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五,王師全麵包圍梓州,旌旗大纛鋪天蓋地,王建來到城頭觀察,當官軍列好陣形後,他的心頭多了一些從前沒有的情緒。


    執神策行營旌旗的兵馬占了一半,王建很熟悉這些士兵身上的甲胄衣裳,畢竟他曾在神策軍當兵,但讓王建驚恐的並不是這份熟悉,而是軍容和士氣,時隔經年,再見神策軍的時候,王建感到陌生。


    軍容整齊,陣形方正,士氣可用,雖然這些長途奔襲的士兵很疲憊,看上去很是風塵仆仆,但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到怨氣,也沒人說話,沉默中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肅殺,這就是朝廷重組的神策軍?


    皇帝誅殺楊複恭降服外宅郎君收回軍權後,沙汰了禁軍中的地痞無賴,募選三輔良家子重建神策軍,這件事的動靜不小,西川進奏院向成都報告了情況,王建也有所耳聞。


    據說新神策軍士兵均是經過嚴格審查甄別出來的清白子弟,然後經過三個月的集訓選拔與學習,通過集訓和學習的才會成為正式士兵,神策軍正式士兵的待遇也非常優厚,米麵管夠,每天一頓肉,每月十五日按時發軍餉,從來不拖延,每兩個月還有十天休沐期。


    如此優厚的待遇,放眼天下隻有神策軍一家。


    當然,待遇好的同時,責任也至為重大。


    王建也聽人說過,說神策軍每天都要出操,早晚都要繞著校場跑十圈,早上的叫早操,晚上的叫晚操,無論刮風下雨,例行操都不會停止,日常隊列搏殺等訓練也不會中斷,而且軍紀也異常森嚴。


    皇帝說舊的十七禁五十四斬沒有多大用,因此將其廢除,轉而重新親自製定頒行了新的軍紀,謂之神策軍紀律條例,第一條是:效忠天子,能打勝仗,作風優良。


    第二條王建也聽說過,大抵有什麽,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切繳獲要歸公,說話和氣,生意買賣公道,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不打架罵人,不準毀壞莊稼,不準調戲強搶良家女子,不準騷擾百姓,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


    這兩大條例被神策軍概括為一聽二不三大紀律十五注意,由於距長安較遠,王建隻知道這兩條,能知道還是因為進奏院的報告,不然還會把神策軍當作以前那群霸王。


    王建第一次聽說這個條例的時候,隻是一笑了之。縱觀古今曆史,誰會這樣練兵?但當親眼見識到神策軍的軍容後,王建的質疑消失了。


    幾萬人整形列隊的時候絲毫不顯混亂,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東張西望的人都沒幾個,皆是雙眼視前,這是何等的奇跡,天下又有哪鎮的兵馬能做到?


    不一會兒,城外軍陣中舉起了數百麵綠旗。


    “全體都有,向右看齊!”


    當旗兵打出綠色令旗,神策軍士兵便齊齊側首往右看,同時雙腳跺個不停,震天響的小碎步聽得守軍心驚膽戰,好多人覺得自己的膽子被這跺腳聲跺沒了。


    “立正!”


    伴隨著立正的旗令,神策軍同時挺胸抬頭。


    “稍息!”


    藍色令旗打出,神策軍士兵齊齊把右腳踏出了一步,至此城外四萬多神策軍整隊完畢,他們以百人為一陣,組成數百個方陣,構成了一個整體,看上去就像棋盤一般整齊,那股嚴肅和殺氣,讓王建感到心悸。


    神策軍右邊是打著天威軍,天威軍的軍容很差,站在那亂哄哄的,吵鬧者有之,叫罵者有之,頭發亂如雞窩,臉上髒兮兮的,活脫脫一群老油子,王建微微皺眉,他很清楚,這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屠夫。


