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所針對麽?知道我今晚會來?”


    麵對著八位大妖級別敵人的猛攻,一輪招架之下的卞城王楚寒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明白這個疑問很多餘,如果真的有心設伏,不管今晚來的是誰,妖族派出最大力量確保一擊必殺都無可厚非。不管是殺雞還是殺牛,用上宰牛刀都不存在失手的可能。會這麽問隻是出於下意識的一絲懷疑,因為這種感覺很不好。理論上不該由他出麵的任務現在把他搬上了台麵,而不應該出現意外的場合竟然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針對性絞殺——八位專精格鬥的大妖,這是用來抹殺破邪族閻君的豪華配置!所以在自知毫無勝算的可能下他還是說出了這個心中的疑問,雖然看樣子對方是沒打算回答。不過猜想這種東西,就是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為眼前顯而易見的端倪動過腦子,這才叫合情合理。


    八個形態各異的妖物顯然沒什麽和他廢話的打算。這樣的實力,在當今集結開戰的妖族中應該隸屬妖王以下的直屬部隊,大致的地位,也就是相當於象棋裏將帥麾下的車馬炮。


    在倉促的幾輪過招中,卞城王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很慶幸在動手之前自己給那幫通靈眾下達的指令是原地待命,因為憑他們的修為,就算來了也隻是白白送死。


    劍上的寒霜已經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這樣的利刃砍進皮膚裏,往往是一劍帶出而不見血痕。因為隨著血脈湧動,那些細碎的冰渣會順著血液流入血管。霜泣的極限溫度是在零下三十度,這個溫度剛好足夠那些碎冰在滾燙的血液中融化之前送入心房。隻可惜在場的妖族至少有一半出身火屬,本身的體溫已經遠遠足夠融化這些滲入血脈的冰晶。


    能幹掉一個是一個。


    這是卞城王心中唯一的想法。隻是很可惜沒能叫上葉兮那小子,兩人聯手的話,值回票價以外能拉上墊背的人應該也能多些。


    反正是必死之局,剿滅妖物的數量多少,這才是考量一位冥君最好的測驗。


    這個心思很快就遭到了對手們的看穿。求生的人永遠無法戰勝求死者,這是真理。就戰鬥力而言,麵前的這個閻君大概能同時招架四位大妖。但是戰鬥不是最簡單的加減法,一位能力撼四位大妖的閻君同時對上八位大妖,最後的結果不一定是妖物中四生四亡。


    在明確了這一點之後,他們八人間的合作就由全力強攻變成了輪番消耗。這種穩中求進的方法很耗時間,但是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獵物已經落網,而好獵人最大的品格在於耐心。


    一輪交鋒,除了攻擊的死角,場中包括卞城王楚寒在內的九個人已經掛彩了七個。


    剩下的兩個都是火屬的妖物,他們在大妖之中最強,也最為狡猾。磨耗的工作可以留給其他人,最適合強者的任務其實是收割。


    楚寒其實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是在圍著妖群中最弱的那個人做重點打擊,力求能趁其不備完成最後擊殺。


    環境在這場戰鬥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周圍持續燃燒的妖火在他精神飽滿的狀態下可能收效甚微,但是一輪攻防過後,已經成為了消磨意誌與體力最佳的負麵狀態。


    以一敵八畢竟不現實,讓他一對一,即便是遇上妖王級別的對手他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但是雙拳遇上四手已經難以招架,分心不暇的攻擊頻率,在時間的推移下隻會讓勝負戰局的差異變得越發明顯。


    隨著寒霜劍氣的環形閃,排列成陣的冰刃一瞬向外組成了威力浩大的散射。


    破邪劍技·輪回斬!


    一劍生死,一劍始末。


    感受到了劍上一瞬暴漲的殺意,幾位妖族的臉上同時漫上了深深的狂熱。


    剛才的那套劍技毫無例外同時對八個方向的敵人造成了創傷,最直接的結果是起先一直遭到針對攻擊的那位最弱的花妖,此刻已經再無力站起、徹底退出了戰局。但是經過這一番劍芒洗禮之後,即便是戰場觸覺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八人圍攻的那位閻君,已經真正到了強弩之末、回光返照。


    一直保留實力的那兩位火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們明白,殺招已出,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他們二人的聯合收割。


    等了那麽久,其實隻是為了區區一個冥族。這樣的殊榮,值得他下了地府以後照樣感恩戴德。


    “閻君下地獄,應該會很有意思。”從開頭保持沉默至今的八妖中,終於有一位忍不住笑出了聲。


    卞城王的反應沒有他想的那麽不堪,相反,死到臨頭,他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的是一種淩駕萬物的灑脫與釋然。


    “聽沒聽說過‘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他轉過頭,看向先前嘲諷的那隻獸妖,臉上的微笑就是在說一個有趣的段子。


    對方愣了愣,儼然是沒料到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卻見三步之內,一道針線般粗細的寒芒映射,他的妖首已經繡球一般滾落在地。


    “我就是閻王。”


    卞城王微笑,目帶不屑的環視眾人。


    這一劍足夠瀟灑,也足夠震撼。至少在短短的片刻之內,沒有一個人再敢移動分毫。


    結束了吧?


