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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輝祖這才發現,徐家的大半基業都押在燕王身上,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萬一燕王自不量力,非要行那不忠不義之舉,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不說,父親一生謙虛處世、對皇上忠誠不二,又不貪不占,生活上謹小慎微所創出的龐大家業,豈不是馬上就要隨著而灰飛煙滅了。


    那可是滅族之災啊,徐輝祖驟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行,父親的心血怎麽也不能毀在自己的手裏,無論怎麽,也要保住徐家的安全。


    徐輝祖暗暗下著決心,仔細思量著自己該如何應對,黑暗籠罩了整個書樓也猶自未覺,在那一團漆黑中,緊緊攥著雙拳,久久的也沒有鬆開,作為一家之主,雖然還不到三十歲的他,已經明白該如何取舍,個人的存亡對於整個家族的安危來講,簡直可以忽略不提,但是這個決定又真的讓他十分痛心。


    隻顧沉浸在這樣的心思裏,徐輝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最幼小的妹妹悄然而來,又悄然的跟著自己的弟弟徐增壽而去,兄妹二人,很快的就匯合在了一起。


    兩人沒有在魏國公府邸中停留,而是徑直出府,也沒有坐馬車乘坐轎子之類的,而是步行至下浮橋附近的一處宅院中居住,雖然不大,但是也有十餘畝地左右的光景,裏麵矮樓花園練武場等等一應俱全,在這皇子、公主、公侯、將帥府第的聚居之區域也算是難得了。


    黑漆大門緊閉,獸麵錫環在朝暉下熠熠生輝,待到二人走進去,才發現有二十名身著華服的侍衛守護著各個隱蔽地點,徐妙兒顯得極為緊張,心裏不由驚訝了一下。


    顯然大家都在等待朱楹徐增壽過來,看到進來。遂起來行禮,在徐增壽的暗示下,親衛們都出去。徐增壽這才將此次前來的目的說了一遍,原來。柏金堂那一總旗的巡邏士卒,本來就是被徐增壽安插在附近監測高麗人的,當看到秦王府出事,想要過來控製局麵,誰知道對方是駙馬都尉龐煌,帶著皇上的口諭,柏金堂心知不妙。所以馬上就派人通知徐增壽,但是麵對皇帝的聖旨,徐增壽也沒有任何辦法。


    令人意外的是,可能由於人手不足。也可能是錦衣衛的情報準備工作不足,甚至可能隻是重視李芳果一人,龐煌陰差陽錯之下,竟然沒有去追查所謂的十三太保的下落,徐增壽當問明情況後。出了一身的冷汗。


    害怕歸害怕,但是那十三個漏網之魚,已經找到了徐增壽,心裏罵著這些高麗棒子太會找事,但還要想辦法將事情處理好。


    不動神色。徐增壽將人帶入自己府中,而柏金堂等人由於身份敗露,所以不能再留在京師,徐增壽讓他連夜出城,在牛首山中暫避,其後,想到有些不妥,又命親衛送去了一包東西和書信,讓其遵囑辦事,大意就是到了牛首山後,尋個機會,將那些士卒們毒死,以絕後患。


    之後,麵對著那些眉清目秀的高麗人,開始為難起來,這些人,原先按照自己的意思,殺掉滅口是最好的選擇,徐增壽是軍旅出身,對於人命向來不是太看重,要不,也不會那麽輕易的就命柏金堂將那些士卒滅口,但是對於這些高麗人,顧忌到當初燕王的交代,和燕王和李芳遠曾有的協定,這十三人更是李芳遠的男寵,殺之害怕與大師有礙,但是看到一群娘娘腔的男子在那裏互相攙著手,臉上竟然有了淚痕,鄙夷之心頓起,想到自己竟然要包庇這麽惡心的人,不禁有些不心甘情願。


    還沒有處理好,那邊哥哥就把自己叫走訓斥了一頓,開始徐增壽還以為是自己這件事已經被哥哥知道,誰知道原來不是,所以離開哥哥身邊,就立即趕了過來,誰知道被妹妹徐妙兒又追上來,一般妹妹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思,索性就帶了過來。


    現在倒是有些楚楚可憐之態,怎麽能不讓人生氣。正在徐增壽煩惱的時候,妹妹徐妙兒前來,知道這個妹妹一向對於燕王和姐姐燕王妃十分親近,性子雖說有些純樸爛漫,兼又生的俏麗可人,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但是心思玲瓏,比之他這個作為兄長的,還要勝上幾分,更重要的是妹妹出生未久,父親就去世,老夫人憐其沒有父親,且又是幺女,對她十分溺愛,一眾哥哥姐姐對她也是百依百順,生生把這這個妹妹慣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連忙將其引入內堂,將事情的前後原委詳細說出。


    徐妙兒看見這十幾個生的宛若女子的男子,也是一臉的詫異,一個比一個俊俏,有的竟然比女子還要豔麗幾許。當聽說是男寵時,不免心生厭惡,但是姐夫燕王的事情,又不能不幫,聽哥哥說,燕王雖然已經回京,但因為晉王朱棡遇刺一事,所以需要避嫌,一直在府中不出,連徐妙兒的幾次要見姐姐的請求都沒有答應,誰知道卻暗自和弟弟搭上了關係。


