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雨紛飛,看樣子,袁軍的砲擊還要持續一陣。【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其實高順現在就可以下令還擊,讓那城外那些逞凶的木頭架子知道什麽才叫作“砲”。可他不願意這樣作,寧願讓袁軍先得意一時,以求在隨後達到最大的殺傷與震懾。


    “傳我……”高順剛開口,身邊衛士已經撲了上來。可還是晚了,飛濺的土塊毫不留情地在他前額上崩出一個口子,鮮血直流。


    無數雙眼睛朝這裏看過來,高順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推開衛兵,猛然站了起來。稍稍回過神來後,他就從牆垛上拈了一撮土,擦在了傷口上。


    “傳我命令,‘千斤墜’準備。”抹去血,他沉聲下令。


    砲擊足足持續了一頓飯工夫,袁軍愣是把所有石彈全部打光!黎陽的城牆是土夯的,雖不至於崩壞,卻也被轟了一個滿臉開花。不過高順並不關心這個,他在意的是城牆四角處的角樓無恙。


    身邊的部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略顯緊張地說道:“要來了。”


    高順抖落身上的土屑,自西向南,行走於守城將士們的身後。朱廣指揮作戰,常常用高亢雄渾的吼聲來激勵士氣,高子嚴不同,除非是下命令,否則他極少開口,永遠給人一種穩如泰山的感覺。他手底下的兵早已經習慣了主將的這種風格,不必聽到他的聲音,隻要知道他在,心裏便安定。


    短暫的平靜之後,袁軍陣中的戰鼓聲再次響起。


    四麵的攻城部隊在軍官們一聲令下後,擁著各色器械向黎陽城推進。


    高大的井闌和衝車裏,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幾層士兵,地麵,無數同伴拚命推動著橫杠,驅使這些高樓一般的攻城器向前。在井闌和衝車之間,更多的士兵抬著壕橋和雲梯,呼喊著號子。當然,還有那讓人望而生畏的“破城錘”。


    對黎陽的包圍圈越縮越小,愈來愈近,袁軍將士的號子聲回蕩在四野,聲入雲霄!


    而黎陽城頭,卻出奇地安靜,每一名戰士都緊守著自己的崗位,等待著命令。角樓上,弓箭手們已經搭箭在弦,隻等敵人靠近;城牆內,四座巨大的投石機皮套中,石彈已經靜躺多時。


    敵近三百步。


    高順在一個巨大的草球旁停了下來,旁邊幾名持弓的士兵頓時感覺到緊張。包括“陷陣營”在內,也不知道為什麽,哪怕是軍官,麵對高順時都得把皮繃緊。那種畏懼的感覺,即使是麵對朱將軍,也不曾有過。


    高順緩緩舉起了右手,在空中稍作停滯後,猛然揮下!


    幾乎就在同時,城中四座投石機旁的刀斧手們大力斬斷了繩索!


    朱廣構思,齊周設計的這種配重式投石機,原本沒有正式的名稱,北伐一役,它大顯神威,幽州任何城防體係在它麵前都是個渣。士兵們愛極了它,所以給它取了一個非常貼切的名字,叫“千斤墜”。因為這種配重式投石機,雖然也同樣是運用杠杆原理,但不同的是,杠杆一頭裝彈,而另一頭吊著的則是巨大的“配重塊”,可以是石頭,也可以是金屬,往往極為沉重,“千斤墜”的名字由此而來。


    別看原理相同,這一個小小的區別在原本的曆史上,足足等了一千年,直到蒙古人入侵中原時才出現。在成熟的火炮運用於實戰之前,這種配重式投石機當之無愧的是戰場上的超級怪獸。


    當束縛怪獸的繩索被斬斷,配重塊極速下沉,杠杆另一頭劇烈地彈起!皮套中的石彈驟然升空!


