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答複朱全忠的兩道詔書一前一後發到了宣武進奏院,前者是叱責詔書,後者是賞賜金銀財物安撫朱全忠的詔書,很快就會就會傳到朱全忠手裏。


    至於趙德諲的認罪奏章,長安朝廷不予答複,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在李曄和楊複恭的合謀下,宰相韋昭度被迫致仕退出朝廷權力核心,朝會散去,文武群臣從宮門魚貫而出,望著韋昭度落魄的背影,楊複恭哈哈大笑。


    韋昭度心如死灰,上了馬車就直接讓車夫回府,車夫見自家老爺神色不對,也不敢多問。


    回到家裏,韋昭度便讓妻兒老小收拾東西,今晚就離開京城回老家,一家之主發話,一眾妻兒老兒都不敢違抗,隻得各自去打理行李。


    唯有長子韋間,猜測到有大事發生,於是攔住了正要去書房的韋昭度,拱手問道:“父親是被楊複恭老賊為難了?如果僅僅是這個緣故,父親不可請辭!如今新朝初立,人心不穩……”


    韋昭度哀聲道:“楊複恭黨羽攻訐為父勾結逆賊趙德諲,串通方鎮大帥結黨,連劉崇望都越職言事指責為父收受藩帥賄賂,這你還不明白嗎?是皇上要讓為父走啊……”


    劉崇望與李曄親近,老成的韋昭度通過劉崇望的舉動,猜到了這場政治陰謀的始末,真正要趕走自己的人不是楊複恭,是皇帝,他隻是想不明白原因。


    我對朝廷忠心耿耿,於先帝有功,皇上為何要為難我?


    聽到韋昭度這話,韋間一拳砸在柱子上,怒罵道:“楊複恭與父親不和,誰人不知?父親是先朝重臣,他明麵不敢對父親怎麽樣,所以矯詔指使劉崇望陷害,一定是這樣!”


    劉崇望德行端正,與父親的關係也不錯,不可能附逆為奸跟著楊老狗一道構陷父親。


    楊複恭借定策之功總攬朝政,皇上做不了主,而且父親與皇上無冤無仇,皇上沒有為難父親的動機,看父親不順眼的隻有老狗楊複恭一人。


    把父親趕出朝堂,這老狗就更加放肆無忌了!


    一定是這老狗強迫皇上,威脅劉崇望與他的親信一道對父親發難,皇上手中無兵無馬,隻能屈從,劉崇望雖為忠貞之輩,可要是楊複恭拿家人性命威脅,他也隻能就範。


    韋間把自己的推斷說了一遍,見韋昭度沉默,又建議道:“父親,孩兒以為,決不能坐以待斃,一旦離開長安,我們一家人就是砧板魚肉,任其宰割,不如召集南衙左右監門衛和左武衛將士,聯合李忠國的天威軍向楊複恭討個說法!”


    南衙十六衛名存實亡,僅存的幾衛當中,左右監門衛和左武衛由韋昭度管轄,兵力大約有兩萬人,就駐紮在京城,在韋間看來,如果父親能聯合李忠國,則事情大有可為。


    那天楊老狗在丹鳳門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掌摑李忠國,李忠國也一定對這狗很痛恨,韋間已經打定主意,隻要韋昭度點頭,他就立即去聯絡李忠國。


    韋昭度聽到這話,老眼一瞪,嗬斥道:“你這逆子,不敢行這等悖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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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


    韋間登時無語,壯著膽子爭辯道:“今日不爭,何日再爭?再爭之日,可還有韋氏?”


    韋昭度仰天太息,解釋道:“你以為起兵反楊複恭是殺賊報國?謬也,楊複恭受號忠貞啟聖定國功臣,又是先帝賜封的魏國公、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南北二衙之軍名義上都歸他統率,他占據朝廷大義,為父若是起兵,就是犯上作亂。”


    “那時,楊複恭把關閉長安各處城門一關,對外宣布為父謀反,調集神策軍鎮壓平叛,為父如何處之?那時不但沒有活路,九族都保不住。”


    “反之,為父就此一走了之,受致仕榮歸故裏,楊複恭即使想找為父的麻煩,不但朝中同僚不答應,皇上也要說他的不對,加上南軍舊將還在,楊複恭有所顧忌,就不會再為難。”


