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局自收押了坤寧宮與鹹福宮兩宮宮人,不敢怠慢,連夜刑訊,淒厲呼號之聲響徹左近。這般審訊了一日夜,鹹福宮有幾名宮人終熬不住酷刑,出首招認了。為首的便是黎順容的貼身侍婢小環,她供稱黎順容因三皇子被皇後帶去坤寧宮,懷恨在心,故使人在宮外尋得了白蟻巢穴,又仿著三皇子所玩的楠木香球另造了一樣,將白蟻豢養其內,送入坤寧宮與三皇子玩耍。又於元宵節,皇後在坤寧宮擺宴賞燈,宴請六宮,黎順容借看燈之際,將三皇子手中的木球丟在秋千架子旁,安心要令皇後摔個骨斷筋折,以報其仇。然不曾料想,皇後竟然身懷有孕,自秋千上跌下致使小產。黎順容聽聞此訊,自料躲不過去,見禦前來人拿她,恐皇帝要施加重刑於她,畏禍投井身亡。掖庭局又依她所指,在鹹福宮後園子裏掘出了夾帶白蟻入宮的白瓷罐,並搜出了往來書信。旁的宮人供述也與小環一般,並無二話。鍾韶英看人證物證俱全,供述也都落和關節,遂將此事奏與皇帝。


    贏烈聽了鍾韶英的奏報,本意拿住幕後主使,必要狠狠的懲治一番,不想那黎順容竟自個兒投井自盡了,滿肚子的怒氣無處發泄,隻得命鍾韶英將連同小環在內的、與此事相幹聯的五名宮人盡數杖斃,又令將黎順容的屍身拉進亂葬崗,胡亂掩埋了,不許其歸葬妃陵,亦不準還家。又下了一道旨意:將黎順容其父革職抄家,永不錄用,滿門發配邊關。此事才算作罷。


    該案了結,為皇後失這一胎,折進去了幾條人命,宮中聞風無不變色。隻可憐坤寧宮的一眾宮人,白陪著受了許多折磨,雖審出幾樁不合規矩的事來,也不過芝麻粒兒大的小事,無關輕重。獨那個文燕,自進了掖庭局,自知不能僥幸,不待刑罰加身,便即招認了與皇長子私通一事。此事關係皇子顏麵,文燕又是皇後的貼身陪嫁,鍾韶英不敢擅專,亦轉奏與皇帝。贏烈命將文燕帶到禦前,親自審問。文燕遂將如何在養心殿外撞見贏緯、贏緯如何使人來勾搭於她、又如何在下元節酒宴為明月驚散幽會等盡數供出。贏烈聽了她的供述,又看那搜出來的鬥方、折扇上的字跡均是贏緯親筆,也不由不信,暗自氣惱不已。又命奚官局令帶老嬤為其驗身,所幸文燕尚不曾失身,倒還沒坐實穢亂宮闈的罪名。


    贏烈慮到她是皇後的陪嫁,皇後又正臥床不起,怕她知道了這事又生氣傷身,便命鍾韶英先將她關了起來,隻待皇後好了再行處置。又把贏緯召進宮來,叫到書房關了門好一頓訓斥,諸如“沉溺女色”“不思正業”“遊手好閑”“逼|j□j婢”等語,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放出來,又讓他到奉先殿跪在先祖寶座前念聖祖遺訓,到了天黑才準其歸府,閉門思過。


    因皇帝下了嚴旨,此事並未傳揚出去,故而趙貴儀與蕭清婉皆未知其情。


    此事風波平定,旁的宮人又發還宮室,穆秋蘭等人照舊回坤寧宮服侍皇後不提。蕭清婉不見文燕回來,忙問緣故,然眾人隻道她被關了,皆不知所為何事,一時半刻又打聽不出,隻得暫且作罷。因眾人白受了一場罪,宸妃便替皇後做主,拿了銀子打賞,又叫人傳了話下去,以示撫慰。眾人隻認倒黴,都無二話,穆秋蘭並那三個宮女,略休養了兩日就又上來伺候了。