    之前在幽州,為了破壞城防,冀州軍用的是都是一整塊石彈。而此次為了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黎陽守軍在皮套中一次性放置十數枚較小的石彈。每枚隻十來斤,差不多跟人腦袋一樣大。


    不要小看它,隻想想,腦袋大的石頭以拋物線的運動方式,從數百米外掉下來……


    見識過“千斤墜”威力的河北將士們,在頭頂劃過一片黑影時,縱使不表現出來,心裏一定也是藏著一種惡意的快感。


    正氣吞萬裏如虎的袁軍將士,根本沒有察覺到半空中迫近的死神之吻。他們仍舊熱血沸騰的呐喊著,推進著。


    當驚呼聲震痛鼓膜,當飛濺的血肉噴他們一臉,當井闌衝車上的同袍慘叫著落在他們身旁時,這些士兵仍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後方,傘蓋下的袁紹站了起來,滿麵驚疑地望著前頭。突然,他伸出手,作憑空抓取狀,像是在拉什麽人,口中疾聲問道:“怎麽回事?那是什麽?”


    許攸一時也有些錯愕,支吾道:“太遠,看不太清,像是……床弩?”


    袁紹轉過頭不滿地盯了他一眼:“床弩能把井闌衝車打崩?”


    “那,就隻能是砲車了。”


    砲車?砲車我也有啊,而且大多還是七梢以上的“巨砲”!可世上有哪種砲車能夠打出三百步的距離?而且還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是砲車!肯定是砲車!”高幹喊了起來。這小子視力極好,一直盯著城頭看,總算讓他捕捉到了石彈升空的畫麵。


    郭圖神情凝重:“大司馬,幕下這回算是知道為什麽公孫瓚會敗得那麽慘了。”


    袁紹一聽,再不複先前雲淡風輕之態。朱廣啊朱廣,你小子還真會些旁門左道啊……


    城頭上,守軍將士大受鼓舞,便連高順也為“千斤墜”巨大的威力而感覺到吃驚。而袁軍將士冒著砲石奮勇前進的場景也讓他印象深刻。


    敵近一百五十步!


    千斤墜仍在轟擊!


    黎陽城小,這就意味著攻城部隊的隊形必然密集而綿長,這給了砲車發揮最大威力的機會!


    一輛衝車停止了前進,它的柵欄全部被打飛,隔板也被洞穿,車上的士兵也沒剩幾個,實在沒有必要再推到城下來。


    正在此時,攻城部隊中突然響起了歇斯底裏的怒吼,他們發起了衝擊。擁著壕橋的士兵跑在最前麵,他們必須在其他部隊趕到之前把壕橋架在護城壕上,以供步兵和器械通過。這個兵種簡直跟後世的爆破手沒區別,危險時刻都“眷顧”著他們。


    敵近一百步!


    四麵城牆上的指揮官都舉起了手或兵器,成排的弓箭手拉開了弓弦,抬起了仰角。


    “放箭!”


    話音未落,千箭齊發!呼嘯而出的鐵箭竄入半空,幾乎帶起一片陰影!在上升的勢頭窮盡以後,較重的箭頭首先下沉,尾部的羽翼保證了它的穩定。


    箭雨劈頭蓋臉!


    縱使這支部隊號稱“天子之師”,也沒有辦法給所有士兵配備鎧甲。事實上,真正裝備有鎧甲的精銳,都在後頭,打前陣的,永遠是炮灰。


    利箭毫不留情地貫穿單薄的衣物,深深地紮入皮肉!痛呼聲此起彼伏!可英雄的壕橋兵們還是不顧一切地衝到了黎陽的護城壕前!


    城上箭如雨下,他們根本無暇卻看護城壕有什麽,就算看到了,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壕橋放平。


    “壕裏這麽多幹草?作什麽用的?”一名士兵“冒死”問了一句。


    同伴根本來不及回答他,壕橋放平以後,一把拖著他就往城牆底下竄。稍有經驗的老兵都知道,攻城時,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外圍,其次就是牆根底下。因為這裏是弓弩的死角。


    然而這一回他們錯了,朱廣親自設計,在黎陽城四角架設了臨時的角樓。而這角樓是從城牆頂端延伸出來的,其目的,就是了彌補弓弩死角的問題。


    “他們是想用火……”可惜了,這名還算機靈的士兵沒把話說完,一支利箭就射入了他的背部。同伴根本來不及替他悲傷,因為大部隊上來了!


