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到今,不論是世族門閥還是平民百姓,為了爭奪遺產而產生的糾紛和官司層出不窮,持續時間長達數年、撕得你死我活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往往這一類官司,因為是在家庭成員之間引發,大多數情況下,會比別的民事官司更為麻煩,後患更多。


    判了,執行難。


    拒不執行,鬧得雞飛狗跳的比比皆是。


    關係走到頭,社會關係重組,一輩子生愁大恨的更多。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怎麽處理好家庭糾紛,千古難題。


    歸根到底為一個利字。


    喬老爺子英明一世,辛辛苦苦攢下巨額財富,但是年邁後的一個明顯偏心的決定,留下一份遺囑,就這樣把他的子孫們推向了一個自相殘殺的漩渦。


    這事一經報道,引發了全社會的討論。


    按《繼承法》規定,遺囑繼承優先於法定繼承。


    那麽,喬東陽按老頭子的遺囑享有獨自繼承喬氏財產的權利,是合理合法的。


    喬家原本主張的那些“可撤銷條款”,也因為喬東陽的無罪釋放,不再具有撤銷效力。


    開庭前,無數法律界人士出來分析這個經典案子,大多數人都認為,喬東陽這一次贏麵很大。


    當然,輸贏對旁人不重要。


    大家感興趣的是,庭審後的一係列問題。


    眾所周知,現在的喬氏集團,實質掌握權是在喬老太太的手上,公司裏老的一批領導班子大多偏心向她,而她的心,在大兒子一家折戟沉沙後,明顯偏向於小兒子喬正江。


    所以,大家都不認為這場官司會是最終結果。


    涉及那麽大一筆財富,這廝殺一旦開始,沒有個你死我活,哪能輕易結束?


    ……


    庭前調解走了個程序,就正式進入了訴訟。


    關於調解,事先分歧也很大。


    喬老太太本人到是願意調解,還說出了“家醜不要外揚,一家人能坐下來和和氣氣地解決問題是最好的”這樣的寬慰話。


    開庭前的她,真的很和氣,甚至連喬正崇都差一點被她說動。


    但是,喬東陽一票否決了。


    這一次開庭,喬東陽的態度很堅決。


    喬正崇、喬正江,喬顯庭都分別給他來過電話,說是希望他能接受民事調解,大家各讓一步。


    可他,吃了秤砣鐵似的,態度堅決。


    “在我想調解的時候,你們不肯好好說話。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該我得的東西,我要一分不少地拿回來。”


    遺囑是指明由他單獨繼承。


    提起訴訟的人,也是他。


    喬正崇想要息事寧人,做不了他的主。


    於是,法院兩次調解不成,開庭。


    這一天,申城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天氣驟冷,參加庭審的人,一個個都裹著厚厚的冬衣,是親人又是仇人,彼此相視,表情複雜。


    喬正崇在門口等喬東陽。


    經了孔馨沁那件事,父子倆在一起更加沉默。


    喬東陽走上台階,看了看喬正崇花白的頭發,眉心一擰,“找我有事?”


    站在這裏,是專門等他的。


    喬正崇默認,想了想,望著天邊的落雪歎氣,“你的決定,我不想幹涉。但是今天奶奶也來了,她心髒不好,這段時間都進幾次醫院了。你一會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


    喬東陽眼皮微垂,不說話。


    喬正崇發現,他越來越琢磨不透這個兒子。


    他的心思,比以前更沉。


    一年前的喬東陽,身上還有一身未退的少年病。


    而今,是個男人了。


    “唉!”喬正崇歎息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不多說。你自己有分寸。”


    喬東陽不著痕跡的挪一下肩,牽住池月往裏走。


    喬正崇的手從他精瘦的肩膀滑下,看著他的背影,一顆心沉甸甸的。


    ……


    莊嚴的法庭上,坐得滿滿當當。


    除了還在羈押的喬正元和喬瑞安,喬家人都在。


    沒有人說話,氣氛格外安靜。


    池月走進去的時候,發現了董珊。


    喬東陽今天要上原告席,她自然而然地坐到董珊的身邊。


    “董姨——”池月輕輕喚她一聲。


    董珊回頭,朝她莞爾,笑容還沒落下,就看到隨後走進來的喬正崇。


    一看到董珊,他目光就露出急切,可是,董珊目光收回,耷拉下了眼皮,隻當未見。


    “王律師有沒有說,東子有幾成贏麵?”


