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去了,蕭清婉仰靠在靠墊上,說腿上有些酸脹,讓青鶯拿了美人拳來捶腿,自己便一手托腮,闔目養神。明月收拾了茶碗茶盞,穆秋蘭低聲問道:“娘娘聽了貴妃同錢寶林的話,心裏覺得怎樣?”蕭清婉慢慢說道:“貴妃說的都是鬼話,自然聽不得。那錢寶林是貴妃喊來的,想必已與貴妃有過沾染了,人雖不算幹淨,說的倒是半真半假。”穆秋蘭不解道:“娘娘既說錢寶林是貴妃使來的,為何又說她的話還有一半是真呢?”蕭清婉道:“她說齊氏自怨自艾,又常辱罵本宮,依著齊氏往日的性子,本宮都是信的。隻是她說,齊氏竟是為了這個去自盡,那就是胡說了。齊氏那樣輕狂浮躁的人,會是為了這點子事就去自盡麽?”說著,又坐了起來,揮了揮手,叫青鶯下去了。


    穆秋蘭道:“隻是掖庭局的仵作報來的結果,娘娘也聽到了,並沒什麽可疑之處。”蕭清婉冷笑道:“還是本宮適才說的,貴妃既然下了這個手,還會留下破綻等人去尋麽?想是不知用了什麽法子,亦或者拿捏了齊氏什麽把柄,迫著她自盡的。那玉蟬是齊氏的貼身侍女,貴妃逼死了齊氏,自然也不能容她再活著。雖未必是她自個兒跳的井,那地界偏僻,少有人行,又是夜裏,縱有些什麽動靜想來也沒人聽見。便是聽到了,那左近住著的是錢寶林,她與貴妃必是有了過往的,也隻推沒聽到了。”言至此處,她又問道:“齊氏家裏還有什麽人?”穆秋蘭道:“齊氏曾是黎順容的陪嫁婢女,往日裏聽她說起,家裏父母俱已亡故,隻剩下一個寡嫂帶著個侄女兒熬日子。她進宮之後,就更聽不到家裏的信兒了。”


    蕭清婉方才頷首道:“原是這樣,怪道她敢自盡了。家中無人,也談不上禍及家人了。貴妃……想必是拿住了這個呢。”言至此處,她心內一動,看了穆秋蘭一眼,卻見她神色如常,並無異樣,待想說些家裏的事兒,又忖道:她未必就想到那上頭,我若此刻說與她聽,倒惹人疑惑了。還是過上兩日,待這事冷上一冷。便說道:“去內室裏,把本宮的針線筐取來。上次那雙鞋,就差著收口了呢。”穆秋蘭依言去取了來,蕭清婉接了過去,就繡將起來。


    明月在旁瞧著,見那梅紅的緞子上繡著一朵朵臘梅,針腳細密,豔麗非常,便笑道:“娘娘緊著做這雙鞋,想是要等皇上回來,穿給皇上看麽?”蕭清婉頰上微紅,道:“幹你的去,不要亂說!”明月便嬉笑著不言語了。


    才繡了兩針,門外的宮人報道:“宸妃娘娘求見。”蕭清婉口裏說著“快請”,手裏的針倒沒停下。


    宸妃入內,見著她盤膝坐在炕上,低頭做著針線,便說道:“妹妹真是好心性,外頭出了那麽大的事,還耐得住性子做這些!”蕭清婉這才停了手裏的針,叫青鶯上茶,便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風風火火的。出了什麽事,就急成這樣?”宸妃道:“齊氏死了,妹妹不知道麽?”蕭清婉便笑道:“原是為了這個,這事一早上掖庭局的人就來報過了,貴妃還來坐了好一會兒呢。齊氏死就死了罷,橫豎如今皇上也不將她放在心上了,一個沒甚要緊的人,能有什麽?”宸妃道:“齊氏死了是不算什麽,隻是貴妃如今正叫人燒化她的屍首,這事兒你也知道麽?”蕭清婉不聽此言還罷,一聽這話登時怒從心起,就推了麵前的針線筐,道:“我才對她說,放著等皇上回來再發落,她口上應的且是好,竟然轉身就去焚燒齊氏的屍首!”說畢,就一疊聲的叫了李明貴進來,道:“去長春宮,問著貴妃,為何陽奉陰違?!”