    示威結束後,官軍並沒有急著對梓州發起進攻,似乎在醞釀著什麽陰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王建也知道官軍是想通過圍困的方式先消磨己方軍隊的士氣,不過他並不怕,梓州城牆高聳堅固,糧草充足,也不缺水,沒個三五月,官軍是打不進來的。


    當初秦宗權都那樣了,朱全忠還不是圍了蔡州半年才破城。瞟了城外官軍陣形一眼,王建輕蔑一笑,隨後返回了刺史官邸。


    劍南東川道,遂州方義縣。


    遂州置於北周閔帝元年,治所為方義縣,即後世四川遂寧市,按照隋唐的鑒定標準,遂州屬於中府,開元人口普查有在冊戶口三萬七千三百七十七,六十五鄉,元和時普查在冊戶口三千八百四十六,六十五鄉,州境東西一百二十裏,南北一百九十裏。


    距南充一百七十裏,梓州二百五十裏,合州二百六十裏,普州一百四十裏,下轄方義、長江、青石、蓬溪、遂寧五縣,遂州產鹽,境內各縣都有鹽井,共一十二所。


    其中最大的靈星池和龍池是官井,與自貢井鹽專供皇室,黃巢之亂後,河中鹽池被王氏兄弟占據,關東的鹽千裏輾運到京城後價格非常高昂,李曄感於斯,遂令宮中食用川鹽。


    禁榷製度仍然存在,但對風雨飄搖的唐廷來說,收入很可憐,畢竟藩鎮不會把他們專賣所得收入都交給朝廷,朝廷直屬區的專賣收入雖然都是朝廷的,但土地和人口有限,而且因為對岐對川戰爭的原因,李曄還沒有在關內京畿大規模打擊私鹽販。


    言歸正傳,因為十二所鹽池的緣故,遂州成了李曄與王建爭相控製的焦點,崔胤從南充儀隴、南部、新井、西充一線入川並攻占蓬溪後,便立即率軍往西南的方義縣而去,李曄的聖諭還沒送到崔胤手裏,崔胤就先一步到達了方義。


    李萬曹,河南道許州舞陽人士,少時科舉不中,返鄉後以走私鹽為業,與黃巢是一個性質,但他並不殘暴。


    赴任遂州刺史後,李萬曹對政事非常留心,廢除了顧彥朗時代的苛捐雜稅,招募流亡屯田,親自帶兵疏通河渠,大力恢複發展生產,經常挽著褲腿在田間地頭行走,因而被當地百姓戲稱為泥腿刺史。


    李萬曹樂在其中,並不生氣。


    冬月二十六,西麵行營都統崔胤率山東諸州軍隊到了方義。


    崔胤命均州刺史馮行襲與商州刺史呂燁攻東城,唐州朱子許與鄧州劉居義攻西城,他本人領奉義軍與房州孫福安攻北城,南城則留給了韓全誨與杜弘徽把守。


    圍三闕一,避免城中守軍死戰。


    二十七日拂曉,崔胤對方義發起了猛攻,方義城小牆低,李萬曹又隻有四千兵,激戰不到兩個時辰,守軍大潰,馮行襲率先攻入方義縣,山東軍從四麵蜂擁而入,李萬曹突圍不得,為劉居義生擒,崔胤執鞭責問道:“你是個卑賤的鹽匪,怎敢竊居刺史從賊作反?”


    李萬曹冷笑道:“唐祚至今,天命將終,禮崩樂壞,秦宗權人麵獸心尚且稱帝,主公一世英雄,為何不能做帝王,我有治國安民良策,為何不能做刺史?”


    “好惡賊!”


    崔胤大怒,揮手道:“笞二百,執送京師問罪!”


    “慢著!”


    李萬曹掙紮,回首高聲道:“崔相公吊罪伐民,李某難與相公辯理,遂州五縣六十六鄉,有民三萬二千七百四十二戶,朝廷要嚴肅法紀,殺李萬曹一人足矣!”


    崔胤見其頗有骨氣,便問道:“你家裏還有哪些人?”


