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老師撿來以後,無名無姓,甚至於根本不在意姓名的少年。


    居然真的認可了‘淵’這個名字。


    這讓此刻追隨夫子的那些師兄們都頗為詫異。


    不過這也弄出了另外一個比較尷尬的情況,一位叫做顏由的師兄,他的兒子也叫作淵,或者說,叫做回,顏回,字子淵,名無所謂,子淵這個字就很有些問題。


    按照子路的看法,這兩個字一眼看去多少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子淵。


    你是想要認作他爹,還是認他做爹?


    因為那個少年梗著脖子,甚至於打算直接降低顏由的飲食標準。


    外加大師兄子路的強烈支持。


    更小的小師弟在父親的屈服下,從顏子淵,又變成了顏淵。


    基本上是把那個子給去掉了。


    成了孔門裏麵表字最奇怪的,子路,子遊,子貢,子羽,裏麵摻個淵。


    後來又有了新的麻煩,因為夫子發現自己門下居然有兩個淵,有的時候為了親切,喊一聲淵,結果一個直如南山竹,一個溫和醇厚如君子,一起回頭,有時候夫子都會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譬如想要讓弟子把南山竹喚回來教導,結果回來了溫良恭儉讓的淵。


    想要讓顏淵回來,結果回來個筆直無匹,勢能穿犀甲的淵。


    準備好提點的問題都問不出口。


    夫子都要仰天長歎徒呼奈何。


    最後,無可奈何,隻好稱呼自己未來最得意的弟子名字回。


    直接叫大名,而不是更顯得親近的表字。


    一般來說,師長,親屬,哪怕好友都是稱呼表字的,夫子稱呼子路,稱呼子貢,稱呼仲由都是表字,唯獨最得意的弟子顏淵,叫的是名字。


    ‘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回也,其心三月不違反、仁’


    ‘賢哉回也!’


    放在哪個時代基本相當於後世的時候,你爸媽連狠狠誇獎你的時候都是直接叫你大名,口吻語氣像是打算削你似的,怪異得很。


    為什麽?


    畢竟當看到某一天,頭鐵弟子一號子路拍著那頭鐵弟子二號淵的肩膀,感慨著說:“老師居然說你有溫良恭儉讓之德,真的是,糟老頭子也糊塗了啊,師弟。”


    淵沉思:“我居然做到了老師希望的嗎?”


    子路點頭:“所以,今天我們吃點好的慶祝下。”


    “你做飯,我去買點酒來。”


    夫子:“…………”


    心梗。


    痛定思痛,還是區別一下吧。


    頭鐵為淵,溫良是回。


    ……………………


    之後的一段時間,那小姑娘,還有西王母,神將們,隨著夫子的車駕往東而行去,當然,那個被取名為琴張的神將已經徹底被拉入了夫子的弟子行列,不入典籍,唯獨《家語·弟子解》裏留有其名。


    後來的孟子歎息過:琴張、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


    意思是,連子路夫子都隻是覺得有勇氣。


    而琴張,夫子都覺得,這小子夠狂的啊。


    跟隨夫子之後,似乎是變得雖狂卻又不逾矩,雖然狂得要死,卻又合乎禮法,雖然合乎禮法,但是確實是狂……後來,連陸吾都覺得這小子下山一趟回來後整個神都變了,近戰遠攻快速移動技能全部點滿。


    明明覺得太狂,卻又符合神靈的規矩。


    而這一段時間裏麵,人間的夫子和昆侖的神主常常出現以下的問答。


    “文王衍化易,是聖人之學。”


    “夫子做《十翼》,解讀易,使得聖人之學,連常人都可得之。”


    “這也是合乎禮的嗎?”


    老人隨口回答:“不能夠為天下人所用,怎麽能稱是聖人之學呢?”


    “是聖人之學,難道不是因為它有利於天下嗎?”


    “太陽是因為所有人都能看到才被稱之為大日的啊。”


    西王母沉默,詢問道:“十翼何意?”


    老者微笑回答:“翼為攀附。”


    “哦?是嗎?”


