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長子名叫袁譚,長得跟他那簡直是……真不像。


    本初世家貴胄,雖然年少時也犯過渾,跟曹操幹過搶人家新娘這種勾當,但畢竟出身於豪門,氣度風範還是有的,哪怕是他的敵人也承認這點。


    他方年過不惑,按說長子袁譚年紀再大也就二十多點,可這孩子長得也忒著急了,晃眼一看還以為三十出頭。且往那兒一站,形容氣度大異於其父,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豪門貴公子。


    這或許解釋了原來的曆史上,袁紹為什麽偏愛第三子袁尚?


    大帳中,敘父子之禮畢,袁本初不等兒子站直了就劈頭問道:“你來此作甚!可是許都出了什麽變故?”


    袁譚看父親一眼,竟不說話,隻是一臉晦氣。


    袁紹立時急了,怒而起身道:“說!”


    “兒早就勸過父親要提防叔父,可父親就是不聽!如今可好!”


    聽了這話,袁紹心頭猛地一涼:“難道是公路?他幹了什麽?”


    “他趁父親帶兵親討河北之機,舉青州之軍南下徐州,攻打陶謙。”


    袁紹一閉眼,牙關緊咬,緩緩坐下去。你說我們袁家是造了什麽孽?怎麽出了這麽個禍種!一母所生啊,你卻處處跟我做對!我可是才讓你作了前將軍!你壞我大事!


    到底是親兒子,袁譚一見父親氣得不行不行的,趕緊上前關切道:“父親……”


    “他,他進展如何?你告訴我,他進展如何?”


    袁譚歎一聲:“朝中大臣以及父親的幕僚們都低估了叔父的實力,他此番南下徐州,號稱步騎二十五萬。許都得報時,據說青州軍已經兵臨郯城。”


    “郯城?他幾時出的兵,怎麽這麽快?”


    “想來應該是確認父親出兵河北之後,叔父就動的手。”


    袁紹一拍腦門:“這就是他與朱廣暗中勾結的目的!他自知不是朱廣對手,為防冀州軍趁他南下時偷襲青州,不惜背棄天子與朝廷,不惜斬斷兄弟手足之情義!我進軍河北,倒是幫了他大忙!嗨!”


    見父親恨得麵容幾乎扭曲,袁譚勸道:“父親,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叔父此番動作,聲勢浩大,據聞青州軍一入徐州境便大肆劫掠屠戮,兒以為,麵對如此暴兵,陶恭祖恐怕也撐不了多久。還望父親早作決斷,天子也已經派出了使者前來河北,近期將至。”


    袁紹畢竟是見識過大陣仗,經曆過大風浪的人,很快冷靜下來。


    首先,袁術進兵方向是徐州,而非兗州和豫州,這說明他隻是想趁亂擴充實力,而不想公然與自己為敵。之所以選陶謙下手,估計也是考慮到陶謙非袁氏族類。


    想明白這一點,心時又穩了幾分。略一思索,問道:“朝中大臣是什麽意見?荀若你見過沒有?”


    “朝中大臣多半都是希望父親盡快回師許都坐鎮。兒來之前見過若先生,他倒是挺沉得住氣,說父親若有確切把握,則不必急於回師。若實在拿不定主意,可斟酌郭奉孝的意見。”


    荀若,便是潁川荀彧。


    袁紹琢磨片刻,起身至帳口喚道:“來人!召許攸、審配、沮授、郭嘉四人來見。”


    帳下督方得令,又聽袁驃騎更正:“口誤,是郭圖。”


    這幾人其實都沒走遠,就跟中軍大帳外頭瞎晃悠,聽說召見,立時就回。


    袁紹讓袁譚把事情一說,許攸納悶,審配郭圖震驚,沮授都快哭了。


    “袁術舉暴兵攻南下徐州,此事本不足慮。我想知道的是,他有沒有可能轉兵豫州,威脅許都?”


    這個問題,也正在幾位幕僚琢磨之中。


    大司馬為什麽說袁術打陶謙不足慮?因為陶恭祖本來就是個“外人”,隻不過因他功績卓著,治理徐州又有模有樣,一時找不到借口把他拿下來。


    沮授立即糾正道:“主公,怎見得徐州在公路將軍手中,就比在陶恭祖手中好?徐州富庶,公路將軍一旦得到足夠的錢糧,幕下恐其暴兵荼毒千裏。”


    袁紹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頭,擺手道:“這個我如何不知?暫且不說徐州,諸公以為,袁術有可能揮師許都麽?”


    沮授剛要開口,被許攸搶在前頭:“幕下以為,不太可能。公路進攻陶謙,無非就是貪圖徐州富庶。主公與幕下都了解公路,他這個人有時候看著膽子挺大,但真要讓他幹進兵許都這等大事,恐怕他還不敢。如果他真有這野心,何不直趨豫州,跑去徐州作甚?”