    且表蕭清婉自小產之後,隻在坤寧宮中靜養。宸妃奏請了皇帝,便帶著抱月、懷星在坤寧宮住下了,早晚照料於床前,一應湯藥飲食,她必要親口嚐過,方才端與蕭清婉。夜間也常和衣而臥,就宿在皇後臥室旁的耳房裏,一聽有動靜便起來查看,不敢有絲毫懈怠。便是贏烈日常過來探視,眼見如此,也稱讚有加。


    因皇後流產,皇帝心疼之故,每日隻下了朝便來坤寧宮探望,又嚴命太醫院為皇後調養醫治,各樣珍貴補品,稀缺藥材流水價一樣的送入宮中,但凡有的,莫不堆山填海。反觀泠美人那裏,自她有了身孕,皇帝竟一次也沒踏足她的承乾宮,除卻份例內固有的物品,再無旁的賞賜過來。且宮中老例,妃嬪懷孕必要晉位,今出了皇後一事,皇帝竟似忘了一般,提也不提,她也不好去開這個口求封,隻在宮裏生氣,動輒便打罵宮人出火。


    這日,天氣溫和,蕭清婉斜倚著靠枕歪在床上,後頭小廚房送了一碗粥上來,宸妃親手端了,試了試冷熱,便向她笑道:“你卻才午飯就沒大好生吃,這粥是用烏骨雞、當歸、黨參一道吊了湯,用上好的禦供粳米熬的粥,最是滋補養人的。我喂你吃了,一會兒好吃藥。”蕭清婉皺著眉頭,說道:“日日都在床上窩著,哪裏有胃口吃得下去!我想下地走走,姐姐隻是不讓。”宸妃說道:“你可罷了,才躺了幾日就坐不住了。小產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這次又是摔沒了孩子,不好好將養著,弄壞了身子可怎好?”說畢,就千哄萬哄的,到底打發她吃了。


    吃畢了粥,又端上湯藥來吃了,蕭清婉苦的連連咋舌,忙漱了口才問道:“我躺了幾日,外頭的事兒都不知道。姐姐又天天都在這兒陪著我,宮裏的事兒如今是誰料理著?三皇子呢?”宸妃見她問,便說道:“你養好自己的身子是正經,待大好了,有多少管不得的,偏這會子上心。外頭管是誰料理著呢,橫豎弄出什麽事兒來都不與咱們相幹。三皇子,我打發唐姑姑照看著呢,不妨事。”蕭清婉聽她這話出有因,又見她不說,便也沒問,隻是說道:“三皇子可知道他母親的事兒了?”宸妃搖頭道:“皇上不叫說,他還不知道。也隻是早晚罷了,瞞不得的。好在他年歲尚小,凡事都能教導,還不妨礙。可憐這麽個乖覺孩子,怎麽娘竟幹出這樣的大錯事來,拖累著他也不招皇上待見了。”蕭清婉默默不語,出了好一會兒的神,才開口道:“黎順容那人,我也算知道些,她哪裏會有這樣的心計?隻怕是給誰當了替死鬼了。”宸妃亦頷首道:“誰說不是呢。隻是這事有憑有據,人贓俱在,又環節相扣,她為了孩子大鬧禦前,又是滿宮裏都看著的,也算事出有因。若硬去扯旁人,連個影兒都沒有呢,倒叫皇上怎麽追查呢?總不好去捕風捉影不是?她謀害中宮的罪名既坐實了,不重處也是不成話的。”


