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從白班司機手中接手出租車後,鬱森就接了個長途單。叫車的乘客年紀有些大,也沒什麽話,隻是和鬱森交代了個地址。


    目的地的路程其實也不算太遠,但全程沒有高速,而且還有相當長的路程是山路,鬱森開了五個多小時才把乘客送到。


    這是一個隻通了簡易公路的山村,村子裏正在辦白事。


    乘客很客氣,付了車資後,還硬是叫一個後生取了一條香煙給鬱森。


    “大叔,我真不抽煙的,謝謝您了!”鬱森禮貌地拒絕著。


    “不抽也拿著,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這麽晚把我送過來,辛苦你了!”乘客強行將香煙塞到鬱森懷裏。


    鬱森看著乘客的臉色,一副大有你別不給我麵子的架勢,也就不再推托了。


    一條煙嘛,收著吧,自己雖然不抽,但可以開給別人抽呀!鬱森這樣想著,朝乘客道了謝後,一腳油門開動了出租車。


    山裏的路雖然簡易,但是沒有其他的車,因而開起來並不怎麽費事,隻要注意點路況就好了。


    鬱森喜歡清靜,也沒開什麽音樂,就這麽默默地開著。


    “年輕人,沒打招呼就坐了你的車,你不介意吧?”一個蒼老的女聲從後座突然傳到鬱森耳中。


    鬱森隻感到渾身的毛孔都嚇得快炸開了,他強自鎮定,心中暗暗告訴自己,這是幻聽。


    過了好一會,除了出租車壓著簡易公路上的碎石,發出的嗡嗡的震動聲,鬱森沒再聽到其它聲響。他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然後偷偷去瞥後視鏡。


    一個著壽衣,麵色慘白的幹瘦老嫗端正地坐在後座上,她的眼睛很小,隻眯著一條縫,但鬱森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眼神中的笑意。


    鬱森驚得頭嗡地一漲,身體僵直地挺起,腳下的油門瞬間到了底。


    出租車直直地衝出了簡易公路,在植被稀疏的山坡上翻滾而下,然後竟是落在了下一截公路上。


    初夏。


    什錦地質公園開發出來沒多久,還沒什麽名氣,遊客寥寥無幾。


    “這裏以前應該是海底吧?”霍翔問領隊。


    “以前是啥我不知道,反正這裏現在叫天然氧吧。”領隊叫郝大亙,是個結實的中年人,他不鹹不淡地回答霍翔。


    走在最後的程佳明叫著:“臥槽!勞資說怎麽渾身癢,原來這裏是癢吧!”


    六個人的隊伍發出一陣哄笑。


    郝大亙算是第一次帶隊,山裏現在活計不好做,什麽都不許碰,什麽都要保護。好在,郝大亙的表侄範小陸弄了個驢行團,在網上招攬驢友,他這個當地人便做了領隊。


    “別是毛蟲灰沾身上咧。”郝大亙回頭衝程佳明道:“我給你看看,要是毒毛蟲,那可得麻煩著咧!”


    “不用看了,他這是衣料過敏,換件就好了!”程佳明前麵長得白白淨淨的鬱森快速查看了一下道。


    春夏之交的山中,溫度適宜,草木蔥鬱。


    六人隊伍中的兩名女性都是三十來歲,見程佳明在找衣服換,便拿著相機,和隊伍拉開距離拍照去了。


    望著不遠處身姿婀娜的兩人擺著各種姿勢與大自然合影,霍翔吞了吞口水跟了過去。


    “兩位美女,在下略懂攝影,能為兩位效勞嗎?”霍翔恬著臉問。


    “呀!原來是攝影師啊!”正調整著自拍杆角度的胡蕊趕緊把相機交給霍翔道:“快快,把後麵山間的霧氣做背景,我兩在中間,謝謝了啊攝影師,哈哈!”


