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道策馬緩緩前行,血色夕陽下南安城粗獷的輪廓映入他眼簾。


    雖說賊寇早已在年前退去,至今已有兩月有餘,但南安城內漆黑一片,好似塊巨大的焦炭。南城門樓也給一把火燒成灰燼,正有數名民夫正忙碌的加固塌了半邊的城門,未給完全燒盡的大梁雖被木板鐵釘加固,但一陣風吹過,黑色的粉塵好似被無形的手從大梁上剝落下來,吹得到處都是,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其牢固性。


    一大段一大段夯土城牆明顯是後來用土木新填上去,有些城牆倒塌進護城河裏,將往日碧波蕩漾的護城濠河攔腰截斷為數截,清風拂過,吹起陣陣墨綠色的漣漪,拍打著河緹建起朵朵水花。無道長長的吸了口氣,仿佛間聞到水花中藏著的血腥味。


    城外還有不少臨時搭建的窩棚供難民居住,不時有三三兩兩沮喪的民夫搬送著貨物往城裏送,完全沒有城鎮昔日的繁華。


    “賊寇破城後,四處燒殺劫掠,稍有違逆便殺之。劫掠後,又脅裹民眾挖地毀城,稍不如意,便殺之棄入濠河,城牆足足挖塌十七段之多,事後還縱火燒城,火勢直燒了三天三夜方歇。此次賊寇破城除卻被擄走的年輕女子和丁壯,被其脅裹挖城的民夫多被殺之,躲避不及而死者逾四千人,末將至此隻是打撈屍體掩埋就耗費半月時光,幸得隆冬時節,屍體不易腐敗,才沒引起任何疫狀。賊寇手段之毒烈,直叫人恨之入骨,幸得陛下委任國士南下剿匪,為南安城報仇雪恨!”陳華文勒馬行在無道右側,見無道神色不善,義憤填膺的說道。


    這家夥自述南安禍事,還不忘替自己說兩句好話,雖沒有功勞,也要爭份苦勞。賊寇襲南安城的警訊傳至溧陽府,你就率一旅府軍援南安城,行至梅溪,聽得南安城破,黃維戰死,賊寇近四千之眾便裹步不前,直到三日後賊寇撤離南安城才率援軍抵達南安城,接管南安城的防務,暫代城主一職。你這些話糊弄普通百姓還行,難道還騙得過我嗎?不過逾四千寇兵,又占據城池險要,一旅府軍不過1200餘人,屯兵梅溪也算不得畏敵不前。隻是,賊寇以劫掠為生,破城劫掠實屬正常,挖城則是破壞南安城立足的根基,南安城民眾若沒有安全感,雖故土難離,但為求保命遠離故土也不是沒有可能,這破壞南城的根基卻也是斷了自家的財路。還有那個神秘的秦仙師,這溧陽府的兩撥賊寇還真實充滿著神秘啊!


    無道緊緊的握著馬鞭,眼睛死死的盯著因為染血而變為深褐色的城牆,長長的籲了口氣,隨即轉頭看向司徒威,沉聲道:“大哥,你覺得這兩夥強寇破城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


    太過火?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恩,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司徒威點了點頭,臉色陰沉,身上散發著濃濃的血腥氣,咬牙道:“確實做得太過了。完全不像強寇的作風。”頓了頓,又補充道:“溧陽府地處邊塞,他國細作活躍平凡也屬正常。”


    他也認為這背後有他國細作作祟。好,很好!既然有他國細作作祟,這剿匪的功勞又要大上三分,至於是哪個國家的細作在背後作祟已不重要,趙國使者既然敢在楚帝壽宴拿此事說事,那麽趙國就有最大的嫌疑,這屎盆子不扣在趙國的頭上,還能扣在哪國頭上?至於楚趙兩國是否因此發生戰事?已不是我能管得了得事,這得由朝堂上得國之棟梁去頭痛吧!無道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恩,我也覺得這事背後不簡單。尤其是哪個秦仙師,出處透露著神秘啊!”


    好家夥,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將剿匪平亂,定性為他國細作作祟,是非清白全憑權勢者一言而定,這就是權勢帶來的好處!嘿嘿,不管你們將此事炒到何種高度,你們吃肉,也少不了我一份湯。陳華文也點點頭,沉吟道:“國士與少將軍所言不無道理,黃城主在府邸內身首異處,南安城被破壞得厲害,數千丁壯遭受屠戮,這些事聯係在一起,想想怕是真有蹊蹺!”


