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蕩,萬歲萬萬歲!”楊蝶要跪下謝恩,卻被皇帝伸手攔住。


    “嘿嘿,蝶兒,你倒是乖巧,把徐達那一招學來了。”


    他們這盤棋從午時一直下到申時,朱標這才想起饑腸轆轆。原來該用午膳時,侍女們躡手躡腳向包女史稟報幾次均被擋回,那時皇帝正在興頭上,斷無罷奕用膳之意。


    “蝶兒,你陪朕一起用膳。”朱標一時高興,拍拍肚皮笑道:“朕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吃過之後,朕再與你殺上兩盤。”


    “謝皇上!”做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楊蝶連忙說道。可是皇上沒有提起剛才問題的事情,不免使她焦急,又不敢挑明。


    朱元璋剛走幾步,不覺一陣暈眩,打了個趔趄,楊蝶和包女史慌忙上前攙扶。


    “皇上!”


    “不要緊!隻是頭暈了下,約摸是下棋時間長了,又空著肚子。”


    朱標緩步走進坤寧宮的小花廳,禦膳房的侍女們已把筵席擺好,這已是第二次了。午時的禦膳剛擺好,包女史傳話,皇上與娘娘這盤棋一結束,立即傳諭再擺。所以當侍女飛快傳報皇帝罷棄時,禦膳房的大廚們立即緊張而又有條理地將數十樣滾熱的菜肴擺到鑲金邊的紅木桌上。朱標坐到一張寬大的鋪著厚厚黃緞繡麵軟墊的紅木雕花靠背椅上。包女史與四名值班侍女垂首侍立一邊。


    “蝶兒,你也坐下。”指一指身邊的座椅對楊蝶說。


    “謝皇上恩典!”楊蝶坐下了,雖然是幾十年的夫妻。在一起不知道吃了多少頓飯,但由於滿懷心事。還是有點不自在。


    登基以來,由於天子至尊。宮廷大禮,楊蝶很少有機會和朱標單獨共進禦膳。每次都要經過刻意的安排,還基本上都是十幾人的後宮妃嬪、子女一起,像這樣的機會還是不多的。


    三十六種美味佳肴盛在四種不同形質的器皿裏,包女史深知皇上的喜好,有意將他最喜歡的幾樣菜擺在離他最近的桌麵上。


    樂班奏《進膳曲?水龍吟》,侍女們揭開菜碗菜盤上的銀蓋,躬身退下。包女史忍住饑渴,麵對山珍海味饞涎欲滴。打起精神笑道:


    “皇上和娘娘下了兩個時辰的棋,一定是有了胃口。瞧這清燉蹄膀,清蒸鯔魚,荔枝白腰子……全是皇上愛吃的。”


    沒有理睬宮中女官的介紹,伸手用象牙筷夾了一塊鴛鴦炸肚放在楊蝶麵前的銀碟裏,笑道:


    “蝶兒,朕記得你最喜歡吃炸肚,吃吃看,這鴛鴦炸肚味道如何?”


    “謝皇上恩賜!”楊蝶夾一塊放在嘴中慢嚼。連聲說:“味道確實好,確實好!”


    “好就多吃幾塊!”朱標又替她挾了幾塊,說,“就憑你今日用功下棋。棋藝那麽精妙,朕就該賞你。”


    “我什麽也不想要。”寧妃想道:“皇上難道忘了自己的承諾,倘若下勝了他便回答自己的一個問題嗎?但為什麽避而不言?”


    朱標矢口不提剛才承諾之事。不知是無意疏忽還是故意回避,王顧左右而言他。神采飛揚地論起棋經來。楊蝶哪有心思聽他的侃侃而談,卻又不得不強顏作笑。裝著恭聽入神的樣子,不敢把真實想法說出來。


    心裏也一陣陣的可悲,隨著淑妃娘娘這個稱呼被喊的日子越長,自己的膽子好像就越小,和皇上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


    而現在麵對的問題,已經不是之前的恩恩愛愛,而是自己兒子的前途,使楊蝶不由不更加小心起來,此時楊蝶在想,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皇上變了呢?