    再說話時,語氣已不再陰冷,而是平靜如水,麵色也緩和了些。


    李萬曹道:“父母為蔡賊捕食,唯內人夏氏與我遷蜀中,有一兒一女。”


    言罷一笑,圍觀者皆感悲涼,崔胤翻身下馬,替他整了整衣冠,歎息道:“是個好漢子,你的妻子我會替你照料,保她們餘生性命衣食無憂,安心去長安吧。”


    聽到這些話,李萬曹就知道在長安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了,於是哈哈一笑,稱快道:“好極好極,望朝廷不要食言。”


    崔胤點點頭,然後對左右道:“帶走,鞭笞二百,執送京師問罪。”


    “是!”


    “慢著!”


    李萬曹再次囑托道:“我死則已,公勿再殺人!”


    崔胤點頭,隨後立即上來二人,將李萬曹押下去處刑,李萬曹大笑而去,鞭笞結束後,李萬曹被押赴長安,等待他的將是朝廷的嚴厲追責,百姓臨街目送之,兩千餘降卒亦不約而同望向李萬曹背影。


    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李萬曹被帶走的當夜,崔胤就翻臉變卦,以宴會名義,將老軍頭聚集到一起屠戮,共三十四人被殺,兩千餘降卒也被打散整編。


    第二天一早,崔胤與韓全誨等部拔營啟程,沿涪水一路向北趕往梓州府,五天後,西麵行營與南麵行營進入梓州三台縣境內。


    作為東川的第二大城市,三台城郭雄偉,交通發達,人口眾多,在重要交通要道涪江邊上,來往船隻川流不息,這裏有東川最大的碼頭,杜甫多次旅居過往,隨著戰爭到來,蜀中入冬,三台籠罩在陰雲之中。


    雪雨霏霏,天日難見,陰風怒號,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百姓震怖,江邊的碼頭港口均已被王建勒令關閉,城外附近的百姓也被西川軍強製遷入城中居住,與王建共存亡,崔胤登高而望,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劉崇望與張浚等人聽說崔胤來了,當天就直接派人去請,會同崔胤等人商議滅賊對策,簡單的一場接風宴後,四麵行營文武聚在一起,互通情報,總結情況。


    得知崔胤平定了遂州,劉崇望等人欣喜不已。


    麵對眾人的讚揚,崔胤不禁麵露得色,對劉崇望建議道:“朝廷雖然公布了討賊製書,但東川百姓恐怕大都還不知道,相公或可廣發檄文,散步兩川境內,以爭取人心歸附。”


    劉崇望笑道:“垂休所言極是,本公早已布置妥當。”


    原來在這些日子裏,劉崇望根據對象起草了多封與某某書,分別送往各地,又將朝廷公布的討王建製添油加醋的通成白話,然後發動全軍所有文人將其撰寫了上萬份。


    告兩川百姓書詳細列舉了王建的罪行,分別是逼迫朝廷、欺君叛國、目無法紀、罔顧先帝聖恩、殺害朝廷命官、意圖自立、殘忍弑父、玷汙婦女、縱兵虐民、迫害士族等二十大罪,每一罪名都有鐵證,告書在兩川散布了上萬份,以在最大程度上爭取人心。


    長安的李曄也在與劉崇望遙相呼應,延英殿大宴結束後不久,李克用、朱全忠、張全義、王重盈、楊行密、李思恭、王鎔、羅弘信、韓建等節度使都先後上表指責王建不臣,朱全忠在進奏章中將王建比作朱泚,給王建扣上了二皇帝的帽子。


    劉崇望的告兩川百姓書散發出去後,二川百萬士農工商官亦是震驚,沒想到王建竟然是這麽個畜牲,才知道朝廷討伐蜀中是因為這些原因,王建打造的明主人設逐漸崩塌,麵對全國的輿論攻擊,王建空前孤立。


    看完桌上的信件公文,王建獨自在書房坐了很久,周庠、王先成、張虔裕、王宗本、綦母諫等人在門口候了許久,一臉倦容的王建才從房中走出,啞啞道:“何事?”