    李明貴是個低頭做事的,聽了皇後吩咐,轉身便去了。他才出去,便有焚香閣的內監進來奏報,所言正是宸妃所說之事,又道:“貴妃娘娘立迫著奴才們燒化屍體,奴才不敢擅專,還來討娘娘的示下。”蕭清婉冷笑道:“本宮是知道貴妃那雷厲風行的做派的,你來的這會子功夫,怕是火也點上了,又來討什麽示下?”言畢,便喝了那人出去。


    宸妃便道:“貴妃急於焚化齊氏的屍體,怕是齊氏死因有異?”蕭清婉道:“仵作已查驗過了,倒是吊死的,被人逼得還是自家尋死的,沒找出個證據也不敢說。隻是貴妃這般,怕是在給我威風看了。我待齊氏略好,她便逼死齊氏。我欲留齊氏全屍,她便焚燒齊氏屍首。她要燒就燒去好了,皇上回來咱們自有分曉。且讓她得意這一時半刻,咱們走著瞧!”宸妃瞧著蕭清婉的臉色,道:“隻是貴妃如今手裏還有處置後宮事務之權,她這般料理也不能說錯。妹妹要如何行事?”蕭清婉冷冷道:“就搏上一搏罷,若皇上還是偏幫著她,那我這皇後也做得沒什麽滋味兒了。自此往後,我也再不爭什麽了。”


    宸妃聽了這話,倒不好說什麽,心裏想了一陣子,道:“妹妹可要拿好主意,別莽撞了才是,左右日子還長。我尚有一事要對妹妹說,昨兒下午有人告我說,皇長子秋圍時不知犯了什麽事,被皇上下旨連夜送回京城,圈禁在府邸裏不得外出。為著這個,皇上隻怕心裏不會自在,妹妹應對時可要留神。”蕭清婉便問道:“姐姐如何得知此事?”宸妃便笑道:“我入宮也有幾年了,豈是沒個人手的?昨兒本就要過來同你說的,為著點瑣事絆住了,就沒過來。此事長春宮上下瞞得密不透風,我也隻打聽出這麽點子。”蕭清婉便長籲了口氣,道:“皇上才離宮三日,就生出這麽些事來!我腦子裏如今亂如麻一般,還沒個調理,總要一一理順了才好。”


    二人坐著說了一會兒話,宸妃吃了一盞茶,又瞧了瞧蕭清婉做針線。蕭清婉心裏忖度著事情,便隨口問道:“那錢寶林是同姐姐一道選入宮裏的?”宸妃微怔,隨即道:“不錯,我與她還有柳靜秋都是同一批的秀女。”蕭清婉便停了手裏的活計,說道:“今日她過來說話,我瞧著她那模樣,雖算不上頂好,卻也是嬌花軟玉的,不說受寵,怎麽入宮三年了連侍寢都沒有過?”宸妃笑道:“這是有緣故的,那時才入宮,按著宮製,新晉宮嬪依著品位高低等候皇上召喚。就要輪到她的時候,她母家偏就出了事,她父親收受賄賂被人告發,革職查辦了。這宮裏的女人,哪一個是省事的?立時便有人將此事告到了禦前,說她就是罪臣之女。她母家的事雖不與她相幹,但皇上卻厭了她。連麵也沒見,就下旨令她遷到了永巷,將她的牌子也撤了,不讓她侍寢,就到了如今。說起來,也算可憐了。”


