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烈看罷奏本,隻是默然不語。


    宋功泰在下頭立著,見上不語,不明其意,隻是惴惴不安。


    半日,贏烈方才開口問道:“這本上所言,可是屬實?”宋功泰連忙回道:“微臣不敢誑語,誹謗當朝宰相。實是確有其事,吏部尚書孟懷楠乃是林相門生,二人私交甚篤。朝中若有人與林相政見不合,又或言語開罪於其,林相麵上不提,私下便陰示孟懷楠把持該人年底考評。這些人為保仕途,並來年舉薦,便各尋門路,備厚禮賄賂二人,以求開恩。近來林相更廣開門戶,大收錢財,致使吏治紊亂,朝綱不正,還望皇上早日整治。“


    贏烈聞說,不置可否,隻是將李十洲的奏本取來,展開瞧了兩眼,旋即將本子擲在地上。


    宋功泰眼見皇帝動怒,不敢言語,隻是垂首立著,一言不發。


    贏烈沉吟半日,方才說道:“此間事宜,朕知道了,你且下去罷。”宋功泰見皇帝於此事並不表態,心中奇怪,又恐為其見疑,隻得應命而出。


    待踏出文淵閣大門,迎頭一陣風來,他隻覺額上甚涼,伸手一拭,竟是滿頭冷汗,當即擦了兩把,快步離去。


    待離了皇宮,宋功泰上了自家轎子,轎夫抬起轎子,登時健步如飛。行過西街牌樓時,他忽而在轎內吩咐道:“先不回府,往蕭府走一遭。”跟轎的家人宋安聞名,連忙應下,旋即吩咐轎夫轉了方向。這般又走了半裏路途,已能遠遠的望見蕭府的門前的石獅子時,宋功泰在轎內靜思道:這才離了皇宮,便往蕭相府裏去,倒恐讓人看喬了。又或讓有心之人瞧見,傳到禦前,就不好了。思及此處,他便出聲道:“宋安,不往相府去了,穿過相府街,往後頭東四胡同轉一圈,繞道回府。”宋安不解其意,隻是老爺吩咐,底下的也隻能領命,當即又令一眾轎夫徑直過了相府街,往後頭去了。


    當日,贏烈在文淵閣內待至傍晚方才出來。門外張鷺生候著,見皇帝出來,連忙迎上前來,陪笑說道:“皇上起駕,怎麽也不傳奴才伺候。”贏烈淡淡說道:“如今朕要去哪裏,還需得同你們這些奴才知會麽?”張鷺生聽皇帝口氣不好,慌忙下跪賠罪道:“奴才該死。”贏烈喟歎了一聲,半日才道:“起來罷,不關你的事,是朕心裏不痛快。”張鷺生隻得又從地上爬起,心裏忖度是為朝上的事情,也並不敢多嘴,隻是隨在皇帝身後。


    贏烈步出文淵閣,信步向西行了一路,張鷺生隨在其後,因看皇帝心情不好,不敢問詢。


    這般行了許多時候,待天色將晚,華燈初上之時,他才恍然驚覺,四下環顧,隻見正身處一處僻靜之地,四周皆是幽街窄巷,燈影昏暗,罕有人行。他不識此處,便將張鷺生叫來問道:“這兒是什麽地方?”張鷺生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話,此處乃是永巷。此地素來為囚禁犯錯宮嬪所用,地處偏僻,皇上故而不識。”


    贏烈點了點頭,因想起一件事,便問道:“那林氏如今也在這兒了?”張璐生道:“正是,依著皇上的吩咐,林寶林昨兒就遷居過來了。”贏烈聽過,不發一語,正待離去,卻聽遠處傳來一陣歌聲。


    這歌聲飄飄忽忽,幽怨不已,細品其詞,原是講述男子負心,拋棄結發之妻的故事。贏烈聞聲,登時駐足不前,好半日方才低歎了口氣,轉身邁步。


    張鷺生心明其故,不好多說什麽,隻是隨在皇帝身後。


    半晌,贏烈才問道:“今兒一日都沒過去,皇後可還好?”張鷺生見他問起,連忙說道:“娘娘的胎已比昨日安穩的多了,王太醫去瞧過了,說隻消在靜養上些時日,便可無慮。”說畢,又瞧著贏烈的臉色,試著說道:“隻是王太醫又說起,娘娘前回身子損傷厲害,元氣難以平複,將來生產之時,恐有不虞。”贏烈劍眉一皺,說道:“這太醫院如今是越發的沒用了,連皇後的身子也調養不好,朕要他們還有何用?!”張鷺生忙說道:“奴才以為,這倒也不怪王太醫。若娘娘無事,自然就沒這遭的劫難了。隻是前頭先生氣傷了身子,懷胎時又被小人作弄,雪上加霜,難免厲害。王太醫的醫術再高明,究竟也有不能為的事情。”