    眾人麵麵相覷,緩緩打出一個?


    稍稍沉默後,周庠問道:“回留後,官軍截斷河水,城中快斷水了,下官已組織人手打井自救,崔胤和韓全誨等人也到了,如今朝廷聚兵十萬,不知成都方麵可有消息?”


    王建點點頭,表示成都已發來了援兵。


    張虔俊不失時機道:“算上成都將士,我軍還有八萬餘人,若是好生謀劃,還能有所作為,梓州城高牆固,官軍一時半會兒打不進來,隻要守個一年半載,朝廷肯定會罷兵的。”


    張虔俊此話本是想振作王建,不料旁邊的周庠說道:“虧張書記還好意思,若不是主公誤聽了你的讒言,發兵與朝廷爭地,主公早就官職加身了,又怎麽會到今天這一步?”


    周庠、張虔裕、綦母諫等人向來主張王建善待百姓,尊奉朝廷大義名分,王建起兵之前,三人也多次陳述利弊,但久居京城對朝廷實力一清二楚的王建哪裏聽得進去。


    但當戰爭全麵開啟後,西川才見識到了朝廷的實力。


    聽到周庠的誅心之言,張虔俊大怒,爭辯道:“周庠小人,若不是你畏首畏尾,我軍怎會遭受重創,分明是你的讒言斷送了華洪和一萬多將士,居然還敢在這裏血口噴人!”


    鹽泉之敗分明是因為王建剛愎自用,可誰敢把罪責推到王建身上。


    周庠冷笑,陰測測道:“攻鹽泉取梓潼是主公的決斷,你難道是說主公的決斷不對嗎?若是主公依周某的話,不會有今日困境,分明是你這奸賊讒言媚上,教唆主公自立!”


    張虔俊沒想到周庠卑鄙至此,右手指著周庠,顫抖道:“你······”


    “夠了!”


    王建聽得心煩,突然暴喝打斷,嗬斥道:“我是讓你們來這吵架的?”


    周庠立刻停下來,對王建拱手道:“屬下向來主張主公尊奉朝廷名分,這廝教唆主公出兵乃至於今日,屬下也是心憂主公,才忍不住跟這廝爭吵,屬下知錯,請主公責罰。”


    說完還狠狠瞪了張虔俊一眼,王建見張虔俊又要發作,便打圓場道:“你二人都是為了我著想,不要再互相指責了,如此隻會親痛仇快,還是且想想如何守城退兵的辦法吧。”


    張虔俊隻得恨恨的收住話,周庠冷哼一聲,對王建說道:“主公英明,算上成都援軍,我軍還有八萬餘人,屬下這些天也籌措到了足夠糧草,我軍兵精糧足,梓州城高池深,官軍雖勢大,但卻矛盾重重,等援兵到來,我軍就固守不出,時間一長,皇帝必召宰相回朝。”


    王建點點頭,朝另外六人望去,張虔俊在一旁氣鼓鼓的不說話,王宗本和王先成低頭不語,顯然是不讚同周庠的看法,綦母諫和張虔裕看著張虔俊,似乎對張虔俊心存不滿。


    王建催問道:“你們意下如何?”


    王宗本和王先成依然不發表意見,隻道唯主公馬首是瞻,綦母諫和張虔裕這兩個武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王建無奈一歎,揮揮手道:“那就下令,接應援兵,先固守梓州吧。”


    張虔裕忙道:“我軍在鹽泉遭受重創,士氣低迷,將士畏李忠國如虎,八萬多人馬聽來很多,可雜兵不少,能戰之兵至多五萬,精兵不過三萬,山行章等人也不見得安分,麵對十數萬官軍,如何守得住?唯今之計隻有投降希圖自保,萬萬不能再打下去了!”


