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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嫤升帳,衣上的雨水還未擰盡。席庶玉鞍前馬後地跑了半天,與匆匆趕來的小魂撞了個滿懷。小魂到了不久,錦娘和齊思南兩人也跟都到齊。


    席庶玉吩咐屬下生了火,又小聲叮囑了幾句,方才離去。


    春寒料峭,雖不比朔九時節苦冷,卻也好不到哪裏去。齊思南與錦娘都不是能熬得住鎧甲的身子,兩人雙雙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光顧著上下齒格格發抖去了,隻有小魂麵色平靜,正自垂手立在衛嫤身側。


    衛嫤有些困頓地揉了揉太陽穴,翻出案上的書卷遞給了小魂,再由小魂轉呈到齊思南與錦娘二人手中。錦娘將書卷翻開看了一眼,臉色便有些不自然。


    衛嫤倚在案邊,聲音低啞:“齊前輩,我看過了,贖魂咒與是否玉碎沒有關係,隻與玉質及鳳血有些關係,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齊思南一凜,即聽錦娘失聲道:“公主殿下,你想要做什麽?”


    衛嫤疲憊地往後一靠,輕聲道:“做你當初對我做過的事,我沒有別的選擇。”


    齊思南猛然抬頭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要用贖魂咒救簫公子回來?”


    衛嫤尚未答話,錦娘已經忍不住搶去了話由:“不可,萬萬不可!公主身份尊貴,更為三軍之首,怎麽能用這樣凶險的方法救人?屬下不答應!”


    衛嫤麵色一寒,厲聲道:“我有問過你答應不答應?我的事要你來置喙?你太看得起自己!”


    錦娘被她一噎,登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得喃喃地道:“公主殿下,屬下將南禹財富交予你手,不是讓你想著法子去冒險,這些巫術要數十年浸淫才能有小成,不該是這樣用的。”


    衛嫤這些天帶著人出出進進。名義上是主動出擊,追趕大梁軍隊,實質上卻是借故在從山峻嶺之中穿梭往來,一邊探路一邊尋寶。但出人意外的是,她找到南禹的全部積蓄的同時,亦找到了巫族失傳多年的蠱經。這其中。便記載了以贖魂咒為引的重生之術。


    她花了整整七天時間,將蠱經通讀了一次。最後決定孤注一擲,將簫琰救活。


    毫無疑問,她的決定遭到了錦娘的強烈反對,而齊思南嘴上雖然不說,背底裏卻是不同意的。衛嫤的想法他們都可以理解。不過如今大敵當前,衛嫤這樣做是不是太武斷了太不計較後果?


    齊思南拿出了被她摔斷的“鳳點頭”,錦娘差點就被她氣暈過去。


    十一滴鳳血,被斷在兩截紫玉之中,最不幸的是。其中有一滴血恰逢斷口,即一分為二,好好的一支釵竟就這樣毀了。


    “幫幫忙。”衛嫤理虧地低下頭,可是決心一點也沒動搖。她像個倔強的孩子,氣得另兩人說不出話來,在場隻有小魂平緩均勻的呼息。四周靜得連掉下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


    “我已經盡量不去想他了,可是他……是我的相公,更是我腹中孩兒的父親,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他死。我想過要和他一起去,可是我不能……我還想活著,活下去……”衛嫤一改往日的淡薄,眼睛裏蘊出一層薄薄的水汽。她改變了主意。


    她這幾天的經曆了平凡與寧靜。幾乎沒遇上什麽大事,大梁與北夷軍隊正忙著窩裏鬥,一時也顧不得她,她一邊與大梁軍隊周旋,一邊保存實力,以奇襲夜行的方法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可以說是一直無往不利。


    原本,麾下眾人都是極高興的,一來是見識到了主子的實力,二來便是為著贏了幾場小規模的混戰,並繳獲戰馬五百匹。就這樣,衛嫤親自帶領的小分隊就有了整齊的坐騎。


    不管依著哪種,他們都沒想到衛嫤會突然收兵回來。


    小魂的頭垂得很低,沒有避諱他們,也沒有說話,錦娘的眼睛在衛嫤與小魂之間瞟來瞟去,似在推測這件事與隱衛們的關係,唯得齊思南一聲歎息。


    “怎麽都瞞不過殿下。”


    小魂聞言,全身一震,偷眼望向衛嫤,卻見後者猛地一轉身,將臉轉向了身後的旗幟。錦娘看向小魂的眼神又銳利了一些,嘴唇動了動,卻將要說的話全數咽了下去。


    衛嫤衝小魂揚手一指,道:“你說給他們聽。”


    小魂才老老實實地將靈州的情況給說了:“予聆公子帶了三萬北伐軍入靈州,北邊的戰事,已經基本平定,相信援軍不日便要前來匯合。大梁皇帝加急派函三封,催北伐軍衝破南禹防線,出兵勤王,但傳信兵都被我們截住。勝局已定,兩位不必擔心。”


    錦娘道:“誰讓你說這個!”


