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演到興頭上,覽冥忽然出口道:“他沒這麽窩囊。”


    事實的真相是,當時那樵夫氣宇軒昂義正言辭乍看之下還有點兒秀色可餐,指著我道:


    “妖婦,小白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出手如此毒辣!”


    在我的理解裏:妖,媚而豔麗者;婦,熟女也。


    他叱我作妖婦,無疑是國色天香俏佳人之意。


    我對自己被覽冥突然打斷表示不滿,瞪著他示意要聽下去就閉嘴,遂繼續道:“說時遲那時快,這刁民與我一言不合,掄了把鋤頭便偷襲本座我!沒想到他尚有幾分本領,我以慈悲為懷,不敢傷他,他卻咄咄逼人,死纏爛打!”


    覽冥輕揉額心,歎道:“此鐮名曰‘斂刈’,鐮出如秋風肅殺,然斂而不刈,並非殺人兵器。”


    “戀弋?”我怪道,“虧你編得出來,我看它就想飲我血吃我骨,還戀弋,我還愛衛呢!”


    覽冥聞言一怔,耳根前臉頰後隱約泛起淡淡紅暈。


    我才後知後覺瞪著他:“咦,你怎麽好像看過現場似地。”


    覽冥嘴角勾勒明豔微笑:“當時分明是你心虛之下先聲奪人,我不知你對我是否心存殺意,為求自保不得已出手。”


    “那個樵夫也是你!?”我尖叫一聲,聽到殿外傳來輕響,急忙捂住嘴巴,做小心翼翼狀。


    “我不是樵夫。”覽冥無可奈何,“那一世我出自書香門第,機緣巧合下得高人指點,練就一身非凡武功,小白幼時被我從森林裏撿出來養著。我受人所托追捕江洋大盜,誤入章莪山,賊人放完淬毒暗器,自懸崖邊縱飛而下,我驚於小白受傷,接著你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就把小白踹下山崖。”


    我打賭當時自己表情跟吃大/便一樣。


    覽冥點著頭自言自語:“如此說來,或許是當時生死存亡關頭,元氣自行遊走護體,以至於破了章莪山結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我欲哭無淚,悲苦道:“你,你……我修煉多年,好不容易第一次出山,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把我打落山頭!害得我以為人間處處有凶險,又在夭舍那兒躲了好幾十年才敢真正行走江湖啊!原來是你,我,我……”


    覽冥哭笑不得:“小白與我相依為命,你一出現我便痛失摯友,這樣算我們扯平。”


    我咬牙切齒:“怎麽扯平,你出手多重,若我不是個小神仙,早被你一鐮刀給勾掉脖子了!”


    覽冥無奈道:“當時你突然從胸口摸出一把珠子撒過來,我以為是暗器,是以……牽動了真氣……”


    我不平怒目:“我自知理虧,不還嚷著說賠你麽!那麽大把珍珠哪裏長得像暗器了!”珍珠這種東西,琅玕樹三珠樹上一搖一大把,我可半點兒不心痛。


    “誰想得到你隨手帶那麽多珍珠……總之,是我莽撞。”


    他偏著頭,未曾察覺外袍半滑肩膀,淺笑道:“轉世時我還納悶,你來這麽一出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原來又是巧合。”


    我汗顏,小心肝顫了兩顫,對剛才自己無法無天衝撞燭龍的行為十分後怕,急忙收好腿擺出淑女姿態,諂媚微笑:


    “我們,我們到底見過幾次啊?”


    覽冥托著下巴道:“算上這一世,也就三世了,‘樵夫’之後到孟江之間我又投胎過兩次,你沒出現。”


    廢話,第一次出門就直接被你嚇回家了。不僅如此,我淪落到現在的下場,變來變去不男不女還跑去爬床侍寢,糾其根源,就是燭龍!


    如果他不叫那麽一嗓子,我就不會幹掉小白;如果我不幹掉小白,他就不會把我打下山頭;如果他不把我打下山頭,我就不會認識夭舍;如果我不認識夭舍,我的擎雷鞭就不會被他燒成灰渣;如果我的擎雷鞭沒被夭舍燒成灰渣,我這幾百年哪裏要四處奔波尋找練器材料,最後墮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原來你才是罪魁禍首!


    許是我眼中怨恨太過情真意切,覽冥笑容略略發僵,末了隻好道:


    “不就一根龍須麽。”


    我感覺自己正在煥發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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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手來,我以為他會立刻變出根龍須,不,以他這麽善解人意的個性,應該會直接變出把龍鞭!(我承認我是故意這麽寫的。)


    但他沒有,他修長的手指從我發間穿過,溫柔撫玩,在我殷切的企盼目光下,半真半假道:


    “你對我身上一根龍須,比對我還感興趣。”


    我咧咧嘴角,抓抓頭皮,問出心中疑惑:“你說上古時代,我就曾與你並肩作戰……這是真的嗎?”