    在從未不甘亦或是恐慌的笑容中,霜泣的劍刃又一次迎上了反應過來的群妖。終於意識到那才是這家夥刻意保留的殺招後,感覺遭到羞辱的兩位火妖首怒不可遏的開始了全力以赴的攻擊。


    這個狡猾的人類自始至終就一直保留了能一擊必殺其中一人的實力,隻是為了營造假象,他刻意選擇了對最弱個體花妖的針對性攻擊。就在一輪絢爛劍技過後,花妖退場,眾人都以為他殺招已用,這才放鬆了戒備。誰曾想這才是他一開始算計好的以命換命?!


    “能幹掉我們八分之一,你應該死而無憾。”


    在咬牙切齒的碎語中,猩紅的利爪越過名劍在卞城王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斜貫的血痕。


    爪上攜帶的火毒幾乎是在氣勁動用的瞬間就擴散至了心脈邊緣。早有預見的卞城王並不驚訝,隻是很自然的後退了幾步,吐出了因為氣流逆上而漫上胸腔的鮮血。


    冥妖戰場上死傷難免,大概破邪一族的祭靈壇很快就該添上自己的名字。


    他微笑,在最後一刻,仍然不失一位閻君應有的風度。


    麵對這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即便是剛剛失去了一名同胞,七位剩下的大妖依然表示出了應有的尊敬。能以一敵八而麵不改色,起碼已經表示他了作為冥族之首,是一個可敬的敵人。


    “你們抹去了我們妖族一部,這筆賬我們不能不還。”


    火妖首的表情顯得很肅穆,給一位強者最後的時間讓他憧憬自己的死亡,這是跨越種族的禮讓。


    “我給你們最後的機會,說出你們這次行動的主謀。”


    麵前的閻君沒有開口,在眾妖的麵麵相覷中,他們中的一人愕然發現聲音的來源在他們的頭頂。


    火焰焚燒的大樓上,陸城周身上下隨風抖動的黑袍像極了夜風中的梟。這一刻,這個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腳下的眾人,霧色紛飛的雙瞳即便是隔著數十米高度依然讓人心驚膽戰。沒有人輕舉妄動,因為在這股壓迫到讓人窒息的氣息麵前,任何多餘的動作都相當於未銘文的死刑宣告。那條虎視眈眈的墨色蒼龍順著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盤上了手間,明明是龍形,眼中的獰色卻怎麽看怎麽像是冷血嗜殺的鱗蛇。


    “你怎麽會在這兒?”卞城王的表情中沒有妖物間的震懾,驚訝卻是一模一樣。


    “事實告訴我我們親愛的指揮官先生必然有些問題,如果不是精於某些不為人知的內幕那就一定和妖族之間有所交易。你們對他的盲從是因為這家夥每次的鬼話連篇往往都能很精準的切中某些人的利益,而在我看來除了他那套放屁般的說辭以外,一個眼神一個微笑才是真正有用的信息。”


    陸城笑了笑,隨手擲下了手中成型的黑龍。拿到帶著濃烈肅殺之氣的凶兵在下墜過程中突然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猛然增大並自行偏移,接觸地麵的那一瞬間,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闊如牌匾的劍身會剛好釘在那個早已退出戰場的花妖體內。四散的妖靈在間夾顫抖的嘶吼中消失殆盡,一條生命的就此抹除,在這家夥的手中簡單的像是信手所為。


    “就當是送你的見麵禮,老爹。”乘著黑袍鑄成的羽翼降落後,陸城拍了拍卞城王的肩頭,“看樣子您老還有待加強鍛煉啊,也罷,這幾個喜歡以多欺少的貨色,交給我來一一擺平。”


    “你叫我什麽?”卞城王的眼中不可遏製的閃過了一抹異色。


    “老爹啊。”陸城微笑,“外麵風傳的那麽盛,我和卞城王大人也算有個眼緣,不妨讓我攀次高枝,認你做幹爹好了。怎麽,莫不是您嫌棄我不願認我這個兒子吧?”


    “沒。”楚寒搖頭。


    隱藏的淚花濕了夜,邊緣仍然雪亮的是蘸血後不留痕跡的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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