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北方的局勢,眾位將軍全都放下了手裏的筷子,靜靜的聽著劉牢之講述。


    牢之想了想,便道:“氐秦現在是徹底崩潰了。”


    開篇就讓人愛聽,眾人欣慰的笑了。


    “據前線收到的探報,目前長安城還控製在氐秦的手中,而姚羌部正在城外的龍首原駐紮,想來,姚羌部是不會放棄爭奪長安城的。”


    “這樣看來,長安城將落入誰手,還是說不定的事情。”王謐喃喃道。


    牢之亦垂首:“確實如此。”


    說不定我晉軍也有機會。


    雖然有的人不敢這樣想,但是王謐確實是這樣想的。


    劉牢之還沒有將他掌握的消息全都說出來,他也能判斷出,如今北方的亂局要比曆史上淝水之戰後的形勢好一些。


    經曆了幾大部族的內訌,對氐秦軍隊的戰鬥力確實是極大的衝擊,但是,整體上並沒有被破壞。


    他們依然有比較完整的戰鬥力。


    牢之又道:“慕容部已經北奔,跟隨他們北奔的慕容垂所部,已經到達了龍城,建牙台所。”


    “我想,再過一段時日,隻要時機成熟,慕容垂就會稱帝。”


    “那另一支慕容部呢?”


    “從長安城北奔之後,他們的動向如何?”


    即便是在真實的曆史上,慕容部這幫人也是極難對付的存在。


    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兵分兩路,對中原地區呈現了分割包圍的局勢,而且兩方的軍隊,戰鬥力都不弱。


    慕容垂部看守著龍城一線,這是他們慕容部的老巢,而慕容泓等人則帶著另一部分慕容部精銳在中原鏖戰。


    這樣戰鬥力強悍的部族,如果像曆史記載的那樣被分割成兩個部分,或許還更容易對付一點。


    可是,如果他們合二為一了呢?


    那就不好辦了……


    “說到慕容部,現在確實是收到了一條比較重要的情報。”


    “聽說,從長安城出來的那一夥鮮卑人,已經走到了鄴城腳下,正在和氐秦的守將符丕爭奪鄴城。”


    “果然還是到了鄴城。”王謐喃喃道,劉牢之疑道:“你早就猜測,慕容部會到鄴城去?”


    王謐點點頭:“這是必然的。”


    “我們在襄陽的時候也和慕容部的人交過手,當時慕容垂就說過,他們鮮卑人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北奔,回歸祖地,重建大燕。”


    “當時,慕容垂正在襄陽鎮守,我們把他放走之後,他就從襄陽啟程,繞過了鄴城,回歸了龍城。”


    “那裏就是大燕發源之地,可以說,慕容垂是完成了畢生的心願,可是,另一隊鮮卑人想要回龍城,就沒那麽容易了。”


    “他們從長安出發,是從西邊往北邊走,那就必須經過鄴城。這是他們繞不過去的一個坎。”


    劉牢之撫須笑了。


    原來如此。


    就在這之前,他還在疑惑,同是北奔,為什麽慕容垂所部就輕而易舉的回到了龍城,也沒聽說他們遭遇什麽阻礙。


    可是慕容泓的部隊,卻被阻攔在鄴城腳下,動彈不得。


    按理來說,慕容泓也是知兵之人,要是能繞過去,當然是要繞過去的。


    他卻還要在鄴城耗著。


    原來是沒有注意到方向的差異。


    “這樣看來,符丕和慕容泓,當有一場大戰了!”劉牢之興奮說道。


    但此刻,王謐的表情卻很凝重。


    “打不打的起來,還是要兩說。”


    “怎麽,稚遠你還不相信?”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好兄弟們忽然都瞪著自己,讓王謐感覺壓力陡增。


    “諸位想想看,既然慕容泓的心願是帶著部族返回龍城,他會舍得讓族人犧牲,在鄴城下和符丕幹一場嗎?”