    三日後,剛吃罷晚飯,裴綸正準備與麗江公主去後園散步,突然有人拜訪,他奉楊傑之遣,請駙馬前往府中議事。


    安慰麗江公主一番,因為楊傑算起來是麗江公主的姥爺,所以也算是正常,所以麗江公主並沒有放在心上。


    裴綸悄悄地匆匆地在星光下疾走,踏上禦道街。街東邊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衙門次第相連,街西側為大明總參謀部和司法部的所在地,惟都察院和刑部在遠離大內的太平門附近,大概因為這押刑拷犯人森嚴恐怖之故而不宜靠近皇城。禦道街兩旁的衙門都已關上大門,隻有門前侍衛在燈籠的光暈中武裝肅立,顯得肅穆陰森,寂靜無聲,與秦淮河兩岸的燈火輝煌一片喧嚷簡直成了兩個世界。


    穿過五龍橋,走過禦道街,出了紫禁城的承天門,坐上了轎子,裴綸目不斜視,轎夫步履匆匆,在搖晃中想楊傑連晚召他必有要事,恐怕是淑妃娘娘那裏有了消息,須商議細節辦法,也可能是須研究對策……不知不覺間到了一座小巧別致的院落門前,便是楊傑的府邸了。


    由家丁引了進去,是一座寬大的四合院,回廊串連,院中一邊是假山魚池,一邊是銅龜銅鶴,回廊下侍立著侍女、家丁,手持蓮花燈,相向木然。裴綸踏上石階,挑開珠簾,躬身說道:


    “參見外祖父!”


    一跨進門檻,身著便裝的楊傑立即迎了上來。低聲說道:“淑妃娘娘傳話過來了!”


    “噢!”裴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邊……怎樣?”


    “據淑妃說……。”楊傑見兩名侍女垂首侍立,一名家丁正捧著茶進來,便截住話頭,待那家丁將茶碗放到茶幾上麵,楊傑炆將手一揮,大聲說,“你們都下去。”


    “是!”侍女和家丁都退了出去。裴綸看楊傑坐下以後,探身說道:


    “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皇上嚴禁後宮幹政。若是知道淑妃娘娘偷偷傳話,那可會心中不悅。我們也會有禍端的。”


    楊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立即說話。撚著下巴上斑白的胡須,轉動著眼睛,稍頃,說道:“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咱們的所為嗎?”


    “外祖父何出此言?”


    “淑妃言道,是皇上讓傳話過來的。”


    “願聞其詳!?”裴綸心裏雖然有些驚詫,但臉色不變的問道。


    “皇上說:江山雖大,卻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想做就去做,朕的國家一個圓圈。隻要在圓圈內行走,自可無事。”


    “嗯……。”裴綸沉吟不語,仔細琢磨著這句話的含義,他相信以自己的閱曆和經驗,外祖父絕對不是靠他來揭開皇上的謎團,看來楊傑隻是為了聽取各種人的想法而已。


    朱棣陳兵百萬,橫絕西方疆場,朱允炆能得到這股力量的擁護,無疑占據了很大的優勢。然以種種跡象推論。朱棣他日必有異圖。皇上在,還可無事,萬一皇上不在了,會有什麽結果。誰也無法預測,朝臣們曾經猜測,皇上令誰掌控這支力量。就預示著要傳位於誰。


    所以朱允炆的陝西代天子巡狩,成為了大家關注的焦點。


    天子的心中肯定有想法。這是所有人的共識,否則。皇上一直支持太子,打壓其他皇子,誰敢有任何別的想法。


    如果準備將禮王封為皇儲,可是為什麽又要封朱允熥為閩王,讓他結交天下商賈,主持海運呢?誰不知道大明現在主要的擴張就是在海上擴展疆土,往西方陸地上的所有通道被朱棣所占據,看來皇上根本沒有從陸地向西擴展疆土的意思,那麽福州的位置就很重要了,溝通廣州水師、杭州水師、福州水師和渤海水師的必經要道,又控製和琉球群島。


