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時分,道衍才慢慢的回到慶壽寺內。(.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出來迎接他的沙彌見到他就暗自吃驚。隻見主持的臉兒紅紅的,眉兒上揚,不像從王府出來,倒像是喝了很多酒似得。麵部表情也很複雜,似洋洋得意,又似胸中忿忿然,是喜是怒弄不明白。沙彌不敢說話,但他心裏清楚,今天的主持的王府執行,決不是很平靜的。,而現在的主持也不能輕易招惹。


    確也是這樣,道衍不曾料到,威高如他者,在今日的王府會議中,竟然也受到一片責難,甚至連平時一腔阿諛調的家夥,也敢當著他的麵,在世子麵前表示質疑,將眼前對北平不利的局麵之責任,全推在他一人的身上。在信任自己的燕王爺不在北平的時候,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他自然很氣憤。


    但在這種情況下,光氣憤,光耍出平日的威風是不行的。這是大難來了各自飛的關鍵時刻,是動真槍真刀的關鍵時刻,需要的是回擊,強有力的回擊。


    他慶幸金忠的提醒使自己早有防備,也知道如果不能使局麵有所改變,北平的內部也就先亂了,根本就不用朝廷的大軍壓境,單憑氣勢就可以讓諸人驚惶失措。這不由使他對自己的運勢開始質疑起來。


    說到底,道衍隻是一個投機者而已,原來依附於燕王,在燕王的支持下,北平做了很多準備,和塞王們也基本達成了共識,如果是太子即位的話,會有很多支持者。但是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燕王爺卻是順從的回到了京師。局麵頓時改變了。


    塞王們就算是心裏支持,但由於世子的威望、能力問題也暫時擱置。舊部也未能完全按照設想回歸,這些在初起兵時還顯不出弊端,但是稍有壓力,大家都恢複了原形,對於戰爭的厭惡都露了出來,在今日的會議上竟然有不少人提出讓世子上表謝罪。


    難道這些人不知道,造反是一個不歸路嗎?世子朱高熾可能得以幸免,但是他們這些追隨者肯定是沒有好下場的,道衍知道這些人都抱著法不責眾的思想去考慮這件事。但是有誰聽說過皇家對於造反者姑息遷就過。


    不過這些人的提出正合他的心意,也免得自己和金忠說出來,反而使人發現了他們的膽怯,於是今天王府會議中,決定了由景清、李讓和袁容共同起草謝罪詔書,然後由世子親自接見謝貴和張昺二人,屆時會放二人回京師,表示自己的誠意。


    雖然如此,道衍依然感覺到。北平完了,如果今天在王府會議上,他公布高麗李芳遠撤兵並上書京師請罪的消息,估計在場的有些人。連把自己綁起來送往京師,然後將所有罪責全都推在他身上的心都有了。


    但這一切能都怪自己嗎?不靖難,不造反能行嗎?從直覺中。誰不知道朝廷已經明白了北平的動向,否則不會事事針對北平。針對燕王。不造反,就等著朝廷用溫水煮青蛙的辦法一點點的把北平熬死。他們這些人依舊不會有好下場,隻有起兵,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現在北平形勢危急,這是事實,事實上曆朝各代藩王造反基本沒有成功過,就連漢朝時八王之亂,晉朝的七王之禍都未能成氣候,更何況現在隻有燕地一家呢?事實就是事實,可是明擺著的。


    隻是這局麵是一人造成的嗎?北平的文官武將就沒有責任嗎?自己作為一個出家人,尚在步步經營出兵之策,可是這些人又在忙些什麽呢?現在稍有不利,就以自己作靶子,進行攻訐,實在是沒有道理。


    無論道衍回到慶壽寺怎麽想,北平的事情已經定局,不幾日,世子朱高熾親自召見謝貴、張昺二人,陳說了自己的無奈,說北平隻是不甘心受到倭寇的滋擾,又沒有主動兵權才不得已為之,現在倭寇既然已經被剿滅,那麽就應該還政於朝廷,但是害怕朝廷見疑,所以先上書謝罪,乞求皇上的諒解。


    為了表示誠意,特請二人回去,而且北平兵卒將官中,如果有人願意回到南方的,二人也可全部帶走,隻求朝廷能給北平暫時自治的權力,緩解諸人心中的慌亂,要不然就算是作為世子,也無法壓製眾將,到時候萬一有人心存不軌,遭殃的反而是天下百姓等等。


    謝貴、張昺二人能說什麽,肉在砧板上,能留一條命已經算是不錯了,於是謝貴召集舊部,倒也湊了二千餘人,像是被打敗的兵一般,灰溜溜的南下京師,承擔自己的罪責而去。這次允許他們帶兵,也是經過道衍等人的深思熟慮,這些存有二心的兵卒,就算是留在北平也是心腹之患,總不能學項羽、白起活活坑殺了他們。讓他們回去,第一可以向朝野表明自己沒有異心,至少也可落個好名聲,第二又可以讓自己省心,不在防備這些兵卒,無形中北平的人心會更統一一些。


