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玹一字一句的說道,“宮廷之中何來半分骨血之情,父皇隻剩下半條命,還要千裏迢迢的來見見他,當真是割舍不掉這父子情嗎?不過就是臨死之前,做些什麽,讓自己走的安穩些罷了,父皇這般惺惺作態,也隻能感動你自己而已。”


    皇帝怒火攻心,指著慕容玹,“你,”


    說著咳了起來,帕子上全是血漬。


    慕容玹隻是扶了皇帝一下,連神色都不曾變化了分毫,聲音也越發的冷淡無情,“兒臣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童,自然已經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說起來,我們父子倒是很像,有些事,就算是明知道做錯了,也要一條路走到黑。父皇,我和您一樣,我知道錯了,但是不悔。”


    皇帝靠坐在車馬上,進氣少,出氣多。


    馬車吱吱呀呀的聲音,混合著慕容玹的聲音,一點點的壓抑在皇帝的心裏,一張衰老的臉上已經烏青。


    “父皇放心,四哥已經死了,如今活著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我不會去動他,也不屑於動他,至於廣陵,一座城而已,父皇給了那小丫頭,就罷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就算是還了欠他的那一箭吧。隻是,父皇,”


    慕容玹逼近了一步,“你做了這些,心裏真的好受了嗎?當真能抹去你當年對母後,對曾家,對他所做的那些事嗎?”


    皇帝氣急攻心,指著慕容玹半晌說不出話來,半躺在馬車上,神色可怖。


    慕容玹隻是輕輕的笑,“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多謝父皇悉心栽培,兒臣終於變得和父皇一般,也許以後也如您一般下場,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慕容玹掀開簾子。


    腦海中浮起慕容羽抱著孩子對著江冉的一個笑容。


    那是曆盡千帆,放下一切的一個笑容。


    那樣的笑容,他終其一生也不能擁有的了。


    明明是一母同胞,經曆不同,性子不同,以後走的也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可是他心裏,一絲極淡極淡的羨慕之色一閃而過。


    隨後消失不見。


    皇帝回宮之後,病重臥床。


    太子監國。


    不過十日。


    冊封小江寧為廣陵郡主的詔書果然下達。


    廣陵城自廣陵王逝去之後,便歸於嶽國所有。


    此時正式成為一個民間郡主的屬地,實屬罕見。


    但是皇帝病重之後下達的口諭,太子代擬的詔書。


    朝中自然無人提出異議。


    隻是江冉接過詔書,頗為意外。


    當時皇帝說的口諭。


    皇帝回宮途中就已經病重。


    江冉有些疑慮,不知道慕容玹這詔書是否另有所圖。


    慕容羽接過詔書,對著江冉說道,“不必憂慮,安心的接受了吧,一個廣陵而已,就當是他們欠我的,如今還給了寧兒。”


    江冉逗著懷裏尚無所知的小江寧。


    “這麽說,你的府邸,如今也給了寧兒了。”


    慕容羽看著她笑,“我明日就去換了府邸的匾額。”


    江冉連聲說道,“不了,廣陵民眾並不知曉,隻怕要說我們娘倆鳩占鵲巢。”


    慕容羽抱住了她,“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隻有你和寧兒才是真真切切的。”


    江冉眼眸深處的笑意更濃。


    “如此,白白的便宜我了。”


    慕容羽一本正經的說道,“這條性命本就是你救下來的,自然屬於你一個人。”


    江冉眨著大大的眼睛,“我想想看,我好像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著。


    慕容羽淡定不了,“別數了,別人都不做數,隻有我才作數。”


    江冉忍不住笑了起來,“好。”


    一轉眼,小江寧已經到了五六歲。


    開始跟著江冉習醫。


    江冉正在藥堂忙,丟了小江寧一本醫書,“今日,把這一冊書背了。”


    小江寧撇了撇嘴,聲音脆脆的,十分的不滿意,“娘,你每日就讓我背書,念姐姐說她小時候,你都是悉心的教的。”


    江冉板起了臉說道,“你念姐姐也是先背書,再學醫的,你背不背?”


    小江寧轉著眼珠的說道,“背,我回去背。”


    說著轉身就要出去。


    江冉喊了一聲,“就在這裏背,背完了才回去。你這會子回去,跟你祖母一撒嬌,她等會又過來找我麻煩。”


    小江寧轉著眼珠,“我有好些字不認識,我去問爹爹。”


    江冉一跺腳,“你敢去。回頭連你爹爹一起罰。”


    小江寧環視一周,大大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


    “誰又給我們小寧兒氣受?”


    小江寧看了過去,“師祖。”


    江冉連忙起身,“師父。”


    寧大夫說道,“丫頭,今年的義診之期快要到了,還是和往常一樣嗎?”


    江冉說道,“嗯,就和往常一樣,師父請坐。”


    就這一會兒功夫。


    小江寧已經乘機出去玩兒。


    乳娘,丫頭連忙跟了上去。


    江冉微微的搖了搖頭。


    “寧兒還小,你啊,慢慢教。”


    江冉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這丫頭被慣的無法無天了。”


    徐望謙下了轎,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小江寧一抬頭就看到了徐望謙。


    “你是誰?也是找我娘看病的嗎?”


    徐望謙看見小江寧,不由得露出笑意,說道,“你是廣陵郡主?”


    小江寧一仰頭,“江家醫術,意在傳承,不錯,我就是廣陵郡主江寧。”


    江家醫術,意在傳承。


    這兩句話分外熟悉。


    勾起了徐望謙許多回憶。


    他不由得悵惘幾分。


    江冉終究是做到了。


    徐望謙看著小江寧,“你很像你娘親。”


    小江寧揚起小臉,“你認識我娘?”


    說著道,“也是,整個廣陵沒有不認識我娘的。”


    江冉和寧大夫說了一會話,然後送了寧大夫離去。


    正好隻聽得巷子裏說話聲音。


    她笑著喊了一聲,uu看書 .uukansh “長公子。”


    徐望謙看向了江冉,笑了,“回了廣陵,想著過來看看。這就要走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小江寧的身上,“她和你真像,不過,也挺像他的,說起來,還不曾恭賀你。”


    江冉笑道,“嗯,還是像她爹爹多一些,我也該恭賀長公子又高升了。”


    徐望謙也說道,“聽說江家女子藥堂已經遍布江淮兩岸了,如今江家不再是從前那個江家,你從前說的那些都做到了。”


    江冉拉著小江寧的手。


    她做到了,可是最慶幸的還是能遇到一個共度餘生的人。


    “長公子要進去坐一坐嗎?”


    徐望謙看著她,搖了搖頭,“不必了,以後有機會再聚吧。”


    徐望謙走後,江冉轉過身。


    看見慕容羽正抱著臂靠坐在門口,含著笑看著他。


    江冉說道,“你既來了,為何不出來。”


    慕容羽伸出了右手。


    江冉含著笑,將手遞了過去。


    人生苦短,轉瞬即逝。


    她用了兩世,才將最重要的抓在手心裏。


    抬起頭,看著慕容羽,眼底隻有笑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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