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四月二十四,皇上頒旨緝拿詐死的林康,查抄林康家宅,所有一應全部充公。原因是林康借皇商之便以次充好,貪扣良品,私販向境外求財。數額巨大,牽涉極多。更多識江湖之人,與之勾連,私養強奴稱霸一方!遭人舉報之後,便懼怕律法,棄家潛逃。林孝在京為官,對其弟之行所知有限。更早分家產,各自為業。東臨王奉旨密查之時,林孝舉罪不避親,忠心可表,但負有失教欠督之過,當罰俸三年,降品留職,以示懲戒。


    其實眾人心裏都清楚,不過是做個表象收了尾罷了。當時經過東臨王問話的官員都明白,是在暗查阮家當年的一些事,但誰也不肯多說什麽,因個中牽涉了內宮的人。沒經過問話的雖是不明前陣出了什麽事,但哪個混官場的不明白多聽少說的道理?況且兵馬進了四九城也沒再出來,倒像是還要有什麽事似的,弄得一眾官員十分地惶恐。


    而之後,又傳出貴妃身體漸愈,終是轉危為安,一時眾臣忙連連向皇上道喜,這一陣朝上朝下惶惶不可終日。得知此事後,見皇上也難得添了笑意,眾人心裏也寬慰了許多。


    林孝此時跪在啟元殿禦書房內殿,雲曦撥弄著茶蓋,抿了下唇:“林大人最近受苦了。”


    “不敢。”林孝忙說著,“微臣身受皇恩,理當為皇上效忠!三月底那會兒向太後所言,實為無奈,還請皇上……”


    “朕當日春圍,你留守朝堂。太後拿了密信找你,你也沒有辦法!朕並不怪你。”雲曦笑笑,“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林孝說著起身,彎腰立在雲曦邊上,“那阮丹青一直無視聖上,獨斷專權。想他死的何止千百?臣是沒那個本事,否則臣早就動手了!臣區區一個文生,從不與江湖來往。哪裏是那大將軍的敵手?隻是臣一向與他交惡,引得太後如今要拿臣作法!反正如今無證無據,太後聯想聯想也無妨,皇上肯給阮丹青個好名,已經給阮家留了情分了。太後老人家早晚會想通的。”


    “算你機靈識得事。”雲曦看著他堆著一臉笑,一時也笑了一下,“謀殺一品大員,可是連坐的大罪,太後現在認為八成是你,這你都不在乎?”


    “臣為了皇上,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隻消皇上與太後和睦,臣自家算得什麽。別說拿走臣兄弟一個玉坊,罷個采山之職,便是皇上想拿臣的頭當球踢,臣也是心甘情願的!”林孝訕笑著,逮到機會就拍馬屁。這副臉要讓左含青看到,定是又要罵他馬屁精。林孝和左含青一向不合,這個雲曦早知道,但兩人一文一武各有好處,所以一般小衝突他也不管。若是鬧大些,便再拉和就是了。帝王馭臣,哪能任由諸臣和睦,綁到一起來架空皇帝。如此這種各有利益,才好駕馭,共為皇家謀事!


    “當日東臨王說家裏失了盜,封了兩條街。後來王爺召臣來見,臣便知定是宮裏有事了。這事說起來也是臣的錯,小女在家,她娘疼愛非常,臣忙於政務也從不理家事。卻沒想到……皇上,您是了解臣的,臣是從不管這宮中內眷的事。當日,貴妃有恩於臣,臣便是給她錢花也是心甘情願,也從未想過再提此事!況且這事,臣家裏也不是很光彩,何以要揪出來讓人笑話?臣知道的時候已經到了正月,怕兄弟遭了難,便消了他的籍把他放生了。誰知到了三月,太後突然連夜讓臣看一封信,臣當時也隻得順了太後的意說。哪裏知道太後竟把這事扯將出來!”


    “朕自是知道你的,也是因你與貴妃書信最多,索性不如你先兜了,省得再糾纏下去沒完沒了。太後定要徹查此事,必不肯相信是貴妃一人而為,朕也不得不應她。她是朕的太後,朕總要給她一個交代!況且此時朕打算推行新政,太後老人家不出麵,孫守禮那幫子也不肯低頭。僵著總不是個長久!不如借著這次,讓左含青帶兵進來,順便將那些老朽也牽出來,人多了,總歸是難責的。阮丹青人都死了一年多,太後此時也不過是要個明白罷了。”雲曦撫撫眉毛,“你那個兄弟,先讓他往夜灤國去兩年,待事情消停了再回來便是。至於你女兒,朕自會念你的好,不會把她怎麽樣。這也快端午了,到時你進宮勸勸她也就是了。”


    林孝一聽又跪下去:“謝皇上恩典,臣定竭力奉君力推新政,絕不讓皇上失望。”


    這樁舊案子生是鬧了一個月。皇上這一個月,熬得人清瘦了一大圈。貴妃得了臆癡,如今還留在掬慧宮裏靜養,打四月下旬那會子,貴妃在宮中自縊救轉過來之後,整個人就跟變了樣兒一般,也不是說記不得哪個,問什麽也都是條理清楚的,但就是反應慢了半拍,太醫施針,過一陣她才知道嚷疼。餓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半點也沒以往的精明勁了!但也不傻,說起什麽來也都明白。


