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回小木屋,從法院出來就回了公司。


    喬東陽腳落地,就召集公司骨幹開會,一直在忙,池月沒有找著機會跟他說話,自己去休息室裏看劇本,偶爾抽個空和王雪芽聊上幾句。


    “咱倆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晚上要不要約啊,月光光?”


    “可以……哦,不可以。”池月笑,“我們當家的今天特別忙,不知道晚上有沒有事情……”


    “嘖!你夠夠了的,小女人。你看著辦,不出來陪我咱倆就絕交。”


    “……”


    小烏鴉一個人在這邊工作和生活,池月雖然沒有出去吃飯的心情,但並不想讓她失望。


    “那行,就咱倆。”


    王雪芽下班就直接開車過來了。池月收拾收拾跟著她出門。在這種事情上,喬東陽是不會管她的,池月看他還在辦公室,發了個消息給他,知會一下就走了。


    他回了一個“好”。


    沒了。


    這男人,有工作就沒媳婦。


    池月吃過飯回來已是晚上十點多,怕喬東陽忙得飯都不吃,她專門打了個包。


    他已經不在辦公室,一個人在隔壁的休息室,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而他坐在窗邊,望著夜色裏的申城出神。


    “吃飯了嗎?”池月將打包盒放在桌子上。


    喬東陽搖頭,瞄一眼那飯盒,“沒胃口。”


    “怎麽了?”


    池月走過去摸摸他的額頭,“怪燙的,呀,我的天!你不會是發燒了吧?”


    喬東陽:“……”


    又貧!


    他把她的手抓下來握在掌心,捏了捏,“你倆又背著我吃什麽好的了?”


    “這是我們女孩子的秘密。”池月眨個眼,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按捏著,“今天你好像特別事兒?”


    “誰特別事兒?”


    “哈,表達有誤,是特別多事兒。”


    嗯一聲,喬東陽沒有反駁,“我得提前做好接收喬氏的準備。千頭萬緒啊!”


    “???”池月微微一怔,歪過頭去看他的臉,“我沒聽錯吧?”


    “你耳朵功能很好。”


    “……暈!”池月索性放開手,繞到他的麵前,盯住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來,“喬先生,你就這麽自信,老太太會痛快地執行法院的判決,把公司給你?而不是上訴,上訴,再拖上幾年或者暗戳戳的搞事?”


    喬東陽沉默。


    “她不會的。”他突然說:“老爺子為他們母子安排了足夠的生活保障,有公司股份,他們的日子,並沒有對外說的那麽不堪……如果她不想惹麻煩,不會挑戰我的忍耐。”


    這話池月就聽不懂了。


    仔細琢磨一下,她仰著頭問:“今天咱們走的時候,你和老太太說的那些話,什麽意思?”


    喬東陽抿了抿唇,“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不!”池月眯起眼,“我聽著怎麽感覺,你是在要挾她?”


    喬東陽目色暗了暗,一片陰霾掠過去,帶出一聲冷笑,“可以這麽理解。”


    今天案子宣判後,聽喬東陽和老太太的對話,池月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隻是一直沒有找著機會詢問,現在喬東陽把話都遞到嘴邊,她當然不會客氣。


    可惜,喬東陽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


    他看著她的眼睛,眉心揪起。


    “去洗澡吧。今天就不回去了,就這兒睡。”


    池月笑了起來,“都這麽晚了,當然不回去。行吧,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轉身就去衛生間。


    喬東陽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轉動,沉默不語。


    “看來我還是不能讓你有足夠的信任。”池月突然回頭,給他一個冷冰冰的臉,“你慢慢糾結吧,不打擾了。喬先生。哼!”