    葉珊珊在胡蕊腰間拍了一下,輕聲道:“這人看著真猥瑣,你招惹他幹嘛。”


    “找機會我幫你招惹那個小白臉哈!”胡蕊在葉珊珊耳邊戲弄道。


    “要死啊你!”葉珊珊手下發力掐了掐胡蕊的腰。


    鏡頭中兩個女人小小的嬌嗔嬉鬧被霍翔全都看在眼裏,雖然沒聽到她們在說什麽,但霍翔下意識地認為是在聊自己,難道是其中的一個對自己有意思?


    興致廣泛的萬年宅男霍翔,生平第一次在現實中參與了廣泛興致之一的活動,戶外驢行。而這個第一次又似乎即將給他帶來另一個大興致的實現,與熟女交友。如此機緣,由不得翔心不蕩漾啊!


    霍翔的大好人生幾乎都是在網絡上度過,通過鍵盤無所不能。當然,拍照他還是行的,畢竟是當代人的基本生活技能嘛,無論是發帖還是發圈,拍出的照好不好,那是很決定質量的。


    鏡頭中兩名輕熟女子,風姿綽約,美目含情;鏡頭後的單身青年男子,喉頭哽咽,遐想聯翩。


    “拍好了嗎?攝影師!”胡蕊帶著葉珊珊擺了幾個姿勢後問。


    霍翔慌忙又按了幾下快門道:“哦啦哦啦!”


    胡蕊接過霍翔興衝衝遞過來的相機,在屏幕上翻看了下裏麵的照片,道:“嗯嗯,不愧是攝影師,拍得真好!”


    “哪裏哪裏,主要是兩位美女給力,其實就算是頭豬來按快門,也會拍得好的。”霍翔故作謙虛地道。


    “那豬洗手了嗎?”葉姍姍突然問。


    霍翔呆呆地看著葉姍姍,滿頭問號。


    胡蕊笑著衝霍翔擺了擺相機道:“謝了啊!攝影師,你可比豬強多了。”


    程佳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衣料過敏,因為以前從沒出現過現在的症狀,但從背包裏找了件棉質汗衫換上後,身上確實不怎麽癢了。


    “哥們,還是你有經驗,一眼就看出是衣料過敏,你是醫生嗎?”程佳明感激地問鬱森。


    “你之前穿的那件快幹衫是新買的沒下過水吧?”鬱森天生一張笑臉,很容易使人親近的模樣,他提起地上的背包遞給程佳明道:“走吧,今天還要趕去營地呢,路程好像挺遠的,是吧?郝大哥?”


    一旁的郝大亙正蹲著嚼檳榔,聽到鬱森問話,忙站起來說道:“是咧,走快點應該晚飯點能到,準備了烤全羊咧!”


    想起了烤全羊,郝大亙勁頭又上來了,手一揮,嚷著:“趕路啦,今晚吃烤全羊咧!”


    嘴上叫著吃烤全羊,郝大亙心裏在意的卻是營地裏負責後勤的於秀娟。


    於秀娟是隔壁大嶺村人,剛結婚就死了男人,都說她克夫,一直沒人敢娶。


    郝大亙的媳婦去沿海打工就沒再回來過,要不是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的要照顧,郝大亙也不會還窩在這山裏過活。


    還好於秀娟和郝大亙對上了眼,兩人不是夫妻勝似夫妻,這次去營地,對郝大亙來說就像小別似新婚般心癢難耐。


    鬱森回望了眼來時的路,有些發呆。


    程佳明在鬱森肩頭輕輕拍了一把道:“跟著郝領隊大口吃肉去!”