    這老小子還真不愧為官場混得老狐狸,話隻說三分,點到即止。無道掃了眼陳華文,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向南安城,卻發現大量衣衫破舊,麵帶菜色的難民結隊從東南而歸,人數怕是不下千人,這場景太詭異了,當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些民眾從何處歸來?”無道皺了皺眉頭,指著遠遠歸來的民眾,看向陳華文詢問道。


    “崀山廣仁寺的和尚慈悲心腸,體恤民眾疾苦,匪患以來,在崀山腳下設了粥棚,又在東城門外設了道場賑濟災民、超度亡靈,幫了大忙。不然南安城的景象恐怕更是不堪!”陳華文看著歸來的難民隊伍,胖胖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又補充了兩句:“匪禍當日,廣仁寺還大開方便之門,保全了千餘逃難民眾和傷患。強寇入寇崀山,見崀山地勢險要,眾民壯與僧眾手持戒刀竹矛緊守廣仁寺,終究不敢硬攻,折轉而走。”


    “恩,還是出家人慈悲為懷。”無道眉毛跳了幾下,臉上帶著一抹玩味的笑容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崀山在那裏?此等大善舉,我等怎麽也該去拜會拜會?不然憑地失了禮數,讓南安城十數萬民眾戳我等的脊梁骨。”


    本以為無道要先進南安城安撫民眾,沒想到他竟然要先去拜訪廣仁寺的和尚,這可有點沽名釣譽的嫌疑。陳華文微微一驚,隨即暗自搖頭,這是無雙國士自己的事,跟我八竿子打不著,我為他著什麽急?


    他抬起手指出崀山所在,無道隨著陳華文的手指望去,隻見南安城東南七八裏外,那座高約三四十丈的山峰,山間青木蔥蘢,隱約現出高大的佛院樓閣,飛簷走閣,雖說不上華麗,卻是相當有氣勢,占地也甚是寬廣,造價怕是不菲。最重要的是崀山雖不高,但卻距離南安城與泰安左軍營寨不遠,目力極佳者站在山上便能將南安城與泰安左軍大營盡收眼底,占盡地利之便。無道點了點頭,笑道:“此山甚好,甚得地利之便,我泰安左軍若是駐紮在崀山好過南城大營十倍。”


    “是啊,我也覺得崀山甚好,易守難攻,是軍隊駐紮的好營盤。”司徒威也迎合的點點頭,笑道。


    難道他們倆在打崀山的主意?可是崀山乃是廣仁寺的根基,廣仁寺的和尚豈能輕易相讓。若是廣仁寺隻是籍籍無名的小廟強占了也無妨,可廣仁寺主持慧海大法師卻是方圓五百裏出名的得道高士,經常與府尹大人和都尉盤道講經,尤其是南安匪患,廣仁寺更是賑濟災民,超度亡靈,占盡南安人的民心。你二人雖是強龍,卻也未必壓得過地頭蛇。陳華文苦笑著搖搖頭:“崀山雖好,卻是廣仁寺的根基所在,那些和尚豈能輕易相讓。”


    “哈哈,我也隻是嘮叨嘮叨,若真將廣仁寺的僧人從崀山趕下來,恐怕南安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我淹死!”無道拍了拍哈哈大笑,讓陳華文看得有些莫名,不知他剛才的是真心,還是無意。


    ……


    三人說話之間已來到泰安左軍轅門外,在數百將卒的簇擁下,無道與司徒威聯袂進入大營,高義與陳華文緊隨其後,身後緊跟著的是泰安左軍數十將官。


    進入軍營,無道便命人宰羊殺豬。由於武勝等鄉兵不屬於泰安左軍不能呆在軍營,無道將殺敵所得的金幣財貨分為三份,親衛與鄉兵各占一份,由於最近手頭拮據得很,他也厚著臉皮和司徒威平分一份得了86枚金幣。隨即,又喚來陳華文的隨從,令其帶領武勝等人入南安城暫歇,明日再北上繞道回顏家堡,以防伏龍山的賊寇半路埋伏報當日的血仇,並暗中讓武勝等人入城宣揚當日戰事以安南安城民眾之心。


    無道玩味的看著武勝等鄉兵與民壯漸漸遠去,嘴角浮出一抹玩味,轉身拉著司徒威,朝著左側的陳華文笑了笑:“陳將軍請入賬說話,我和少將軍有些要事要與你商議。”


    要事?哼哼,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還是來了。陳華文眼角一跳,對身旁的隨從吩咐道:“你們在此等候,莫得要事,不要打擾我和國士與少將軍商議要事!”


    三名隨從躬身應是,老實的呆在大帳外,陳華文則長長的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隨著無道二人進入中軍大帳,而泰安左軍的將士早已磨刀赫赫宰豬屠羊,準備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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