    隔著一道牆,浴室裏的水流聲隱隱約約。


    喬東陽歎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仰躺在沙發上。


    ……


    池月先上床,蓋上被子裝睡。


    聽到他去洗澡。


    聽到他吹頭發。


    聽到他走近……


    聽著他將燈滅了。


    身邊一沉,他躺下來。


    池月猛地睜眼,趁他不備,撲過去就扼住他,“喬東陽,你給我老實交代。”


    “……怎麽了?”喬東陽拖住她的手腕,扭過頭來。


    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


    但黑暗有時候是人最安全的保護色。


    麵對麵不好說的話,池月這時可以毫無顧忌的出口。


    “喬東陽,我的預感成真了對不對?你真的有事瞞著我。”


    “傻瓜。”喬東陽拍拍她的手,“看你凍手凍腳的,趕緊把被子蓋起來,胳膊別露在外麵,冷。”


    “我回來的時候,在飄雪。”池月說完,突然懊惱地瞪他,“看你這話,又把我帶溝裏去了。我問你呢,為什麽不回答?”


    “因為不想騙你。”喬東陽聲音有些沙啞。


    池月怔住。


    他慢慢將她拖下來,躺在身邊,手指輕輕順著她的頭發,“如果我說沒有隱瞞,就是騙你。如果我說隱瞞了,你一定會追問我瞞了你什麽。”


    “答應已經很明顯了。”池月斜眼過去,“說吧,你瞞了我什麽?”


    “池月。我不想說。”喬東陽嗓音愈發低沉,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睡吧,睡吧,乖女孩。”


    “……”


    這是無賴邏輯。


    池月安靜了幾秒。


    “喬東陽——”


    她拖著嗓子,奶聲奶氣的,有點小天狗的萌勁兒。


    黑夜裏傳來喬東陽克製的笑聲,“又怎麽了?”


    “你不說,我睡不著。”


    “池月,我就瞞你這一件事,好不好?”


    “不好。”池月說完,沒聽他回答,又清了清嗓子,“那你看這樣好不好,你不用告訴我是什麽,我就自己猜。猜不對的,你就說,不是。對的,你就不吭聲。這樣,就不是你告訴我的了,對不對?”


    “……”


    “是不是和你爺爺的遺囑有關?”


    “……”


    “你爸該不會是你爺爺和別的女人生的吧,你奶奶今天那勁兒,一看就不像親孩子。”


    “……”


    不論她問什麽。


    他都不回答。


    池月安靜片刻,低低笑了一聲,“喬東陽,我突然有點擔心。你們家這個基因遺傳好像挺強大的啊?你看,你爺爺和別的女人生了你爸,你爸也找了個女人,差點生了你弟……你說,回頭你會不會也……”


    “胡說八道!”喬東陽終於憋不住,掐住她的腰,拉過來往懷裏一塞,粗聲粗氣地說:“再不睡覺,你今天晚上就別睡了!”


    “……”


    世界安靜了。


    ~~~~


    池月睡得挺好,一覺起來,走出休息室就碰到侯助理。


    他表情嚴肅,目光掃到池月,給了個大大的笑臉,“喲,你也在呢?”


    池月雙手抱臂看過去,“我為什麽不能在?”


    “沒沒沒,我哪有這個意思。”侯助理嘿嘿一聲,目露笑意,“你也是知道喜訊了,過來找喬先生道賀的?”


    喜訊?


    池月目光落在他臉上。


    “什麽喜訊?”


    “你不知道?”


    池月搖頭。


    侯助理笑著走過來,把手機遞到池月麵前,“我現在相信你真的不關注新聞資訊了。快看,頭條新聞,喬氏集團發公告了。”


    池月吃了一驚。


    所有人都以為,喬氏內部為了這份遺囑撕得魚死網破,即使法庭判決下來,喬東陽再申請強製執行,這個過程也會相當漫長,大家都相信,等喬東陽真正把喬氏拿回手中的那一天,說不定已經變成了一個爛攤子。


    畢竟誰都和錢沒仇。


    沒有人相信老太太會這麽爽快!