    星華也鬧不清是怎麽回事,你說她是裝吧?她裝這個有什麽意思?問她錢的事照認,就說的確是收了。要不是為了逃避銀錢的事,裝來根本毫無半點意義啊!所以星華細想了許久,八成當時受了刺激,一時求死又不成,人就有些恍了神了。如此,一邊很覺得對不住皇上,但另一邊想來,其實這樣也好,貴妃高高興興的得一天過一天也不錯,省得見天算計人引得星華半點不得安。


    雖說這案查到最後,星華也看出貴妃包括林孝的確都有他們忠心的地方,但這兩個人都是兩不耽誤,貴妃簡直與林孝更像是父女倆。通過幫助林雪清入宮,這兩隻狐狸便從此接上了頭。一個是貪財好勢,一個是好勢貪財。看準了時機,一個得了大把銀子,順便收服林雪清這個笨蛋當槍頭,一個就除了政敵,進入大員之列。


    如今貴妃雖說不如往常精明了,但沒這些手段倒也安穩。宮裏的女人,總歸還是規矩些的好。貴妃以前是有掌宮的能力,但太能算計了。如今她跟皇上好,便忠著。若哪日皇上愛上別的,她也是個女人,再因嫉生了別的心思,那可比林雪清可怕多了,倒不如這般穩當些。


    因此,星華對貴妃的病也不太起勁,便由著太醫治,並不是特別地督緊。倒是皇上急得痛得不成個人樣,整日家把太醫拎來罵去的搞得人人有如驚弓之鳥。


    星華最近心緒百轉,往事曆曆竟有不堪回顧之意。她也漸老,身處太後之尊,如今可保,唯得當下尊榮無盡。父親已死,但終是晚節得保,並無半點消息傳向外廷。權臣有這個結局算是好的。錦泰立朝百年,民心所向,便權臣通天又能如何?真要改朝換代,別說眾臣難移,如何可逆天下雲雲?


    當年武宗就算無道,諸王混戰,縱是皇室自殘,最終也是一個一個身敗名裂。自古以來,講究道義禮法。師出無名,便是楚家自爭,也難撼皇室嫡係,更何況區區外姓?父親再專權下去,早晚落個亂臣賊子遺臭萬年的惡名。父親曾經也歎,激流勇退何其艱難,已經讓人捧起半天來,根本是抽身不得。她也勸父親收斂心性,皇上日日大了,莫再像以往一般總是擺出長輩的樣子,到時他臉上不好看,也容易授人以柄。怎奈父親剛烈了一輩子,總是據理力爭讓皇上下不來台,惹得朝中敵眾日多!


    如今也算好了,阮氏脫了權依舊有榮華,至於林孝,等皇上用盡了,他也難逃她的手心!皇上日益成熟,這是他的江山,自己何苦還要放著福不享與他爭短長?保得他,她永遠是皇太後,尊榮無限,阮家也因她名垂千古。便是日後外戚世家書裏,阮氏一族也是忠臣良將保楚之功無邊,何樂而不為?


    當下後宮諸事已了,皇上做什麽她也不想再管了。如今皇上意圖罷黜三公,重整內閣,立內閣六院,推行新政。三公之弊,由來以久。自先帝時期,便有此意。不過當時南北常有兵患,瞿峽進程時有磨難。先帝要仰親貴之力,便要保他們的利益,所以一直壓而未動!如今宣平鼎盛,南國稱降,北境尚安。先帝窮極一生為皇上打下基礎,皇上此時不進更待何時?


    隻是前一陣,因他們母子生嫌,她一直坐視不理。一脈老臣並阮氏餘親,追隨先帝多年,豈容得兒子動老子的舊綱法?朝上多有爭端,群臣懷策各有計算,皇上穩而不決,欲待機而發。如今太後經過此事,已經想通。遂在五月初五端午大宴之時,宣召一應老臣入宮受賜,以先帝之情而動,以太後之尊而待,以當今天下民生而理,以錦朝持恒萬代而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感先帝之時朝中曆曆,幾番垂淚,無不欷覷。


    不以小利而計,隻以天朝民生大益而為,太後言之動情通理,老臣無不汗顏,縱是心猶有不忿,但尊奉皇太後之禮不能丟,尊奉太後就是尊奉先帝,他們都是先帝的舊臣,自當服侍太後以守臣綱,如此才不負當年先帝榻前托孤之恩。


    雲曦此時在啟元殿禦書房坐著,端午節宮裏熱鬧非常,這幾天緋心一直稱病,至端午後宮隨宴也沒出來。


    雖然最後解緋心這個死局解得他極累,傷心勞肝的險沒死過去,但總算結果還是得宜。也正是這一謀,讓太後徹底明白,當她進入宮廷,她的利益與皇族嫡係不可分割!緋心與他都看出太後的軟肋,就是一直不能釋懷當年阮丹青的事。他也曾經想過,待布劃周詳,給太後一個放心,兩人之間也就不用再因那些過往傷懷!


