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烈看了鍾韶英呈上之物,認出是三皇子贏紀日常玩耍的木球,便命穿贏紀的奶母前來問話。底下人聽命,連忙帶了上來。那奶母自三皇子出世,選入宮中隨侍在側到如今也有年頭了,也經曆過些事。今日眼見坤寧宮生此風波,又聞皇帝召見,還不知有什麽事要推在自己身上,先自嚇的兩腿癱軟,連路也走不得。還是禦前的內監拖了過來了。


    入得正堂,皇帝已在堂上坐了,見得人到,也無別話,隻指著那木球問道:“此物可是三皇子日日玩耍的那件?”那奶母縮著脖子,哆哆嗦嗦抬起頭來望了一眼,便回道:“回……回皇上,正是……這木球兒乃是先前皇後娘娘賞賜的,三皇子十分喜愛,常常拿在手裏玩。後來有一日,這木球忽然不見了,三皇子哭了好一陣,還是娘娘又拿了一個與皇子,才罷了。現下想來……想來……應是三皇子在後院玩耍,將木球丟在那兒了。又因為積雪深厚,人沒瞧見。”話才說完,她伏低了頭,再不敢向上頭看一眼。


    贏烈聽了這話,心中疑惑,那鍾韶英在旁又進言道:“皇上,依奴才驗看,這木球遠比秋千被蛀蝕的厲害,顯然白蟻是先附在這木球之內,又爬到了秋千上。”贏烈不言語,隻是心內忖道:這木球造前,都是用檀香熏過的,就為防蟲蛀。怎麽這木球還會為白蟻所侵?坤寧宮內,又是哪來的白蟻?想著,親手拿了那木球起來,細細看去,隻見那木球麵兒上雖還好,裏頭的雕花層都被蛀蝕的不成樣兒了。隻輕輕晃動,便掉出許多木屑來。他將那木球湊在鼻尖,輕輕一嗅,卻並未聞到檀香氣息,登時疑雲大起,開口道:“這香球當時造了五個,皇後這裏當還有三個,都在何處?”一旁宮人見問,趕忙去尋來,送到禦前。


    贏烈將兩隻木球放在一處,看那兩隻木球大小、花樣、雕層一模一樣,隻三皇子那隻花紋略粗糙些,做工也不夠精致,若單看倒也瞧不出來,這放在一起一經比對,就現出來了。他看了一回,微微冷笑,旋即吩咐將三皇子喊來。那三皇子午睡方醒,尚且不知出了何事,被宮人帶來,尚自惺忪著兩眼,慢吞吞的向贏烈行了禮,就要上前撒嬌。贏烈將他一把擋住,問道:“紀兒,這木球一直在你這兒麽?”贏紀瞧了瞧那木球,便歡聲道:“這木球丟了好久了,父皇哪裏尋到的?”說著,就要伸手去拿。贏烈不與他,隻是問道:“這木球一直在你手裏麽?”贏紀拿不到,將嘴一撇就想哭。贏烈急欲查問實情,並沒耐性與他纏磨,見他眼睛一紅想掉淚,便喝道:“哭什麽!你母後身上不好,哪裏有空閑與你絞纏!你隻說這木球是否一直都在你處?!”贏紀日日在坤寧宮與贏烈親近,再不曾見父親這樣怒容相待,滿腹委屈竟被嚇得憋回去了,隻是開口回道:“紀兒先到了母後這裏,這木球是母妃送過來的。”贏烈又問:“那又是什麽時候丟的?丟在何處?”贏紀道:“是之前過元宵節,母後叫人在院子裏放煙火、看燈兒,母妃帶著紀兒一起看,木球就是那時候不見了。”


    贏烈聽贏紀如此說來,更不再問,隻叫奶母帶了贏紀下去,當即便冷了一張臉,下旨道:“去將黎氏那賤婦帶來,再著掖庭局將鹹福宮裏裏外外給朕搜個幹淨!”鍾韶英得旨,不敢怠慢,趕忙下去了。


    不想這消息才傳出去,那黎順容得了信兒,驚得六神無主,本又是個沒主意的,隻在宮裏團團轉。偏她身邊服侍的宮女小環又道:“主子快些想想辦法罷,主子向來不得皇上寵愛,說的話皇上肯定不信的。聽聞坤寧宮裏已查到了什麽證據,又有贓又有實的,還有三皇子親口說的話,主子這一去隻怕是回不來了。謀害中宮,戕害龍裔,這罪名非同小可,皇上又在氣頭上,主子坐實了這罪,隻怕要受許多細碎的苦楚呢!”那黎順容聽得張嘴咋舌,叫苦連連,又在堂裏轉了幾圈,便向外頭奔去了。那小環不明就裏,又怕黎順容慌慌張張的出什麽事,便跟了出去。


    一時鍾韶英領人到了,將鹹福宮一眾宮人押至宮門前,一字排開的站了。又因不見黎順容,便問其去向。眾宮人皆說不知,鍾韶英便一麵命人搜查宮室,一麵親帶了人去尋。尋了一地都不見,眼瞅著就要走到永巷了,仍不見黎順容的蹤影,正自疑惑之際,猛可的就瞧見鹹福宮宮人小環匆忙跑來,唬得麵無人色,口裏隻是連聲驚呼道:“救人呐,黎主子投了井了!”鍾韶英一聞此言,大驚失色,連忙帶人趕了過去。轉到拐角處的一口井前,鍾韶英探頭瞧去,果然聞得底下有水花撲騰聲響,當即就要動手施救。然這井口扁窄,井又深,黑逡逡的看不分明,比及等人拿了繩索鉤子過來,將黎順容勾上來時,黎順容早已氣絕多時了。眾人慌得手足無措,倒是鍾韶英,為掖庭局首領多年,頗見過些世麵,強自定了定神,命人將黎順容的屍身裹了,送入掖庭局,自己徑回坤寧宮去報信。