    心裏早已經有些不滿,當徐增壽又說,現在李芳果的事情,隻是被發現與秦王有些關係,沒有牽連到燕王,但是若是被皇上抓住結交外藩這個把柄,恐怕燕王的性命不保,甚至會連累的姐姐時,徐妙兒已經決定幫這個忙。


    思考了一下,言道,現在出京,反而最是危險,就算是能除了京師,恐怕錦衣衛已經在沿江各處灑下眼線,一個不察,隻要暴露行蹤,一紙詔書,各地衛所紛紛而上,別說是十三個人,就算是一萬三千人也不要想離開大明。


    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當聽說哥哥已經連夜布置,眉頭一皺,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也算是一個機會,於是對徐增壽耳語一番。


    徐增壽聞言大喜,妹妹的意思是,這十三個人生的俊俏,化妝於女子也未嚐不可,放在一起更是目標太大。不如分散開來,她領走兩個,餘下的找一些平日親近的王公大臣分別放於府中。當然,一向和燕王交往甚深的駙馬都尉謝達和魏國公府就在被邀請之列。


    反正都是在下浮橋附近居住。倒是也快捷,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將這十三人分別隱匿於府中所養的戲子當中,因為那裏正是魚龍混雜、男女不分的場合。然後將樸正洙、金希澈、韓庚、金鍾雲、金英雲、申東熙、李晟敏、李赫宰、李東海、崔始源、金厲旭、金起範、曺圭賢等人叫上來。


    像是分豬肉一樣分好,聞之這十三人竟然還真的是精通曲調琴棋,當然是正中下懷,交代好厲害關係後。各自被換上女裝帶走,回到府中就說是新買的女伶,讓管事造好賣身契等物事,以防備別人問及。


    京師城外附近的叢林。很偏僻,一個人影也不見,京師中的很多女眷都在“走百病”、“度苦厄”。經常流連在外的登徒浪子們都趕過去,就算是占不到便宜,能飽一下眼福也好。更不要說黑燈瞎火的,順手摸下那些平日都隱藏深閨之中的小手,更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們怎麽肯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而燕王府書房內,燭光也是同樣的搖曳不停。窗戶雖然都在關著,但是風還是透過縫隙吹進來。把朱棣投在牆上的影子推的搖搖晃晃。


    書房內隻有燕王一個人,近幾日從宮內傳出的消息和一些民間的流言使每個人都風聲鶴唳。無論是大臣或者藩王,平日縱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相互走動。父皇的意思誰也不知道,


    對於喜怒無常的父皇,朱棣隻有害怕,也就是所謂的敬畏之意,因為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父親到底在想著什麽,這次三哥突然遇刺,燕王朱棣肯定是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是父皇如此以來,就算是沒有關係,怎麽自己的心思還是那麽心虛呢?


    看著自己投在牆上的身影左右搖擺著,朱棣心裏同樣在苦苦掙紮。其實乍一開始他本來就無意於帝位,因為他尊敬自己的哥哥,就像是尊敬養大自己的馬皇後一樣。朱標那仁厚的心胸和待人的真誠,使朱棣從來也沒有起過一點異心。


    因為他認為太子天生就是帝王,天生就是一位仁君,他願意用一生去輔佐自己的哥哥,為大明開疆擴土,為哥哥打下個最大的江山。可是隨著成長,野心和年紀一樣,也在慢慢的成長著,特別是就藩北平之後,嚐試到了大權在手的滋味,怎麽就和以前想的不太一樣了呢?


    二哥秦王的話這幾天卻時時刻刻不徘徊在他耳邊。那是去年母後三年大祭之後,他們一起探望太子回府的路上,朱樉有意無意的和他同坐在一輛車上,突然說:“聽太醫說,太子快不行了。”


    當時朱棣驚訝於二哥的膽大,這種事兒也敢妄自打聽,同時又悲憤這個消息從二哥的嘴裏說出來,是那麽的隨意,是那麽的無情。他沒有理會二哥的話語,隻是臉上出現無力挽回的軟弱。這是誰都能看出的事情。


    “太子做皇上,我無話可說,因為那是我們的大哥,但是太子若是去了,我隻服你,別人繼承父皇的大統我不甘心。”


    沒有理會朱棣當時的反應,朱樉拍拍他的肩膀就下車了。


    當時他沒有多想什麽,到了今天,他終於明白二哥是什麽意思。想通那一刻,不由從心裏打了一個寒顫。


    燭光搖曳著,就像是朱棣此刻的心情,窗外傳來“颯颯”聲,那是樹葉擺動的聲音。偶爾傳過來枯枝掉在地上的聲響,卻如同軍鼓一樣震動著他的心扉。


    是啊,枯枝掉了下來,可是樹兒還要生長,可大明這棵正茁壯的大樹還要繼續生長下去。但是我的路在那裏呢?朱棣將眼光投向掛在牆上的大明疆界圖上,久久的不能移開。


    江山多嬌,可我的世界隻在北平。


    走上前去,用手摸著北平的位置,來回摩擦著。然後將手掩在上麵,我的世界就在我的掌中。


    燕王的藩屬很大,但朱棣寬大的手掌覆蓋在上麵,還是將其遮掩的嚴嚴實實。看著其他手掌沒有遮蓋住的地方。“大明的疆域真的很大啊,”朱棣心裏想到。為什麽從前我沒有想到過仔細看看這地圖呢?