    什錦營地在景區北麵盡頭外的山坳裏,離郝大亙家所在的虎蹲村南頭有差不多三公裏,以前采草藥和打獵的村民常在這裏落腳,因此和村子有條走出來的小道相連,營地的物資就是通過這條小道,從村子裏運過來的。


    舊時虎蹲村與世隔絕,現在有了條兩車道的簡道和外界相通,村民的生活方便了很多。


    於秀娟和範小陸的堂妹範婷已經收拾好了待烤的整羊,羊不大,但足夠十來人吃的。


    這次是營地來的首批驢友,收取的費用並不多,範小陸的想法是必須把口碑打好咯,賺錢現在是其次,不虧就行。


    “秀娟姐,晚上要在這裏過夜,你怕不?”範婷一直在鎮上生活,見範小陸弄了個戶外營地需要人做事,自己正好工作沒著落,又聽範小陸說找了個女的在負責後勤,便主動提出要去營地做事。


    範小陸剛騎摩托把範婷送過來時,她還覺得挺好玩,事情大多也是於秀娟做了,但範小陸走後,隨著天色漸暗,這荒山野嶺的地方才讓後知後覺的範婷有些害怕起來。


    “有什麽好怕的,等下就人多了。”於秀娟邊收拾柴禾邊安撫範婷:“這裏太偏了,又不讓采藥打獵,鬼都不來的。”


    “誒呀!別說鬼啊!聽得人心裏發毛咧!”範婷四處看了看說。


    於秀娟噗呲一聲笑了:“沒事的,我一個人都在這裏住了幾天了咧!”


    範婷眨巴著眼睛想了一會,問:“秀娟姐,你膽子好大哦!這裏晚上會不會有些什麽奇怪的聲音啊?比如……小孩的哭聲什麽的……”說著說著,範婷小臉都有些發白了。


    “哈哈哈哈!”於秀娟一陣笑:“瞎想啥,那是野貓叫春咧,把自己嚇到了吧!”


    範婷聽到叫春兩個字,不由臉頰微紅,又問:“那野貓咬人嗎?”


    “不去惹它就沒事,姐以前可是常鑽林子打獵的,別怕!”於秀娟像是要展示自己的實力,拿起斧子單手一揮,把一截柴火木樁劈成兩半,很是幹淨利落。


    山裏的霧來得很快,郝大亙將隊伍收攏後才繼續前行,邊走邊一再強調千萬不要掉隊。


    霧氣中能見度越來越低,幾個人紛紛取出頭燈戴上,從緊跟前行,變成了後麵的人拽著前麵人的背包,郝大亙不時地清點著人員。


    這種霧在山裏不少見,但其他五個人則幾乎沒有經曆過,林間目視距離不超過五米,空氣已經充滿了水氣。


    “我不行了……”霍翔嘟囔了一句就倒在了地上。


    地爐裏的羊開始散發出了混合著調料的肉香,範婷無聊地不時將鬆葉枝編的蓋子抬起一條縫往裏麵看一下。


    炭火輝映下,開始上色的烤羊看著誘色可餐。


    “起霧了。”於秀娟有些擔憂地道。


    “真的咧!好大的霧啊!”範婷看了眼外麵,稀奇地叫了起來。


    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把營地籠罩起來。


    “不知道表舅到哪了,我們要不要去接他們啊?”範婷問於秀娟。


    “應該快到了,我們去接的話,萬一走岔道了更麻煩,沒事,再等等。”於秀娟想了一下道。


    範婷從口袋掏出手機,還是沒有信號,不由恨恨地道:“小陸這瓜貨!選了這麽個地方做營地,一點信號都沒有。”


    “範總是特意選了這裏的,說是讓城裏人體驗原始風情。”於秀娟道:“城裏人都喜歡這樣嗎?”


    “那是腦殼鏽噠咧!”範婷不忿地道:“再好,不能發圈有什麽意思哦!”


    “發圈很有意思嗎?”於秀娟知道朋友圈,但她沒有朋友圈。


    “嘻嘻!”範婷尬然地笑了一下:“發多了其實也挺無聊的。”


    於秀娟突然站了起來。


    範婷順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點點的幾個小亮點晃悠著往這邊移過來,一下之汗毛都炸了起來,一把抓住於秀娟的胳膊顫聲問:“媽呀!這是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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