    “據我所知,符丕的兵力雖然不強,但也是有一些家底的,再加上鄴城是河北重鎮,素來以城高牆固著稱,這可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


    “想要拿下它,沒有數萬兵力是絕對不成的。其中的人員傷亡,慕容泓不是算不過這筆賬的人。”


    “反之,如果先成功闖過了鄴城這一關,和慕容垂部匯合之後,再向鄴城反戈一擊才更好。”


    曆史上慕容泓所帶的部隊是直接就和盤踞在鄴城的符丕幹起來了。


    但那時候的情況和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曆史上,氐秦的軍隊經過了淝水大敗,幾乎就沒有任何的士氣了,打誰都打不贏,徹底潰退了。


    這樣毫無戰鬥力的軍隊,慕容泓統領的鮮卑軍團當然容易對付。


    可是,現在,情況就不好說了。


    雖然苻堅死了,長安城也亂了,但是整體上來說,氐秦的軍隊建製並沒有受到嚴重的破壞。


    奮力一擊,不是沒有打贏的可能。


    再加上,鄴城一向是軍事重鎮,城中糧食山積,又有飛禽走獸可供捕獵,旬月之間,糧食是不會耗盡的。


    慕容泓若是聰明的,自然是不會去主動碰釘子。


    “你說得對啊!”


    “稚遠,果然還是你小子有眼力!”


    自從收到了鄴城方向的消息,劉牢之也時不時的在考慮,這兩方人馬究竟能不能打起來。


    最好當然是打起來。


    這樣,晉軍就可以趁火打劫了。


    鄴城距離晉軍太遠了些,但是,其餘的城池也可以掠奪幾個,總也不虧。


    現在看來,這個漏能不能撿到,還不一定呢!


    “可是,有姚萇和慕容泓在中間擋著,長安城裏的援軍也出不來啊!”


    “符丕豈不是要孤軍奮戰?”


    “形勢也不太好吧!”劉裕給出了相反的預測。


    “要是沒有援軍,那優勢肯定就在慕容泓這邊了。”


    “稚遠,我們要不要提前準備一下?”牢之看向王謐,征求意見。


    不必牢之開口,其實王謐對他的想法也能摸一個七七八八。


    曆史上,受困於鄴城的符丕也曾經向晉朝求援,而接受他的求助的,正是鷹揚將軍劉牢之。


    而那個時候,劉牢之就一個兵卒都沒有借給符丕。


    當時的情況和金宋、遼宋對峙時候的差不多。


    幾個分裂的小朝廷,互相都是有世仇的。


    有的時候,明明知道合作對互相都有利,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卻也做不到。


    於是,一番亂戰,往往是誰都得不到便宜。


    王謐是後來人,當然對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得開,思考事情從利益出發。


    但是作為當時的人,劉牢之他們確實做不到像他這樣客觀。


    讓他去援助氐人?


    揣著袖子,看著他們自取滅亡還差不多!


    不趁火打劫已經算是有德行了!


    而現在,正是劉牢之口口聲聲的說要提前準備,他想準備什麽呢?


    “劉將軍的意見呢?”


    “當然是準備好兵馬,武器,等著他們兩邊打起來,再趁火打劫了!”


    就知道他是這樣的思路。


    怪不得會被慕容垂像瞎驢一樣拽著鼻子跑!


    “說不定,我們還能一舉占領鄴城呢!”


    理想很美好,但還是做夢比較快。


    以目前晉軍所占據的勢力範圍來看,鄴城距離他們實在是過於遙遠。


    嚴格來講,晉軍是鞭長莫及。


    所以,劉牢之考慮的也有道理。


    鄴城距離晉軍的勢力範圍實在是太遠了,想要支援符丕,就要派出大隊人馬,可是,等到晉軍來援,情況也許早就不是當初符丕求援時候的樣子了。


    那麽,晉軍將要麵對的就是慕容泓帶領的鐵騎了!


    這不是白白給他人做了嫁衣?


    “劉將軍,占領鄴城這樣的好事,想想也就罷了,目前估計是不能成真的。”


    劉牢之很掃興,不屑道:“稚遠,你以前經常說,要帶領著北府的兄弟們蕩平中原,恢複舊河山,攻占鄴城不正是好機會嗎?”


    “現在怎麽又變卦了?”


    現在的劉牢之將軍,可是信心滿滿呢!


    有了手槍火炮,北府兵還不是所向披靡?


    這樣一支戰鬥力彪悍的軍隊,在他的帶領下節節獲勝,那些軍功不就要算在他的頭上了?


    王謐小子終究年輕,雖然看著聰明,但其實連這點事都沒有算到,豈不是個十足的傻瓜蛋?


    放著這軍權,現在不來搶,等到他劉牢之立了大功,獲得了朝廷的封賞,在北府的地位也更加鞏固了。


    他再來搶,還有希望嗎?


