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宅子抵債是阿山僅有的出路。


    但他們家的屋子年久失修、破漏不堪,根本賣不出手。


    時間拖得久了,齊大錘的利息會漲破天。


    況且這會兒不流行買房,周圍人家都有院子,誰也不需要這個多餘的破宅院。


    更不會有別鄉人跑來買一座普通民宅。


    荊軻的辦法,就是讓阿山把宅子抵押給段靈兒。


    接著去偷段然的破寶貝,挑幾個真品賣掉,先幫阿山還錢。


    阿山聽了,不敢相信,眨巴著眼睛問荊軻:“這、你們幫我還錢?這怎麽能夠……”


    荊軻搖搖頭:“有條件的,兩千多錢大概要幹……我算算……”


    “半年到九個月”段靈兒提醒道。


    “對,半年到九個月,不是太久,我們也要利息,算作一年吧,這期間我們都不會給你工錢,你無償幹活,就當還錢,我們還管吃管住,怎麽樣?”


    “嗯嗯嗯嗯嗯,”阿山連連點頭,抹抹眼角,“太謝謝了,東家出錢幫我葬母,別說一年,我就算一輩子給青禾軒無償幹活都願意。”


    “別說大話,青禾軒不是白養人的,更不會隨便讓人占便宜。”荊軻指指他肚子,“就你這身段,難免讓人懷疑你幹活偷懶或者偷吃,你最好瘦下來。”


    阿山一臉犯難:“小荊哥,我這……我是在白馬閣偷吃了,可後來沒偷吃的時候也這麽胖,瘦不下來啊,喝涼水都會胖,我、我保證,在青禾軒的時候絕對沒偷吃,嗯……可能、可能吃過小魚幹……”


    荊軻好氣又好笑:“你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說出去人家都不信,還說你虐待孩子呢。”


    “我、唉……”阿山內疚地低下頭。


    阿水有點怨念地盯著哥哥的肚子,又低頭摸摸自己的小肋排,餓得歎出一口氣。


    “哦,那……”阿山試探地詢問道,“我弟弟他……”


    荊軻看向段靈兒,問她的意思,靈兒看著孩子點點頭。


    他便說:“一起來青禾軒幫忙吧,管吃管住沒有工錢。”


    阿山鬆了口氣,帶著弟弟拜向他二人:“深謝東家,深謝小荊哥,我兄弟二人今後……今後、一直到死,都、都願為青禾軒竭心盡力,萬死不辭啊……”


    “行了,不至於,”段靈兒彎腰扶起阿水,“阿水餓了吧,車上有果脯,阿軻。”


    荊軻答應一聲,跑去門外馬車邊拿來食盒。


    裏麵還有些水果和桃脯,都給阿水狼吞虎咽掉了。


    之後,阿山就去找到鄉裏的木匠買棺材。


    錢不多,時間又緊,木匠找到幾塊現成的木板。


    鋸幾下,稍微釘釘,就成了。


    真的很薄,很窄。


    在黃昏之前,木匠和阿山用板車拖回來一口沒刷漆的裸木棺,


    荊軻幫他們把棺材抬進屋子,門太小,差點進不去。


    好在小門很鬆動,一推就掉,又蹭掉點牆泥才把棺材放進屋。


    幾人將阿山的母親安置好,合上棺蓋,這蓋子其實是別人家不要的門板。


    木匠又給荊軻檢查了馬車。


    車軸上的裂痕太長,再跑肯定要斷在路上,也沒法修,得換。


    “您這兒有麽?”荊軻抱著期待。


    “沒有,”木匠果斷地搖搖頭,“要麽鋸樹做一根,要麽去北邊的清豐鄉買現成的,那裏或許有。”


    “清豐鄉有多遠?”


    “步行一個時辰。”


    荊軻看看天色,時近黃昏。


    跟孫夫人約好了傍晚還車,看樣子是要失約了。


    他歎了口氣,左右張望一下,望見木匠的兩輪板車。


    蹲身看看車底,問道:“您這車軸跟我那差不多粗啊,可以換用麽?”


    木匠隻瞥了一眼,就說:“不夠長。”


    “好吧……”荊軻耷拉下腦袋,又問:“請問是新做一根車軸快,還是往返去清豐鄉買一根快?”