    “跟你說這些個幹什麽,你不懂啊……”


    韋昭度連連歎氣,他一心想讓兒子韋間讀書讀出個名堂,可韋間卻偏好舞刀弄槍。


    聽到父親這一席話,韋間如夢初醒,被憤怒衝昏的腦子終於冷靜了下來。


    含元殿,李曄召見了劉崇望,一番密談後,李曄道:“好了,愛卿立刻出宮去城門等候韋相公,送韋相公一程,該說什麽話,朕不用重複,愛卿知道。”


    劉崇望心中狂喜,拱手低聲道:“臣明白,必不負陛下所托,老臣告退。”


    當天下午,韋昭度帶著家人踏上了回故鄉的官道,奉李曄密旨前來的劉崇望正在長安城外二裏處的茶肆等候,劉過隨從護衛。


    見韋昭度一行遲遲不來,劉過不禁有些惱怒,不滿道:“叔父乃朝廷重臣,又是陛下親賜的忠侯,身份何等尊貴,不必屈尊親自出城相送,他已經不是宰相了。”


    “不許胡說。”


    劉崇望止住了侄子的話,歎息道:“本同朝為官,他卻被權閹楊複恭排斥出京,韋昭度的今天,未必不是我的明天,有感於斯,特來相送,爾勿複言之。”


    一番話頗顯兔死狐悲之意,見叔父傷心,劉過便不敢再說。


    等了大半個時辰,遠處官道上緩緩駛來了幾輛馬車,正是韋昭度一行。


    劉過上前攔住隊伍,大聲道:“我家叔父聽聞大人離京,特來相送,勞煩閣下轉告韋相公。”


    隊首那家丁聽了,便翻身下馬往後跑去。


    沒一會兒,韋昭度在韋間的陪同下迎了過來。


    看到劉崇望的一瞬間,韋昭度老淚縱橫,自己誤會皇上和劉崇望了啊……


    自己一直以為是皇上指使劉崇望對自己發難,否則與自己無冤無仇的劉崇望決不可能落井下石,眼下看到劉崇望以宰相之尊親自出城二裏相送,韋昭度明悟了。


    皇上沒想過要驅逐自己,也沒有驅逐自己的理由,劉崇望攻擊自己肯定也是被迫的,楊複恭一定威脅了他,他良心難安,所以來說明。


    當然,看到這一幕的韋昭度也很感動。


    劉崇望貴為宰相,又是當今天子下詔賜封的忠侯,地位身份尊貴,自己又算個什麽人?一個被閹人攆出朝堂的失敗者罷了,說些直白些,就是草民。


    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裏,讓韋昭度流下了眼淚。


    及近,劉崇望拱手一拜,哀聲道:“紫宸殿所為,非我本意,楊複恭以吾兒子相脅,吾不得已而為之,在此告罪韋兄……”


    反正韋昭度也不會去找楊複恭對質,劉崇望想怎麽編就怎麽編。


    韋昭度回拜,流淚哽咽道:“我與楊複恭不睦已久,早晚有這一天,我早有預料,隻是楊複恭上淩天子,下辱百官,禍亂朝野,高皇帝的基業當如何,陛下又該如何……”


    兩人聊了一會兒,韋昭度深感絕望,劉崇望也是連連歎氣。


    末了,劉崇望讓劉過斟滿兩杯酒,又取過一杯遞到韋昭度手裏,韋昭度顫顫巍巍的接下。


    “勸君更盡一杯酒,此出長安,再無故人矣!”


    劉崇望舉杯一飲而盡,韋昭度滄桑一笑,亦如此。


    放下酒杯,韋昭度作別道:“他年江湖再相逢,把酒話桑麻,大人,保重。”


    言辭之間,沒有跟劉崇望稱兄道弟,他知道自己已經不配了。


    “韋兄且慢!”


    劉崇望伸手挽留,凝聲道:“令郎韋間熟讀經書,久經戰陣,可謂少年俊才,若是就此歸鄉耕田養桑,著實可惜,不如讓他留下,為弟掌管兵部,可以給他謀個差事。”


    留下韋間,出自李曄的手筆,也是李曄讓劉崇望來送韋昭度的根本動機,之所以這麽做,乃要想要利用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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