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魃一聲長歎,“看來三界又將不得安寧了……”


    兩人扼腕歎息良久,女魃才與蓐收辭別,返回未央殿。


    血罡之氣?我低頭抽嗅,哪有什麽腥鏽攝人的氣味,這蓐收,真太扯淡了。我一小跑龍套,怎會跟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大魔頭沾上關係。


    不管這女魃如今法力如何,我總歸是不敢貿然闖殿,好在今夜聽半天牆角,咀嚼到些機密逸聞,也不算全然無獲,於是心滿意足離宮。


    回到院裏,依舊不見阿延,我問小維:“師尊吩咐阿延辦事,不是說一日即返,怎還不見他蹤影?”


    小維答曰:“許是路上耽擱,我與哥哥心意相通,他若出事我必有所感應,師叔無須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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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著明日元詠妍便要入宮侍寢,不去瞧瞧那商塵宏我實在不放心,以防夜裏到訪又遭那哼哈二將阻撓,我挑了個下午,總算在禦花園逮到他身影。


    春光明媚,繁花鬥妍,八寶玲瓏亭中,商塵宏朝服未褪,卻挽著袖子,正剝葡萄一粒一粒喂那懷中美人。我以洞光術略察,這美人原來是紙人一個,分明女魃分/身,想必便是那位秦夫人了。


    秦夫人不意間向我瞟過一眼,我一個激靈,不假思索化作鮮花一朵,迎風搖曳。她掃眼掠過,不曾真真留意。


    畢竟是紙人,女魃可能打不過,還懼分/身不成?這麽一想,心神略定。


    他二人視周遭宮婢如無物,打得火熱。


    母的說:“番邦進貢的葡萄,果真甜美可口,晶瑩剔透。”


    公的說:“葡萄再甜美,又哪及愛妃唇津可口;葡萄再晶瑩,又哪比得上愛妃玉膚剔透。”


    母的嬌嗔:“皇上~你好壞~”


    公的淫/笑:“朕就是歡喜愛妃這般模樣。”


    我雞皮葉子落了一地。小維果然有先見之明,這商塵宏實在浪蕩,實在多情,我高估自己本事了!


    這甜言蜜語聽得比那夜看活春/宮還令我犯惡,我於是在眾目睽睽下艱難勤懇挪動枝根打算走人,卻不想商塵宏朝我這兒睨上了一眼。


    一眼、兩眼,等他看到第三眼時,我選擇按兵不動。


    開玩笑,光天化日之下,怎麽會有花花草草自己長腳跑路的,你看到的都是幻覺,幻覺,幻覺……


    商塵宏若有所思盯著我,耳根染出一層興奮的粉霞,三言兩語支走秦夫人和所有宮奴宮婢,他慢慢靠近我,烏黑眼珠子一轉不轉,接著,慢慢蹲了下來。


    他湊過鼻子用力吸吸,眉開眼笑,勝比滿園芳華:“妍兒,你身上的味道,朕不會記錯的。”


    厄……


    果然不是凡人,大白天遇鬼,瞧瞧這反應,多穩重。


    “朕的禦花園裏,什麽花都有,卻偏偏少了月下美人,今日陽光喜人,小小曇花怎會於此刻綻放?妍兒,必是你來尋朕了不是?”


    嘖嘖,再瞧這推理,多清晰。


    “妍兒如何不肯睬朕,可是惱朕不是了?”


    我真想用葉子抽他一巴掌。怎麽辦?光天化日之下,詐屍,不對,詐花,也不對,詐什麽詐出個人來跟他遊園驚夢?


    我選擇抖動身軀,左抖右抖,然後化作一縷香風,遠去去去去去去去……


    我就說嘛,我衛弋魅力無敵,所向披靡,區區皇帝,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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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苦盡甘來,未料到卻弄巧成拙。


    我勾引很成功,勾得商塵宏三魂去了六魄,明明今夜美人靜候,卻抓了個杯子蹲在禦花園裏對月惆悵,我呢個去!


    我容易麽我,頂風作案,蓐收女魃眼皮底下運隻曇花精進來,光壓下她那身妖氣,都累得本公子,不,姑奶奶我四肢發軟,元氣大傷,要知道,遁逸法術天下舍我其誰,可結界之術,我可全還給師尊了。


    好不容易運進來了,洗搓幹淨,香熏珠染,擺在砧板上就等你來魚肉,你他娘的卻跑去舉杯邀明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腹誹一通,自怨自哀自認命地溜去禦花園,在他身邊搖身化作盛放曇花一株,催動法力把那香氣盡往他鼻尖送,他果然醉眼朦朧低下頭來,轉瞬喜上眉梢,就差沒趴地上跟我脈脈含情道:


    “妍兒,你來啦,你來啦。”


