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昭度執掌南衙時,其子韋間為左武衛大將軍,在左右監門衛軍中也很有威信,是以當韋昭度罷官的時候,韋間才會提出集結大軍,聯合李忠國向楊複恭討個說法。


    一個李忠國不足以徹底掃平楊複恭,但加上韋間和他麾下的左武衛,事情可就難說了。


    去年鳳翔節度使李昌符劫攔僖宗聖駕,楊複恭不滿,暗示李忠國率天威軍與其火拚,李昌符預感不妙,率軍逃亡隴右,韋昭度即率南衙禁軍追討。


    僖宗又派扈駕都將李茂貞協助,雙方聯合擊潰李昌符,李昌符最終被斬。


    這一仗韋間也隨父出征,並且立下了戰功。


    李曄對南衙這兩萬僅存的且有戰鬥力的禁軍很是中意,此次借韋昭度倒台,便打上了韋間的主意,如果能留下韋間,南衙的兩萬精銳禁軍就到手了。


    雖然韋間的本部兵馬隻有左武衛,但左右監門衛的將領大都是其父韋昭度的舊將親信,韋間在這兩衛軍中也很有威信和影響裏,隻要他能留下,調動這兩萬精銳並不是難事。


    李曄並不擔心使喚不動韋間,親爹被楊複恭搞下台,這家夥肯定對楊複恭恨之入骨。


    隻要劉崇望能將其留下,南衙禁軍歸於李曄之手就是這幾天的事。


    韋間大好年華,本該是建功立業報效朝廷的好時候,韋昭度也不忍兒子隨自己回家賦閑,隻是擔心兒子留在長安會被楊複恭報複,所以才不顧韋間的苦苦哀求,命韋間跟他回老家去。


    韋間不想回家種地,值此亂世之際,大丈夫當懷淩雲壯誌以報國,可韋昭度堅持要他走,他也不敢違抗父命。


    聽到劉崇望的話,韋昭度很高興,人家以宰相之尊出麵挽留,說明自己的兒子是有用的人。


    可他又很為難,要是韋間留在長安,楊複恭會不會打擊報複?肯定會。


    “相公厚愛,韋某本不該推辭,隻是複恭跋扈,恐怕會……”


    劉崇望道:“為弟與兄結交多年,交情甚厚,令郎一表人才,為弟也很喜歡,不如讓韋間拜為弟為義父,不看僧麵看佛麵,為弟與令郎成父子之實,楊複恭定不敢胡來。”


    若果真如此,吾兒有宰相撐腰,楊複恭明麵上肯定不敢亂來,至於暗箭,以劉崇望的本事,肯定也能防得住,留著兒子在京城,也算為韋氏留點東山再起的希望吧。


    如是一想,韋昭度道:“吾兒頑劣,性急如火,恐難為相公驅使。”


    韋昭度心裏雖然已經答應了,但麵上還是要婉拒一下。


    劉崇望正色道:“為弟非阿諛奉承之輩,韋兄明鑒,若令郎當真不堪,為弟不會挽留,韋兄這麽說,莫不是怕為弟薄待令郎?令郎拜到為弟膝下,弟當視為己出,兄長勿憂也!”


    聽到這,韋昭度終於打消了所有的雜念,朝韋間喝道:“還看著做甚?跪下!”


    韋間心中狂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三拜,拱手正聲道:“孩兒拜見父親!刀山火海,千軍萬馬,但憑父親驅馳,敢有忤逆不孝言行,便叫我不得好死!”


    “應當如此。”


    劉崇望頷首,伸手扶起韋間,正聲道:“人生於天地之間,當以忠孝為本,劉氏亦以忠義禮信為家訓,汝當忠君報國,常思兄長今日之困,爾若狂悖放肆,為父決不輕饒!”


    韋間重重一拜,作揖道:“孩兒謹遵父親之命,萬萬不敢胡來。”


    韋昭度告誡道:“國家中興之日,吾兒還家之時,汝當銘記,深追為父平生所教!”


    “孩兒不敢忘!”


    韋間朝韋昭度一拜,起誓道:“他日孩兒必以閹賊楊複恭首級,慰韋家列祖列宗!”


    “好!好!”