    緋心是因林雪清的逼迫,來不及弄得鐵證如山,索性認罪以快打快,趁著太後神魂亂潰之間要將此事了結。那他既要接她的局又要保她,就不能讓太後看出任何“保”的意思。而是要將此事拉緩,讓太後自己去看清個中的症結。


    如今有太後相助,老臣動搖,林孝趁勢猛突,不顧自身生死不惜結朝仇而糾結親黨屢屢施難。雲曦現在手握兩個至親哥哥,東臨北海,必要靠雲曦安保自身,自然要與他相親。


    東臨王已經三番上奏,請辭大司馬一職。北海王從五月初一開始,便在所屬封地不管老臣阻礙推行集田新法!


    集田之法,比之先帝時期屯井之治更加合理,更有助民生。北海王甘放開北部千頃之田,助朝廷先驗新法。若有所成,便成民之所向,到時再有反對也無用處。東臨王率先請辭,京畿並**營相附。如此雙管齊下,僵持局麵即將打開。


    雲曦知道,剛柔並濟始為正理,之前他一直用懷柔政策,動之以情,陳之利害,曉以理義,如今太後不以身份為尊,紆尊降貴向老臣相請。皇家的臉麵已經給足了,若再老腐不堪情理不通者,便要行風雷之策。到時擒到一個立典,血腥屠刀之下,懾其肝膽!他已經繼位十七年,十七個年頭!他幼時而繼,沒經曆過東宮,根本沒有時間培養自己的黨眾。一切都是在大司馬的強壓之下點滴而成!他胸懷江海眼看眾生,忍過多少不能忍之痛徹。如今,誰再阻他,便令其永不翻身!


    雲曦在三月底的時候已經借複查阮丹青的事讓左含青調兵,其實就是為這會子推新政準備的。太後查到最後已經心力交瘁,政治鬥爭從來沒有對與錯之分。把這件事剖開來讓太後看清也是好的,作為阮家的女人,她已經做到該做的一切。但現在她是錦朝的太後,她是站在楚氏一族的權力中心的!雖然心力交瘁了,但也算是踏實了。當初這事他不願意細查,並不是找不著個背黑鍋的,而是他不想讓阮家太難看。


    緋心將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以至後世名聲皆係在他的身上,他又如何不成萬古名君,千秋萬世使人敬仰?黨爭謀計殺戮,恩威並施衝開死局。當他大權在握之時,便要圖謀北地一統天下,讓錦朝之盛,在他宣平一世達到巔峰!山青泉澈,閑雲野鶴自然惹人豔羨,但他沒這個命。既然如此,必在這金牢成翔,供後世瞻仰,金闕之中相依相伴萬古流芳!


    常福和繡靈已經回了掬慧宮,他回去的時候這兩個人太後已經移給了他。如今貴妃脫了死罪,前罪無實這兩人自然就回去了。


    常福這廝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上回在東灣子緋心就棄過自己一次,常福乖乖地就去報信了!這回好麽,更過分。緋心到底還是會識人的,把這兩個五年就弄得什麽都樂意做了。但雲曦仍是恨得牙根癢癢,若不是他想著緋心以後還用得著他們,早擰下他們的頭來!


    雲曦是提他們問話之後,也細知了當時事發前後,緋心根本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讓太後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居然能翻盤至此,以使棋局完全照她的意思前進。常安在太後搜宮之時自殺,八成也是太後安排的。可能一早便將他勒死,故意令小太監在當時呈報,逼緋心自亂陣腳!繡彩過後沒幾日太後便將她秘密處死,她已經沒用了。


    常福和繡靈比較賊,一會子對著太後吐露一點,一會子又說得含含糊糊,生是扛了幾天到皇上回來。加上這兩個在宮裏有些頭臉,太後本是想放到處置緋心的時候一並殉了,這樣比較幹淨,不像繡彩常安,普通的掌事,沒了就沒了。人命在宮裏就是這樣不值錢的東西,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都是一樣!


    “皇上,四更了,也該安置了。”汪成海見他眼神恍惚,知道他又在擔心貴妃。一時心裏也犯酸,放到民間都不信,皇上還有不能保的人嗎,要誰生死不就是一句話?手握天下生殺隨意的人,一樣有不能做的事,不能保的人!而正是因此,他才更痛。皇上一痛,汪成海也跟著痛,他是心疼皇上。如今事情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最好了,汪成海當初還準備把貴妃往宮外送呢。隻是現在貴妃裝得傻天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他心裏也明白,這後宮的女人一沾到跟外臣有關都沒法弄。


    先裝著吧,等時間長些這事淡了也就算了。隻是瞧著皇上如此,真是讓他鑽心地難受。正事皇上是一點不耽誤,但飲食就漸懶,加上最近因後宮這些事弄得皇上喜怒無常,讓他也格外地心疼。


    “換茶,朕現安置不了。”雲曦聽他一開口,便收回神,將眼聚到麵前攤的折子上。如今文華閣的孫守禮鬧得還很歡,他是三朝老臣,此時這般根本就是逼著雲曦拿他開刀。


    但先帝曾讚他,道“守禮”二字的名字沒取錯。他在文華閣這麽多年,也算是兢兢業業,但就是死性難改,迂腐得簡直可以。直道祖宗之製不可違!這會子拿刀剁了他,倒是成全了他以身守綱了。這老頭子根本就是故意!他連太後的臉麵都不給,自然是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了。