    雍容女子玩味道:“我還以為,夫子取名為十翼是翅膀的意思,以此十翼篇,使得地上之人也能飛騰起來,接觸到聖人之學的先天八卦。”


    夫子含糊其次地把事情糊弄了過去。


    《易》加《十翼》,即是《經》和《傳》。


    夫子編撰而成,是為《周易》。


    原本的八卦易數,是高高在天上的學說,這個老人在五十歲知天命後,覺得太高不接地氣,生生把它拉到了一座房屋那麽高,上到房屋之後,還有更高的地方等著攀爬,但是至少是可以入門的。


    為此夫子甚至於還貼心地垂下了‘繩梯’,做好了防護。


    讓後世之人都能入此門中。


    可即便如此,淵還是學不會。


    學不會就是學不會。


    夫子也無可奈何。


    不過不隻是他,像是神將琴張也受不了禮這一門功課,周禮是課本,但是夫子教導的時候根本不是讓你背下來周朝的禮數,他會問這些禮數背後隱藏的東西,包括並且不限於民生,律法,政治,兵法,製度。


    順便還要你反思思考現在這個時代缺乏什麽。


    因為夫子對於表麵的禮其實沒有那麽大的重視。


    他更在意禮後麵的義,即為什麽要有這樣的禮儀。


    夫子的學說裏就有‘時中’這樣的說法——時代是會變的,君子必須隨著時代的變化改變,過去之禮未必符合現在之世,但是禮後蘊含的義是一樣的。


    會有弟子大考寫論述之文。


    大概就是,夫子告訴你這個是筆,這個是墨。


    你覺得很簡單,打了個盹。


    抬起頭。


    結果夫子已經講完了千裏江山圖的繪製過程。


    神將琴張:“…………”


    就很離譜。


    而後世有學子把這幫儒家弟子的考試答案收集起來,編撰整理,是為《禮記》,涉及封國、爵祿、職官、祭祀、喪葬、巡狩、刑法,民生等一係列的東西,五花八門,其實大概可以命名為——


    《儒家弟子考試論文大全》。


    儒家版本《五年大考,三年模擬》。


    顏淵常常名列前茅,鐵頭淵永遠都是末尾。


    當然,他至少是在神將琴張前麵。


    值得安慰。


    歲月並不漫長,如同夫子所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在某一日評講了禮,並且衍生出其內核的義後,西王母選擇了告辭。


    臨走的時候,她似乎是頗為有些不服氣,玩笑道:


    “現在這個時代遵循周禮,唯獨各國國子貴族,可以得到教育和傳授,整個人間有學識的人沒有多少,雖然有你這樣的人,但是也隻是像是太陽一樣照亮了一個時間。”


    “但是,太陽會落山的,落山後的夜會更為漆黑。”


    “夫子啊,這個時代不適合你,既然你也已經看出亂世即將到來的征兆,也猜得到統一天下的君主不會在這個時代出現,那你為什麽還要奔波一輩子呢?”


    老人順勢回答:“是啊,你說的對啊。”


    “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沒錯沒錯,你說的對啊,那樣的聖人不出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啊。


    子路卻放聲大笑。


    “老師你又在糊弄人了。”


    子貢也不以為意。


    他們看向怔住的西王母,這些追隨著夫子遊學天下,無數君王拋出橄欖枝都不曾去做官的青年才俊們似乎有其他的想法,子遊輕聲道:


    “是的,如同當年的大周一樣,神州匯聚在一起的時代似乎結束了,但是世事變化,未來是勢必會再聚合的。”


    “但是,聚合之後呢?”


    “連文王周公那樣賢明之人留下的國家也會逐漸分崩離析,未來的國度恐怕也會如此吧?像是現在這樣分崩離析,彼此為戰的話,逐漸地也會分離吧?”


    西王母怔住。


    子路豪邁道:“天下像是一輛恣意奔走的馬車,往後定然會有足以靠著自己駕馭這天下的君王,但是君王會死去,下一代未必還有這樣的器量,那麽,夫子現在的目標,是為這馬車加上韁繩。”


    “現實的國度是會分崩離析的!”


    “而思想的文脈是絕對不會被斬斷的!”


    “帝王的時代會消失,國家可能會分散,但是,隻要後世這廣闊大地上的人們都有著相同的信條和文化,那麽無論多少次,神州都會聚合的吧?”


    國家會分散的。


    那麽,隻要這些人都認同同樣的東西,就仿佛無形的繩索。


    總會將他們拉到一起去。


    子路伸出手指點在旁邊少年的脊背上,道:“人沒有脊背的話是無法站起來的,夫子要做的,是為千年萬世,塑造一條屬於我炎黃的脊梁骨,於我看來,得一勇也,神州之未來,必當有勇!”


    曾子低語:“當有孝,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旁邊有弟子笑著道:“亦當有仁,仁者愛人也,愛天下之人。”


    “神州之未來,當有禮儀,他日稱呼炎黃,當是禮儀之邦!”


    “當有大義,千百年後,夫子留下的義和仁,仍將會在我們的後裔胸膛當中回蕩,何以為義?義也,宜也,雖百死而無悔,義之所在,在所不辭!”