    蕭清婉便笑道:“原是這樣,我說呢,說是宮裏的嬪妃,我連個影兒也不知道?”宸妃淺淺一笑,道:“妹妹可知,告了她的人是誰麽?”蕭清婉問道:“是誰?”宸妃道:“正是前婕妤邱氏呢,她是踩了旁人的肩頭上去的。隻是她踩了錢寶林下去,自己也沒好上幾日,就敗在貴妃手裏了。”蕭清婉聽著,因覺著口渴,早飯時又隻吃了一半,就有些餓了,便對青鶯道:“早間吩咐的茶,可燉下了?若得了,就拿一盞子上來。”她自家便自炕幾上擺著的八寶攢盒裏拿了些鬆子海j□j吃了,又讓宸妃。宸妃推早飯吃的遲了,並不餓,就罷了。


    過了片刻,青鶯拿了茶上來,姐妹二人正坐著吃茶,李明貴打外頭進來,就回了話,道:“貴妃娘娘回皇後娘娘的話,說皇宮乃祥和之地,不能容卑賤之人的屍身久停。貴妃娘娘還說,她奉命料理六宮事宜,自然有權處置。”蕭清婉聞言,反倒笑了,道:“有她這句話倒好。”言畢,便令李明貴下去了。


    這日,宸妃在坤寧宮裏直坐至掌燈時分方才離去,蕭清婉便在燈下將那雙睡鞋做完了,看看時辰不早,叫了宮人進來服侍,打鋪睡下不提,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蕭清婉才起身便收到奏報,說皇帝午後回宮,便急忙起來收拾。又傳來穆秋蘭問道:“往昔皇上打圍回來,是去什麽地方?”穆秋蘭回道:“往年皇上打圍歸來,必要往養心殿去歇息一日。但如今依著皇上待娘娘的情意,就不好說了。”蕭清婉聽了,便道:“還是都預備下的好,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就吩咐了宮人打掃宮室,又將沐房也收拾了出來。


    至午後,禁衛軍護衛著皇帝的鑾駕進宮。蕭清婉已是穿戴齊整,打理妝容精致,正在庭前看花兒,忽聞坤寧門上宮人奏道:“皇上駕到――!”連忙整衣下階,就見贏烈大步走進院內。


    蕭清婉上前盈盈拜倒,口裏道:“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贏烈俯身親自扶了她起來,遍身打量了一遭,見她頭上烏雲高堆,梳了個扇髻,並沒多做裝飾,隻正麵插著一柄嵌金絲福壽珊瑚釵梳,鬢邊簪了兩朵茶梅,耳上兩隻白玉塞子。身上穿著一件玫瑰紫刻團花絲綿衣,外頭係著一件軟紗閃金暗花披帛,下頭一條湖藍連珠紋的綢緞裙子,越發映襯的她膚若凝脂,眸如含水,朱唇皓齒,嬌俏可人。


    蕭清婉亦是雙眼眨也不眨的瞧著贏烈,看他身著甲胄,英武非凡,便笑道:“皇上沒換衣裳,就進來了。”贏烈亦笑道:“心裏記掛著你,隻想早點過來,進了宮就直奔這兒來了。你瞧著,朕這樣穿著如何?”蕭清婉歪著頭又看了一回,方才笑道:“沒見過皇上這樣穿呢,倒比平日裏顯得威武了。”贏烈聽了這話,甚是高興,就同她一道攜手入內。


    進了內室,蕭清婉親手捧了茶盞,贏烈接過去飲了半盞,隨手擱在了炕幾上,長臂一攬就將她摟在懷裏。蕭清婉羞得滿麵通紅,四處張望了一番,見跟隨的宮人早已退了出去,方才罷了,就坐在贏烈懷裏,同他說話。


    贏烈道:“朕出去了三日,人雖在圍場裏,心卻一直在你這兒,恨不能早些回來。所謂三日不見如隔三秋,朕至今方才明白其中滋味。你呢?”蕭清婉低頭含笑道:“臣妾在家時,讀到過一首詞,中有一句倒很合這幾日臣妾的心境呢。”贏烈問道:“什麽詞,你說來聽聽。”蕭清婉就低聲誦道:“芳衾妒夢,玉漏驚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說長宵似年,依是一年,比更猶少。過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念畢,偷瞧了贏烈一眼,又忙將眼睛轉開。贏烈細細咂摸了一番詞中滋味,才莞爾道:“你這光景,竟比朕還厲害些。”蕭清婉笑而不語,她心中雖有許多事待說,但眼瞧著皇帝情意深濃,也不好就提。加之她如今正是青春年紀,新婚燕爾逢別離,對著自家丈夫亦不是不思念。當下,便將那些事暫拋在了腦後。