    汪成海聽了,忙換了盞熱茶放在案上。沒敢去瞄案上的東西,隻是邊上立著伺候著。過了一會子,林孝在外求見。他是皇上身邊的重臣,一向出入啟元殿乾元宮等地無人攔阻。所以都是到了門外,才有小太監過來悄悄跟汪成海說了。汪成海一見這早晚了,林孝怎麽還留在宮裏沒出去?過來八成是說最近朝上的事。


    一時又怕說個沒完,折騰得皇上今天又一晚上別睡了。他正愁著,雲曦坐在案後已經開口:“讓他進來。”隨之他掃了一眼汪成海,“朕自是曉得你的。”話是淡淡的,但汪成海眼淚快下來了,一時咧著嘴剛要跪,那邊林孝已經垂頭躬身地趨了進來,在案前跪倒:“微臣恭請皇上聖安。”


    “準備的怎麽樣了?”雲曦拿過茶來飲了一口。


    “回皇上話,微臣已經照皇上吩咐,趁著端午節慶,今天在微臣家裏設宴局與他們說了說。如今宣律院,隆安閣,築儀那邊也都差不多。不幾日便聯名上奏!他們這邊內動起來,便順勢而成。隻是孫大人今天倒是不肯來。微臣請了幾趟,道是病了。”林孝小心翼翼地說著。


    “那就是有心跟朕對到底了。”雲曦聽了笑了笑。


    “依微臣愚見,此人迂不可及不足以謀。如今他的學生子弟大都肯甘休,偏他死不放口。弄得這幾日中間附者又開始動搖。不如借此立典,以祭新製!”林孝說著,最近他一直充做先鋒,現在又拉攏各部的中層,意圖讓他們內亂。所有事都是他一直挑先來做,朝中已經樹敵不少。若是新法推不成,保守黨再度上台,他這個一直竄跳的絕對讓他們扣上奸佞的帽子給清了君側。所以此時已經豁了出去,再是不能回頭求保的了。


    汪成海在邊上聽得心裏冷笑,自己沒本事拗,借著皇上的手除人。那孫守禮可是三朝老勳臣,皇上拿他開刀,不是讓一幫學究心冷嗎?


    “先帝曾經讚過他,他又是三朝老臣,朕給他養老也是應該。”雲曦微微揚了眉毛,眼睨間林孝忙著縮脖,後背都是冷汗。不是他不努力啊,什麽法子都用了,那老頭子擰得很!


    “他今年得有六十多了吧?”雲曦說著眼看著汪成海。汪成海忙應著:“回皇上,孫大人轉過年去就七十了。”


    “人到七十古來稀,如此也算滿壽了。”他說著輕撫了下眉毛。汪成海瞧著他那意思,該不會是找碴子把孫老頭弄死吧?但他若是此時莫明其妙地死了,還是要牽到皇上這邊來。這一回,可跟那阮丹青的事不一樣了。那會子誰能想到阮丹青能一命嗚乎。這會子不一樣,朝上多少雙眼看著皇上。老頭子隻消一死於非命,馬上大家都明白了,那還不如直接剁了他算了。


    “林孝,你來。”雲曦麵上有些詭異,一隻手支著肘一隻手招他。


    林孝愣了一下,忙趨了過來。雲曦站起身來,沿階下踱到他身側,微俯了身跟他說了兩句。林孝聽了連連點頭。


    “最近你不用管他,該擬的擬,該奏的奏。讓他鬧去!真要能拖到那會子,你就這麽著就行了,過點也沒什麽。”說著,微一揚下巴,林孝躬身退了出去。


    雲曦眯著眼看著垂簾,孫守禮這老古董有些地方跟緋心像得很。想把他活活氣死一點都不難!況且他都風燭殘年了,到時半點都不幹雲曦的事,隻是孫老頭時辰到了罷了。你越把他當回事,他還越就當自己是回事了。就跟他對著來,他就自己堵心,越堵越好。


    雲曦回眼看汪成海眼神閃爍,哼了一聲:“其實也好,緋心若不經這些個事,怕是她的性子也難變,到時生跟孫守禮一個德行。腐迂個到了底!”


    汪成海心裏歎啊,又想起來了,什麽時候都能想起來。


    緋心這段時間一直在掬慧宮沒出去。以往裝阮慧還好說,阮慧出身名門,舉止有禮有規,隻要拿捏得宜便一點不錯。但現在不一樣,她也沒個真得臆癡的來當標準,也不知道什麽算是做到合宜。也隻是反應慢一些,眼神收一收,平時不再拘板條理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隻得如此便罷!


    如今這掬慧宮上下,除了常福,繡靈,別的大多是乾元宮那邊派來的。陳懷德回了乾元宮,莫成勇也回了壽春宮。掬慧宮上下,知道些事的多讓太後收拾了,半點不知的也都調到別處。不過陳懷德派過來的也還都可以,不過是做些常務,主要的事緋心還是倚著常福和繡靈。


    反正她現在也用不著管太多,先這樣混混再說。如今她這樣,太後倒是對皇上更添了愧,不時也打發奴才過來看她。真看假看緋心是不在意的,她自是裝她的。


    但這一個來月真是折騰死人,緋心當初倒也沒怎麽受皮肉之苦。但她一向嫩得要命,太後那一腳,踩得她到現在還有痕跡沒去幹淨。加上太醫老來行針,紮得她青麻麻的。她又得先忍一會子,然後再吱裏哇啦地叫疼,瞪著一雙大眼哭哭啼啼的,繡靈便在一邊瞧著也心疼得不行!當初若不是貴妃,太後一早就把他們收拾到閻王老爺那去了!如今老天爺開了眼,皇上算是扳回一城,但貴妃生又要裝傻充愣以避當下尖鋒!