    池月揚了揚眉頭:“喬東陽說,一成和九成的概率其實沒有區別。”


    董珊:“……”


    隨即,她笑了。


    “說得也是,像東子會說的話。”


    這一笑,氣氛就輕鬆起來。


    還沒有正式開庭,但大家都很嚴肅,隻有她倆在底下竊竊說話,表現得很親昵。大嬸娘和三嬸娘頻頻往這邊看,鼻子裏哼了好幾聲,非常不滿。


    喬老太太坐在中間,像尊菩薩似的,紋絲不動。


    今天代表喬氏集團走上被告席的人是喬正江。


    庭審一開始,雙方代理律師就開始了唇槍舌劍的舉證。


    池月坐在旁聽席上,繃直肩背,不肯放過庭上的一個字。


    反觀董珊,很輕鬆,她隻是看著,麵露微笑,像一個真正的旁邊者。


    池月看她一眼,發現自己太緊張了,微微一軟,又稍稍放鬆了心情。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喬氏集團出動了整整一個律師團隊,代理律師在法庭上幾番慷慨陳詞,怒斥喬東陽不顧念親情,對喬氏集團和crown公司做出的幾次具有“毀滅性”的重大決策,隻是為了發泄私憤。航天城、月亮塢,《星空行者》……種種“不務正業”的敗家行為也被被告代理律師一一舉證出來。


    律師認為,喬東陽的行為符合喬老爺子遺囑裏的附加“可撤銷條款”。


    被告方主張,遺囑無效。


    可是,


    王律師早有準備。


    他拿出了喬正崇和喬東陽實際控製喬氏集團和crown公司期間的財務報表,並與現在相對比,充分證明了喬東陽的管理能力。並舉例了航天城高科成果和月亮塢生態改造對國家和社會的意義。


    你來我往,數個回合。


    休庭。


    再審。


    從庭上形勢判斷,喬東陽占有明顯的上風。


    池月的心再次得到寬慰,然後終於有了閑心去注意那一群喬家人。


    庭審落了下風,他們臉上有明顯的浮躁,坐不住了。


    他們看喬東陽的目光,都充滿了憤怒的情緒。


    此刻的喬東陽,在他們眼中,無疑是冷血又無情的。


    人都利己,池月不覺得他們的反應奇怪,隻是想不明白喬老太太為什麽也會這樣?


    手心手背都是肉,喬東陽也是她的親孫子啊!


    而且,這件事說來,責任最大就在她。


    如非她以個人情感來左右事態發展,今天這一出就不會發生。


    事情的根源,不就因為她偏寵喬瑞安嗎?


    ……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庭審結束。


    不出所料,非常的順利。


    合議庭認為,“……該遺囑適用《繼承法》的規定,是被繼承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應予以支持執行。”


    法院當庭宣判,喬東陽勝訴。


    籲!


    庭上一聲抽氣。


    旁聽席就傳來低低私語。


    喬老太太更是當庭站起來,“憑什麽?憑什麽?我是老頭子的遺孀,是他的夫人,我不能繼承他的遺產嗎?憑什麽全給他一個人?你們這是代表的什麽法……哪一條法律規定,夫妻不能相互繼承遺產了?還有我的兒子,他們也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專門名詞很多。


    可她明顯不懂法。


    “太太……”喬昕輕輕拉她,看奶奶這樣,臉有些臊,“遺囑繼承的意思是,要按遺囑執行的,不是法定繼承……”


    “你閉嘴!”老太太惡狠狠凶她,“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麽?滾一邊去,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喬昕癟了癟嘴,眼裏包滿淚光,沒有哭出來。


    三嬸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說話。


    很明顯看得出來,喬老太太已經快要氣瘋了。


    “他把我當什麽了?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嘴裏反反複複念叨著這句話,老太太不知道在罵誰,嘴唇顫抖著,望著審判席上的法官,聲音近乎哽咽,“這不公平,不公平…………誰來為我做主,誰來為我做主?”


    “媽……別生氣,咱別生氣啊。”


    “是啊,婆婆,咱們還可以上訴的。這也不是終審……”


    “憑什麽!憑什麽啊!”喬老太太嘶聲吼叫著,有一種陷入癲狂的病態。


    她平常是個冷靜自重的人,在法庭上大吼大叫的事,也是不敢想象。


    法警過來勸著,卻不敢靠近她,更不敢為難。


    八十多歲的老人,在哪裏撒潑都“合理”,沒人敢惹。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喬老太太的崩潰大哭,聽得喬正崇皺起了眉頭。


    他擠過去,弓下身子想去扶她,“媽……”


    “你別碰我,也別叫我媽,去叫你的好兒子去。”喬老太太瞪起一雙滿是老態的淚眼,情緒泛濫到了極致,嘶聲吼道:“我不是你媽!我不是你媽!”


    喬正崇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老媽老了,昏聵了,但她還是媽。


    喬正崇也老了,頭發都白了,但他還是兒子。


    “媽……”哽咽般喊一聲,“咱能不鬧了嗎?你這輩子就是太要強。為什麽你從來就不肯正視自己的錯誤?你不是神仙不是聖人,你會犯錯,你已經犯了錯,為什麽不願意去改正?非要把一個好端端的家,撕得支離破碎?”