    不言外頭熱亂,隻說宸妃進了內室,見蕭清婉倚著靠枕,歪在床上,烏雲散亂,花容慘淡,兩眼呆呆怔怔的,頰上還掛著幾滴沒幹的淚珠兒。她心中難過,走上前去,低聲呼道:“妹妹。”蕭清婉看她進來,就扯住她的手,語不成聲。宸妃亦抽噎道:“這是怎麽樣兒的?還什麽也不知道,一個孩兒就這麽平白沒了。好端端的,妹妹打什麽秋千!叫人暗地裏下手,施了毒計害你。”她也是關切情急,一時口不擇言,倒戳了蕭清婉的心肺,將頭倚在她肩上,又哭了起來。宸妃見她麵色淒愴,心底不忍,又自悔話說重了,連忙撫慰,拿手帕子替她抹了淚,又說道:“妹妹休哭,仔細弄傷了眼睛。如今已是這樣了,再要傷心也是無益。妹妹還是安心保養身子,這小產可比大生難調理,別落下什麽病才好。我去年小產後,可足足在床上躺了兩月才得下床呢。”蕭清婉收了淚,低聲說道:“不消姐姐說,我都理會得。”


    姐妹二人低聲細語了一陣,外頭便有宮人端了湯藥進來,在床前跪下,捧與蕭清婉。蕭清婉看此人麵目生疏,便道:“你是何人?本宮平日裏使喚的人呢?”那人回道:“回娘娘,因娘娘自秋千架子上跌下,皇上吩咐細查,將坤寧宮一眾宮人都送到掖庭局去了,待查明了,便放他們回來。皇上因此顧慮娘娘無人使喚,特打發了奴才等來伺候。”蕭清婉不覺動容,向宸妃道:“進了掖庭局,不脫個幾層皮隻怕是出不來的。倒可憐了那四個丫頭,一身的細皮嫩肉,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苦楚。”宸妃自宮人手裏接過湯藥,吹涼了親手喂與她吃,待一碗藥吃盡,才又說道:“什麽時候了,你還心疼她們?查一查也好,誰知道裏頭是不是真有什麽事兒呢。”蕭清婉微微頷首,沒再多言。


    落後,待那禦前的宮人出去了,她方才又問道:“可有查出什麽來麽?”宸妃搖了搖頭,說道:“我進來時,模模糊糊的聽鍾韶英說了一句,好像同三皇子有什麽幹係。”蕭清婉聞言,默默不語。宸妃見她如此,便勸她不要多想,安歇保養為上。姐妹兩個在這裏說話不提。


    外頭,贏烈在堂上坐著,隻見鍾韶英匆匆自外頭進來,來禦前跪了,稟道:“奏稟皇上,奴才等趕至鹹福宮時,黎順容不知去向。奴才帶了人四處尋找,走到永巷附近,就見鹹福宮宮女小環奔跑過來,言說黎順容投井了。待奴才趕去,將黎順容救起時,順容已經沒氣了。奴才不敢相瞞,特來奏與皇上。”贏烈聞聽此事,勃然大怒,當即喝道:“此非畏罪自盡麽?!”又問道:“鹹福宮搜查的如何?”鍾韶英回稟道:“奴才已將鹹福宮所有宮人收監,各宮室處所並個人物件兒,還待細細搜查。”贏烈聽了,頓了頓,又問道:“黎氏的屍首,現今何在?”鍾韶英回道:“奴才不敢擅專,已送入掖庭局,待皇上示下。”贏烈沉吟道:“就先在那兒停著,待此事完結,再做處置。”


    正說著話,六宮嬪妃俱已聞得消息,都趕來與皇後問安探望。先是蘇修媛到了,落後趙貴儀與泠美人也到了,再後連文淑容也挺著個肚子來了。眾妃先見過皇帝,看皇帝陰沉臉色,又模糊聽外頭宮人說起,皇後自秋千架上跌下,乃至小產,竟是黎順容所害,黎順容又投井自盡,都料皇帝正在惱怒,皆不敢言語。


    一時眾妃噤聲,獨趙貴儀上前,一麵抹著眼淚,一麵道:“這可是怎麽說,千盼萬盼的,好容易娘娘懷上了,還誰都不知道呢,眨眼的功夫就沒了。臣妾還望著娘娘降生太子,普天同慶呢。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臣妾當真難過的緊,想到娘娘受得那些苦,臣妾恨不得能以身相待。”說畢,倒真滾下幾滴淚來。又說道:“黎順容也在宮中多年了,又有個孩兒,怎麽如今竟這樣糊塗!”贏烈掃了她一眼,隻淡淡道:“事情還未查明,不能做此定論。”趙貴儀淺淺一笑道:“皇後娘娘才小產,臣妾本不該來煩擾皇上。隻是才出了一樁事兒,臣妾不敢隱瞞。”說著,她扶著泠美人上前,道:“錢妹妹懷了兩月的身孕,臣妾特來報與皇上知曉。”因皇後身上不好,她也不敢說出道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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