    他們在宮裏待久了,最是明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太後自然會顧著與皇上的情分不會把貴妃如何,貴妃可以仗著聖寵前事不提。但太後定要嚴防貴妃,若貴妃精明如故,到時宮裏稍有風雨,太後聯想起來難保周全。


    況且宮中各人皆有心思,光那林雪清就跟個點著炮仗一樣,指不定什麽時候崩著哪了,她又是當事人!萬一她走了風,旁人知道貴妃犯了這樣的罪都能無事,豈有不生恨的?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戰群狼。在這後宮裏,半點不小心都不成!


    倒不如先避了鋒芒,一派死後餘生性情大變的樣子。等日子久了,或者等貴妃有個孩子可傍的時候自然就穩當了。當下皇上雖然關了林雪清的禁閉,但是顯然有林家在後撐著,皇上不會把她怎麽樣。端午節那天,皇上賜宴完後,又恩準林孝往中廷的暢心園去了一趟,讓林雪清出來見了父親一麵!繡靈常福這些天因著這事沒幹淨,一直沒敢出去亂探消息,但瞅這意思,怕是那林雪清過不得幾天便又得放出來!


    太後顧著皇家的體麵,掩得極是嚴密。對外隻道是貴妃病了,如今轉安仍待靜養。而那德妃是因衝撞聖駕所以暫時禁足!所以諸宮也都不知這一個月其實竟掀出這麽大的舊案來!


    緋心此時剛泡完那個藥湯子,正坐在寢殿的床上,端午一過,天氣越發熱起來。她每天泡那個幹薑當歸黨參湯就覺得格外地難熬,還得配著黃酒吃那馮意昌配的藥,弄得她躁氣連天的。緋心也不知這方兒管不管用,但經過這事以後,用雲曦的話說就是欠他三輩子。緋心哪裏還敢跟他較這些真,他樂意怎樣就怎樣,緋心是半個不字都不敢有。但以前她可是好幾年都懷不上的,哪能避風頭這陣子就這麽撞大運的有了?


    她正發呆,忽然繡靈趨來道:“娘娘,皇上往這邊來了。”緋心聽了,便起身讓她梳頭迎駕。這幾天她也不出去,頭發梳得格外簡單,一般就是鬆綰個髻。有時繁複了,她就瞧了說不喜歡,說嫌沉。衣服也開始選那明亮豔麗的色彩,但款式都取簡單花樣的,不喜歡太繁雜。把以前她那食不厭精,妝不厭細的勁頭去了一多半。


    太後知道以後,忖著她這性子真是變了。倒連一些習慣都有些變改,而且有時太後也過來瞧她,問她一些事也都記得,但單對這個月的事有些昏頭昏腦了。


    太醫道就是心迷血凝,衝滯難開。當時她懸梁,脖子上那道紫黑紫黑的,太後瞧了都害怕得慌。心道她能活過來也算是萬幸,當下便什麽都隨她的意。既她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太後也索性不提。一時就說些過去的事什麽的,她有些就比較清楚,但多是南巡的事。太後聽了心裏也難受得很,想來南巡倒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雲曦一進來,便見她立在殿門外接駕。這些天總算消停些,她也算是養了養,也不知是藥湯泡的還是怎麽著,臉似是起了些紅暈,而且很是透亮的。加上她如今不再拘條板理的,不再是一見他不是打扮得老氣橫秋就是正經八百得像個老夫子!南巡回來以後本來都好多了,但總歸是在宮裏,她老不自在。但經過這事,她倒更放開些了,所以他看得也格外地順眼,他淨了手,端了茶喝了一口,便仔細地瞅著她的臉不開口。


    緋心讓他瞅得有點不自在,一時紅了臉喃語:“最近也不知是怎麽的,臣妾老覺得燥得慌。皇上……”


    雲曦挑了眉毛,看她一臉的窘紅,他這些天忙著新政的事,根本連喝茶的時候都沒有,如今還得天天借著看“病號”的機會跑回來,讓緋心覺得格外對不住他。


    “朕覺得這法子許是管些用的,瞧你這氣色比前陣子強了許多!”雲曦摸著她的臉,垂著眼笑,“最近沒時間陪你,你自家在宮裏仔細些。待過一陣得了閑,咱們再好生團聚!”


    她點點頭,突然伸手握了他的手,身子貼過去湊在他耳邊:“臣妾到時自己釀一壇子桂花酒,到中秋的時候,一起飲酒吧?”


    雲曦聽了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彎腰吻她的眉梢:“本來是氣得不行,不過如今看來。你倒是不受刺激不開竅的。”


    她越發地窘起來,輕聲道:“臣妾如今記得了,皇上放心吧!”


