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打了個大勝仗,既給大牙出了氣又給阿嬌免費搞到了簪子,心裏別提多高興了,連蹦帶竄往家跑。到了屋門口,布丁先是探頭朝屋裏掃了眼,沒人!進了院子也沒人!正奇怪呢,隻聽院外有人喊:“布丁他爹回來了啊?”然後就是:“咳……嗬嗬……”算是回答了。布丁知道是他爹回來了。看來老爹擔心他出事兒,這是去衙門了。布丁想著,心裏暖烘烘的。可門一響,布丁立即又有點生氣了――隻見布毛左手拎著一陀豬頭肉,右手拎著一壺酒進來了。老布從不喝酒,今兒竟破天荒地沽了一壺酒,布丁不覺有些傻眼,心說:兒子差點被關起來了,老爹竟去打酒!忍不住沒好氣地問道:“爹呀,買酒作甚?”


    布毛白了他一眼,回答:“能作甚?”


    “恁啥時候開始哈(喝)酒咧?”


    “今門兒(今天)啊。”


    “有酒還有肉?”


    “高興唄。”


    布丁趁布毛不備,一把奪過酒壺就跑,“恁到底是不是俺親爹啊?娘啊,恁在哪啊?”


    老布毛在後怒道:“放下!”


    “俺――就――不――”


    老布毛從腰後抽出一尺多長的煙袋鍋子,牙縫蹦出倆字:“討打!”揮舞著煙袋鍋追的布丁到處猴竄。布丁被追急了,一腳踩空摔倒在地,酒壺碎了,酒撒了一地,院子裏頓時彌漫著股子藥味。爺倆都累得呼哧呼哧不跑了。布丁奇問:“咋一股子藥味?”


    許燁才一腳跨進門口,說:“藥酒自然就該有股子藥味。”許燁才跟布丁同齡,既是縣學堂的同窗也是布丁的死黨之一,死黨們都叫他“野菜”。野菜爹是縣裏的仵作,家裏有製作藥酒的祖傳秘方,許仵作大部分時間沒事做,就在家製作藥酒,他娘沿街擺攤。不過,老許極看重學問,一家人使出全力供許燁才兄弟倆讀書,希望他將來能有個好前程。所以,至今野菜仍在讀書,出來玩的時間不多。


    野菜道:“老遠就聽你家院子裏殺豬,原來是你這廝把大叔剛買的藥酒打碎了。”


    布丁奇道:“爹呀,恁怎買藥酒喝?”


    野菜道:“真是呆頭,大叔他知道你進了衙門少不得要挨那水火棍,特意去我家沽的藥酒。我也因此才知道你最近鬧得這麽凶,連尤老虎你都敢惹,嘖嘖,不愧是我的老大。”


    布丁心又暖和了,望著他爹,有些愧疚地說:“爹呀,那恁幹嘛還說高興呀?”


    野菜道:“半道聽說你毫發無損的給放回來了,高興唄,大叔怎會有你這笨兒子。”說罷,討好地看著布丁爹。


    布丁道:“你們像父子倆,我去你家認爹去。”說罷,轉身出門。野菜在身後大呼小叫,布丁停也不停。布毛不緊不慢點上煙袋,對野菜說:“他買酒。”


    布丁頭一回對他爹感到吃驚,心想,我的一舉一動老爹都知道,老爹想啥我咋就不知道呢?這麽想著心裏十分不平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所謂知子莫若父,從這一點看,布毛不是他爹誰是他爹?