    終究還是他老劉棋高一招,老謀深算。


    想到這一點,劉牢之便渾身抖擻,再也不打算和王謐作對了。


    “我當然沒有變卦,也知道,以我軍現在的實力,絕對可以和氐秦部,慕容部一較高下。”


    “但是,我認為我們應該現在就出手,而不是等到他們兩方的廝殺出了一個結果的時候再去參與。”


    “現在就去?”


    “那怎麽能行?”


    “你不是白白讓我們去給氐秦送人頭?”


    “晉軍絕對不去幫氐人的忙!”


    “對,絕不可能!”


    “這種蠢事,我們絕對不幹!”


    劉牢之一聲號召,身邊的北府偏將也個個叫嚷了起來,他們群情激昂,紛紛表示氐秦惡畜隻有死了和死透的區別。


    他們絕對不會管這些惡畜的死活。


    劉牢之做了個壓製的手勢,他的這些部將才慢慢收了聲。


    看來,現在北府內的情況是,在氐秦和慕容部死磕的時候,北府兵做壁上觀,不出一兵一卒。


    這怎麽能行?


    如果現在不出兵,就又會重蹈曆史上的覆轍,便宜都被蠻族占去了,北府兵連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必須要改變他們的想法。


    沉了片刻,王謐又道:“如果我們等到慕容泓和符丕戰出一個結果再出兵,那個時候,奪取了鄴城的慕容部就可以兩股合成一股,實力大大增強。”


    “到時候,我們還打得過他們嗎?”


    不是王謐危言聳聽,就算有較為先進的兵器,有火炮和手槍加持,在彪悍的慕容部麵前,晉軍仍然沒有十足獲勝的把握。


    “如何打不過?”


    “我們有了那麽多先進的兵器,在襄陽,在南陽,我們都戰無不勝,現在我們手中的兵器更多,何有不勝的道理?”


    “還有,你怎麽就能斷定,符丕一定守不住鄴城?”


    你看,這樣說話就不好了嘛。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


    為了給自己找補,還要給符丕添加技能點,這就大可不必。


    “符丕當然守不住鄴城。”


    這個時候,熟悉兵事的劉裕終於出來仗義執言,王謐很欣慰,這個軍帳裏總還有明白事理的人。


    劉牢之沒說話,劉裕便繼續解釋道:“鄴城的前後都是鮮卑人的軍隊,兩邊不開戰還好,如若一開戰,我們晉軍隻有吃虧的份!”


    越說越玄乎了。


    劉牢之滿臉疑惑,對劉裕接下來的發言已經不感興趣了。


    劉裕卻無所謂,道理就擺在這裏。


    王謐所言,他全都能理解。


    “到時候,一旦局勢對慕容泓所部不利,身在龍城的慕容垂豈會坐以待斃?”


    “他自然要出來夾擊秦軍,符丕前後受敵,他是絕對撐不住的。”


    “所以我才說,鄴城必失。”


    “鄴城一旦被鮮卑軍團占據,我軍就要迎來一個新的敵人,而獲取了北方重鎮的慕容部,勢力就會迅速增強。”


    “得來不易的安定局麵,說不定就又要被打破。”


    “慕容部複興,又要繼續侵占南境,我們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先把鄴城搶過來?”


    劉牢之嗬嗬。


    這些年輕人呐,就知道信口開河。


    他們是不是忘了,鄴城到底在什麽方向了?


    “奪取鄴城,我們就要渡河,你們有把握嗎?”


    劉牢之這一次倒是說了一句很有見地的話。


    河,在這個年代,特指黃河,其他的河流在黃河麵前都不能稱之為河,隻能稱為水。


    比如,渭水、卞水等等。


    如果沒有黃河的阻隔,不論對於晉軍還是北方的各大豪族來講,都要方便的多。


    互相攻伐再也沒有什麽阻礙,基本是平趟。


    正是因為有黃河這道天塹在此,才使得南北兩方的分界線可以長久的保持住。


    相對的,以現在北府兵的實力,想要跨越黃河,去摻和河北地區的事務也絕非易事。


    劉牢之隻是指出了黃河,還是給在座諸位年輕人麵子了呢。


    在進軍黃河之前,還有卞水等多條黃河的主要支流要渡過。


    每一條河,對於晉軍來講都是一道難題。


    就為了去拯救符丕,就要耗費這樣大的人力物力,絕對得不償失。


    劉牢之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就算是有好處,能占便宜,他還要算算能不能贏個大的呢,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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