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能夠為葉玄解惑。


    他躊躇片刻,給息壤人偶又投喂了一縷雷道真炁,將之塞了回去。


    既然那棵老人參洞穿作物根須,是在轉化息壤人偶,那這件事就不一定是壞事。


    人參畢竟是活的植物,若息壤人偶能借此蘊發出一絲活性,那就更好不過。


    倒是這株人參眼下又有怎樣的變化?


    葉玄隨即把那株埋在旁邊的人參也給挖了出來,人參除卻參須越來越多之外,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它長出了一張‘麵孔’。


    這張麵孔如同從息壤人偶臉上複製而來,與息壤人偶臉上那副麵孔刻畫得如出一轍。


    息壤人偶與這人參之間究竟產生了怎樣的變化?


    雷震息壤生門催發萬物生機,促使陰陽相合,於是也促使了息壤人偶與這株本就吸收了不少真炁的人參的結合?


    它們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葉玄眼下也確定不了,不過趨勢總歸是在轉好,於是他並沒有斬斷參須,任由它們再繼續發展一段時間。


    兩塊田圃緊挨著,可以通過內中作物的生長對比,查看地力是否在變化增長。


    得空可以給這劃出來的數百畝田地周圍都打上樁子,做一圈柵欄。


    葉玄磨砂下巴,沉思著離開了此間。


    他給眾獸喂食過後,自己也吃了些粥飯。


    當下沒有蔬菜、肉食,連做飯都變成了一件沒有意思的事情。


    還不如吃辟穀丹省時省力又飽足。


    差遣兩頭羅刹與那些河兵一同在魔樹林周圍巡邏,葉玄把眾獸趕入棺槨空間,自己隨之進入。


    雲齋在河底水府專心祭煉飛劍,這兩日都不會出現。


    今晚的樹魔須得葉玄自己費點心神關注著,一旦它們從樹樁上長出,便立刻出手斬殺。


    有前幾夜的曆練,這件事做起來倒也不算困難。


    葉玄又雕刻了幾根牛骨,雕刻的時候也不禁尋思,等這整副骨架都雕刻上符文,初具靈性時,用河泥為它塑化內中血肉,外邊再用符牌構造符甲。


    如此製作成的丁醜女將化身實力會否更上一層?


    須得小心實驗,先確定那三頭河兵沒有詭異變化,才好如此施為。


    一根牛骨得雕刻小半個時辰,葉玄全神貫注地雕刻,真氣與心力的消耗雖然極大,但同時亦得到磨礪,對於修行自然亦有裨益。


    為牛骨雕刻上符文,把東西都收攏之後,他未像往常一樣倒頭休息,走出棺槨空間,在棧台旁邊盤腿坐下,等候天上十層殿堂的出現。


    十層殿堂顯世過後,樹魔才會從樹樁子上長出。


    此間黑夜漆黑不見五指,黑暗就似實質一般粘稠。


    即便葉玄在這周圍架了好幾座火盆,此時在黑暗壓迫下,從山上望去,火光亦隻聚攏在火盆周圍,拳頭一般的大小,難以完全映照出周遭景象。


    領地周圍有河道護持,神明鎮壓,葉玄不擔心此間會混進邪祟。


    但領地之外的那些黑暗裏,潛藏著什麽?


    他從未在夜間出行過,又少與其他苦地人接觸,便不知這令苦地人諱莫如深的黑夜裏潛藏何種恐怖。


    饒是如此,這黑夜裏彌漫開的陰森氛圍,亦不禁讓葉玄神經緊繃,心底發寒。


    葉玄周圍撐開一圈佛光,將那黑暗排除在外。


    避免比白日裏流雜更多的惡炁侵染自身。


    先前擊殺的那名黑魔國官吏,葉玄也未見其有護體法寶,也不知其是如何抵禦這流雜晦氣,還是根本不做任何措施?


    在塚山境見到的盲女,身體虛弱瘦削,皮膚色澤泛著一層青灰,顯然是被晦氣侵染自身太多,壽元已經減損大半。


    她又因摘取見性石髓果瞎了眼睛……


    也不知她如今怎麽樣了。


    那見性石髓果是一種藥材,一直種在黑魔國皇族自有的靈田上,短工們采摘的果實亦都被皇室奴仆收走。


    黑魔皇族要這有劇毒的果實做什麽?


    莫名地,葉玄想起了身染痼疾的黑魔君宰。


    其所患病症在苦地諸勢力的大人物眼裏,或許並不是秘密。


    但於苦地下層人士而言,便是天大的、不可探知的秘辛。


    抓住見性石髓果這個線索,葉玄覺得自己或能就此追查出什麽東西來。


    從自己領地到黑魔國之間距離最近。


    一頭猛虎就睡在自己身側,它說不定什麽時候起了興致,巡邏周遭,免不了發現我的居所,進而發現我的存在。


    雖然它未先對我出手,但作為弱小的一方,我不得不先針對它進行一番布置,未雨綢繆了。


    轟!轟!