    韋昭度哈哈大笑,這一笑很是豪邁,拍著韋間肩膀道:“果真如此,為父死而無憾。”


    “吾弟崇望,就此別過,保重!”


    兒子都拜劉崇望為義父了,韋昭度也就坦然受了劉崇望的兄長之尊。


    “兄長保重。”


    劉崇望拱手相送,韋間躬身送別父親,竟是留下了兩行眼淚,哽咽道:“父親保重身體,今日一別,再見之時已……”


    韋昭度淡淡一笑,不再言語,遂就行,終已不顧。


    當天夜裏,韋間改名為劉間,次日,劉崇望任命劉間為左監門衛大將軍,李曄又下詔授劉間為金吾上將軍,專典南衙禁軍,總領諸軍事務。


    發出這道詔書,李曄歎道:“劉間無功拜金吾上將軍,太傅聞訊必怒。”


    劉季述躬身答道:“大家無須為慮,皇宮大內,複恭焉敢欺主。”


    這話很強硬,也很囂張,不過他有強硬和囂張的底氣。


    宮中二千餘名閹人與保衛內宮的數百武宦都歸內侍省統管,內侍省的最高長官一開始是兩名內侍監,天寶十三年改內侍少監,有數人,並不固定。


    德宗李適即位後,念李輔國等人跋扈囂張,遂疏遠宦官,又改設內常侍,設長官六人,一起掌管內侍省,分化宦官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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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劉季述就是六位內常侍之一,楊複恭擁立李曄,其中就有他的參與支持。


    之前認出劉季述後,李曄便讓其在含元殿陪伴自己,並時常谘詢國事,二人的關係也快速升溫,劉季述仗著李曄的恩寵,跟楊複恭也就不怎麽聯係了。


    李曄知道這家夥是個野心勃勃的權謀家,所以一再恩寵表達信任,效果也不錯。


    見李曄很擔心,劉季述便如上回答,安撫了李曄一番。


    宮裏是自己的地盤,可不是你楊複恭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哼!


    “本太傅要拜見大家,爾等讓開!”


    含元殿裏,李曄正與劉季述說話,外麵卻突然傳來了楊複恭的聲音。


    李曄心裏一抖,這家夥果然找來了。


    殿外,劉季述的心腹小太監吳順低眉躬身,對楊複恭道:“太傅,不是小的不讓您進,幹爹在裏麵,幹爹說了,沒有他的命令,內侍省一應人等不許入內,還望太傅諒解……”


    “狗一樣的東西,也敢攔本太傅,滾!”


    楊複恭勃然大怒,一腳將吳順踹開,推開殿門衝了進去,不等走到李曄麵前,就遠遠質問道:“劉間與國無功,安能拜金吾上將軍之位,大家何意!”


    李曄不語,劉季述斜著眼睛瞟了楊複恭一眼,起身陰森森道:“楊中尉這是拿含元殿當神策軍大營了?皇宮大內,天子駕前,不可如此無禮,還不快快向大家請罪。”


    見劉季述麵色不善,自己又沒帶一兵一卒,楊複恭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老奴不敢造次,可那劉間乃卑微匹夫,為何能獲封金吾上將軍?神策軍將領都是保衛天子和朝廷的忠貞之士,如果無功也能居此高位,恐神策軍將士不滿啊……”


    前麵是質問,後麵這句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要是劉間都能當上金吾上將軍,神策軍還會不會保護皇帝就難說了,我可不敢保證,神策軍不會嘩變。


    劉季述寒聲道:“大家這麽做,自然有大家的道理,楊中尉出身內侍省,宮裏的規矩應該是了然於心,無詔擅闖含元殿,是為何罪?”


    他明明已經下令,沒有他的命令,內侍省一應閹人都不許入內,可楊複恭卻強闖進來,而且還打了他的心腹,劉季述安能不憤?


    聽到劉季述指責自己沒規矩,楊複恭心頭更氣,反擊道:“本太傅奉大家聖意參決國事,有緊要軍國大事可以無詔而入,大家允許的,反倒是你,大白天關起門來不讓人進,想做什麽,莫非是準備效仿劉克明?”


    聽到這話,莫說劉季述,連李曄都是臉色慘白,情不自禁後退了幾步。


    “胡言亂語!”