    兩人閑話了一陣,雲曦這廂便又要去。他前一個月折騰得人死去活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緋心瞧著心疼,趕著讓繡靈在掬慧宮弄了幾個小菜打發他用些。這兩天雖是說他也著急上火,但總算後宮的事告一段落,他也算是寬了寬心,便隻是幾個小菜,他還是很給麵子地扒了兩碗飯這才去了。


    汪成海立在邊上,看得心裏也高興。平日家跟著皇上,哪見這般聽話地讓吃就吃?煩了手上抄什麽扔什麽,哪個敢勸他的?還得捏好了時間瞧準了臉色,不然勸急了就踹人。到底是貴妃娘娘在好得多,也減了他好些的煩惱!


    雲曦走的時候,汪成海瞅準了時機,湊過來跟緋心說:“娘娘,您得了閑兒也往前頭去瞧瞧!”


    緋心愣了一下,不得入啟元殿可是去年她巴巴地求皇上下旨,然後又把祖宗規矩請來杵著的。如今哪能她就先頂著風作案?現在他總往這邊跑一趟已經是很專寵了,況且此時她還前賬未清呢!


    汪成海也沒空多說,意味深長地看一眼繡靈,便顛兒顛兒地跟著雲曦跑了。繡靈打發人收拾杯盞,自己扶著緋心往偏殿裏走,一邊走一邊提點緋心:“娘娘,汪公公說得有理。您想啊,如今您病這一場,連香料方子有時都想不起來了。咱們這裏,雖說人換了不少,但有些也常打照麵的。都道娘娘不若以往那般了!但這人,衣衫品味有變,是因性情。您說是不是?”


    緋心特別注意最近自己的神態舉止,所以連帶宮裏的奴才,也都說她有點子不對。


    但她覺得沒必要變得太狠,第一,沒個標準她不好學。第二,她變得太狠了也不像樣兒。有時反應慢些,說話拐點腔子也就罷了,對一些生活習慣少少地變點。畢竟以往在家她也差不多這樣!但如今繡靈的話,她也覺得是有點道理的。但若真是大咧咧地跑到啟元殿裏還是不太好吧?皇上如今政務繁忙,她一個女人沒事湊個什麽趣?況且那裏外臣出入的,她去了也不好看。


    繡靈見她還拘三拘四的,心裏急得很。這會子他們主仆三人能脫了難,皇上是功不可沒啊!而且繡靈算是明白了,光好沒用,得再好更好,最好讓娘娘一下子躥到皇後的位子上去,名正言順地掌了鳳印,後宮有了女主人,那太後也隻能在壽春宮裏歇著了。


    不然,再是掌後宮,就算隻差那麽一個名,還是不一樣!夫人和妃,隻差一級,但站著彎個腰也算是全禮了。皇後和妃,也隻差一級,但那妃就得跪著!


    如今皇上已經很努力了,有點子閑都跑來。貴妃自家經了這事,也更明白皇上的心了,每日對著皇上也是笑眯眯的不再拘著避人了。但當下就是個好時機,借著轉了性兒,就索性天天霸著去。一來,讓太後明白,貴妃如今心眼子不如病之前了。二來,也能增進情感不是?


    “娘娘,您想想。以往您可是最規矩有禮的,那太後不也是不往眼裏去嗎?如今,她心裏又梗著這麽一檔子事。加上那萊音宮的,見貴妃沒倒,回頭出來哪有甘休的?”繡靈輕聲說著,眼圈都紅了,“娘娘平日家不愛聽那虛的,但這話奴婢得講!奴婢如今經了這事,也想開了,什麽富貴不富貴的。娘娘這回遭了大禍還想著奴婢和小福子,奴婢在宮裏十來年了,頭一回覺得沒跟錯人!以後,奴婢便橫豎都跟娘娘在一處。娘娘,說句大不敬的話,若娘娘是皇後,哪輪著太後做主?便是皇後有罪,也隻有皇上能處置!但這妃嬪有了罪,不但皇上處得,那皇後,太後,哪個處置不得?皇上如今跟您是一條心的,一早就說要扶娘娘上去。但娘娘也得使把子力氣,哪能總讓皇上一頭熱?如此,別說對不住皇上這份心,單就太後這關,娘娘也難過去!她是不算計皇上了,願意幫皇上成大事了。但太後那性子您是最了解的,不然您和皇上也不會想這樣的法兒先回避,您說是不是。”


    “本宮性子倒沒怎麽變,倒是你變了不少。”緋心笑了笑,看著她,“不過,你說的到是大實話!本宮當初倒真是沒存著什麽心,隻是想一心為皇上,隻要皇上好本宮如何也心甘。但是本宮曆經生死倒別有一番領悟,死了的倒沒什麽,隻是苦了活著的難熬!因著本宮那一計將自己套了,結果弄得皇上一個半月不得安生。以後,本宮絕不再做此等傻事!不過,啟元殿暫時去不得。”


    “娘娘,您還怕人瞧著不好看?”繡靈急忙說著,“您……”


    “那倒是其次,方才聽了你的話也想了想,利用啟元殿證明本宮性情大變倒也是個法子。但不妥!其一,現在皇上忙著推新政,外臣出入得多,到時本宮巴巴地去了,外臣瞅著,說本宮倒罷了,說皇上那便不行。所以暫不去!想讓人知道性子不同了,腦瓜子也不好使了,最好的地方,是壽春宮!”緋心眯了眼睛,從哪倒的,從哪起來。皇上和她都知道這個法子,便是從阮丹青入手,打開太後心結。就算當時她沒逼到那份上,皇上早晚也是要與太後交心的!她跟皇上學會了這一點,窩在宮裏避而不見的確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啊?娘娘,這太懸了吧?”繡靈聽得都怕怕的,“您再讓她瞧出點什麽來,還不如等她收拾了萊音宮那個再說呢!”