    不一時,布丁沽回二斤白幹,爺仨兒就坐在院子裏,一人一小口咂著,聽布丁講大鬧衙門的故事。布丁憑著他那兩排伶俐齒,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少不得吹了個天花亂墜,口沫橫飛。


    一夜無話,第二日上午,尋翠坊來了個下人帶話給布丁:唐釹歧被尤老虎看得太緊,半步也出不了尋翠坊,要布丁親自去一趟,一物換一物。


    布丁一琢磨,有點像赴鴻門宴的感覺。有心不去吧,又怕讓阿嬌失望。為了阿嬌,布丁打定主意:就算是龍潭虎穴,本少爺也要去闖他一闖。


    布丁不想被尤四娘認出來,站在鏡前刻意打扮一番,把隻有過年時才穿的一件絲綢長衫套在身上,頭發用梳子沾著菜油梳得鋥亮。別說,布丁底子好,這稍一打扮就多了幾分富貴公子哥的氣象。然後,布丁又把自己的百寶袋牢牢地拴在腰側。什麽是百寶袋呢?窮人家的孩子能有什麽寶貝,自然不是金銀珠寶,裏麵的小物件,都是布丁長年累月積攢的實用玩物,比如說:一個彈弓、一把小剪子、幾根大號縫衣針、一個線團、一捆魚線、幾個魚鉤……沒有值錢的東西,卻有許多妙用,現在就不一一列舉,看官日後自知。一切準備就緒,出發!


    說話工夫,布丁來到了尋翠坊大門前。


    下午這個時候,正是尋翠坊一天生意最為清淡之時。尤四娘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懶洋洋地打著嗬欠,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要是其他時間,她早叫小姐們到街上去攬客了,但此刻,小姐們也大都在午睡,去攬也是白忙活。還不如養足精神,晚間把銀子賺足。


    這時,她瞳仁裏突然冒出兩團火花,一瞬不瞬地盯著向她微笑走來的這個渾身還透著稚氣的公子哥。


    不消說,這個公子哥定是來赴唐釹歧約會的布丁了。唐釹歧跟布丁約定好這個時間,為了不引起尤老虎的注意,特意叫布丁喬裝來尋翠坊找她。


    可布丁喬裝水平太業餘,尤四娘隻看一眼就穿幫了,隻好微笑著過來打個招呼:“四嬸嬸好啊?”


    尤四娘冷哼道:“喲,這不是布少爺嗎?這裏誰是你的四嬸嬸啊?老娘我可消受不起。”


    布丁道:“咱們不是在公堂上認得親戚嗎?四嬸嬸貴人多忘事。”


    “哦,老娘隻記得在公堂上,差點叫你氣死,――你這小猴子想必又是受了誰的委托來放火的吧?”


    布丁道:“哪裏哪裏,小子前幾日被逼無奈才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四嬸嬸莫要見怪才是。這不,為了表示誠意,今兒特意給四嬸嬸捧場來了。”


    尤四娘將信將疑地說:“都說你這壞東西一肚子壞水,我怎能相信於你?”


    布丁掏出七、八錢碎銀,在手裏顛了顛,道:“小子三年前就期待著能來尋翠坊耍上一耍,現今終於長大成人,難道四嬸嬸要跟銀錢過不去?”


    這話把尤四娘逗樂了,道:“三年前你才多大呀,看不出你這小東西天生一副淫骨。哼,罷了,反正在我的地盤,老娘也不怕你耍什麽花樣。來玩好說,若是再敢有什麽歪主意,小心打斷你的腿!去吧。”


    “那小子進去了,四嬸嬸您歇著。”布丁笑嘻嘻地邁進一樓大廳。


    尤四娘望著布丁的背影,不由暗道:這壞東西就是小點,再過上幾年,還真出落個一表人材。琢磨了會兒還是不放心,喊過手下人,暗中盯著布丁。


    尋翠坊是個三層土木建築,院內妓女按照檔次分為春、夏、秋、冬四個閣層。迎春閣人少隻占了二樓一半的空間,住著尋翠坊最紅的四名頭牌,唐釹歧算是其一。


    唐釹歧早等得心焦,門半掩,時不時透過門縫向下張望。布丁一進大廳,就已落入她的視線,老遠便細聲呼喚。布丁進了屋子,唐釹歧迫不及待地掩上房門,靠著門板眼睛定定地瞅著布丁,瞳孔裏好幾種神情交替閃爍。最後,化成一團直欲將人融化的烈火,猛地朝布丁撲去。布丁身著長衫,行動不便,躲了沒幾下子,便被一把摟個正著。接著兩瓣紅唇就壓過來,布丁隻能盡力向後仰著身子,眼看躲無可躲。突地,唐釹歧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笑中含著求饒的意思。原來,她被布丁捏住了腋窩。布丁見她怕癢,心裏舒了口氣,把她反按在座椅上,以一個征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對她再無絲毫顧忌。唐釹歧腋窩一脫布丁的控製,立即又想撲來。布丁道:“再來,包你笑上一個時辰。”


    唐釹歧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幽歎一聲:“小心肝,讓姐姐親一口都不行啊?”