    “是信,信為人言。”


    “當承君一諾,守此一生。”


    一個個聲音道出自己的選擇。


    而夫子門下的儒並非是一樣的,七十二賢人,皆通六藝。


    從夫子身上繼承了某一方麵的才學,又都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子遊道:“禮智信,仁勇義,夫子周遊六國,將這些傳播下去,是為後世留下一條希望,這也是夫子所看到的未來所需要的東西。”


    他聲音頓了頓,溫和道:


    “以我來說,是夫子所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九個字足夠了。”


    “這個時代,禮崩樂壞,各國之間人才彼此流通,此國之人為他國而戰,屢見不鮮,可能還看不出什麽來,但是可以稍微等等……”


    他伸出手,灑脫笑道:“諸位是神靈,千秋不死。”


    “若是不信,可以代替我等去看看。”


    “以我來說,夫子所說所做的這九個字,便是炎黃之脊梁。”


    “或者說,應當是四個字,千年之後,萬年之後。”


    “那四個字,仍舊會鎖定我炎黃無數英傑的人生軌跡。”


    他聲音頓了頓,斷然道:“家國天下!”


    西王母看著這聚集在那老者身邊,一個個洋溢著自信和從容的人類,似乎不敢置信,這樣多的理想主義者為何會同時出現,當她看到那老人的時候,卻又明白了,不是匯聚,而是塑造。


    溫良恭儉讓


    仁義禮智信。


    既然周禮已沒,天下不義,未來之明主不出。


    我等當為神州諸國鑄一脊梁。


    仁者愛人,施恩於人,讓所有人的血脈裏麵奔湧著相同的東西,神州諸國的未來,應該是仁而愛人的,當是溫良恭儉的,當是堂皇正大的。


    當遵循義,行走於禮儀,是禮儀之邦。


    當心懷仁,當與人為善,當以直報怨。


    當勇武,當孝,當重人而輕鬼神,


    是以人為主,哪怕是未來這個國度仍舊四海交戰,但是隻要所有人血脈中奔湧著相同的文化基調,那麽就有融合的可能,許久後,西王母慢慢點頭,道:“我會看著的……但是未必會如你們所願。”


    子遊道:“十年應該是不行的,但是百年應該會有所不同。”


    “千載之後,當您再度來到我們走過的土地上。”


    “這裏會被稱呼為禮義之邦,而天下一統。”


    西王母不置可否。


    其餘的神將也不相信。


    這畢竟隻是些年輕人。


    怎麽可能會對未來的神州,在天下和思想上產生影響?


    就連這些年輕人自己,對於自己未來是否能做到夫子所看到的,也是沒有把握的,子遊頂撞了西王母之後,低頭自我檢討。


    老師所做的,真的是有價值的嗎?


    我們所做的,所相信的,真的是有價值的嗎?


    是值得嗎?


    還是和那些隱士們嘲諷的那樣,是做無用功,沒什麽用處。


    應該去隱居瀟灑呢?


    這個思考著這些問題的年輕人,後來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開啟了江南一代文脈,為南方夫子。


