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苗翻身站穩,從懷中摸出《憐花寶鑒》,眼中就隻剩下這本書。


    他掏出伊哭撕下來那十來頁,將兩部分拚在了一起。


    紋絲合縫。


    現在這本書完整地握在他的手裏,與他的皮膚緊緊的接觸在一起。


    依據係統判定,這絕對算“得到了《憐花寶鑒》”。從這一刻起,他應該已經完成了任務!


    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是的,不僅沒有一道金光從天而降,也沒有大屏幕在眼前出現,更沒有眼前一黑忽然發現自己已穿越到異空間什麽的。


    簡直就和拿著廁紙沒什麽兩樣嘛。


    藍苗想,在小李飛刀的世界潛伏多年,我根本成了一個土著,容易麽?生活再這樣波濤起伏,我的小心肝就頂不住了。這任務到底是完成沒完成?為什麽沒完成?係統你準備啥時候取我老命呢?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好像穿越了一般恍惚。突然聽見身邊有人喝道:“他不是上官金虹!”


    這喝聲一棒打醒了他,他轉頭向地上的黃衣人望去,呂鳳先已經揭下了一塊麵皮,麵皮下的臉也是個中年人,但絕不是上官金虹。


    不錯,若當真是上官金虹,他怎會拚命也要打死藍苗?藍苗的命,在上官金虹眼中何曾有這般重要?小李飛刀的boss,怎會死得這麽容易!


    忽又有人冷冷道:“他也不是荊無命。”


    藍苗一眼望去,那“荊無命”也被一劍劈死在地上,臉上同樣被剝下一張皮,露出張眾人都十分陌生的麵孔。


    郭嵩陽曾敗在荊無命劍下,雖說當時掠陣的是上官金虹,但兩人公平比鬥,勝負也在五五之數。短短一炷香,荊無命絕不可能死在郭嵩陽劍下。


    “上官金虹”原來不是上官金虹,“荊無命”也不是荊無命,那藍苗手中的“《憐花寶鑒》”,自然也……


    藍苗突然醒悟,喝道:“糟糕……”


    這兩字一出口,突然“當”、“當”、“當”三聲,三塊鐵板落下,將窗戶和門封得嚴嚴實實。這間屋子頓時成為了一個鐵皮罐頭,將四個活人關在裏頭。


    好一個兵器譜口味罐頭。


    這個罐頭拿出去賣,一定有很多姑娘願意買。


    前提是罐頭裏的魚是活的。


    誰見過裝著“豆豉活魚”的罐頭?十輩子也不會有人見到的。


    二樓的地板突然發出了一串“喀拉拉”的脆響,隨後“淅瀝瀝”的聲音漸大,屋中居然下起雨來。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雨。


    這是黑色的雨!帶著刺鼻的藥氣!


    已死去“上官金虹”的臉上落了幾滴“雨”,頓時整張臉都變成了烏黑,然後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起來。那些“雨”好似鑽進了人皮,在裏頭拚命蠶食著肌肉與血管。


    藍苗立即想起了呂鳳先那個誤觸藥水的手下。那人悲慘死去的情形,他已聽過很多遍。


    他也突然明白了——在地上放六壇活血藥的真正目的,是掩飾這毒藥的猛惡氣味。這世上毒藥很多,無色無味的卻太少。越是劇毒,氣味也越是刺鼻。因此下毒多在酒中,辛辣的酒味可以掩蓋古怪的氣息。他們以為這是活血藥的氣味,習慣後,就不會提防。


    城東宅子的布置,也隻是虛晃一槍,讓他們以為城西這院子才是上官金虹的真正據點,實際城西早已布好了精密機關。等他們大張旗鼓地來搶秘笈時,將他們引入陷阱,隨後將梯子一抽,蓋子一蓋,讓箭雨下去吧。


    這藥水形成的細雨,淅淅瀝瀝,聽起來,彷佛杏花春雨。


    但這雨比箭雨要狠毒得多,也要厲害得多!


    藍苗四人無一反應不快,都向四周望去。但對方早有準備,這屋裏除了六個陶罐,一樣家具也無。“上官金虹”坐的那個蒲團,已被打得透濕,哪裏能擋得住雨?


    忽然一聲雷鳴般的巨響,伊哭一拳砸在牆上。水磨青磚砌的牆竟被他砸出一個洞。隨著裂縫延伸,一塊兩尺方圓的磚牆倒了下來。


    牆倒下後,眾人發現,裏頭果然也是鋼板。


    但伊哭在乎的卻不是它,他低喝一聲,將那塊磚牆舉了起來,道:“阿藍!快過來!”


    不錯!磚牆雖然沉重,但是這屋中避雨的唯一遮蔽!


    郭嵩陽與呂鳳先已敲下了另一塊磚牆,以此擋雨,同樣喝道:“小藍/苗兒過來!”


    但藍苗還站在原地,似乎因某事而猶豫。


    他的目光落在遊龍生身上。


    少年倒在地上,口角溢血,輕聲慘哼。那一掌不僅打碎了他的肩骨,也使他得了不輕的內傷。要站起來恐怕也有所不能,何況是展開輕功,掠到磚牆之下?