    布丁開門見山地問:“簪子呢?”


    唐釹歧答非所問:“你這小壞蛋,真是狡猾,原來用的是一石四鳥之計,姐姐還以為你是在幫我,卻沒想到我都被你利用了呢?”


    布丁聞言嚇了一跳,自詡為天衣無縫的計謀,除了自己誰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


    唐釹歧見布丁的神色,知道自己說得沒錯,就道:“不過你也別怕,咱們終究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姐姐不說,尤老虎是不會知道的。”


    布丁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唐釹歧幽幽地道:“姐姐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若不是家門不幸,也不會淪落風塵,你這點小心眼我還能看不出嗎?"


    “厄呸!你書香世家的人就一定聰明了?哼,我看你頭大無腦,被人利用了尚且不知呢?”


    “什麽意……”沒等說完,唐釹歧突覺出門外異常,立即向布丁飛撲過來。布丁原以為製服了她,未料她還敢“捋虎須”,冷不防便被她一下子壓在身下。正待把手伸進唐釹歧的腋窩,門陡地被撞開,尤四娘和幾個彪形大漢出現在門口。


    尤四娘看著一上一下疊在一起的二人,眉頭都快擰成一個大疙瘩,道:“嘿,你小子人不大,還真挺淫浪的。――你二人有床不上,盡在地上折騰個什麽勁兒?”


    布丁故作不耐煩的樣子道:“天當被子地當鋪,本少爺就喜歡這樣,又不少你銀子,你管得著嗎?快出去,休得礙了少爺的好事。”


    尤四娘本是防他來此有詐,突襲之下,竟是這番光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見此情形尤四娘隨即轉憂為喜,對於她這種買賣人來說,沒有永久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從此多了個送錢的主兒對她自然是好事。


    一顆疑心盡去,換了一副笑臉,道:“那好吧,我就不打饒你了,釹歧你可要伺候周到。”


    尤四娘剛關門出屋,屋內便傳來唐釹歧的咯咯浪笑,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尤四娘不由對著屋子呸了聲:“這騷蹄子,可逮著個小童子了,看她笑得一副**樣。”


    殊不知,尤四娘一出屋,布丁便先下手為強,一把反擰了唐釹歧的胳膊,一手掐在她腋下,反騎在她身上,直咯吱的唐釹歧連連求饒。


    “簪子呢,再不交出,就叫你笑脫下巴。”


    唐釹歧道:“別,別,我……我受不了了,簪……子不在我這。”


    “什麽?你還要不要墜子了?”手上用力咯吱。


    唐釹歧笑得脫了力,求道:“好布丁啊,你就饒了姐姐吧,那簪子真的不在,破簪子又不是金的,才值幾個錢?我不騙你的。”


    “不在你這兒會在哪裏?”


    “昨夜,南門的王公子王鴻波曾來找過我,他看那簪子好玩便拿去了。”


    “王鴻波?小霸王!”布丁心裏一涼,大名鼎鼎的小霸王城裏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是呀,就是他。”


    布丁麵色很是難看,一把鬆開唐釹歧,坐到椅子上下神。唐釹歧半坐在地上,懶慵慵地望著布丁。這一頓鬧,發髻淩亂,麵頰桃紅,身上一點勁也沒有了。外人一看,還以為剛做過那事一樣。


    唐釹歧道:“要不這樣,姐姐這裏的簪子也不少,不論金的銀的,你相中哪支盡管拿去。”


    布丁沒應聲,把墜子擱在桌子上,起身走向房門。


    唐釹歧柔聲道:“這便走了麽,一支簪子算什麽,你可千萬別去招惹那個小霸王,縣大老爺都惹不起他。”