    正在整理儀表的那個青年叫做子夏。


    他的弟子和徒孫裏有個叫做李悝的家夥。


    後世稱之為法家李悝,倒不是因為他學於法家。


    他學以儒,但是他的行為卻開辟了法的前路,被尊為法家而已。


    著以《法經》。


    後來,有個年輕人學習李悝之道,苦學《法經》。


    感慨許久,後攜帶法經一卷,西入大秦。


    那個年輕人姬姓,公孫氏。


    被封於商。


    故而後世稱呼為商鞅。


    子夏的另一個徒孫,叫公羊高。


    貫徹以孔夫子信義勇武。


    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在兩百多年後,會有個後世儒家弟子,叫荀子。


    他的弟子將會是法家韓非子,而大弟子名為李斯。


    確切地曾經輔佐過一代帝王完成了統一神州的偉業。


    正在擦劍的那個,叫做曾參,他的弟子有一個有錢公子哥。


    叫做吳起。


    後來曾子雖將他逐出門下,但是教導的東西並沒有私藏。


    吳起以道,義,禮,認治軍變法。


    正是孔門嫡傳弟子的基準風格。


    後,


    南平百越北並陳蔡,卻三晉,西伐秦,飲馬於黃河。


    武廟十哲。


    被奉為兵家代表。


    後來還有一個貧苦農民出身的孩子投入他們的門下。


    學習了儒家的學說,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並且衍生出了自己的看法。


    隻可惜,彼時能因材施教的夫子已然逝去二十年之久,老子灑脫死於方外,千載萬古,唯獨的能夠引導那少年的兩個人都前後離去,少年的困惑無法被解答,最終叛門而去。


    這個出身低微卻被儒家教導著讀書,學習禮義的孩子叫做翟。


    墨翟,拋棄了禮……


    貫徹以義。


    而在數十年之前。


    那個被天下嘲諷,終究不曾停下腳步的老人。


    周遊六國,沿途撫琴,編撰保留了各國的《詩》,用來教導弟子。


    《詩經》留存於世。


    於是後來會有詩仙詩聖,會有千載後的曹孟德低語詩經篇章。


    兩千年後的人高唱秦風。


    他寫下《春秋》,那是世上第一部編年體史書,開史家之大門。


    係日月而為次,列時歲以相續。


    有名為左丘明的男子為了解析這一本書,寫下了《左氏春秋》,名為《左傳》,後來又寫下《國語》,他被稱呼為史家之祖。


    那始終孤獨卻又不曾孤獨的老者,將神秘莫測的易解讀,寫下《周易》和《尚書》,是神州最早論述陰陽的著作。


    百餘年後,有個叫做鄒衍的人自《周易》和《尚書》兩本書對於陰陽的論述中,引申出了五行之法,但是仍舊冠以陰陽之名。


    他是陰陽家的祖師。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公平誠信,是端木賜的遺風。


    早在鬼穀子之前的時代,縱橫家出現兩百年前的時候。


    子貢卻已做了縱橫之事。


    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子貢脫身,遊商於天下,富至千金,後世縱橫家學習他所作所為,唯獨蘇秦亂齊可堪比擬他的功業,卻沒有他的灑脫。


    而被他戲弄於掌心的君王裏。


    有全盛的吳王夫差,有霸主越王勾踐。


    耕戰立國,耕稼園圃,農家之思想,最早來源於孔門樊須。


    有隱居的人狂歌嘲諷著那獨行的夫子。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你為什麽這麽愚蠢呢?


    你這樣的聖人,在這樣的亂世裏麵,就應該快快地隱居啊。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的。


    都是沒有用的。


    唯獨能理解他的另一個智者對世事失望,隱居於國都,不問世事。


    於是這個老人隻好孤獨地行走在整個神州,一輩子幾乎都不曾停下腳步,生活困苦,受盡折辱,不知多少次被圍堵,被拒絕,卻也在周遊六國的時候,將自己的智慧播撒出去。


    最後教導出三千弟子,對於這些孩子來說,老師是大日。


    但是太陽總是會落山的啊,落山以後,天地一片黑暗。


    在他們的老師離去時候,匯聚起來的他們將像是群星一般奔湧向四麵八方,他們會去收弟子,會有教無類,會因材施教,不隻是貴族,哪怕是路邊的孩子也可以入此門中。


    然後呢……


    一百七十年後,稷下學宮誕生。


    抬起頭,那是漫天繁星。


    文化的壟斷破碎。


    他們打破了時代的牢籠,他們即將親手打開一個燦爛的時代。


    無數學派踩著那個老人的肩膀,靠抨擊夫子而揚名。


    諸子百家,非儒即墨。


    墨出於儒。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


    現在的他們隻是勾肩搭背的青年,少年意氣,揮斥方遒,埋怨著那少年的臘肉,期許著未來,忐忑著未來,而後彼此對視,皆放聲大笑。


    我輩儒家,皆當壯懷激烈,不負此生!


    那溫和的老者始終也不曾說什麽。


    隻是或許,在後來的隻言片語裏麵,也曾見到最初不曾老去時,年輕夫子的豪情氣魄,少年意氣。


    《禮記》:以道得民,天下所需者,儒也。


    為君子之儒也,非小人之儒也。


    夫子在牛車上自語:“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


    算是對那楚狂人的回答。


    你有這樣如美玉般的道德和才華,你是要藏起來呢,還是想辦法賣掉呢?


    夫子低吟:“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我當然要賣掉它啊。


    將這美玉賣給誰?


    天地蒼生。


    畫麵在這裏的時候,瞬間結束。


    似乎是臥虎令的真靈氣息不見了。


    衛淵扶著額頭。


    卻總覺得遺忘了什麽東西。


    ……………………


    周朝·都城。


    藏書守。


    被當代稱之為天之縱聖的夫子已經去世了。


    而直接將渾濁的人間關鎖在外的老人卻仍舊翻看著卷宗。


    門外響起敲門的聲音。


    一次,老者不管。


    兩次,老者不管。


    第三次的時候,來者直接當門一腳,踹門而入,把老人給驚了一跳,手裏的木籌有一枚崩出來,落在地上,白發蒼蒼的老人回頭,看到了一名少年,好不容易認出來這是曾經見過的夫子禦者。


    隻是相比於當年第一次初見,此刻的少年神色沉靜而穩定。


    已經有了卓然而鋒銳的君子氣度。


    老人卻有些憐惜之意,似乎看到了這少年這些年的經曆。


    “淵啊,你的老師去世了,你為何來我這裏?”