    不過謝、張二人在半路上就得到了聖旨,命令他們二人返京,而所屬兵馬暫時交與耿炳文進行整頓,竟然不使這兩千人回到江南,無形中也算是防止了道衍、金忠等人在兵卒中參雜奸細,好在江南造謠生事之舉。


    兩人回到京師時,已經是三月底了,京師中朝野之間都在籌備太祖高皇帝的三年大祭,還有祭拜後的宗室會議,心裏忐忑不安之餘覲見皇上,卻沒有受到什麽責難,朱標溫言安撫了幾句,命張昺仍然為工部侍郎,而謝貴卻被調往大明軍事學院任職,兩人意外之餘,也為皇上的寬恕感到由衷的感恩。以後的忠心就不必多言了。


    目送著謝貴和張昺二人退下,朱標沉默了半晌,突然說道:“朕這一步是不是邁的太大了一點?”


    接見謝、張二人是在禦花園。此時他們退下後,禦花園內剛才為皇上斟酒的一個女官打扮的人遂也抬起了偷。露出皇後楊氏那嬌小可愛的臉龐來。看見皇上問話,周圍又沒有人存在。肯定是問自己了,可是麵對這個問題,她怎麽回答呢,遂露出為難之色。


    知道皇後楊氏心裏在想些什麽,不由一笑,道:“朕知道你心裏明白,就說說罷!”


    聽見皇上說起自己還要自己說的事情,皇後楊氏不由感到一陣為難,鼻子輕輕的“嗯”了一聲。腦子飛快的轉動著,考慮著怎麽回答皇上的問題。


    三月的南京,並沒有因北方的時局而影響綠樹生煙、花團錦簇的美好景色。隻是心緒難與眼前的美景合拍,也就沒有了玩賞景色的興致,禦花園太液池整個碧波蕩漾的湖麵上寂靜下來了,整個一個美好的景色,就這麽白白地給這個問題辜負了。


    前幾日老天爺似乎也不滿於人間的戰事,變壞了脾氣,一會兒風。一會兒雨;一會兒燥熱,一會冷寒,恨不得叫花落盡,令草地鋪滿泥濘。將整個的美景撕碎,變成一個浮躁而髒亂的世界。


    看著皇後楊氏的凝思不語,再看看被風吹雨打稍顯淩亂的禦花園。自從他正式登基之後,就吩咐禦花園內少派園丁。因為朱標喜歡渾然天成的景色,而這種景色伴隨著他皇帝的身份也越來越遠了。所以他想讓禦花園保持一些自然,那樣至少自己也有一點對於外界景色的回憶。


    不過此時的淩亂使朱標觸景生情,陡然心裏浮出“屐齒新泥忽已深”的詩句來了。這是陸遊一首題為《春陰》的七律詩中的句子。驟然的興致,那驅除晦氣的心願,無一不和這首詩有契合之處,不由低聲吟了出來:


    “春風浩蕩作春陰,弱燕歸來不自禁。白塔昏昏才半露,青山淡淡欲平沉。裘茸細雨初驚濕,屐齒新泥忽已深。直怕樓高生客恨,不因病起倦登臨……。”


    “直怕樓高生客恨,不因病起倦登臨。”朱標在心裏反複地咀嚼著這兩句詩。漸漸感到陸放翁老先生詩中所抒發的這種矛盾心情,正跟自己眼下的心境相吻合。眼下,他雄心勃勃,並不“倦登臨”,怕的隻是“樓高生客恨”……。


    正在想著,聽見皇後楊氏在旁邊“噗嗤”一笑,才轉過頭來,看見其眉目之間洋溢著笑意,卻因為自己的回頭而強忍著,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笑什麽呢?”


    收斂起那一絲冒犯,但卻是壓抑不住上翹的眉角,皇後楊氏忙將頭低了下來,道:“皇上恕罪,臣妾隻是聽到‘弱燕歸來不自禁’這句,想起最近燕王的尷尬,所以才一時沒有忍住,下次臣妾不敢了。”


    朱標仔細一想,果然如此,自己倒是沒有想到弱燕這個詞,想在形容朱棣正是合適不過,自從北平宣布靖難以來,朱棣的日子真的不好過,每天戰戰兢兢的上朝、下朝,平時連一句話兒都不多說,因為隻要是他開口,肯定會引起群臣的攻擊和猜疑,說一句不合實際的話,就連朱棣說玄武湖裏有水一般,可能那班大臣也會跑過去看看,燕王是不是隱喻什麽,搞的朱棣十分沒有脾氣。


    想不到曾經叱吒風雲的燕王四弟,到了如今竟然會落得個如此境地,而且還沒有人為其抱不平,因為群臣對於皇帝竟然不對燕王問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誰還會注意現在朱棣的悲慘。


    不是自己因為太子時幾乎有過和此時燕王朱棣相同的心情,估計那份忐忑誰也無法理解,苦笑著搖搖頭,對皇後楊氏道:“你說說罷。”


    說完,心裏也不由有些悲哀,身為皇帝,擁有天下,有些事情卻隻能把事情憋在心裏,就猶如另一個時空的起點三流寫手一般,稍微有點想法,就會被心情急切的大臣們紛紛質疑,比如說登基近三年的時間,竟然沒有消除藩鎮之患一樣,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在暗中質疑著皇帝的優柔寡斷,在質疑著皇帝的能力。


    內廠的探子不斷送來的密折就可以看出,很多大臣已經腹誹多時了,景泰天下已經比洪武年間的政策寬鬆了很多。自己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也裝作不知道。但是每每看到那樣的密折,他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但是偏偏又不能和人分享,隻能憋在心裏,其實很多次在無人時,他坐在禦書房內自己安慰著自己:


    難道朕擁有大明,就不想大明安定繁榮嗎?難道自己就不想馳騁兵馬,征伐四方嗎?難道自己就不想快刀斬亂麻,消除一切隱患,建造一個鐵桶般的江山嗎?……?