    袁紹一時不語。對那個不成器的同胞兄弟,他還是了解的。袁公路作事從來都缺乏長遠的規劃,隻看重眼前的利益。他或許一開始並沒有如此之大的野心,但萬一拿下了徐州,兵多糧足,誰敢保證他就不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沮授趁他沉默這空檔進言道:“主公,早在許都時就已經有人預料到公路將軍會有所舉動。”


    這是在提醒袁紹,你該找郭嘉來問問。


    許攸冷笑一聲:“這事不必問奉孝,依他的見解,公路號稱二十五萬大軍,足以踏平中原了。”


    許攸在幕府中的強勢,人所共知,沮授之前從未與他起過爭執,但此時卻道:“奉孝的意思,不過是在提醒主公重視軍力軍備。朱子昂財力,人力,物力都不及我,可你看看人家的器械?看看人家馬軍的裝備?這一點,你我都清楚,又何必故意曲解?”


    “我故意曲解?你當時也……”


    “行了!”袁紹怒喝一聲,幕僚們極少見他如此情緒,都俯首不語。“沮授,你說。”


    沮授一愣,我剛才不是說了麽?找郭奉孝來問啊。


    袁紹的親隨到郭嘉帳裏時,他正在收拾東西,聽聞袁公召見,遲疑片刻還是去了。


    “主公。”郭奉孝執禮如常。


    “奉孝,坐。”袁紹是真喜歡這個年輕人,隻是覺得他應該再打磨打磨。


    郭嘉坐定以後,袁本初歎道:“果然不出奉孝所料,袁術趁我征討河北之機,舉青州之兵南下攻陶謙。但想必你也清楚,平定朱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為。否則,他的威脅,絕非袁公路可比。”


    郭嘉未予置評,直接問道:“主公打算怎麽辦?”


    “唯今之計,隻是去留兩條路,奉孝以為呢?”


    郭嘉知他拿不定主意,但建議之前卻先問道:“大公子,若先生是什麽意見?”


    袁譚看向袁紹,見父親點頭後,遂道:“若先生說,若此間有確切把握,便可不急於回師。”荀彧那後半句,他自然是不會說的。


    “哦,若先生認為回師是肯定的。但如果主公有擊敗朱廣的把握,則值得冒風險。”郭嘉道。


    “那奉孝的意見呢?”袁紹又問。


    郭嘉沉默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長到讓眾人都足以認為他在賣關子,又或者是對當初主公不聽他意見的報複。


    “幕下的意見是,公路將軍其實沒有長遠的打算,他一開始想的隻是徐州。但人苦不知足,若任由他得到徐州,他還是有可能趁許都空虛而進兵。”


    “所以,你的建議還是讓我回師?”


    “不。”郭嘉輕笑。“即使已經確認袁術撲往許都,在攻滅朱廣之前,主公也不要回師。”


    滿帳皆驚,許攸當時就樂了。看,我就說這小子不靠譜,你腦子裏那根筋跟正常人就不一樣,鬼知道他在想什麽!


    袁紹則有些生氣,他認為郭嘉這是在戲弄他。我傻的?袁術都往許都開進了,我還不回師?難道讓他攻破許都,挾天子以令諸侯?


    郭嘉感受到了鄙視、質疑、憤怒、不解,但他並不感到不快,反而,挺享受這種被人鄙視、質疑、憤恨、不解的感覺。


    所以,如果沒人想知道,他也不打算解釋。


    所幸,袁紹是有風度的,盡管生氣,他還是問道:“奉孝,這是為何?”


    “因為,雖然都姓袁,雖然都是袁氏子弟,但公路將軍跟主公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主公擁立天子,與公路將軍擁立天子,完全是兩回事。幕下敢保證,如果公路將軍攻破了許都,挾持了天子,那他的下場就跟董卓一樣。這一點,他自己可能都不太看得清。”


    袁本初聽過許多恭維,可還有哪一回,如現在這般讓他受用。因為他明白,郭嘉不是為了恭維而恭維。


    許攸暗暗咬著牙根,好小子,沒看出來啊,拍馬屁都不留痕跡,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圓!


    袁紹美了好一陣才追問道:“那什麽朱廣就值得我冒這麽大的風險?是,我也承認,朱廣有手段,朱廣是勁敵。可,有到那種地步麽?”郭嘉仍舊一臉迷人的微笑:“主公,實不相瞞,近來幕下一直在留心有關朱廣的一切。幕下雖然年歲不高,閱曆也淺,但聽過的故事還不少。然而,沒有任何一個故事,有朱子昂將軍的崛起來得離奇。”袁紹聞言一笑,坦承道:“是夠離奇的,我至今也還沒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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