    可是,公告上寫得清清楚楚,按已故董事長遺囑,將召開董事會審議公司人事變更,喬東陽將接任喬氏集團董事長並管理集團一切事務,並希望喬東陽接任後,能繼續任用喬正江、喬顯庭,讓他們分管公司部分業務,協助喬正崇和喬東陽管理公司。一家人要和睦相處,齊心協力把老爺子留下的產業經營好。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這份公告可以說是相當的克製和退讓了。


    就是來得突然,令人始料不及。


    社會嘩然。


    池月卻陷入了沉思。


    這似乎,是在喬東陽的預期之內?


    ……


    很快,喬東陽對喬氏集團的公告給出回應。


    ——喬氏內部事務,由他處理,別人無權做出決定,甚至是建議。


    別人!?


    冷血地將家人放在對立麵,這符合喬東陽一慣的人設,而他本人對別人的議論和評價,也不在意,吃過飯就帶著律師去喬氏,下午三點才回來。


    池月坐立不安地在等他,門一開,就衝了過去。


    “怎麽樣了,怎麽說?”


    喬東陽扯開領帶,冷笑,“當然按我說的做。”


    這……


    池月看他臉色不好,完全不是占了上風的感覺,沒有愉悅,隻有冷漠。


    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把他拉過來坐好,殷勤地倒上水,正準備仔細盤問,喬東陽一伸手就把她拉了過去,坐在腿上。


    “喂?”池月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到底是贏了,還是敗了?我怎麽都看不懂了。”


    “沒有贏。”


    池月一愣,他眯起眼,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聲:“也沒有輸。”


    “……”池月歎息,扳住他的腦袋,“咱們能正經說句實話嗎?”


    這時,侯助理敲門進來,“喬先生,那個……權隊來了。”


    呃?


    池月望向喬東陽。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麽?


    提機器人不是應該去實驗室那邊麽?


    她滿肚子疑惑,喬東陽卻不意外。


    “讓他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好的。”侯助理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退出去。


    喬東陽站起來,“你在這兒等我。”


    “我跟你去。”池月拖住他的袖子,見他回頭,莞爾一笑。


    “……”喬東陽抬抬眉頭,“他是公務,不是友訪。”


    公務,隻是要求見喬東陽一個人,池月當然不方便去。


    “權隊找你,能有什麽公務?喬瑞安的案子嗎?”


    喬東陽,“我去見了就知道了。”


    池月不情不願地鬆開手,哼了聲,“你這個人就是經不起考驗。我隻是想過去打個招呼,就把你緊張成這樣——算了,不管你的事,我也去忙了。周衝來接我。”


    “去吧,注意安全。”


    池月不高興地剜他一眼,喬東陽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不想去就告訴鄭西元一聲。咱們解約。反正月亮塢也快開工了,你也有得忙。”


    “……”


    還沒開工就解約?


    這事池月可幹不出來。


    ……


    喬東陽走進去,權少騰就轉過頭來,目光冷冷的盯住他。


    他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任何一個助手,看上去並不像是公務。


    喬東陽:“找我有事?”


    權少騰不說話,鬆了鬆領口,慢慢擼起袖管,冷不丁衝過來摁住他就壓倒在辦公桌上,整個身子俯上去,那憤怒的樣子,像是恨不得吃了他,“好你個喬狗子,連我都騙!”


    “……”喬東陽冷眼看著他,“警官,注意你的言行。”


    權少騰雙眼微眯,磨了磨牙,慢慢撐著桌麵站直身子。


    “老子真想揍你一頓。”


    喬東陽哼聲,冷冷斜他一眼,整理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別發瘋了。說吧,找我什麽事。”


    權少騰猛地轉頭,瞪他,“你不知道我為什麽找你?裝傻呢?”


    喬東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權少騰怒火騰地升起,又咬牙切齒地壓下去,指著他的鼻子說:“我看你也不像個心慈手軟的人啊,怎麽,人家一妥協,你就準備手下留情了?”