    他眼中碧澄無雲,望著我默然不語。


    “可是我完全沒印象呢。”我指了指自己,“你確定是我?我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若真能參加上古諸神之戰,也是給你們拖後腿的。”


    我又摳著唇中思考:“這麽說起來,你、夭舍、我,我們以前就是好朋友,可夭舍好像不認識我呢……奇怪……但他好像又認識‘孟江’……可照這麽說,為什麽蓐收和女魃不認識我呢……”


    他並沒有回答我,兀自摩挲著懷裏一枚白玉。我看他半天了,一直沒停過。


    夭舍曾經說我長了一對賊招子,看見寶貝自然發亮。這白玉雖隻露出一角,光憑那色澤光瑩,我就敢篤定這是件上乘法器。商塵宏鐵定沒戴過,這是屬於燭龍的。


    順著我的目光,他取下白玉,在我眼底攤開手掌,卻是枚白淨素雅,無任何絲絛妝點,白若凝脂的相思扣。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天底下最美的東西,往往是最純粹樸質的樣子。


    “好,好漂亮……”我驚異得嗓子都粗嘎起來。


    覽冥低聲道:“補天石於上古戰爭中損毀,此乃所餘殘石。上古之戰後我受傷沉睡千萬載,睡夢中日夜撫摸,磨去砥礪,化作玉石。”他頓了頓,又補上句,“七千多年前,一時興起,琢磨成相思扣佩掛身上。”


    神,神器啊!


    我從他手上接過來,捧在手心細細品玩,滿眼歆慕。


    他繼續低低道:“可凝聚靈力,提升修為,亦可療傷愈病,起死回生。”


    不愧是,神器!!!


    我看得哈喇子直流,感歎道:“傳說補天石色彩斑斕,五彩變幻,現在這塊顏色怎麽如此純潔無瑕,好剔透好純粹。”


    “純潔無瑕。”他聲若蚊蚋,把這四個字重複了兩遍。


    我奇怪地睨過他,卻迎上一雙深沉黢黑的眸子。


    “五彩繽紛不美嗎?”他問。


    我有些茫然,點頭道:“美啊,不過我更喜歡它現在的樣子。”


    他低頭輕喃道:“原來如此。”


    我有些惶惑,好像自己不小心得罪了衣食父母,急忙討好道:“你怎麽啦?我哪裏說錯話了?”


    他也不跟我裝深沉,淡然回答:“它是相思扣,原本一對,情人間若相互思慕,便會變化五彩,她若思慕情濃,它便是紅色,她若傷心欲絕,它便是青色……”


    我背脊不知不覺間又冒出一層細汗,尷尬道:“那現在這樣呢……”


    他朝我微微一笑,雲淡風輕:


    “無情無愛。”


    玩完,我踩人家痛處了!


    心卡在嗓子眼上,大腦急速運作,突而靈光一閃,猶若神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靈機應變的能力。


    我雙手呈上相思扣,懇切道:“覽冥,你別難過了。好歹曾經兄弟一場,這次我幫你。”


    他輕描淡寫黯黯睫毛,目光悠悠。


    我想當然道:“這是‘槿兒’送給你的?你不是說你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嗎?搞不好她真的落入魔族手中,毫無意識,所以這相思扣才感應不了她對你的思慕愛戀。”


    覽冥抿了抿嘴,不作聲。


    我以為他沉默代表默認,遂繼續表忠:“你跟槿兒什麽時候失散的?”


    他眸泛雪寒,仔細看著我,低低道:“七千八百年前。”


    呃……我尷尬了。


    “咳咳。”我不好意思垂下頭,局促道:“這麽久以前啊,那,我不一定能行。”


    “你想做什麽?”他語氣輕若浮羽。


    我指著自己道:“我原想穿回你和槿兒失散的時候,看看她到底去哪兒了,或許能找到些線索,不過……”我羞澀道,“我法力太淺薄,七千八百年前,我恐怕到不了……”


    “穿……回……從……前……”


    他宛若魔怔般,赫然抬目,抓緊我的手腕。


    “怎,怎麽了?”我有些驚懼地往後縮了縮,他力氣太大,我手腕好像正在碎裂中……


    他似乎徹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瞳中險山崔嵬,麵上風雲變幻,喃喃道:


    “到底是忘記了我……還是……我的過去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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