    “沒說這會子去,你急個什麽?這兩日,你挑幾個剛進宮的宮女來,要眉眼生動些的。過一陣子,咱們再往壽春宮去一趟!”緋心抿了唇低聲說。


    “是。”繡靈一見緋心這神情,就知道她有了主意,遂也不再說話了。


    日子是一天天地過,轉眼便入了六月。最近皇上基本全副心思都放在政務上,孫守禮那邊不放口,皇上索性拿他不當個人,他不上朝也允,他來了也不理他,直把孫守禮氣得七葷八素!


    林孝越發竄得來勁,接連上表,借著央集之便竟慫恿著皇上開始先在幾個直屬州上推新法,由林孝親自督著。接連著皇上又把文華閣並宣律院的一些老臣或是卸職或是架空,令宣律院右丞明光遠和文華閣大學士葉濤逐漸上位。


    明光遠,葉濤,林孝,左含青,孫康嶺,這些人都是本朝新晉聚攏的一些新秀,各有優劣之處,但共同的大利益方向是一樣的,主張推行新法。加上皇室這邊的骨幹東臨,北海二王,以及邊陲守將,諸如靈嬪之父等人,已經漸成氣候!


    保守派的如文華閣孫守禮,宣律院成仲輝,築儀堂袁康秀,以及武晉大將陳清,這些追隨先帝多年的老臣,有的因年紀也大了,不願意臨老再失晚節。聽了太後的勸之後有的索性撒手不管,請歸林泉頤養。有的也就半推半就接了太後的麵子,任皇上安排。便是能撐的,也撐不了太久。


    到了六月中的時候,皇上抓住陳清手下右將的小辮子,有人密報他貪汙。皇上借此事大做文章,直接把刀架出來,開始殺雞儆猴。最後牽扯文武官員十幾人,一下將陳清的左膀右臂屠個幹淨!


    這下陳清元氣大傷,心灰意冷閉門禁思。兵司這邊沒了支持,文華閣再鬧得凶也沒用。孫守禮幾次要求見皇上為陳清作保,都被拒之門外,苦哭無益更添了氣病,加上林孝動輒冷嘲熱諷,讓他一張老臉丟了無數,沒待入月底便真是病倒不起,時日無多。


    太後眼見皇上削打合度,也沒什麽可操心的。但有一件事她很煩惱,明年該采選,打端午前那會子便上奏,照理早該下旨讓地方上準備著,但皇上一直壓著不議,如今皇上偶而來後宮隻在兩個地方活動,一個就是掬慧宮,一個就是壽春宮。來壽春宮就是看看太後,有時讓把孩子抱來瞧瞧。


    而掬慧宮那邊,貴妃的病是半點沒起色,太後眼見太醫也治不好,而且聽說貴妃性子越發變了。以前愛弄個花草如今也不弄了,以前好個靜,如今倒是愛熱鬧起來。沒事總弄幾個小太監在殿前殿後的給她耍把式,她坐著看著高興也拍巴掌咯咯地樂,行為古怪得很。有時太後打發人過去正撞見,回便報了太後說,今天貴妃又弄了什麽什麽玩藝了。


    貴妃從四月底後就極少出宮,五月底的時候才開始漸漸活動多了些。六月中旬的時候才算正經八百地恢複了每日定省,來請安的時候太後也覺得她變了樣兒似的,大眼珠子亂轉也不如以往那般能定得住。說話的時候膩膩軟軟的,好像整個人還沉浸在南巡的快活時光難以脫出似的。穿著品味似也有了變化,倒也沒什麽不合宜的地方,隻是覺得整個人亮彩了起來。


    星華是覺得,貴妃這樣不礙著吃不礙著喝,少了些算計也讓人踏實。隻是皇上見貴妃這樣,終日在朝上也不放心。而且如今貴妃這般樣子,也理不得事,德妃因此事讓皇上關了一個多月,六月初的時候也放了出來。


    不過總歸是因這事惹得星華和皇上都心裏很是不快,便暫不叫她理事,讓靜華夫人出來撐局。但靜華夫人最是奸滑的,舉凡有些個出頭麵的必要來壽春宮請懿旨,給太後煩得不行!


    三月裏鬧了這樣一起,一直折騰到五月才消停。太後如今哪有這個精神頭再親自什麽事都盯著?眼見靜華夫人不肯擔當,那德妃星華是更瞧著煩,有時想想,若是貴妃還好好的,至少還能撐個局掌個事,省得她不少心思。便是貴妃再詭算,她在後宮多盯著點也罷了,總不至於像這個靜華夫人,恨不得屁大點子事都要來請懿旨,半點不肯決斷!