    當壕橋鋪平了足夠的寬度以後,井闌、衝車、破城錘一擁而上!喊殺聲震耳欲聾!


    城頭上,一名軍侯麵上閃過一抹殘酷的笑容,他的身邊,專程挑選出來的神箭手已經點燃了纏在箭杆的麻綿。當他大手一揮,火箭嗖嗖地射向了城下。


    壕橋雖然填平了護城壕,但不可能嚴絲合縫,其間必然有空隙。這些擅射之士的任務,就是把箭從間隙中射入護城壕。


    蜂擁而來的攻城部隊爭先恐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沒有一支火箭射中人或者器械,而是全部鑽入了地下。直到壕溝裏冒出了煙和火苗,才有人大呼:“火!火!火!”


    夏收方畢,諸如麻杆之類的引火物隨處可見。壕溝裏鋪的,城上放的,全是高順命人就地取材。


    這位中郎將或許欠缺戰略大局觀,但不管是練兵,帶兵,還是指揮,他都有自己的一套。朱廣讓他鎮守黎陽,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忠誠。


    火,越燒越大,木製的壕橋很快就被點燃!


    為什麽加深壕溝?不是盼著有人掉下去摔個狗啃土,而是讓火苗竄得更高!外焰溫度最高,這個時代的人或許不知道這種說法,但已經明白其中的道理。


    “快!衝過去!衝過去!後退者死!”你如果知道喊話的軍官是誰,一定不會陌生。他叫徐榮,曾經是董卓麾下的得力幹將。長安城破,董卓身死以後,他與董軍殘部共同向袁紹投降。袁本初是個愛才的人,徐榮很快得到了起用,現在官拜校尉。


    “校尉當心!”一名西涼軍舊部飛奔過去推開了他。險險避開了城上一擊。當徐榮從地上爬起來定眼一看,一個巨大的火球正灼燒著衝車。隨後,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火球從城上墜落。


    這些火球都是用麻杆和幹草結成的,而且還在油裏浸泡過,所以,不要妄想撲滅。


    “壕橋要斷了!”


    “快跳下去!衝車要榻了!”


    鐵、血、火,三者的交融,描繪出了一幅悲慘的畫麵。攻城部隊根本就難以形成有效攻勢,他們被黎陽守軍頑強地阻擊在城下,利箭和烈火隨時都在侵奪著他們的生命!


    遠處,袁紹及其幕僚和部將,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離他幾步之外的黃忠,幾次欲言又止,此刻終於忍不住,上前道:“大司馬,現在把部隊撤回來,還不算晚。”


    很多人把目光投向這位剛剛被召入幕府的掾屬,沒人怪他貿然發聲,因為這簡直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袁紹還在極力保持著風度,沉默半晌之後,他點頭道:“擊鉦。”


    但了解他的許攸卻知道,說出這兩個字,大司馬用了多大的力氣。


    鉦聲大作!嘹亮而清脆!前線每一名軍官都在聽到鉦聲的最初一刻,下達撤退的命令。不急不行,壕橋正處在大火的包裹之中,一旦燒斷,就連退路都沒有了。


    不久前,咆哮而來的攻城部隊,此刻,倉皇而退。


    而高順就在確認敵軍撤退之後,立即下達了停止射殺的命令。不是他慈悲為懷,而是他早作好了長期堅守的準備。而要達成此目的,光有人不行,還得有足夠的物資。而箭,就是最寶貴的物資之一。


    望著走時比來時還快的敵人,高順麵上也沒有絲毫喜悅之情,隻沉聲說了一句:“弟兄們辛苦了。”


    戰鬥結束不一陣,黎陽縣令上得城來,尋到高順,急忙揖手道賀:“恭喜中郎……”


    高順還一禮,但卻道:“四個月後,縣令再賀我會更高興。”