    贏烈聽了這番言語,麵色一寒,哼了一聲。張鷺生心上一緊,將頭低了下去,不敢再說。


    少頃,隻聽贏烈沉吟道:“若是奏章屬實……這林家果然是留不得了……然而……”話至此處,又閉口不言。張鷺生豎著耳朵,模糊聽了幾句,究竟是不大分明。


    禦駕行至西六宮處,張鷺生見天色已忒晚了,隻得硬著頭皮問道:“皇上,時候不早了,在何處用膳?”贏烈說道:“去瞧瞧皇後罷。”張鷺生聽了,趕忙命人下去傳話。


    到了坤寧宮,贏烈邁步進宮,入內隻見蕭清婉在明間內炕上,正倚著靠枕做針線。


    看皇帝駕到,蕭清婉連忙放了手裏東西,就要下地。贏烈上前止了,又說道:“你身子才略好些,就下了地了,明兒再弄出些病來可怎麽好。”說著,又掃了一眼她撇下的活計,原是一方肚兜,又道:“你胎還不穩,就弄上這個了。待你好時,就做上一百幅,又值什麽?急著這時候弄,一點兒也不愛惜自己個兒的身子。”蕭清婉淺笑道:“臣妾無礙,但隻要無人謀害,臣妾與孩子自然萬事無憂。”贏烈麵色一沉,握著她的手,說道:“婉兒,不要迫朕。”


    蕭清婉垂首低聲道:“臣妾不敢,不過實話實說。”言畢,又仰臉望著他,語帶真切道:“皇上,臣妾入宮幾載,從不曾陰害過旁人,卻屢屢遭受小人的算計謀害。前回平白了丟了一個孩兒,這次又險些重蹈覆轍。皇上,婉兒隻求孩子平安康健的長大,不敢奢望其他。倘或皇上不能讓婉兒母子安泰度日,那婉兒懇請皇上再不要踏入坤寧宮半步,且廢去縕兒的太子之位,好與婉兒母子一個清靜。”


    一語未盡,蕭清婉便覺手被贏烈死死攥住。贏烈望著她,麵上陰晴不定,隻覺掌中柔荑冰冷不已,便用力握了又握。蕭清婉抽了幾抽,沒能抽出來,便由他去了。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贏烈方才放開手,將她摟在懷中,緩緩說道:“你放心,朕必給你個交代。”蕭清婉偎在他懷中,一字不發,閉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贏烈起身,當即下了一道旨意,將寶林林氏打入冷宮。


    上朝之時,贏烈才登上龍座,便有數位朝臣出班,彈劾林霄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等事宜。贏烈勃然大怒,當堂命人除去林霄的紫袍金帶,革職查辦,查抄相府,並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共查此案,由蕭鼎仁總理此事。


    事發突然,林霄措手不及,當堂被革了官職,下入獄中。滿朝文武,盡皆嘩然。然而因著往日林霄行事刻薄,兼前頭協同群官捐納一事,樹敵甚眾。群臣既與他無甚交情,又看隻為寥寥幾本奏章,皇帝便已龍顏震怒,心中皆揣度皇帝這是要辦了林家,故而也不肯觸此黴頭,各個韜光養晦,閉口不言。


    朝散之後,蕭鼎仁當即命都察院派人將林府查抄,並幽禁林家一應家眷,又將林氏一族黨羽盡數緝拿。


    因事前並無預兆,林府沒有預備,待都察院人到,登時便將林家弄的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宋功泰親身至此,下令將林府家人搜身之後,皆趕到林府西北角的小院內幽禁。隻可憐林家那些太太、小姐並姨娘、丫頭們,都是千金之軀,哪裏受過這等委屈。一時裏,林府哭號遍天,呻|吟滿地,這些女眷們各個花容不整,羅衫淩亂,咬牙暗罵不絕,然而法不容情,也隻得低頭聽憑撥弄。有不服管束者,向查抄的衛士們叫嚷論理,那起衛士頗不耐煩,張口便道:“往日裏人捧著你們,你們是千金小姐。到了明兒,朝廷治下罪來,還不知賣到哪窯子裏去哩!還不老實些,仔細老爺棍棒伺候!”嗬斥的這些女人們啞口無言,含羞而去。


    林家也是功勳貴胄,世代為官,府邸自是深廣。這日足足鬧了一整日,直至日西宵禁時分,才算勉強搜了個明白。


    宋功泰看了底下衛士送來的物件,見其內有幾本賬冊,並些書信很是緊要,又看天色將晚,便令鳴金收兵,隻留一隊衛士看守門禁,匆匆回府而去。


    贏烈下了朝堂,徑直回了養心殿,一日未出。到了晚間,也獨自宿在了養心殿內。


    蕭清婉在坤寧宮內聞得消息,隻一笑置之。其時,正逢宸貴妃過來,坐著挑汗巾子,聞聽此事,便望著自家妹妹說道:“這便是你前頭說過的大事了?”蕭清婉笑道:“拔樹拔根,隻搓弄林氏一個有什麽意思?她有林家在後頭撐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歪來歪去就是倒不掉,不如這樣來得痛快。”宸貴妃皺眉道:“你這樣逼迫皇上,不怕弄擰了事?”蕭清婉淡笑道:“我又沒有指使人誣陷林霄,那些彈劾的奏章上寫的,可都是有真憑實據的。若是皇上要把這樣的人當做股肱來使,那才真叫顛倒了呢。”說著,又正色道:“皇上,也該下個決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不是我不回評論,是我現在壓根就看不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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