    皇上除了這兩宮之外,便不再在後宮走動,徹底把一眾女人晾了起來!當初貴妃沒出事的時候,好歹他還往各宮去瞧瞧。但現在如此,倒更是增了兩人的情意了。


    太後初了不當回事,後來見到了六月底還是這樣就有點不安,雖說現在皇上有個皇長子,但一個孩子也不知日後怎麽樣,哪裏就能作得保的?雖說貴妃得寵,但貴妃又是個肚皮不爭氣的,皇上總這麽著搞得子息凋零也是動蕩國本的事。


    所以星華一直忍到六月底,逮到一個機會,好好地跟皇上敘了一起,好話歹話說了無數,總算是讓皇上點了頭,複議采選的事。因議得稍晚了些,籌備通令下去地方再準備起來,這般明年三月趕過來就有些遲,索性移到明年春末,令各地官員準備,集送適齡女子入宮待選。


    這事皇上也不大起勁,太後無法,隻得自己重新操持。如今貴妃性情大變,實在不能再理事。便索性先忍了一口氣,記了德妃的前賬,讓德妃和靜華夫人攜助料理。


    最近這陣子,後宮因皇上一直晾著她們也成了死水一潭。德妃是寒了皇上的心,皇上便是進來見太後有時碰上了,也權當看不見她。


    太後眼見後宮這幫女人沒一個能攏得住皇上的心的,暗罵她們無能之外也隻得將希望寄在下次采選上。打皇上親政以來,分別在宣平十二年和宣平十五年大選過兩回。但頭一回,基本上是考慮著阮氏的根基,第二回,又得顧得各世家的體麵。這幾年朝中變化大,眼瞅著皇上的腳跟也一天穩似一天。這第三回大選,定是要好好選幾個可心的!


    七月初皇上頒了旨,各地忙著通告,錄籍。地方上先開始初選,複而各地集中起來再複選。宣平朝第三次大肆選秀又開始轟轟烈烈地進行。對此皇上除了讓人擬了旨外根本不管,由著太後領著德妃和靜華夫人操持。世家大族送女入宮以鞏固他們的根基,皇室借此以達到利益相連的目的。自古以來,後宮都一直秉執著這樣的職能。而且采選除了充盈後宮以外,還擔負著為宗室親貴挑選姻親以及為後宮選擇女官的職責。


    采選各項工細非常煩瑣,後宮前一陣子因貴妃突然病倒著實人心惶惶了一陣,弄得各宮都不敢瞎逛討嫌。雖然這件事對後宮諸妃來說無疑於新的紅粉敵人擁進來,但不管怎麽說總算有事可忙,著實也熱鬧了一些。


    俊嬪莫氏借著交托皇長子以依附貴妃,從而得到靜華夫人的地位後,本來她這一招既攏了貴妃,又讓皇上滿意,雖說得罪了德妃,但總歸利大過害。她自小深得父親中庸之道的精髓,自知後宮高手雲集,想一枝獨秀無異癡人說夢,與其投身戰鬥,不如靠樹遮蔭。但誰知貴妃三月底突然染疾,至四月底稍好之後整個人竟是變了樣兒。緊著德妃又不知因什麽事觸怒了皇上,讓關了一個來月,竟六月初才放出來。


    莫氏細想了下,雖說太後和皇上口風很緊,宮裏無人敢傳,但她覺得,這事顯然不僅僅是貴妃患病這麽簡單。如今貴妃不理事,德妃失寵,倒是她趁機顯頭的大好時機。她底下的幾個心腹也一再勸她趁此良機,向太後展才。


    但莫氏打從去年正月那起賜香的事已經瞧出來,皇上對貴妃絕不止是一時寵愛這麽簡單。皇上根本就是打從那會子,已經準備扶貴妃為後。去年皇上帶貴妃南巡,緊著封了貴妃的父親做了錦鄉侯,已經有意提高貴妃的家世,去年底貴妃在理事的時候流產,更讓貴妃的賢德傳頌天下,無人不知當今的貴妃是一位德才兼備又恭孝雙全的女子。


    怕是三月底那會子,德妃嫉其專寵,恨其勢如日中天。不知借了什麽事意圖扳倒貴妃,二虎相爭之下,雖表麵上兩不相傷,但顯然德妃後勢已頹。雖不知貴妃是真得了臆症還是裝的,但不管是真是假,這會子出頭總不是什麽好事!所以莫氏索性裝笨,一切都要太後做主,半點不願意露出頭去,隻管盯好管皇長子的奴才們,別的一概不理。


    她不過是想在這宮裏活下去,日後有個依傍。皇上瞧得上固然好,瞧不上她也不是很在意。她沒有貴妃的手段和本事掌領後宮,也沒德妃那滿腔綿情,想與皇上長相廝守,她自知她沒那個命,也不爭那個尖。她不過是一早知道入宮便是命數,不想落個老死宮廷無人問的下場。如今德妃雖然失寵,但地位仍在,已經認定她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貴妃現下病著也無暇罩她。太後是一心向著皇上,而皇上如今隻問國事不理後宮。所以讓她日子格外難熬,隻想著快點開選,脫了她的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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