲曦摟著她沒讓動,揚了聲道:“什麽事,趕緊說。”


    汪成海垂了眼,揚著聲道:“皇上,靜華夫人過來瞧貴妃娘娘,前殿候著呢!”


    雲曦聽了便有些不耐煩:“讓常福出去打發她走!”他一邊伸手揉著她的頭一邊說,“煩人勁兒的,難得半天閑工夫來聚聚,非這會子過來瞧!”


    緋心看著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如今是連裝的勁頭都沒有了。但這是宮裏,並非她一個妃嬪。長此下去也不是個事!


    她想了想突然說:“皇上……”


    “你如此能容人,為什麽我還不痛快呢?”雲曦沒待她入題便低語。瞅著她的樣子,一時眉頭皺起來了。


    緋心臉紅著笑笑:“若是不動心,別的不敢說,有容人之量那是容易得很。但真是動了心的,哪有不多想的,容人二字是要靠忍的!”她抿了下唇,“倒不是我要圖好名,也不是故意要違心說話。上一回,我以為我快死了,便有心讓雪清守著你,所以才跟她說了一些。想她總算是真心的,如此我也安生。”


    緋心見他欲開口,忙握緊他的手:“四月十六裝著懸梁那晚,見了左夫人,方才明白過來。後來你也罵了我,嫌我到死都給你安排人,生揪著賢名不肯放!其實這情移不移,你我說了都不算,方得天長日遠了才得印證。不過我自是要定你的心,千方百計也絕不輕讓!”


    雲曦瞧著她,揚唇一笑:“如今你真的是進宜了!我沒白費力氣。”


    緋心臉越發紅透,繼續說道:“如今你心在這裏,便是往別處去也……”


    “好名兒哪是那麽輕易得的?”他笑得越發詭異起來,“若是哪日我飛了神兒走了私,你可莫要找我來哭!”


    緋心窘得很,瞪著眼憋了半晌道:“若,若是那樣……”


    他眼見她全身浸在水裏柔柔亮亮的,暖水煙霧,繚繞之間越發誘人。伸手勾著她的腰讓她都快半躺倒,垂著眼看她:“若是那樣,你要如何?”


    緋心怔怔地看著他,輕聲說:“這會子讓我想,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雲曦伸手去撫她的唇:“我知你必是能忍的,忍死你也會忍。不是你無情,也不是你寬容,而是忠心到了迂的地步!但我不想讓你再體諒這些,若我明知是如此還讓你忍,那以前對你說的做的,全都是一錢不值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深吸了口氣道:“其實你不想裝了,我也不願意讓你再裝。要不然幹脆這樣算了,與其讓人說皇上偏倚貴妃,冷落別宮。不如由臣妾來背這個媚惑聖心,專橫霸寵的妖孽惡名。”


    雲曦咬牙:“你消停沒兩個月,又開始犯你的臭毛病!”


    “如此,不是皇上疏冷諸宮,而是臣妾不能容人。皇上卻能容忍臣妾,足以說明皇上長情不忘舊人!皇上可以借此打壓樂正,讓他們終生止步於此不能再借女得尊。我樂正一門也能得以保存,隻富貴不顯達。太後見臣妾家世不濟也會淡了那些過往,你我也能長伴宮中!”緋心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我們都是最務實的人,當然要最好的結果。如此便可以看看,能不能此生相依,此情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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