    就在他下城之際,袁紹把那柄精致的小刀釘入了軟榻,鐵青著臉跨上馬背,往營地奔去。


    他的幕僚部將也頗有些灰頭土臉的模樣,你說興衝衝過河來,搞得氣吞萬裏如虎的,結果開戰第一天就碰了個頭破血流,換成誰也高興不起來。


    黃忠和魏延這兩位還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互相對視一眼,沒有說話。但彼此之間都從對麵的眼神中看到了震驚。從投身行伍以來,還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攻防戰。盡管它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也足以改寫他倆對攻城池攻防的既有印象。


    入夜,明月高掛,繁星滿天。


    夜風中,似乎還能聞到煙火氣與血腥味。


    袁軍的營地,將黎陽城團團包圍,不知是否有意,已經這個時候了,大營中仍舊火光衝天。


    白天那場仗,對於參加的攻城部隊來說是個噩夢,而對於在外頭觀望的將士,則是一個教訓。開戰之前,很多人都非常樂觀。盡管他們之中不少人參加過當年的西征,見識過北軍的驍勇善戰。


    但今時不同往日,袁驃騎官拜大司馬,又錄尚書事,成為朝廷唯一的領袖。而這次出征,更是奉了天子明詔來討伐不臣。


    可一過了河,想像中的壺漿簞食,望風披靡都沒有出現。


    一頂帳篷裏,幾名士兵根本無法入眠,白天那慘烈的一幕讓他們心有餘悸。好幾個鋪位空著,主人已經留在黎陽城下了。


    “你們睡著了麽?”


    “睡個**。”


    “唉……”一聲長歎,先說話的士兵坐了起來。望著那些空鋪,怔怔地發呆。


    此時,旁邊那鋪的夥伴突然道:“照這麽打,不知哪日才能破城?”


    “是啊,防守太硬了,我估計今天沒折一千,也折了八百。”


    一提這個,其他夥伴都起來了,七嘴八舌地說,光咱們這頂帳篷就折了好幾個,你推算推算就不難猜出折了多少人馬。


    討論得正激烈時,冷不防帳外一聲吼,嚇得全都麻溜躺下去,大氣不敢喘。


    一頂大帳裏,燈火通明。


    自袁紹以下,主要幕僚和將領都在,今天帶領攻城部隊的徐榮正在“檢討”,氣氛緊張而壓抑。聽完他的陳述,袁紹並不見責怪,命他坐下以後問道:“今天折損了多少人?”


    “沒回來的將近一千,傷六百多人,超過一半沒法上陣了。”


    這個損失說起來並不算大,但是從下令進攻到鳴金收兵,也就一個多時辰,如此一來,這個數字就值得探討了。


    “看來,這個高順有些手段。在洛陽時,我倒沒注意過他。”袁紹隨口道。“有誰知道他的底細麽?”


    幕僚部將們互相張望,無一人知道高順來曆。


    其實何止是高順,整個朱廣集團,包括其本人在內,對帳裏這些人來說都是謎一樣的存在。朱廣崛起之迅速,仿佛隻是旦夕之間。


    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他了解你,你卻不了解他。如果朱廣在這裏,他絕對可以清楚地說出在場每一個人的來曆,甚至知道你的脾氣性格。而你對他,除了知道他來自雲中,家裏從前是商人,還知道什麽?


    袁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自嘲地笑道:“說起來,我與朱廣相識於洛陽,沒少打交道,原本應該更多地了解他才是。子遠,你以後要多提醒我。”


    “諾。”“今天這一仗,經過諸公都清楚了,怪不得前頭的將士們。若要說責任,先就在我,我一直認為朱廣不過是個遊俠,之所以能成事,不過幸運而已。雖然也有人提醒過我,說朱廣之所以能發跡,在於其人總能把握住機會,由此可見其眼光格局。但我一直沒有當回事。現在,我得承認,我確確實實小看了朱廣。”語於此處,他停了一陣,而後加重語氣道:“罷,責任已經明確了。接下來怎麽辦,諸公各抒己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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