    “夫子遣我來此。”


    “哦?做什麽?”


    這麽多年壽數,麵容不變的少年微微一禮,坦然道:


    “夫子察覺先生你壽數將至,一則不忍大道不傳,二則不忍先生此生自困於此,不入人間,故而遣我前來,帶著您離開這都城,去神州轉一轉。”


    自困於此數十年的老者斷然拒絕。


    卻發現那少年反手直接從後腰拎出繩子。


    “夫子猜得不錯。”


    “但是他告訴我,您很有智慧,但是力量一般。”


    “不想出門的話,弟子綁也要把你綁出去。”


    “在這裏坐了幾十年,該看看外麵了,此生一次,也該留下文字。”


    老人瞠目結舌。


    最後無可奈何,看到少年顯而易見是認真,而且無比認真的時候,隻好苦歎道:“丘啊,你可真是……罷了罷了,仁而愛人,故而不忍後人不見大道;與朋友交而發自真心,故而不忍老夫在此自困一生。”


    又看了看那少年。


    歎息道:


    “也是個好老師啊。”


    “對於眾生,對於朋友,對於弟子,你所作所為都沒有什麽錯漏。”


    “我也確實是有外出的念頭了。”


    “若你不遣弟子來此,我也確實會選擇老死此間。”


    那麵容深沉如同淵海的少年伸手往外邀請。


    老人起身,想了想,又俯下身,將那一枚算籌拿起來。


    上麵寫的正是夫子編撰完善的《周易》,是其中一枚卦象。


    上經初九:潛龍勿用。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老人愣住,而後訝異。


    少年道:“夫子去世……將他的牛車托付於此,我已經將青牛駕車而來,老先生,請上車吧。”外麵正是能一腳踹翻子路的青牛,拉著夫子曾經坐過的牛車,老人上車,少年坐在駕馭者的位置,眼底滄桑。


    “敢問,去何處?”


    老人說出一個地方,道:“函穀關”


    少年訝異:“為何……那裏已經是秦的境地了。”


    老人憐惜地看著仍舊如同少年模樣的禦者,歎息道:


    “你的壽命也差不多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啊。”


    “所以你該去那裏,等待屬於你的天命了。”


    少年不解。


    老人撫琴高歌著:


    “歸去兮,歸去兮,與鳳同遊之鴻鵠。”


    “彼君子兮,與學與歸與同遊兮。”


    “鳳已去矣。”


    “龍將出矣。”


    “淵何不在兮?淵何不歸兮!”


    去吧,去吧,追隨著鳳凰的鳥兒啊。


    你的老師已經離去了。


    還待在這裏做什麽呢?還待在這裏做什麽呢!


    秦地的神龍已經要有出現的跡象了啊。


    既然有潛龍出淵,升騰四海的卦象。


    龍已現,淵怎麽能不在呢?


    亂世將要來臨,龍已經要露出了爪牙。


    你是卦象的一環,你怎麽能不在呢?


    如此連續唱了數遍,微言大義,少年聽不懂,在易這一方麵,他的才學隻局限於能夠勉強聽懂這些人的大概意思,卻難以頓悟,難以領悟,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老者,是唯一能夠真正理解夫子的人,夫子能以易推斷出未來,眼前的老人同樣可以。


    他們在這些道理上的造詣遠超於自己。


    自己隻需要駕馭牛車即可。


    故而,駕青牛,西去函穀關。


    ps:大章二合一,字數多,主要是這段劇情很難分開,隻好這樣。


    求訂閱啊啊啊啊啊,流淚貓貓頭。


    當我整理了夫子的年紀和對後世的影響之後,我突然明白那句萬古如長夜的原因了,直接打破文化壟斷。禮儀之邦確實來源是某個家夥寫錯字了,然後就這麽傳下來了,所謂大佬的錯字要麽是通假字要麽是經典,我的錯字就是扣兩分.jpg


    最初的說法是禮和義,比禮儀更為廣闊,立意也更大。


    神州是禮義之邦,外遵循禮儀,內遵守大義。叫是叫錯了,但是我們內心下意識思考的其實還是按著這個解釋來的,幾乎是化入我們的思考本能了,也因此,我們形容某個島國叫做‘知小禮而無大義。’就是來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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