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華陽宮。


    “阿——阿——阿嚏!”


    門口一道響徹房梁的震雷噴嚏劃破寢宮內廳裏的和樂氣氛,引得屏風後麵幾位夫人微微蹙眉。


    連咯咯笑著的孩子也不再出聲,像是被這噴嚏驚著了,睜圓了眼睛靠進曾祖母懷中,心裏不安。


    打噴嚏的人好像不是很受歡迎。


    唯有孩子的母親,二十出頭的王後羋紓,心懷期盼地向外張望,靈鳥一般翹首。


    她盼著見到這人盼了很久很久,七日不見,度日如年。


    隨著噴嚏而來的,是這個國家的王,一位年輕的君主。


    嬴政。


    他生得魁梧軒昂,胸寬腰挺,高直的鼻梁,銳長的眼睛,是個神駿非常的男人。


    (才不是史書寫的什麽豺聲、鷙鳥膺呢,這麽寫的都是黑子,嬴政母親是傾國傾城的趙姬,他該是個有著盛世美顏的美男子啊!)


    他繼承了父親的清雅相貌,儀表堂堂,第一眼便能叫人讚歎不已。


    而他父親當年隻憑一麵、幾句話的工夫,就用出色的外表和氣質獲得了孝文王和華陽夫人的賞識,當即收作華陽夫人的養子。


    嬴政還長了一雙與絕美母親一模一樣的標致鳳眼,眼眶輪廓多了幾分男性的硬朗。


    眼中目若深潭,如懾魄的利劍直逼人心。


    緊抿的嘴角微微向下,顯得穩重堅毅又心事重重。


    他從小在趙國吃盡苦頭,性格使然,沒法輕鬆,終日雋冷,讓人無法靠近。


    嬴政,一個遠觀威嚴端莊、心中卻滿是傷痕的孤獨美男。


    曾幾何時,世人隻知呂不韋和嫪毐,卻不知秦王是誰。


    宮中曾有三股外戚勢力明爭暗鬥,再加上呂不韋的黨羽,各方關係錯綜複雜,搞得朝堂烏煙瘴氣。


    然而,剛剛及冠的嬴政並沒亂了方寸。


    他耐心蟄伏,等待時機,用隱忍的心性和高超的政治手腕,一步一步鏟除障礙,讓親祖母夏太後、生母趙太後和呂不韋一派大勢去也。


    他就像一個飽經朝堂凶險王者,路數穩進,手段狠厲老練,令人心生戒懼。


    沒人刻意教他怎麽做,更沒有人在出現亂子的時候為他指引方向。


    一切全憑自己的判斷。


    這是個天生的帝王。


    眼下,還剩這一屋子的楚係讓他沒法放下心防。


    即使想要借機擺脫,也毫無著力之處,他們從來不犯錯。


    除非華陽夫人離世,不然自己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權力。


    縱使一年前做了父親,但初為人父的喜悅很短暫,不足以舒解他心中的憂慮。


    兒子麽,以後也會成為爭權的對手。


    而他此時並不是來看兒子的。


    “政參見祖母。”


    嬴政躬身朝養祖母華陽太後行了個禮,旁邊幾人又向他行婦禮。


    旁邊幾位,是他的王後羋紓和昌平君的夫人,後者同時也是他的外姑(丈母娘)。


    另有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羋紓的堂妹羋紜,也是後宮之一。


    哼,一屋子楚係,全他娘的姓羋。


    嬴政漠然掃了一圈,視線在羋紓低垂的眼眸上停留片刻,冷毅的目光稍稍變得柔軟。


    又被一聲嬰孩哼哼給吸引了過去,他的長子,扶蘇。


    小扶蘇感受到父親嚴厲的目光,怯生生地轉過頭,兩眼淚汪汪,被華陽太後一陣輕哄。


    “哦哦,扶蘇不哭不哭,有壞人來了,嚇到扶蘇,咱們不理他。”


    華陽太後年逾六旬,眉目慈善,對小曾孫和藹可親,卻不曾看向嬴政一眼,還說他是壞人。


    這個養孫子厲害著哩,現在大事小事都不過問,自己主意大,一次次地跟趙國過不去,還逼死了呂不韋,好啊,那還來這兒做什麽?


    華陽太後心裏賭著勁兒,不願睬他。


    嬴政暗自歎了口氣,朝旁稍一側頭,三位夫人當即意會,紛紛欠身告退。


    宮人來抱走了小扶蘇,華陽太後心裏一陣不悅,表情也直接掛拉下來,閉目撐著頭,聽嬴政講起枯燥的國務和戰事。


    老太太很清楚,嬴政二十六了,對真正掌權的要求在逐年遞增,也終有他獨當一麵的那天。


    他把一切都決定好了,最後來告訴老太後一聲:寡人意已決,就得這麽做。


    雍容的老太後漫不經心地聽著,時不時敷衍著“嗯”兩聲。


    知道了知道了,攻趙又打勝仗了。


    “你對趙國這樣不依不饒,究竟是為何?有什麽過去不的?攻韓攻魏豈不是更近?”