    “我犯錯?”老太太的嘴唇顫得更厲害。


    她的情緒,已瀕臨崩潰,嗓子都吼啞了。


    “我犯的最大的錯,就是養了你!我早知道有今天,當年繈褓裏就把你掐死了,白眼狼……你們一家子,全部都是白眼狼!”


    喬正崇:“……”


    他皺著眉頭,在母親的怒罵裏,不吭聲。


    喬老太太顯然還沒有消氣,喃喃地罵著他,軟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無神。


    “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她傷心欲絕,痛苦難當。


    任何一個做兒孫的,都無法視而不見。


    一大家子都圍了上來,拍背的拍背,擦淚的擦淚,哄的哄,勸的勸……


    隻有喬東陽站在圈子外麵,冷眼看著這一切。


    池月和董珊對視一眼,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喬東陽,我們……是走,還是?”


    這個情形,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麽處理。


    官司打贏了,喬東陽的臉上並沒有笑容。


    然後哭哭泣泣的老太太,一把年紀了,聲嘶力竭地指責著他們,好像隨時都要背過氣去。


    想到法庭門口喬正崇的囑咐,池月望著喬東陽,不敢替他拿主意。


    “不走。”


    喬東陽淡淡說完,沉著臉,走到喬家人身邊。


    “那當年你為什麽沒有在繈褓裏就掐死他呢?你可不是個心軟的人,奶奶。”


    冷不丁的話,驚住了眾人。


    喬老太太的哭泣都停了,眼帶冷光看過來。


    喬正崇一聽,當即氣得罵人,“喬東陽,你閉嘴!”


    喬東陽冷笑一聲,“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有什麽不能說清楚的呢?”


    “你到底要說什麽?”喬正崇的樣子,看起來比老太太還要崩潰,他生怕喬東陽把老媽氣死,“你奶奶身體不好,你就不要在這裏礙眼了。你趕緊走,你快走吧!”


    喬東陽淡淡勾唇。


    站在那裏,他與四周的人格格不入。


    “奶奶,你說,我問的對嗎?”


    喬老太太眼睛裏淚痕未幹,就那麽看著喬東陽,不說話。


    “別用這眼神看我。”喬東陽笑笑,“你這恨意,會讓我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孫子的。你說是吧,奶奶?”


    喬老太太狠狠提了一口氣,騰地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小畜生,你這是翅膀長硬了是吧?”


    喬東陽微笑,“你說誰是畜生?嗯?”


    老太太嘴唇哆嗦一下,沒往下說,但憤怒的表情沒變,“官司還有得打呢,你別得意太早。”


    嗬!喬東陽低頭笑著,摸了摸鼻子,慵懶地笑:“奶奶這是在逼我嗎?”


    突然他又抬頭,目光厲色地盯住老太太,“你說這官司再打下去,把什麽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誰會比較吃虧?嗯?”


    他邊說邊笑,


    目光,如蛇般冰冷。


    老太太與他對視片刻,一動不動。


    喬東陽還是在笑,“奶奶,說話啊,該你發表意見的時候,你卻啞巴了?”


    “小白眼狼,你可真狠!”對於他的不孝不敬,老太太這次居然沒有痛罵,而是冷笑兩聲,換了一個話題,“到今天,我總算明白老頭子為什麽要選你做繼承人了。嗬嗬嗬……因為你跟他,一模一樣,都是無情無義的人,狼心狗肺!”


    “媽,你別跟他生氣……”喬正崇看她氣得發抖,生怕她出事,伸手去扶。


    “滾!”啪的一聲,喬老太太拂開他的手,“你們全部都給我滾!”


    眾人麵麵相覷。


    喬東陽仍然掛著笑,盯住老太太,目光涼若堅冰。


    “既然奶奶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老太太在抖。


    身子抖,嘴唇抖,腮幫子似乎都在抖。


    喬東陽好像渾不在意。


    他冷漠的姿態,在外人眼裏,顯然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不肖子孫無疑。


    “對了,還有一個事。”


    哼笑一聲,他突然回頭,笑容有點瘮人。


    所有人都覺得他的樣子,有點過分,太冷血。


    喬正崇氣得想擼袖子揍他了,老太太反倒表現得異常鎮定。


    “你說。”


    “打官司挺累的。就別折騰了。”喬東陽挽了挽唇,“最遲明天早上,我希望看到喬氏集團關於公司事務的變更公告。”


    說完,他嘴角扯開一抹陰涼的笑,牽著池月的手,揚長而去。


    喬老太太臉色一變。


    怔怔的,盯住他,


    然後,慢慢軟坐下去。


    ……


    ------題外話------


    哦哦哦,這兩天忙著孩子上學麵試什麽的,特別忙,更得少~~不好意思,小仙女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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