    藍苗自己躲避,輕而易舉。但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遊龍生被毒雨澆淋而死。若挾起遊龍生,帶對方一同躲避,是決計來不及的。他扶起對方那刻,兩人就會一齊沐浴在毒雨之下。


    這番思慮雖多,但一切隻在電光石火間。


    藍苗突然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的外套很大,平素穿在身上,大袖飄飄。


    那三人卻全明白了他的意圖,一齊喝道:“阿藍/小藍/苗兒別去!”


    藍苗已經飛掠而出,外袍在頭頂上“呼呼”旋轉,將漫天細雨都掃了出去。一麵幾步躥到了遊龍生身邊,挽住他的臂彎,將他一把提了起來。


    但水是最無孔不入之物,他甩衣成傘,本已極難。這一彎腰,動作就露出了破綻。幾滴藥水乘隙而入,落在他的白色中衣上。


    伊哭急喝了聲他的名字,便要扛著這幾百斤的磚頭搶過去。


    藍苗叱道:“你不要過來!”


    他這一叱,真氣充盈,白色中衣驀然鼓起。衣上雖泛開幾圓黑漬,卻沒有半星沾到肌膚。


    但伊哭的臉色並沒有緩和。


    藍苗舞在頭頂的深藍外袍,已快被染成了黑色。


    他的手,可不是呂鳳先的手,也沒有戴什麽手套。


    藍苗提著這口真氣,向上望了一眼,忽將外套向上拋起,隨即一掌拍了上去!


    外套“呼”的一聲,刹那展開雙袖,宛若一隻大鳥。


    就在這彈指間,藍苗借著鳥翼的庇護,已掠到了伊哭所舉的磚牆下。他放下遊龍生,反手就脫了中衣——上麵又漫開了幾圓黑漬。


    那件外套已撲在地麵上,被黑雨打得皺了起來。


    屋中三人盯著他,直到這時,才各各鬆了口氣,但轉瞬間,心又提了起來。


    有磚牆為遮蔽,雖然暫時可保平安,但終不是長久之計。黑雨會漸漸從磚縫中滲出,也會順著牆沿流下。體力充沛,真氣豐盈,也有盡時。但這烏黑的細雨,卻淅淅瀝瀝,好似永遠不會停止。


    藍苗在伊哭的庇護下敲了敲鐵壁,很厚。


    天花板自然不能走,而地也是實心的。


    四位高手矗在這裏,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黑雨沿著磚牆流下,像條小蛇,已爬到了伊哭的青魔手上。地麵也汪起了水窪,就如同黑色的毒蟲,遊向眾人的鞋底。


    藍苗突然蹲□,將遊龍生扶了起來,道:“你熟悉這院子,可知道有什麽出口?”


    遊龍生剛才痛得昏暈,被藍苗一搖,才悠悠醒來。他四下一掃,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道:“原……原來,我們都是要死的。”


    和他一起奔進來那三名黃衣人,也已經成為三具屍體。即使他們沒有被殺死,也會死在毒水下。


    藍苗聽了這話,就知道遊龍生也被瞞在鼓裏。這樣的機密,怎會讓一個普通的守衛得知?


    他正眉頭緊蹙,遊龍生突然道:“是四麵鐵壁?”


    藍苗道:“是。”


    遊龍生撐起身來,道:“你……你去那四麵鐵壁的右下角看看,有沒有鑄了一個許字?還蓋了印章?”


    藍苗飛快地開始在磚牆上打洞。


    當他打到第三個時,掉落的碎磚中,果然露出了一個“許”字!


    遊龍生喘著氣,道:“這是許家做的機關,金錢幫有大量機關都是他們所製,我經手過幾個。他們做的機關,大多是活機關,裏外都可打開的。你再去看看,窗子旁邊的鐵壁裏,是不是有三角形的鑰匙孔?”


    這間屋子,窗框上雕著流雲蝙蝠的花紋。圖案都是陰刻,蝙蝠的耳朵又作三角形,仔細一看,窗框上竟有幾十個小三角。


    藍苗“哐”將整個窗子拆了下來,木框下的鐵壁上,果然有一個三角形的凹陷。他正想往裏插鑰匙……咦,鑰匙呢?


    笑得很歡快的藍苗頓時笑不出來了。


    這機關確實可以從裏打開,但沒有鑰匙,就算可以三百六十度打開也沒用啊!


    遊龍生艱難道:“一般……一般鑰匙都放在操縱機關之人身上,你去看看?”


    藍苗驀然望向那“上官金虹”。


    方才那人撞在牆上時,似乎有機括啟動聲。但眾人被“上官金虹”的死亡吸引了全部的心神,竟沒人想起那輕微的一聲“咯”。


    伊哭沉聲道:“我來。”


    他伸出了那雙青瘮瘮的鐵手套。


    那具屍體受了藥雨,又受青魔手的毒,簡直腐爛得不成人形。伊哭在腐肉裏摸索了盞茶時分,還沒有收獲。眾人的心都漸漸沉了下來。


    藍苗托著磚牆,也感到青磚越來越涼。黑雨在不斷滲入磚縫。可能不用多久,就會悄悄滲入他的肌膚。


    伊哭的臉也越來越沉,但突然間,他的眼睛射出了喜色,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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