    張虔俊聞言皺眉,剛想出言嗬斥弟弟未戰先怯,卻被周庠嚴厲的眼神給嚇住了,隻好聽王建下麵怎麽說,王建問道:“那麽以你之見,現在歸順朝廷還能保住二川麽?”


    張虔裕搖頭道:“利劍綿閬果遂普瀘八州盡皆為朝廷所得,如今不但官軍四麵合圍梓州,朝廷還能派兵從綿州鹿頭關一線直取成都,刀在朝廷手裏,朝廷豈能聽憑主公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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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建臉色一變,這才想起川南已經丟失了,沉默了一會兒,王建又問道:“那東川我都不要了,隻要彭蜀眉漢邛嘉合恭靜簡資等西川二十四州及成都府,朝廷會答應嗎?”


    張虔俊愕然道:“主公難道不知道劉師再和徐公度已經降朝了?”


    劉師再是扶州刺史,徐公度是龍州刺史,二人皆為中書省遣西川刺史,王建入主成都後,為了爭取人心,對陳敬瑄舊部和朝廷命官都故示寬宏,因此並沒有動劉徐二人的位子。


    幾天前傳來密報,劉師再和徐公度已經回長安了。


    劉徐二人入朝及李萬曹被押赴京城等消息是周庠和王先成他們千方百計瞞著王建的,害怕王建知道後會情緒崩潰,不想這卻使得王建依然以為自己占據兩川,不然王建哪裏會有膽量死守梓州,見張虔俊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周庠和王先成等人再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王建聞言果然晃了兩晃,朝周庠和張虔裕看了看:“豎子誤我!”


    一句話說完,急火攻心,捂著胸口一顫,當場口吐鮮血,墜倒在地,周庠等人也顧不得責備張虔俊,慌忙衝上去,又是喊大夫又是撫胸口掐人中,好久王建才幽幽醒來,垂淚道:“我非庸碌殘暴之主,爾等大可直言相告,可恨半生基業,就要在葬送你們手中了。”


    眾人陪著王建一同落淚,牙將張虔裕勸道:“主公,咱們還有八萬將士。”


    王建稍稍振作了些,本想怪罪張虔裕和王先成,但他沒想到還有素來對他忠心耿耿的周庠在其中,想怪罪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隻好握住周庠的手哽咽道:“悔不該當初,不聽書記逆耳之言,才至於今日局麵,還請書記鎮定謀劃,設法保全殘餘十五州之地罷!”


    早日今日,何必當初?


    周庠不禁覺得有些可笑,剛想說些什麽,卻被王建阻止道:“我也知道此事甚難,如今關東多有不臣,我想隻要上表稱已悔過,願意交出印綬,獻東川十二州,為天子前驅討伐不臣,朝廷未嚐就不會答應,成都府庫多有珠寶,你可以盡數拿去活動。”


    不能不說王建還是有眼光的,想到了行賄群臣這招,可他難道忘了自己在謀劃以淑妃三宗五族要挾朝廷了麽?忘了朝廷數落他的必殺大罪了嗎?周庠本想勸王建放棄幻想,拿出誠意以保住西川之地,不過見王建萎靡的閉上了眼睛,隻好朝王建重重的點了點頭。


    周庠離去後,王建又睜開了眼睛,低聲對張虔俊道:“去,殺了何開湘和何芳意。”


    張虔俊驚道:“一旦朝廷得知真相,局麵就難以挽回了,主公真要殺嗎?”