    洪鍾大呂一般的聲音響徹此間,讓葉玄從紛雜思緒裏驚醒。


    他抬首看向天空,十層殿堂疊合起來,放出無盡魔氣,幻化出神將、兵卒、寶瓶、獅子、天女等諸多魔相,與周圍驟然湧現的一重重手印戰成一團。


    不斷被鎮滅,又不斷凝聚。


    九大手印鎮壓洶湧魔氣不知多少歲月,應是從未失手過。


    連續幾夜仰頭都能看到這般景象,葉玄已經習以為常,慢慢放下了心頭的危機感。


    他一心二用,一半遺忘,一半回憶,再度臨摹‘臨’字大手印。


    萬事開頭難。


    昨夜已經開了個好頭,今時臨摹臨字大手印,阻礙登時減卻許多,那變化複雜的手勢在他心底亦慢慢清晰。


    人能常清靜,天地皆悉歸。


    清靜無為,重在‘無’,是沒有負擔,沒有心因幹擾。


    隻有‘我’化作‘無’,才能借來天地力,以證自我,以鎮外魔。


    葉玄體會著手印裏蘊含的無窮玄奧,雙手手指交纏著,將要結成一個臨字印時,又聽到一聲轟響!


    轟!


    怎麽回事?


    以往每夜都隻有兩聲轟響,今夜是怎麽了?


    念頭一起,諸多感悟潮水般退去。


    葉玄驟然睜開眼睛,看向天空,隻見一道魔氣凜然、血淋淋的影子正撞開層層手印,飄落半空,落地之後即朝外界飄忽而去!


    那影子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大半,落地後背脊直接裂開,滾落黑色液體,從那液體裏探出八隻蜘蛛腿,撐著地麵八足飛動,很快越過河水,迅速逃離!


    葉玄的風雷大陣還差主要陣眼,環繞領地的陣樁還在不斷架設之中,對那蜘蛛血影根本沒有攔阻效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離去——甚至看著它離去,葉玄心底還有一絲慶幸。


    蜘蛛血影魔氣凜然,甚是雄厚。


    能有如此魔氣積累的死靈,必然不同凡響。


    葉玄沒有把握在自己領地內將之鎮殺,這時它主動離開便是絕好選擇,也不會破壞自己剛剛積累下來的這點基業。


    再仰頭看向半空,十層殿堂與諸多手印俱消失不見,獨獨遺漏那一頭血影蜘蛛,不知跑去了黑暗裏的何處。


    這等情形,葉玄前所未見。


    他心中憂慮更甚,卻暫時無可排解。


    隻能先觀察警戒看看,之後再尋機會去一次雲上集市,打探情報。


    天上十層殿堂消失沒多久,魔樹林裏那十餘棵樹樁子上,便有漆黑樹枝茁壯而起,相互虯結成一頭頭樹魔,嘶叫著奔出樹林,各自先捱了一頓火符灼燒。


    隨即三河兵二羅刹撲上去一陣砍殺,葉玄隻管跟在後頭收集真炁。


    也沒用多少時間,就將十餘頭樹魔盡數打發。


    葉玄這次都沒有機會出手,比與雲齋配合斬殺樹魔都要輕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三河兵塑化得來的泥胎肉殼令它們如有神助,各自威能提升了一大截。


    葉玄把真炁融合,返給十餘棵枯樹。


    他圍著那些魔樹樁子走了幾圈,便令羅刹將魔樹挖開,並未再以佛光度化樹根上的一個個死靈小人,而是讓羅刹將它們搬到積滿煉製過的泥漿的塘子裏,再度‘栽’了下去。


    那些泥漿已然冷卻,化作瀝青般的漆黑。


    枯樹亦是腐敗的黑色,栽進去後,根係上連著的一個個小人登時停止嘶吼,仿佛被泥漿隔絕了聲音,但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栽進泥漿未過多久,樹樁子周圍便開始結節、抽條。


    一根根嫩綠的樹枝被樹葉簇擁著,不斷朝上生長,那些樹枝很快便將樹樁覆蓋。


    直到這些樹枝長到能覆蓋大半個泥塘時,u看書.uukansh方才停止生長。


    每一根樹枝皆有手臂粗細,其上長出的主幹依然筆直,有大腿粗細。


    在那一丈高的樹幹頂管,鬱鬱蔥蔥的樹葉遮掩下,一枚外形與毛豆差不多,但體積得有人頭大小的果實綴在那裏,打開了一道縫隙。


    塘子裏的泥漿已經轉作灰白的色澤,似乎供養出這一棵怪樹,耗盡了它的所有力量。


    葉玄隨便撈一根木棍插進泥漿裏試了試,發覺其粘性仍然保持與先前一樣,稍稍放心。


    他令兩頭羅刹跳進泥塘裏,三頭河兵在岸上協助著,把新生的樹木搬運出來,隨便在木屋周圍挖了個深坑,將之栽了進去。


    與河兵本質相同的兩羅刹跳進泥塘,未有被塑化出肉殼——這是那泥漿本身的力量被樹木吞噬汲取幹淨了。


    一番忙碌後,葉玄才有機會仔細觀察這棵樹。


    樹木枝條虯結,如蛇盤繞,葉片肖似榆樹樹葉,在那樹枝間,他又看到了幾個像是毛豆的帶暗紅色澤的果實。


    隻不過新發現這三枚果實與最頂端那顆體積相差太大。


    新發現的這三枚體積也就跟正常毛豆差不多,頂端那顆是它們數十倍大。


    那顆已然裂開了縫隙,像是要成熟的樣子。


    裏麵會長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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