    可是就有人以為自己是皇帝,可以為所欲為。一句話可以動搖天下,不錯,皇帝金口玉言,的確是可以動搖天下,而且幾千年來,皇帝作為天下權力頂峰的標誌,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心中,但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一切嗎?


    至少自己的一個想法,就導致了郭英陣亡和水師喪失三千餘人。至少自己下了幾次諭旨。諸王才姍姍而來,至少……,至少自己是不能任意妄為的,否則。自己就算是有了政策,也會遭到陰奉陽違,遭到暗中的抵製。難道還讓自己學習老朱那種殺伐嗎?


    江山沒有在誰手裏,誰都可以想當然。有猶如自己當初看書不爽時,匿名大罵出口一般。豈不知,書也是寫手們的江山,誰不想把自己的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條,誰不想自己在後世青史中留名,但是包子總要一口一口吃的。否則縱然風卷殘雲,那也有噎著的時候。


    現在江山就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不用耗費一兵一卒,也沒有四處殺伐就繼承了一個江山,當然也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改變它,否則豈不浪費了這次離奇的穿越嗎?


    皇後楊氏本來要說話,但是看見朱標說過之後,臉上就露出迷茫之色,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以她的聰慧,當然知道朱標心裏的想法,也正是因為清楚,其實在皇後楊氏的內心深處也有些怨皇上有些婦人之仁,江山之爭中,哪有不流血犧牲的,皇上布置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卻陷入了殺伐的迷茫,也正是她想不透的。


    過了一會,看見皇上明顯有些回過神來,忙說道:“皇上,利用靖難清除一些障礙,這些事情,天下臣民都會明白陛下的心意的,至於陛下所走的步伐,臣妾以為,非但沒有邁的很大,反而有些太小心了點。”


    “嗯!”朱標吭了一聲,揮揮手,示意皇後楊氏繼續說下去。


    “其實無論是北平,或者是高麗、倭國,隻是疥癬之疾,不足為患,臣妾以為,陛下有些太高看了他們,以大明兵鋒之利,其實早就可以蕩平,但是皇上為何卻是為了文治天下之名,刻意的縱容,臣妾覺得有些不妥。”


    “蝶兒認為,蕩平了北平、遼東、高麗和倭國之後,大明就永無後患了嗎?”


    搖搖頭,皇後楊氏輕歎了一聲,繼續說道:“之前看皇上似乎對於朝中形勢極為不滿,特別是現在朝中派別正慢慢凸現,臣妾以為皇上最為擔心的是這些。”


    聽到皇後楊氏說出自己的心事,朱標心裏的警覺大起,隨之便放鬆下來,多疑之心,自從自己當政後,日益加重,麵對整個時局,他不知道該相信誰,出於對於另一個時空中黃子澄、方孝孺、齊泰等人的表現,他不敢托付太多,出於楊傑等人所未知曆史人物的陌生,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判斷,成功的將燕王、晉王留在京師,但是卻一直閑置在府中,不知道如何處置,麵對這一切,朱標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了一個多疑的小女人,在那裏斤斤計較著所有的事情,以至於有很多事情不能實施,比如,他心裏早有的打算,那就是放燕王朱棣回北平。也一直沒有提出。


    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有些無趣,有些訕訕的笑了一下,掩飾剛才對皇後楊氏疑心的尷尬,示意他繼續說,他現在很迫切的需要聽人說出心裏話。


    “其實皇上對於這些都不必在意,東城下雨西城晴,賣傘歡喜曬穀憂。其實世事哪能盡如人意,但求順其自然就行,臣妾身為女子,對於朝政不甚熟悉,但也知道個人都有所需,針對其所需治分而治之,豈不更好……。”


    說道這裏,皇後楊氏適時的住嘴,而朱標也聽出了其的保留,知道剛才自己多疑的心思被皇後楊氏看破,所以不好往下說了,心裏有些尷尬,抬頭看著皇後楊氏,卻認真的問道:“那你父親需要什麽呢?”


    楊傑需要什麽?這也是朱標第一次提出這個問題。而且問的是其女兒,本來以為皇後楊氏很難回答,可是後者嫣然一笑,馬上就回道:“皇上,家父需要什麽,皇上難道忘記了嗎?”


    看著朱標的迷茫,也不敢多耽擱,遂跪下奏道:“其實家父一直想為祖父正名,皇上現在何不施恩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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