    這個決定就令人想入非非了,本來楊傑他們已經蠢蠢欲動的心思馬上被勾引了起來。太子的地位一再受到威脅。


    雖然皇上一直沒有露出絲毫動搖太子的言語,但是從種種跡象上都讓人懷疑。皇上為什麽毫無戒心四處鼓勵另外兩個皇子發展自己的勢力呢?


    要麽皇上胸有成竹,有殺手鐧可以使太子無憂的登基;要麽是皇上春秋漸高,偏信親子絕無異心,變得糊塗起來。要麽就是皇上有換儲君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暗地揣度皇上屬後者。


    “外祖父,皇上的話似乎有深意啊。”裴綸沒有正麵作出反應,將話題引到了皇帝身上,“皇上雖然年近半百,但是身體還是康健,再加上二十餘年的帝位穩固,皇上絕對是有信心的。因此……。”


    “綸兒不妨直言。”楊傑催促說,他需要各方麵的意見綜合起來,才能使自己有一個判斷。


    “因此皇上通過淑妃娘娘之口,說大家隻能再圈子裏麵行事,孫兒想,這圈子無非指的是大明律而已。”


    “噢!”楊傑抬頭說道:“綸兒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但是宮內傳出話來,說聖上現在身體稍有不適……禦醫頻頻入宮診治,但是卻打探不出來,禦醫們被皇上下了封口令,沒有人敢泄露半點消息。”


    “千萬不可妄自打探,”裴綸著急的說:“事關龍體,一旦打探之事被皇上知曉,那皇上肯定有所顧忌,對於三皇子是不利的。”


    楊傑沉默片刻,不無憂慮地說:“但是皇上的身體,是我們推測下一步行動的主要依據,萬一是皇上抱恙,那麽換儲君之事就很明顯了,皇上不會講國家托給無後的太子。”


    “外祖父寬心,”裴綸想了一會,成竹在胸地道:“皇上的意思孫兒了解了一點,恐怕是讓幾個皇子各展其能,然後皇上再擇優而論。”


    “但是皇上為什麽不給太子機會呢?”裴綸想不明白,楊傑回答道:“太子這個身份就是優勢,怎麽會沒有機會呢?”


    “我知道了,”裴綸恍然地說:“要不要暗中派人向閩王透露消息?”


    “不必。既然皇上說出這樣的話,閩王不會不知道。據我估計,甚至解縉和禮王那裏也會得到相同的傳話,還有太子。皇上這一招很厲害啊。”


    “這話如何說?”


    “之所以皇上厲害,就是皇上不換儲君。照樣可以使三個皇子焦頭爛額,這麽一來。太子要保住自己的儲君之位,肯定要用心經營遼東,禮王要努力控製勇王的舉止,而三皇子,更是要全力發展海運,這樣來說,皇上的政務就會減輕很多。”


    “調動三位皇子,就是調動著全天下官員士子的心思,反對海運的人。為了三皇子的政績,也要努力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遼東缺少官員的現象,也會隨著太子的根基不穩而讓方孝孺那老夫子擔憂,一直視勇王軍隊為累贅的官員士子也要努力配合禮王來盡量供應勇王軍需……。”


    “不會,以外祖父所見,皇上是不會換儲君的,豈不棘手?”


    “這事確實重大,不過老夫已想好對策。”


    “什麽對策?”