    是啊,我來啦,老兄你跟我走。


    我搖啊搖,搖啊搖,“辟嘰”一聲,變到十步開外。


    “妍兒,你去哪兒?”他果然踉蹌著步子跟來。


    姐姐帶你找樂子去。


    在我刻意挑逗下,商塵宏從禦花園一路被引至交泰殿附近,眼見大功即成,不想飛來橫禍。


    “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聲如晴天霹靂,震得我四體酥麻。蓐收這廝老遠便飛奔過來請安,好在視野障礙他沒瞅見我,我再顧不得其他,立刻捏煙遁術逃得老遠老遠,直到確定他並未發現我,才屏氣凝息,躲在橋下偷聽他二人對話。


    商塵宏估計明曉他的小曇花精若落國師大人手上鐵定得香銷玉殞,麵色青白,卻不敢再提“妍兒”二字,也算他機靈,見這是交泰殿附近,想起今日有新鮮貨色上門任他宰殺,遂清咳兩聲,負手道:


    “月來國公主今日入宮,朕召之寵幸於此,若無他事,汝等先行退下。”


    蓐收警惕地四下掃射,不察有異,抱拳告退。


    商塵宏目送蓐收遠去,才抹了抹汗,戀戀不舍朝我剛才所在之地望上好些時候,慢吞吞挪進交泰殿。


    我剛想鬆口氣,孰料商塵宏才入殿中,蓐收便現身於此,圓目怒張,手撫長須,駐足於商塵宏適才所立之處,巋然不動。


    他半天不走,我就在他掃射範圍內,自然不敢輕舉妄動,瞅見交泰殿燭火熄滅,一片漆黑,心底涼透。


    完蛋,這曇花精也不知能頂多少時辰,若我不速速行動,她那區區修為恐怕便得報廢於此了。


    心急如焚之下我一時也想不出好對策,隻得露出本相,將那三太子半截混天金綾朝天上一擲,但見霞光漫天,金芒燦燦,蓐收果然中計,持刑鉞戰與金綾,我趁機開溜。


    金綾來頭雖大,畢竟隻是一件法器,哪裏是金神蓐收的對手,兩三下便被他拿住,不多時,他反身追了上來。


    我怕被他認出,不敢使血罡劍氣,也不敢用煙遁術,隻不斷泄法催風,亡命逃奔,卻覺陣陣威煞逼來,汗毛直立,清晰感覺到蓐收越來越近。


    焦急中,我才想起夭舍送我把玩的大鐵扇,於是不管不顧朝他擲去,且望能拖延片刻。


    蓐收聲如雷霆,一聲大喝,震得我心神大亂,一不小心跌下雲頭,摔落塵泥之中。


    蓐收居高臨下威風凜凜眄視我,刑鉞捶地一佇,震得那是地動山搖,撫髯怒斥:“三太子混天金綾,畢方相風扇,汝可是九鳳門下弟子衛弋,若何來人間作亂!”


    他聲如洪鍾,聽得我嘔氣上湧,原本就大耗法力,如今生生被他吼得吐血三尺。


    他腦子靈活,原來也知最近神界的八卦,我卻打死不招,嘴角噙血虛弱萬分捧胸嬌弱道:“本使乃夭舍上神座下仙侍,奉命向衛弋上神送上金綾,相風扇乃本使慣用兵器,汝為何人,竟敢欺我章莪山?”


    捅到夭舍那兒我不怕,就怕他上北極天櫃山向師尊告狀!


    蓐收雙指並攏虎虎生風叱喝:“既為夭舍上神門人,為何來皇宮為亂?既為仙使,何無仙氣,孽障,休得胡言!”


    我不甘示弱,仰頭回視:“本使途徑京都,不慎遺落金綾,隻是摁下雲頭欲拾回金綾,長髯兒好不凶惡,奪我兵器在先,無端辱罵在後,出手毒辣,卻不怕夭舍上神上門討教說法麽!”


    見他頗有遲疑,我乘勝追擊,勉勵支起身子,吐著滿口鮮血憤憤道:“你道我至人間為惡作亂,可有證據?人麵虎身,堂堂西方金神,不在覽冥上神座下鎮守幽都,為何留連於紅塵俗世?”


    兩次險喪此人手中,我跟這蓐收,梁子結大了!


    蓐收更加遲疑,我見狀理直氣壯堂堂道:“閣下不信,可願與本使走一趟章莪山,到夭舍上神座下理論?”


    蓐收或許在我身上實在找不到什麽妖魔鬼怪之氣,又怕離開燭龍太久頻添禍端,斟酌片刻,退後一步,收回刑鉞,抱拳道:


    “恐有誤會,多有得罪,然重任在身,改日必登門負荊請罪,望仙使回稟夭舍上神,見諒則個。”


    說罷,頭也不回離去。


    瘟神好不容易被唬走,我哪裏還敢向他討說法,心中念念不忘宮中的小曇花,略微調息,便使煙遁術趕至交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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