    布丁回頭道:“誰說我要去招惹他了,本少爺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得很。”


    唐釹歧手扶著欄杆,望著布丁漸漸消失的背影,一股子落寞湧上心頭。其實,唐釹歧隻比布丁大三歲,本應是名門淑媛,奈何命運捉弄,淪落風塵。多年來逢場作戲,虛與委蛇,唯有剛剛像回到兒時般自在快活地戲耍了一回,布丁一去,這種真實便立即從眼前消失。這時,隔壁的房門吱嘎一聲敞開。師爺戚佑才走到唐釹歧身側,在她手裏塞了一兩銀子。溫言道:“你做得很好。”


    唐釹歧臉上又恢複成風塵模樣,嗲聲道:“師爺,恐怕你的計劃要落空了呢?小東西猴精,區區一個破簪子,哪值得他去冒險?”


    戚佑才自信一笑:“戚某這一生,別無所長,唯獨善於觀相之術,無論什麽樣的人我隻消瞧上一眼,便能看出他有幾分氣象。我絕不會看錯人,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布丁是不是那小霸王的對手。”


    師爺戚佑才為何會在此?原來,昨日布老爺斷案,完全憑著主觀臆斷,半偏半向著布丁,案子斷的可以說是武斷至極。而戚佑才從始至終觀察著眾人的麵相變化,真偽虛假在他眼裏昭然若揭。布丁一副油腸滑骨,沒逃脫戚佑才的雙眼;唐釹歧一進大堂,從畏怯閃爍的目光中,又被他看出此女的心虛;而魏寅生的屈打成招,他也曆曆在目。待布老爺斷完,戚佑才也想好了以毒攻毒之計――就是想方設法讓鬼機靈的布丁去對付驕橫狂妄的小霸王。二人年紀相仿,各有優劣長短,倒是個很好的對手。


    戚佑才心中計議一定,先是私訪到唐釹歧這裏,幾句話,就問的唐釹歧無言以對跪地求饒,答應聽他指派。然後,戚佑才又去獄中探望魏寅生,得知了大牙挨揍和家傳銅碗之事。簪子和銅碗這兩件事使他簡單了解到布丁是個怎樣的人。毫無疑問,布丁是個很講義氣的人。抓住布丁這一特點,戚佑才自信能完全駕馭布丁,使其按照自己設定的路線去走。由此可知,一個並不值錢的簪子莫名其妙地飛到小霸王那裏,自然是師爺戚佑才計劃的第一步。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目前小城裏最風雲的兩個人物碰麵。


    然而,事與願違,許多天過去了,事態並未按照戚佑才設想發展,甚至二人根本未照過麵。戚佑才不禁有些焦慮,差親信家人戚升前去打聽,方知布丁最近常去江邊釣魚,幾乎是每日一早出門,直到黃昏十分才回家。


    戚佑才得到這個消息,自信心大受打擊,蹙眉不語。家人戚升是戚佑才的堂弟,雖是農戶卻十分有上進心,農閑無事時,自修了四書五經。後來,戚佑才被布泰琿聘為師爺,每個師爺按例都會配給一個跑腿的差卒。戚佑才便跟知縣求情,將這個堂弟帶來做了他的隨身仆從。戚佑才之所以看中戚升,不光是他知書識字,還因他行事上精明,人也老成。此刻,戚升看表兄愁眉不展有心助其一臂之力,便道:“兄長啊,到底為何事憂心?怎的如此關心一個半大孩子?”


    戚佑才道:“告訴你也無妨,但須你知我知,不可向外透漏半句。”於是,便將前因後果以及自己的計劃告之。


    戚升聞言哈哈一樂,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堂兄,想讓二虎相遇有何難哉?”


    戚佑才聞言大喜:“看來,我這堂弟有勝過愚兄的智謀啊,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戚升附耳道:“兄長隻須這般這般……”


    戚佑才麵露喜色,點頭喃喃道:“布丁啊布丁,你莫怪我心太狠,隻因你太聰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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