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殺人劍。無風而動,不留聲息。


    當暴風一般的狂蹤劍影掠過七名妖眾的身側,他們所能感覺到的,僅僅隻是脖子上一條細線處的微癢。


    有人試著撓了一下,最後的結果是整顆頭顱的滾落。因為落劍太快,以至於直到身首完全分離,大片殷紅的鮮血才從他們的頸動脈處噴湧而出。


    目睹了這一幕的卞城王緊緊眯起了雙眼。


    因為這招不是別的,而是出自“破邪三武”之一的最高段劍擊技,一劍無聲。


    與此前陸城在閻君宴上一招放翻楚方旭的腿技風卷雲不同,同為“破邪三武”的無聲劍技一直作為了破邪族人最後的必殺武技之一保留了下來。這門武技同樣隻有一招,在拔劍的瞬間,將凜冽的劍光凝聚成一線,針對敵人最脆弱的部位,進行一擊必殺,營造的感覺,應該是類似東瀛拔刀術中的居合劍道。


    與此招在破邪武技中地位成正比的是它的難度。


    揮劍一刻,力求做到的是“劍落秋風起,天地無聲”。一擊必殺,考量的不僅僅是劍者對劍意的掌握和時機的掌控,更是拔劍之時的心無旁騖,心神居合。拔劍收劍,之後便是生死相隔。值得一提的是古往今來能練成此招的寥寥無幾,能在生死垂危之時極限反殺,他楚寒也無非隻是仗著手中的名劍霜泣。


    但是陸城做到了。


    他不清楚這小子是從哪學來的這種高段武技,如果僅僅隻是此前一瞥過自己的施展,那麽這份領悟力未免驚人,而更可怕的地方在於他不僅成功做到了重複自己的動作分毫不差,更是將揮劍那一刻的居合極意發揮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劍斃六人。


    單憑一己之力瞬殺六位大妖的戰績,就足以他問鼎閻君之席,因為可以斷言,破邪一族中,再沒有人能將三武之術發揮到如此境地!


    盡管那些妖物在動手之前已經被嚇破了膽,盡管他的手中握的是戰力可以隨宿主野心和膽識提高而不斷增強的魔劍黑龍!這份強大的實力,都足以令中原大地的任何一位強者側目!


    卞城王突然在想這是否還是自己的兒子?


    也許吧,不管那個猜想是否屬實,至少無可否認的是,這一刻自己已經成為了他名副其實的幹爹。


    陸城笑了笑,手指撣過黑龍的劍緣,滿意的發現未粘上一絲血跡。


    這招無聲劍技據說很考量劍的品質。因為一樣的動作,在速度達到一線回返的刹那,劍的品質越高,能截斷的東西才越強。用寶劍殺人能不留痕跡,生鏽的鐵刀砍個西瓜都會汁水四濺,說的是一個道理。而據鍾衍所言,他的極限是名劍流火一次格斃三人,自己能做到他的兩倍,恐怕還是托福於魔劍黑龍。


    “最後的機會,告訴我這次埋伏背後的主使人。”他冷冷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剩下那位臉色煞白的火妖首,“我沒那麽多耐心,你的回答不是必要,因為就算我不知道背後的主謀,隻要戰爭沒有停止,我們就遲早有交手的一天。給你說出來的機會,隻是我為自己找一個理由不枉造殺孽。你們來的時候是八個人,希望回去的時候不是一個不剩。”


    沉默了片刻之後,這位親眼目睹了七位同伴身死眼前的妖首終於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他明白在這樣的對手麵前一切的反抗都屬於多餘,沒能在剛才那一瞬間殺死自己,已經屬於對方的大發慈悲。


    他有理由相信這一刻他口中所說之話的真實性,如果吐露出了背後的主謀,這個實力恐怖的小子的確會放他一馬。但是怎麽說呢,他不知道對這樣一個心性如此幼稚的敵人,自己是該同情還是敬畏。


    有這個必要麽?


    就算他今天或者回到了妖族本部,損失了七位大妖,還出賣了行動指使,這樣的罪名,就算冥族不殺,妖族也不會姑息。


    成王敗寇,失敗者,從來都沒有立足之地。


    “殺了我吧。”想到了自己的下場,他突然蒼涼的笑出了聲,“你以為你是在對弱者施舍憐憫麽?不,你隻是在用另一種方式的抹殺減輕你內心的負罪。要殺要剮我不會皺眉,行動失敗,責任不在於我們。”


    “你很有骨氣。”陸城饒有趣味地點了點頭,“連死都不怕,這讓我很吃驚。”