    劉季述氣得半死,指著楊複恭嗬斥道:“我對大家的忠心日月可昭,神鬼共鑒!內中宮人誰不知?倒是楊中尉,說什麽讓大家但內裏坐,外事盡由你處置,是要行李輔國故事嗎?”


    “放屁!”


    楊複恭氣得麵部哆嗦,顫聲道:“先、先帝封我為忠貞啟聖定國功臣,我為先帝流過血,為朝廷立過功,你劉季述又幹了什麽?李昌符作亂時,你又在哪裏!”


    二者互相指責,一個說對方要效仿劉克明弑君,一個說對方要效仿李輔國把皇帝當傀儡。


    “別爭了,二位都是國之股肱。”


    李曄坐不住了,再讓這倆人吵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聽見李曄發話,劉季述強迫自己先閉了嘴,楊複恭見狀,也不再言語。


    李曄道:“太傅忠貞為國,不辭辛勞日夜操持,有再造社稷之功,季述晝夜侍奉在朕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二位都是忠臣,沒有奸臣,都是朕的臂膀。”


    劉季述心中一暖,躬身以示謙卑,楊複恭冷哼一聲,猶豫少許後轉身快步離開了含元殿。


    等楊複恭離去,劉季述才低聲進言道:“楊中尉驕橫無禮,欺辱主上,有仇士良之禍心,大家當未雨綢繆,先下手……”


    二人關係本就不是很好,隻是在擁立李曄一事上達成了共識。


    看到楊複恭權勢愈發壯大,又是封公又是拜使,劉季述覺得很不公平,明明自己也參與了定策,可什麽也沒得到,本來他對李曄是有些不滿的。


    不過當與李曄接觸後,劉季述又理解了李曄,內中各宮各殿都有楊複恭的眼線,就連含元殿也有一群武宦監視,大家不是不想封賞自己,是做不了主。


    今天見楊複恭因為皇帝封韋昭度之子為金吾衛上將軍一事發火,劉季述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自從和李曄關係升溫後,劉季述便站到了李曄這一邊,並且讓他的人接管了含元殿,之所以下令說“沒有我的命令,內侍省一應人等不許入內。”,也是怕楊複恭眼線闖溜進來。


    對於劉季述的防備之舉,楊複恭如何不知?


    貌合神離,早已對彼此不滿的兩人,今天終於撕破了臉,劉季述忌憚楊複恭,故而建議李曄先下手為強,趁機除掉楊複恭。


    “別說了。”


    李曄打斷了劉季述的話,一個仰麵癱躺在榻上。


    劉季述一臉不解,也沒敢多問,沉默了一會兒,李曄幽幽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主仆至重,楊複恭跋扈妄為,連結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今日舉止言行,實有辱主之罪,朕夙夜憂思,奈何手中無人,謀事艱難呐……”


    劉季述心中一動,連忙跪地正色道:“奴婢是大家的人哪,有道是主辱臣死,奴婢雖然隻是個奴婢,卻也明白這個道理,楊複恭如此放肆,論罪當誅,奴婢願為大家效死!”


    李曄流出兩行淚水,起身拉起劉季述,低聲道:“此事重大,關乎朕與爾等的生死,果真要誅楊,還要好好謀劃一番,你手裏可靠的人有多少?”


    劉季述躬身道:“奴婢屬下有武宦七百,都可靠,隻須大家一聲令下,即可為大家上陣!”


    “不急。”


    李曄沉思少許,又凝聲道:“這事要保密,一旦泄露事敗,朕為文宗矣。”


    “天知地知,主知奴知,大家放心。”


    劉季述伏身一拜,見李曄一直不做部署,便又問道:“奴婢聽說楊複恭跟義子李忠國翻臉了,大家可以拉攏李忠國,此人粗鄙無謀,見利忘義,可收買引用之。”


    “此事稍後再議。”


    李曄假作不知,回到了開始的話題,侃侃而談道:“楊複恭兄長楊複光是先朝重臣,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雖已去世,餘威由在,京畿諸軍皆感念其恩義。”


    “楊複恭雖然跋扈妄為,但並無明顯的實際罪證,輕易殺之,難以服人,其府中還有八百外宅郎君,楊守貞、楊守亮、楊守信等人也都是手握重兵的方鎮大帥,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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