    門環輕響,有人進來了。不用回頭。朱棣就知道是自己的妻子進來了,沒有經過通傳就能進來的,也隻有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


    燕王正妃徐氏。是開國元勳徐達的女兒,這次跟著他一起回來。趁著看望已經很久不見的母親,而徐達早就在洪武十八年就病逝,隻留下三個哥哥和母親在京師。


    進來看到燕王正在地圖旁邊站著,她很清楚丈夫在想著什麽,由於是皇子的關係,礙於最近京師的流言,丈夫幾乎是足不出戶。作為妻子的她得到的消息遠遠比丈夫多。今天從魏國公府的娘家回來。就帶來了長兄徐輝祖的忠告,燕王應遠離是非,不要京師中參合。


    燕王妃知道朱棣心裏的想法,丈夫平生最佩服三個人。一個是自己的父親徐達,一個是當今的皇上,另外一個常遇春。但是最尊重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哥哥太子朱標。


    佩服三個人是因為其卓越的戰功,對於皇上。出了佩服之外,隻有懼怕。談不上什麽尊重,但是對於自己的哥哥,卻是打心眼裏尊重。那是源於童年時的感情,在幾兄弟小的時候。朱元璋帶領眾將征伐天下,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兒子的成長。


    是太子,是朱元璋的長子朱標,擔負著長兄如父的責任。和馬皇後一起照顧他們,雖然朱標大不了他們幾歲,但是作為長子的早熟,讓他們感受到春風般的愛護。恐怕在幾個兄弟眼裏,父親就是代表著責罵和鞭打,而隻有兄長的安慰和母後的嗬護才能感受一絲親情,但是這些親情隨著欲望的成長,也在漸漸的遠去。


    帝王之家就是那麽殘酷,身為一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眼裏可能隻有江山,而沒有親情,天下人都是帝王的玩物,包括自己的兒子。


    當蒙元的勢力已經被趕到了大草原上,還具有相當強的軍事實力,並不斷騷擾明朝的北部邊境時。作為一個軍事重鎮而存在的北平。朱元璋將朱棣分封為燕王,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代替功臣宿將掌握兵權,從而使明朝的政權更加穩固。


    又把替朱棣娶了開國元勳的長女。從而達到武將歸心,這一切的一切,都成就了朱棣的威名,是燕王能夠在北方叱吒草原。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太子朱標登基的基礎上,如果登基的不是太子呢?


    燕王妃慢慢的走到丈夫的身後,雙手環著朱棣那粗壯的腰身,說:“等這件事過去之後,咱們回北平吧。”


    把手放了下來,留戀的又看了一眼地圖,此時他才發現,天下真的很大,而北平太小了。轉過身來,任由妻子抱著自己,撫摸著徐氏那柔順的長發,心裏不由的唏噓。


    “舅兄怎麽說?”


    燕王妃喜歡丈夫這麽稱呼自己的兄長,那樣比稱呼官職或者爵位顯得更親切些。當下把徐輝祖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朱棣皺著眉頭,他搞不明白為什麽矛頭都指向自己,論長幼,他上麵還有秦王、晉王。論正統,哥哥還有幾個孩兒。為什麽偏偏指向的就是自己呢。


    “不過,四弟倒是希望你能留在京師靜觀其變,說不定有意外發生。”燕王妃想了一下,還是咬牙說了出來。


    “哦!”朱棣回應了一聲,但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徐家的家主是徐輝祖,增壽雖然和自己關係不錯,由於年紀的緣故,見識還是淺薄了很多。


    “我過幾日覲見父皇,現在春夏交替,正是草原上蒙元囂張之時,是該回去了。”


    燕王妃心裏一暖,知道丈夫做這個決定的意思是什麽,丈夫要向天下人表明,他無意帝位。隨後又聽說:“你和高熾就先留在京師吧,聽說嶽母的身體不是太好,你留下照顧,也免受來回奔波之苦。”


    心裏一驚,但畢竟是將門之女。隨即領悟,自己和兒子留在京師,等同質子。別人才不會指責燕王有異心,又難過起來。


    朱棣拍著妻子瘦弱的肩膀,無聲的安慰著。但頭卻不由自主的又轉了過去,看向地圖。


    北平……。


    大明……。


    孤王的路到底在哪裏呢?想著李芳遠的支持,想著自己在北平的兵強馬壯,想著幾個弟弟漸漸的成長,朱棣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煩躁來。


    不過心中還是生出一股警惕之意,高麗人靠不住啊,本來十分簡單的事情,現在卻被弄得這麽複雜,剛才他暗衛燕王妃說要回北平。但是朱棣心裏知道,萬一李芳果將自己牽連進去,那麽自己什麽都完了。


    想到這裏,不禁後悔自己太過於相信高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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