    “他活不了。”一旁的卞城王捂著胸口的血痕,說出了這句話,“戰爭的殘酷或許你不懂,但是今天八人陣亡七個,就算他回到了妖族,妖王也不會留他性命。所以這一刻他是求死而非求生,說不說背後主謀都不會影響他最後的結局。”


    這段話很現實,現實到陸城在一陣皺眉之後仍然心存芥蒂。


    不可否認的是卞城王所說是事實,但是有關其中內幕的惡心,不親眼所見真的讓人難以想象。


    “他說得對。”火妖首笑了笑,表示附和,“技不如人,死有餘辜。衝你的天真我提醒你一句,三秒之內你再不動手殺我,我一定會拉上你身後的那名閻君做墊背。”


    話音剛落,一條黑色盤龍已經穿透了他的心房。


    “我明白了。”陸城緩緩走到了火妖首的身前,撫平了他還睜著的雙眼,轉身抽出了嵌入他身體的魔劍。


    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讓一個戰士死在敵人的手中,這應該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看著陸城臉上微微凝重的表情,卞城王照舊走到了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不要想多。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事不講對錯,結果和利益,這兩樣東西遠勝於手段和原則。我很悲哀沒能告訴你些美好的東西,但在戰爭中,學會看淡生死這是必修課。”


    “放心,我還不至於殺個人就抑鬱。”陸城笑了笑,斜睨了一眼這看起來心思比自己還重的閻君大人。他刻意用的是殺個“人”而非“妖”,因為在他看來,這些異族同樣有生命有感情有人格,值得尊敬的個體不該有任何生命價值上的歧視。也許在殺敵時他不會留情,但至少手起刀落的那一刻,對方在他眼裏還是一名戰士。


    “你們這邊情況有點特殊啊。”


    帶著滿身的血漬,手執雨白的葉兮從另一個方向緩緩走了過來。他的左腿看上去應該是受了點傷,以至於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是盡管此刻的樣子足夠狼狽,通靈太子的臉上卻更像是帶著一副滿足的笑容。背後的熊熊大火把他的動作拖得很慢很慢,但越是這樣,反倒越渲染出了一種悲壯的氛圍。


    “你那邊同樣遭到埋伏了麽?”陸城問。


    “這不是顯然的麽。”葉兮笑笑,瞥了一眼滿地正在散靈的妖族屍身,“你怎麽在這兒?”


    “你可以理解成軍師張慕言大人的安排調遣。”想起臨行前某人臉上的微笑,陸城意味深長地冷笑了一聲。相比之下,他現在更感興趣的倒是眼前的葉兮。因為按卞城王這邊的情況來看,他那邊遭遇的至少也是八位同級別的大妖。能以一敵八,雖然落得一身掛彩,但並未傷筋動骨,可見這家夥的戰力也是個難以估計的數字。


    他這邊雖然輕鬆地幹掉了七名大妖,但更多依賴的是妖族皇室血脈對下位族裔的天然壓製以及魔劍黑龍的無賴屬性,而同等情況下葉兮那邊就該艱難的多。這家夥畢竟不是破邪族人出身,別說高段武技無聲劍斬,就是體術能力也是大大不如。唐月緋曾一度告誡他“永遠不要小看太子葉兮”,這樣看來,這個說法倒未必全是誇張。


    “你倒是可以啊,那邊的埋伏一人解決了?”看了他一眼,陸城旁敲側擊的問道。


    “費了點時間,但差不多還是擺平了。媽的,早知道就跟卞城王叔叔一塊兒走了,能跟你們會合,我也不至於弄成這副模樣。”看了一眼渾身髒兮兮的血跡,葉兮罵罵咧咧地說道。


    “你那邊幾個?”一直沉默的卞城王開口還是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按葉兮和陸城現在的狀態比較實力,各自擊殺妖物的數量就是很好的一個衡量標準。


    “不多不少,五個。”葉兮伸出了一隻手掌,“看二位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沒問出什麽消息來了,正好,我這邊倒是有些有趣的東西要分享。”


    “你從那幫妖族的口中問出情報來了?!”陸城看著他,滿臉不可思議。


    葉兮笑了笑,一對陰陽寫輪在紫紅色的雙瞳中不住飛舞。


    “如果不是控製那幫蠢貨的心神花費了些功夫,我應該還能趕上支援你們這邊。”


    鬼瞳之術,何其玄妙!


    看著這家夥誌得意滿的神情,陸城真是又驚羨又佩服。


    冥君血脈應該是五家兼修,改天有功夫真應該去找專授術修的崔婉兒學習一下瞳術,以後再碰上類似的情況,也不至於幹瞪眼甩手沒轍。


    “說吧,問出什麽來了?”在內心深處暗自的決定之後,陸城還是把目光投向了一身血漬的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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