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掉因果絲線,葉玄看向對麵端坐的盲女。


    盲女臉孔上笑意盈盈,已不複先前的詭異狀態。


    她的心魂更非之前的死寂純黑——因著葉玄的介入幹預,盲女突破了死之輪回,心魂已經轉死為生。


    此刻的她,渾身上下都煥發出一種活力。


    即便麵孔清瘦,但麵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蒼白。


    她與葉玄對視,微微低頭,溫柔清婉,喚一聲:“道兄。”


    魔道中人與正道一樣,以道兄道友相論。


    但葉玄自忖盲女的歲數少說也得有千歲,再稱呼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作‘道兄’,這合適嗎?


    盲女身份詭秘,說不定本身就是一尊隱秘存在。


    他也不敢反駁,隻好點頭應承:“道友。”


    “今次若不是道兄出手相助,喚醒我之自性,恐怕我還要在死之輪回裏再沉淪不知多少年月。


    時逢紛亂之世,說不定就成了一些大能任意擺弄的棋子,孟薑謝過道兄。”盲女眼睛裏光芒閃動,哪裏還有半點盲眼的跡象,她淺淺笑著,檀口輕啟,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清脆聲音,就響在葉玄心底。


    她抬首與葉玄對視一眼,嘴角噙著的笑意,有些莫名:“不過道兄亦非白幫忙,道兄以那一縷莫名之炁,為我心魂灌注。


    雖幫了我一場,卻也與我聯結了契約。


    我如今,亦不知該如何解去這契約呢?”


    葉玄滿腦子都是‘孟薑’這個名字,心中劇震之時,忽然感應到對方目光投注而來,一下慌神。


    天地良心,他當時隻是想著要救助盲女,可沒有絲毫從對方身上占得便宜的想法!


    但這種話,焉是一個存活數千年的詭異存在會相信的?


    於是,葉玄頂著孟薑的目光,磕磕巴巴半天,也回答不出半個字。


    他腦子裏一團亂,大半緣故是因‘孟薑’這個名字,再有就是當下孟薑對自己的溫柔詰問。


    孟薑,傳聞之中洗去他人前塵往事,使之回歸本我的孟婆實名。


    而在此間世界,孟婆不僅僅隻是給人喝湯洗去記憶的那位,傳聞其與冥土原初誕生的那位天神‘玄冥’有極深牽連。


    是冥土本身意識顯化的神靈。


    先有冥土,後有地府,再有地獄,最終有六道輪回。


    “道兄使這樣手段,讓我與你有了牽連,無法斬斷。”盲女見葉玄回答不上來,也不介意,從地上爬起,環顧四周,“我不知道兄在打什麽主意,便隻好現在道兄這塊地方住下。


    我們日日相處下來,坦誠相見總有日。”


    她語氣平淡,又似藏著淡淡的幽怨。


    尤其是那句‘坦誠相見’,讓葉玄一下子麵紅耳赤,張口欲要辯解,對方卻已經離開此間,背著雙手四處轉悠去了。


    隻留一個纖細的背影在葉玄的視野裏。


    她這其實是覺得我這塊地方不錯,想搬進來住下吧?


    想住與我說一聲就是,何須說這般許多,作弄於我?


    看著孟薑閑適的步伐,氣質不複從前那般虛弱無力,葉玄由衷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


    ……


    感應到身後人投來的目光,孟薑嘴角噙笑。


    她不知道兄是如何以一縷炁與自己建立了心神上的某種聯係,讓自己和他相互依托,共存共生,但絕知對方在如此做時,並沒有從自己身上占便宜的想法。


    之所以與他那般言語,就是想調侃調侃他,看他反應而已。


    最為重要的是,自己雖然破去生死輪回,但比預料的時間短了許多,再加上其他存在暗中搗鬼,力量沒有積蓄足夠。


    接下來數載乃至數十載時間,都得先想辦法積蓄力量才是。


    在此期間,有一個相對隱蔽,不會輕易被其他詭秘存在想到、不會輕易被查探得到的居所就尤其重要。


    道兄的這個地方則正合適。


    孟薑背著手輕快地走著,打量此間的草木景致,臉上笑意盈盈,內心波瀾橫生。


    先前她就在葉玄的宅院地基前,看到了一片樹林。


    她能看出此地大部分區域都是絕地,無法孕育草木,為之生長提供能量。


    但就是在這片絕地之上,竟然栽種出了植物,並且孟薑能‘看’到那些生長有種種植物的土壤裏,正在緩緩積蓄生機。


    孟薑覺醒宿慧,自知在苦地絕域種出植物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其困難程度比在沙漠裏造綠洲都要高上一線!