    華陽太後看似出口隨意,卻問到了點子上,她也算明知故問。


    在解決掉趙太後和呂不韋之前,秦國一直是攻韓魏的。


    趙國是趙姬的母國,她出自趙國豪族,是徹徹底底的趙人,有她在,嬴政動不了趙國。


    而呂不韋在趙國經商多年,正是在那裏發現了奇貨可居的嬴異人,趙國是他發家的起點,也算是半個趙人。


    這倆都有根深蒂固的趙國背景,當年呂不韋掌權,完全能左右進攻的道路,使秦國的劍鋒偏離趙國。


    如今苦情鴛鴦雙雙隕落,嬴政立即轉了矛頭攻趙,一定有他隱藏多年的私人理由。


    年輕的君王眸光黯淡,想到一個瘦弱小姑娘的身影,輕口道出一句:“寡人恨趙,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


    ……


    甘泉宮後山的清池邊垂柳蔥鬱,飄絮紛紛,柔軟的雪花一樣舞滿整園。


    白絨般的柳絮在空中挽著卷兒,打著旋兒,落到秦國王後的鼻尖,讓她打了個嬌柔的噴嚏,楚楚可人。


    小扶蘇開心地樂了一下,咿咿呀呀“阿娘阿娘”地叫她。


    羋紓和羋紜從寢宮出來後,就帶著一長串的宮人在園子裏漫無目的地遊蕩。


    這會兒坐在池邊的青石上歇息,羋紜見姐姐噴嚏連連,還有點暈暈乎乎的樣子,就貼心地遞去一袋香囊。


    “紓姐姐,這香清新醒腦,最適宜初夏解乏,是呂四姐姐親自配的料,上次她入宮看我,帶了好些,我那兒還有,這袋給你吧。”


    羋紓感激地笑了笑,這個小堂妹最是想得周到。


    “多謝紜妹妹,隻是……”她遲疑地停了停,“該叫她蒙夫人才對,切記,‘呂’字不要出口。”


    羋紜倏地捂住嘴,輕拍兩下:“蒙夫人蒙夫人,是我疏忽了,可千萬別給王上聽了去。”


    “呃咳。”


    她們的王上在不遠處輕咳了一下,冷目望向這邊。


    兩位小夫人嚇了一跳,以為他聽到了什麽是來責問的,惴惴地起身過去行禮,始終不敢抬頭:“見過王上。”


    羋紓欠著身,隻覺一陣冷冽的甘鬆香慢慢靠近,來自她不怎麽熟悉的夫君。


    嬴政對年少的羋紜不感興趣,徑自走到發妻身前,低頭盯著她,麵無表情。


    羋紓忍不住抬眼去看,目光流轉,美眸生盼。


    他稍稍屏息:怪不得感到孤獨難耐,原來是好久沒人侍寢了啊……


    一道白絮從他們之間悠悠飄過。


    “阿嚏!”


    兩人同步。


    嬴政皺眉朝旁捂了下鼻子,柳絮真討厭,今天打了不少噴嚏。


    羋紓眼淚都要出來,當即轉身撩抹眼角,回過頭來的那一瞬,眼波盈盈,百般柔美,楚女多絕色,向來撩撥心弦。


    她丹唇微張:“妾身失禮了,請王上——”


    “今晚別早睡,”嬴政脫口打斷,“等著寡人。”


    羋紓暈色頓生,輕點一下頭:“嗯。”


    ……


    ……


    【小劇場】


    新聞站小記者:王上王上,uu看書 ww.ukanshum 采訪一下,我們大鹹陽新聞站代表全體老秦人想問您幾個問題,不知道方不方便?


    孤獨的傲嬌政:快點,寡人很忙。


    小記者:請問王上最喜歡的顏色是?


    傲嬌政:黑。


    小記者:請問王上最喜歡的食物是?


    傲嬌政:魚。


    小記者:請問王上最喜歡的夫人是?


    傲嬌政:跳過。


    小記者:請問王上最喜歡的花是?


    傲嬌政:不喜歡花。


    小記者:請問王上最喜歡的音樂是?


    傲嬌政:不喜……嗯?什麽?


    小記者:呃……最喜歡的音樂?


    傲嬌政:你來來來,坐到這邊,說到這個音樂,諸國音樂寡人都是喜歡的,最喜歡霏霏糜糜的鄭衛之風,蒼勁有力的西陲之音也不錯,一些舞樂稍加修改,則可以變成雅樂在宮殿上演奏。其實寡人很有音樂天賦的,寡人會擊築,築現在很流行啊,這裏可以才藝表演麽?你不信?要不寡人給你唱首歌吧,寡人的阿娘以前就是唱歌的,我也會唱,我就是在她的歌聲中長大的,她唱的都是趙樂,關於這個趙樂,寡人跟你說……


    (兩個時辰過去……)


    傲嬌政:……大概就是這樣,等寡人一統天下之後,就要建立一個樂府,專門給寡人作曲、奏樂,等寡人仙去了,還要帶著龐大的樂隊去到那個地方。跟你說實話,當秦王真是耽誤我了,我本可以當個樂師的,你看看這都叫什麽事兒,當王這麽忙,我都沒時間練築了……


    (當晚,大鹹陽新聞站發文一篇:《不想當築師的王上不是好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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