    木匠想了想:“嗯,要這麽說的話,其實時間差不多,但要先找到合適的樹啊,最好要用榆木,堅韌耐磨,後山倒是有。”


    荊軻決定還是不要去什麽清豐鄉了,萬一走一個時辰過去再沒有的話,白搭半天。


    這邊車子還修不好,就又浪費一天,一天利息一百錢啊。


    “那能請您幫忙做一根麽?今天晚了,明天吧,我們急著回城。”


    木匠猶豫了一下,看這人和那姑娘穿得不錯,應該也能付得起工錢。


    況且他們還幫阿山出了棺材錢,便點點頭:“那好吧,明天我帶兒子進山,給你們找木頭。”


    荊軻拱手道:“多謝了。”


    然後把段靈兒拉到一旁說了這事。


    “換車軸?”靈兒蹙眉道,“我帶的錢全給阿山買棺材了。”


    “這個……沒辦法的……”


    她歎了口氣:“也對,畢竟是我們用壞了孫夫人的車,怎麽說也得幫人修好了再還,那就到時回家拿錢還來吧,可是……今晚是回不去了麽?”


    荊軻抬頭看看天,晚霞好看是好看,紅的紫的,妖嬈壯闊。


    但它預示著夜晚即將到來,所有勞作都將停止。


    “看樣子是的。”他說。


    兩人同時看向阿山家的院子,裏麵沒點油燈,隻有一個火盆。


    兄弟倆跪在黑黢黢的屋子裏燒桔梗,天黑後的守喪有點瘮人。


    這裏沒法過夜。


    “我去周圍問問吧,也許有人願意讓我們借住一晚。”


    荊軻說著走開,很快就敲開鄰近一戶人家的大門。


    這戶是一家五口,祖母、父母和一兒一女。


    他們方才圍觀了阿山家事情的全過程,也都知道這兩人的馬車壞了。


    這會兒笑著將二人迎進院子。


    家裏有兩隻狗,一窩雞。


    狗見到生人汪汪汪直叫喚,被男主人嗬斥一聲,嗚嗚嗚地鑽回狗窩。


    院裏生活氣息十足,牆邊架著竹架曬菜幹。


    層層疊疊的簸箕鋪滿豆子、穀粒、果脯,還有一個劈柴的木樁和堆柴的棚子。


    兩個孩子五六歲,好奇地靠在房門邊看著這做客的一男一女。


    這家條件算好的,家裏有田,男人下地,女人在布坊織布貼補。


    家裏的屋子也有左中右三間,還有閑情種些花草。


    女人把孩子的屋子騰出來給客人,裏麵隻有一張榻。


    她一邊鋪著剛曬過的新席子,一邊說:“家裏條件簡陋,怠慢二位了,你們小兩口就在孩子榻上擠擠吧。uu看書 ww.kansh ”


    兩人同時紅了臉,默默分開一點點。


    其實從段靈兒的發型就能看出她還沒有嫁人,女人是故意這麽說的。


    在先秦啊,私會私奔並不稀奇,人們還覺得浪漫呢,她這是有心撮合。


    荊軻輕咳一下:“那個……我們不是……”


    女人內涵地笑笑:“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先歇著吧。”說罷就出門。


    荊軻跟了出去,又說:“這位嫂嫂,多謝讓我們留宿,隻是……我們身上沒錢了,您看能不能等回城去取來,再——”


    “小兄弟說的哪裏的話?”女人擺擺手,“本也不是什麽事,你們還幫了阿山家,我與他母親有些交情,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荊軻微微頷首:“那再次謝過了。”


    她笑著走開兩步,又回來朝屋裏瞄了一眼段靈兒,把荊軻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姑娘漂亮得很啊,我家這個牆……看到沒?夯土的,這麽厚,可結實了,放心啊,好,嫂嫂隻能幫你這麽多,你們,嘻,早點休息吧。”


    “……”


    荊軻目送她回屋,然後才磨磨蹭蹭地進屋。


    屋裏隻有一盞油燈,光線恍恍惚惚。


    燈膏質量不好,升起細煙嫋嫋。


    段靈兒抱膝坐在榻上,偏頭看來,輕聲問道:“你們剛才在外麵嘀咕什麽?她是要錢麽?”


    “不要錢,”荊軻撓撓臉,“她說……牆很厚。”


    她看了眼牆壁,“什麽意思?”


    他搖搖頭,關上門:“不知道,莫名其妙的。”


    然後搭上門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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