    楊傑走近裴綸。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嘰咕一陣,裴綸隨即釋然地點點頭,緊鎖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


    看著裴綸離去,楊傑冷笑了一下。他當然不會把全部對策都說給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在他眼裏,裴綸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是永嘉學派向超儒學派示好的一步棋子,正如楊蝶下棋一樣。總要有一個規劃,那麽才會擺出一個敗退中勝局來。


    楊傑曾經執掌過內廠。當然在內廠安插了自己的沿線,內廠的創始人是他和女兒,發揚光大是楊傑,他怎麽會不留有後著呢。


    經過內廠的眼線傳出消息,皇上最近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堪重負,就連上朝後的批複奏折,也是慢了很多,改成在禦花園內批複,因為那樣有利於休息,剛才他沒有給裴綸說實話,因為他早已經探知真實的情況,那就是皇上有心疾。


    皇上患有心疾,而且還不輕,這件事情傳出去,將會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每個人都有私心,包括多了幾百年經驗的龐煌。


    另一個時空中幾百年後,對於各種形式的社會做出的注釋。龐煌縱然不是曆史係的學生,也是了解其中的分層。


    通過另一個時空的知識,龐煌知道,自己現在處於的是封建君主製社會。封建社會之前是奴隸製社會,而封建社會之後應該是資本主義社會,然後走向社會主義社會和**社會。龐煌還記得,這樣的分層是一個叫馬克思的人說的。


    既然有了分層,那麽自己是選擇繼續封建君主製,還是該改變這個社會,這一點讓他十分為難,因為龐煌不知道自己經過自己改造過的國家到了幾百年後會是什麽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改變這麽大的疆土。


    因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改變曆史了,而是改變幾千年來固有的文化思想,上升到這個境界,龐煌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憂慮。


    現在曆史的車輪正在滾滾向前,由於自己致力於發展商賈,鼓勵工業,所以農業暫時退居到次要位置,雖然成立了專門的部司改良稻種等農作物,畝產的增加讓國庫充足、家家餘糧。


    但正是這樣,削弱了儒家的控製力,使富足的商賈有了政治**,現在已經開始尋求自己的代言人,來保障自己的利益。


    從小就受到儒家教育的太子成了他們的拋棄對象,而三皇子朱允熥浮出了水麵。說一句實話,別人不知道龐煌的難處,就連想推舉三皇子上位的永嘉學派之人也不知道,龐煌自己卻心裏清清楚楚。


    他何嚐希望形成現在的局麵,回到大明之後,幾乎一天的舒心日子也沒有過上,每天都在操心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情報,還要強忍著猜疑,強忍著好奇,盡量控製自己的不耐煩去公正的對待每一件事情。


    龐煌在朱棣西征之後,就已經感到累了。他很想休息,很想給自己放個假,甚至有時候還想自己離開這個位置,甚至離開大明逍遙幾年。


    政治智慧,永遠是不能憑借多出的那幾百年曆史知識所能補充,龐煌不是天生的政治家,在另一個時空穿越之前,他隻是處理幾百平方辦公室內文書的小職員,穿越之後成為了一代權臣,這個差距也太大了。而這個差距遠遠不是比別人了解的曆史知識多所能彌補的。這可是幾百平方米和上千萬平方公裏的差距。


    如果說他控製朱棣順利推遲靖難,利用朱棣一係作為西征先鋒,將國內矛盾轉向國外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的話。那麽這個成就也是來源於他了解那段曆史。


    自從朱棣西征之後,龐煌就有些失去了方向,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了很多年。他看著大明一天一天的強大,國庫一天比一天的充足,而災害也在逐年減少著。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但過了五十歲以後,皇帝在選擇繼承人的事情上卡了殼。如今最輕鬆的辦法無疑是傳位於太子,那樣的話皇帝幾乎可以不操心,隻要保持著長子的威嚴和優勢就行了。


    這樣的好處是很大的,無論幾百年後大明變成什麽模樣,朱標都可以和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並列,成就了一段時期的景泰盛世,自己憑借空前的疆土和漢人的身份,也可以被後人稱為一代名人。但這些是自己內心深處想要的嗎?龐煌經常的這樣問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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