    小魂咽了咽口水,又看衛嫤一眼,見後者沒有擺手,才得繼續說下去。


    “大梁皇帝並不知道真實軍情,勝負隻在一舉,就等予聆公子來。隻不過……”他偷看衛嫤,期待衛嫤能自己將話接過去說,他本就是予聆公子教習訓練出來的,對予聆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剩下的話,他不忍心說。


    “隻不過我不想見他。”寒毒未除,簫琰生死未知,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天的命,更不知道肚子裏這個受盡苦難的孩子沒有沒降臨這世間的福氣。予聆來,正好替她統領三軍。


    好些思念,於她而言都變成了奢望,不過在走之前,她希望還能打一場勝仗。


    “予聆也算是段氏的傳人,鳳血他也有份,我將帥印留給他也還合理,是不是?”她聽著窗外的雨聲,仍舊是背對著錦娘與齊思南發呆。


    室內的氣氛十分沉悶壓抑,誰也沒想到經曆這三個月時候的朝夕相對之後,衛嫤會突然想起要離開。南禹女子多半不管身邊兒郎的生死,所以不管對誰而言,衛嫤絕口不提簫琰,亦在情理之中。她們的思維慣性向來如此,又哪能想到那生死相依的約定。


    衛嫤從來沒有做過關於簫琰的夢,她每天都很累。打完戰回來還要看書,看書看累了,倒頭就睡,根本沒有時間去做夢,可是她記憶裏根深蒂固的影子,卻比夢境更清晰。


    三個月前。她不計較與他共赴黃泉,所以她幹脆不想不問。她的時間全都讓給了你來我往的殺伐,她甚至閉著眼睛,等待著命運的審判……直到她發現巫族的蠱經。


    鳳血,紫玉,鳳引,並不是再不能重組的。


    鳳血壞了一滴,卻並不意味著她找不到第二滴。


    她希望肚子裏的孩子是個男孩。


    在南禹,陽為鳳,帶著段氏血脈的鳳子。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就算將來找不到段氏的其它男子,她也能以兒子的血,祭活“鳳點頭”。


    “公主殿下,你忘記了,予聆公子也是結發人,你怎麽能厚此薄彼?”齊思南幾乎可以想予聆的憤怒。衛嫤身邊的隱衛。多半是她救來的孤兒,多多少少都隻聽她的,這麽說來,予聆對她的決斷又知道幾成呢?


    衛嫤沒有回答齊思南的話,而是揮了揮手,中止了這場對話。


    她本就不是叫他們來商議的。


    黎明到來之前,蒼穹如墨。四裏漆黑一片,衛嫤並沒有睡下,而是著力編製騎兵團,就這樣忙了一夜。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她心中的大石落下,反正變得更有精神。


    枯燥乏味的文書處理持續到下半夜。


    破曉時分,南麵突然傳來了馬蹄聲,城樓上數道響箭升空,城下立時騷動起來。


    “老大,南麵有人攻城。”葉冷來不及抹掉臉上的雨水,隻是眼睛周圍胡亂抓了兩把。


    “你守在這兒,將這兒東西整理成冊。”衛嫤拉了他一把,大步走出門去。


    “老大!”葉冷看著滿桌散亂的紙張,頓時一愣,等回過神來,門口已經傳來了打馬飛奔的蹄聲。他吃驚地追了出去,才發現剛剛被自己騎過來的馬兒跟衛嫤一起不見了。


    他急得一拍腦袋,返身奔入雨中。


    城樓上的守備兵大叫著:“不好了,敵軍夜襲!”


    城下眾人應道:“守住城門,等公主殿下到了再說!”


    話音剛落,便見一騎踏水而來,轉眼及到了陣前。眾將士先是看到一身蔫白菜似的錦衣華服,跟著便是一張比衣裳更鮮亮的臉。守城的士兵認出了衛嫤,均是一愣。


    各各於心中暗忖道,來得好快!


    “帶上絆馬索,隨我出城!”衛嫤並不下馬,隻將長鞭一甩,在空中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公主殿下,外麵來的人太多,已將城池團團圍住,我們就這樣衝出去,未必會有用!”惜祭城太小,八萬鐵騎如潮水,轉眼就將四麵都截住了。


    “聽我號令!帶齊草料和絆馬索跟我出城!”她睨向眾人一眼,傲然道,“誰說我這是要衝出去?嗬……你們想不想騎馬?”送上門的都不搶,她就太蠢了。


    “我懂了,衛姑娘這是要去搶馬!”花重淚先反應過來,即將天蠶絲在虎口挽了數圈。


    這時聽丹塔聲如洪鍾,勒馬立在南門外大呼小叫:“女人,開城投降,小王我就饒你不死!有本事別做縮頭烏龜,正正當當地打一架再說!”


    城上傳來一陣騷亂,顯是城裏人看見他這陣勢有些發慌了。丹塔誌在必得,對這種情況一點也不意外。當即又閉著眼睛瞎嚷嚷起來:“我和你哥哥有盟約在身,若你識相地投降,我不介意將你娶回去供著,如何?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你這種福氣的!”


    “哦?嫁給你也算福氣?”對麵傳來一聲輕嗤。


    “那是自然……”丹塔未立即睜眼,隻揚了一遍眉毛,直到身邊有人撞了他一下,他才猛地發現了什麽似的睜大了眼睛。卻見對麵一錦衣麗人持韁而立,正對著他冷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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