    二人正說著話,穆秋蘭打從外頭進來,蕭清婉見她走路仍有些不便當,便問道:“身上的傷可好些了?若有哪裏不好,叫王太醫給你們看看,別落下什麽病來。為著本宮,委屈你們了。”穆秋蘭趕忙道:“娘娘說哪裏話,都是奴婢不老成,沒能護持好娘娘,憑白讓娘娘丟了這一胎孩兒,都是奴婢的罪過。娘娘再要這樣說,奴婢就愧難存身了。”說著,眼圈子就先紅了。宸妃便開口勸道:“你們娘娘才好些,你就別說這些惹她傷心了。快些住了,說點兒旁的。”穆秋蘭聽宸妃如此說,連忙收住,走上前來,低聲道:“倒真有一樁事,報與二位娘娘。”就將聽來的事說了。


    原來,那程尚儀見眾人返回坤寧宮,禦前的宮人都撤了,忙趁空打發了梅英過來報了信兒。穆秋蘭平白無故遭此磨難,本就暗恨在心,一聞此事連忙走來報與皇後知曉。


    蕭清婉不聽還罷了,一聞此言,登時怒火難禁一丈高,狠命捶床咬牙切齒道:“好啊,本就疑是她們,原來真是她們!今既知道了,我必殺此賤|人為我腹內孩兒報仇!”宸妃一聽穆秋蘭所言,便知不好,果然見蕭清婉動怒,忙勸道:“仔細你的手疼,別了這點子氣弄壞了身子!此事難辦,你還是先養好了再說罷。先不論此案已結,那邊是鐵證如山,你這裏隻有程尚儀的一麵之詞,如何做信?再者說了,錢氏現下腹內正懷著龍胎,你怎好殺她?就連朝廷,都不斬殺懷孕的女犯,何況她懷的是龍裔!你這會子要皇上去殺她,豈不反令你與皇上生出齟齬?倒正好趁了她們的意。此事,還當從長計議。”蕭清婉冷聲道:“姐姐說的是不錯,可惜我等不得。我今番若饒了這賤|人,我也再不活著了!”語畢,她便閉口不言,默忖了半日,忽又冷笑道:“姐姐不必多慮,我豈會讓皇上為難!”便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宸妃聽著,頷首道:“也可試試,就是凶險些。”蕭清婉笑道:“難道隻許她們借刀殺人,就不讓咱們使個連環計麽?姐姐放心,她必跳進我這圈子的。”說著,又對穆秋蘭吩咐道:“你讓李公公拿了坤寧宮的腰牌,出宮到本宮母家去,說本宮小產,特請夫人進宮看視。”穆秋蘭連忙應了。


    這日至晚間,王旭昌過來請脈,待得事畢,蕭清婉留他說話,讓宮人與他放了凳子,就說道:“本宮有樁事兒,要王太醫替本宮處處。你見守著個太醫院,該當是很便宜的。”王旭昌忙起來躬身道:“但聽娘娘吩咐。”蕭清婉今日生了一場氣,沒有精神,懶得繞來繞去,便將想好的事三言兩語說明白了,又問道:“可為難麽?”王旭昌聽得皇後言語,先自變了臉色,一時不敢回話。蕭清婉觀摩著他麵上神色,又淺笑道:“本宮聽聞,李大人為同僚排擠,仕途頗為不順。李大人滿腹的才學,若任憑那起嫉賢妒能之輩在朝中挑唆是非,豈不埋沒人才?俗語說,朝裏有人好做官。李大人若得上頭有人提攜,那路自然就好走多了。本宮的意思,是想讓本宮父親,收李大人做個門生,王太醫可覺得怎樣呢?”王旭昌仍舊不敢言語,蕭清婉又說道:“王太醫雖居著這個官,說起來也不過一介醫者罷了,從七品下的官職。若是李大人仕途不順,王太醫隻怕也落不著什麽好罷?都是一門的親戚。”王旭昌思前想後,且是不敢兜攬。蕭清婉見他這般,便笑道:“也罷,本宮暫不催你,你回去想個明白。想好了,再來回本宮的話。隻一件,本宮可沒耐性等上許久。”言畢,便使人送了他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後宮沉浮之蕭後野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雲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雲深並收藏後宮沉浮之蕭後野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