    何開湘是何芳鶯父親何開濟的親哥哥,何芳意是何芳鶯的表姐。


    王建冷哼道:“也叫小天子領教一下,麵對天下人的唾棄是何等的滋味。”


    張虔俊點點頭,拱手退出官邸。


    等他離去後,王建又對王宗本道:“按原計行事,叫官軍曉得厲害。”


    官軍圍困梓州的日子裏,周庠起草了數十封書信,分別寄往劍南行台與長安,行營元帥劉崇望接到周庠以王建名義送來的信後,隻一笑了之,沒理會信中提出的停戰協議。


    李曄作為大唐皇帝,氣量明顯要大一點,對高克禮說道:“他想打就打,他想不打就不打,什麽事都由著他王建的心意?去把這進奏章裱起來,送到國史館收藏,讓後人看看。”


    一開始李曄的心情還非常好,但當裝著何開湘和何芳意腦袋的木盒送到長安後,李曄的笑容僵了,長安殿哭聲大作,得知孟父和表姐遇害,何芳鶯哭昏死過去,何仕文大病。


    當天下午,李曄派人探望,才走到門口,顧弘文就看到何府一片白,宅中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顧弘文連忙衝進府中,卻看到何仕文哭得捶胸頓足,一旁的親信家人也是淚水漣漣,大廳正前奉著何開湘和何芳意的靈位,何寧和不少男女都披麻戴孝跪在中間。


    顧弘文便問怎麽回事,何仕文夫人左氏含淚道:“這是孟父何開湘和妹妹何芳意,他們幾家人都還住在梓州,王建那廝派人送來了他們的頭,說如果官軍再前行一步,就……”


    聽得家人如此說,何仕文不禁又淚眼婆娑,望著顧弘文道:“自古家國難兩全,宗族為我所累,何某上不能報國家,下不能全家人,實是枉為人臣人弟,愧對列祖列宗啊!”


    說著又嚎哭,顧弘文無奈,隻得等他哭完才問道:“那其他人眼下如何?”


    何仕文卻不說話,隻把手裏的信遞給顧弘文,顧弘文久在皇帝身邊,已非吳下阿蒙,顧弘文草草看了看,信上隻說令兄的三宗五族如今正在我王建府上做客,我王建為人向來仁厚,一定大刀割肉大碗打酒伺候著,有這兩顆肥碩的腦袋為證,您的那些姐妹侄女我也會安排好,不叫她們獨守空房寂寞,有您妹妹何芳意這兩個渾圓鮮嫩的乳室為證。


    逢年過節了,蜀中特產也少不了您的。


    最後跟你提一嘴,你的皇帝妹夫正在跟我拚命,如果梓州城破,我王某人就自身難保了,您的那幾百口親戚,王某人也就不能再保證她們的安全,到時候都給你送到長安來。


    顧弘文看完,不覺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王建這廝真是陰險狠毒,禍害兩川百姓不說,居然還做出這等下流無恥的事,顧某回宮就奏明陛下,一定設法把人都救出來!”


    自從收到梓州噩耗,何仕文就請假了,何芳鶯和何寧等人也一直戴孝,每念及親人正在千裏之外遭受王建的非人折磨,何芳鶯就痛斷肝腸,日夜哭泣不止,茶飯也一概不思。


    但即使這樣,何芳鶯也一次沒找李曄的麻煩。


    李曄看在眼裏,痛在心裏,臘月初三這天,李曄帶著劉疑和裴貞一去長安殿探望,淑妃眼眶仍是紅紅的,由於悲傷過度,她的精神麵貌極差,麵無人色,嘴唇幹裂,聲音嘶啞。


    “朕對不……”


    何芳鶯止住他,悲涼道:“若何氏覆滅能換得大唐中興,那臣妾也願意死。”


    “芳鶯且安心保養身體,朕會設法保全她們。”


    梓州這邊,王宗本等人奉王建之命,每夜對官軍發動夜襲,官軍一布陣就撤,如是這樣反複騷擾,搞得諸道軍馬不勝其煩,李忠國和張威等人先後請戰,都被劉崇望拒絕了。


    每夜騷擾,使官軍疲於奔命,這是王建的第一道命令,效果本來也非常好,但不久後王建的第二道命令就來了,第二令取消了第一令,要諸將據城固守,嚴禁出城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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