    然而就是這般困難的一件事情,卻被道兄做成了……


    沿途所見的草木之中,有許多孟薑比較熟悉的靈株,那些被葉玄稱作毛豆樹的樹木,它們真名應為‘婆娑樹’。


    地藏王菩薩身履地獄,亦將這種靈株一並帶來。


    其有轉化罪孽、培養淨土、淨化汙穢生靈之能。


    那樹上所結的每一個毛豆之中,皆孕育著婆娑龍蛇靈,此種龍蛇靈亦汙穢魔物為食,曾為地藏王菩薩護持佛堂,抵禦億萬惡鬼凶魔。


    但隨著那位大能不知所蹤,這些婆娑靈樹俱被魔染,怨氣深重,成了婆娑鬼樹,常常化身種種魔鬼,偷襲生靈,以生靈的魂魄血肉為食。


    因之,苦地人對這些鬼樹分外厭棄,每境各地都會有修者自發組成集隊,將這些鬼樹挖出,全部燒成灰燼。


    苦地大部分區域,已經沒有鬼樹的存在。


    未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且是褪去一身魔氣,轉作正常的婆娑靈樹。


    孟薑走近一棵毛豆樹去觀察,驚訝地發現這些婆娑靈樹,與從前地藏王菩薩帶來的那一批樹木區別很大。


    從前的婆娑靈樹,看似是草木,實則是以地藏王菩薩本身佛光昭化得來的善信生靈念頭聚合,它們被地藏王菩薩的誓願感染,聚合起來,願為眾生、為自己脫離這苦海而奉獻。


    一旦地藏王的誓願無法實現,這些虔信的念頭必將跟著崩潰,物極必反,由最虔誠轉作最質疑,進而成為最怨恨地藏王的那一批生靈,最終魔染。


    但眼下所見這些婆娑靈樹,內中無有生靈念頭聚合的跡象。


    她在每一棵樹木裏,都看到了葉玄道兄留下的烙印,這烙印與她自己心魂上的那個係出同源。


    烙印統合樹木的所有生機能量,使其次第運轉,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成為一棵真正的靈株。


    就如天道施予萬物元氣,萬物依照四時運轉生發、茂盛、沉寂。


    每一棵婆娑靈樹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被強行拚湊起來的聚合物,而樹上生長的那些‘毛豆’,才是一個個生靈的念頭化現。


    待到成熟之時,它們又將落地生根,化作新的獨立個體。


    子子孫孫,無有窮盡。


    當初地藏王發下大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最終被誓願反噬了自身。


    外界每日都有惡事發生,人之惡性從未根絕,如此,收容這些惡性的地獄怎可能會空?


    祂給這些婆娑靈樹許下的‘助它們脫離苦海’的承諾,也就根本沒有完成的希望,畢竟連他自己都永遠沒有成佛的可能。


    婆娑靈樹隻是被祂花言巧語驅使下的苦力罷了。


    而今道兄不知用何種方法,轉化了這些婆娑靈樹,它們雖然仍舊身在地獄,但卻不用被什麽假大空的誓願綁縛,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道路。


    與其做著脫離苦海的幻夢,不如就紮根在這地獄裏,開枝散葉,早晚有一日也能令地獄化作樂土!


    葉玄並不知道,自己偶然掌握的黑泥轉化魔樹的方法,會讓這些婆娑靈樹的性質發生較好的轉變。


    這些靈樹之所以有他的烙印,是因為每一棵樹木在栽植的時候,都被他投入了一道真炁。


    孟薑在樹下停留一陣,旋即走向別處。


    這裏四周都埋設有陣樁,組成一些聚氣化汙的陣法、障目的迷陣,門口的禁製威力不俗,可借巽風催發火勢,燒殺未經準允通過正門的不速之客。


    陣法倒也堪堪夠用。


    若非我的記憶還在複蘇之中,uu看書 .uukansh 倒可以回憶出一兩門陣法來,幫助道兄令這大陣更加效用更加完備。


    孟薑走過門前空地,朝空地上忙碌的三個河兵淺笑點頭,河兵默不作聲,仿佛將她視作空氣。


    道兄從何處招募來的這些生靈?


    肉殼強橫,靈慧偏低,但潛力十足。


    孟薑對河兵們的行為不以為忤,轉去河邊。


    她依稀看到那裏有人影晃動,走近了才發現一尊高約兩丈的神明,正在教導八個河童,督促它們修煉。


    神明?


    孟薑心頭一凜,下意識繃緊了神軀,早就感知到她走來的嶽雲齋轉過身與她對視,人首牛身,上臂為人手,下肢為牛蹄,猰貐之相!


    看到這神軀的刹那,孟薑思潮翻湧。


    隱約回憶起了一些片段,但她一仔細回想,那些片段便漸漸遠去,重又消寂在自己的記憶長河裏。


    嶽雲齋雙目中神光熠熠,瞬間感應到了孟薑身上的熟悉氣息。


    這種氣息,源自於葉玄的烙印。


    他的戒備悄然放下,向孟薑微微一笑:“在下嶽雲齋,未知閣下名姓?”


    “叫我孟薑就好。”孟薑回了嶽雲齋一句,越發覺得道兄來曆神秘,竟然有一尊神明為其下屬。


    她轉而看向那些河童:“河童在苦地並不多見。


    你是在指導它們修行嗎?”


    “正是。”嶽雲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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