    喬東陽默默盯住他。


    權少騰被他眼睛裏冰冷的光芒看得脊背一寒。


    “你幹嘛?”他啪啪桌子,“你利用我查這樁案子,完了又不肯配合,你腦子是怎麽長的?還敢瞪我?你再瞪我一個試試!?”


    喬東陽冷冷瞪住他,“你看我這樣子,像心慈手軟的人?”


    權少騰哼聲,“誰知道你是不是腦子抽風?”


    說罷,他又氣咻咻地指著喬東陽,“喬狗子我告訴你,這件事已經不是你們的家庭內部矛盾了,這是犯法,不是你們單方麵原諒就可以的……”


    喬東陽:“不然呢,你能怎麽辦?讓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去坐牢,說他涉嫌殺害自己的兒子?還有我父親,你認為他會站出來舉證,說他親媽為了財產,對他痛下殺手?”


    他冰冷的語氣,聽得權少騰一駭。


    他盯住喬東陽,“你的意思是?”


    喬東陽:“孔馨沁沒了孩子,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我父親也隻是輕傷。肇事司機已經伏法,就算把老太太扯進來,能怎麽樣?她八十多了,又沒出人命……”


    權少騰咽了咽唾沫,慢慢坐了回去,看樣子氣消了。


    “難道你就這樣放過她?”


    喬東陽搖頭。


    慢慢的,他涼聲說:“你認為什麽情況下,一個母親才會對親生兒子出手?”


    權少騰哼聲,“人為財死。這種案子並不少見。”


    “可是這個母親已經八十多歲了。說得難聽一點,一隻腳都已經踏入墳墓了,爭來有什麽意義?”


    “給他兒子孫子啊……”權少騰答得隨意,


    說完,又覺得不對。話裏有bug。


    殺死一個兒子,流掉一個還沒出生的孫子,再把財產留給另外的兒子和孫子,這邏輯聽上去就不合理,得偏心到什麽程度,才能做到這般冷血?


    他琢磨著,搖頭,又點頭。


    “嗨,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你奶奶奇怪,你爺爺就不奇怪了嗎?都是兒子,都是孫子,他不管別人,獨獨寫下遺囑,把所有財產托付給你,讓你單獨繼承——”


    權少騰癟癟嘴,嘲弄地笑,“這遺囑,換了誰能服氣?沒弄死你,你大伯和三叔真是仁慈。”


    “注意言行啊警官。”喬東陽用同樣的話懟完他,又不得不承認,權少騰說的是事實。


    “所以——”他沉吟片刻,“我懷疑這中間藏著一個陰謀。或者說,秘密。我們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權少騰吃了一驚,“你小子是不是查到什麽了?”


    喬東陽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


    而是站起來,從上鎖的檔案櫃裏抽出一份資料。


    “這是喬老爺子的發家史。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權少騰默默接過來,翻閱著。


    喬東陽盯他幾秒,慢慢說:“我小時候就聽說,我爺爺有一個親弟弟,從小就聰慧過人。當年,兄弟兩個一起到申城打拚,一起創業……可以這麽說,我那個二叔爺才是喬氏集團真正的奠基人。”


    權少騰吃驚地看著他,似乎意識到什麽。


    “那你二叔爺現在人在哪裏呢?”


    “死了。”喬東陽說得很平靜。


    “死了?沒後人?”


    “他英年早逝,過世時還沒有結婚。”


    “然後呢?”


    喬東陽說著,慢慢一笑,“我特地查了一下,他死的那年,我父親剛剛出生。算一下,好幾十年了。喬家人,早就已經忘記他了。沒有人提,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死去幾十年的人。”


    權少騰看著他,不動彈。


    因為喬東陽的眼神兒瘮得人渾身難受,沒有悲傷,甚至帶笑,卻能讓人感覺到痛。


    ……


    ……


    ------題外話------


    這本書不會太長~~~


    唔唔!!大家等更的日子,不會太久哈~~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我家事太多,對不住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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