    贏烈便將圍獵的情形說與她聽,說至獵熊時,他講的繪聲繪色,直將蕭清婉嚇得麵色慘白,才笑著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道:“怎麽,嚇壞了?”蕭清婉頓了頓,才開口道:“臣妾不怕,臣妾是恐皇上傷著!皇上是萬金之體,國不可一日無君。那山裏的野獸又不識得人,萬一損及皇上龍體,可怎好?皇上不愛惜自個兒,也該為國家想想,往後斷不可如此孟浪!”贏烈瞧著她,見她神色略帶惱意,忽的就笑了,道:“同你玩笑,你倒教訓起朕來!那跟去的人還沒一個敢這樣同朕說話呢。”蕭清婉就低了頭,低語道:“不是臣妾膽敢教訓皇上。一則,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為夫君著想,故而情急;二者,婉兒亦是有私心的。”贏烈奇道:“私心?”蕭清婉頷首道:“夫君是婉兒終身的倚靠,婉兒……婉兒實不願夫君有半分閃失。”贏烈聽了,心中一動,就握著她的手道:“你這話很是,為著你朕也會愛惜自個兒。”


    兩人說了些體己話,贏烈想起一事,道:“老二今年倒是長進了些,也打了不少獵物。中有些狐狸,說要給你做件鬥篷雪天穿。朕瞧著,那毛色還看得過眼,已送到織造處了,待好了,就給你拿過來。”蕭清婉心中微有所觸,笑著道:“二皇子亦是皇上的皇子,自然不會墮了皇家的顏麵。隻是……臣妾同二皇子交集無多,無端收他禮物,倒是有愧了。”贏烈道:“他也獻給了朕一匹狼皮褥子,你是他母後,他孝敬你是該當的。”蕭清婉聽了這話,才心內稍定,慢應了。


    贏烈又道:“那頭熊,朕叫人卸了它兩隻前掌,帶了回來。天涼了,該滋養身體了,晚膳時候讓禦膳所的燒來咱們吃。”蕭清婉忙笑道:“皇上記掛臣妾,臣妾感念在心。隻是臣妾想,姐姐素來身子弱,不若存下一分,送到姐姐那兒去。我們姐妹二人同沐皇上恩德,豈不甚好?”贏烈道:“你不說,朕倒沒想起。便依你說的辦罷。”說著,便傳了張鷺生進來,依著蕭清婉方才所說,令他將所帶回的熊掌勻出一半,送到了鍾粹宮去。


    下午並無別事,因著贏烈狩獵歸來,就要洗浴,幸得早已預備了。待櫛沐已畢,贏烈散著頭發,仍在內室裏同蕭清婉說話,其間有妃嬪來求見,也都推了出去。倒是宸妃乖覺,知曉皇帝才回皇宮,就進了坤寧宮,這會兒怕是誰也不願見,便隻打發了兩個貼身的宮女去謝了恩,並言翌日定親身前去麵君謝賞。


    至晚膳時,宴席間果然有贏烈說的那道燒熊掌,並另有許多熊肉做成的菜肴。皇帝興致極佳,胃口也甚好,蕭清婉相陪著,吃了許多酒。飯畢,二人坐著吃了兩盞茶,又下了幾局棋,便就到了人定時分。蕭清婉自去梳洗過,回來侍奉贏烈寬衣,兩人便攜手入帳。俗語雲“小別勝新婚”,這兩人正是新婚燕爾又逢上小別,又都正值盛年,這一夜如膠似漆、魚水情歡自不在話下,足足顛倒了半夜才各自睡下,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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