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從南坡摸上來了!”


    正在東口指揮戰鬥的劉揚波聽到報告時並不感到吃驚,南坡雖然隻有員額不足一百人的騎3營1連監視著,但白天的時候已經為他們增配了四挺機槍和兩門80毫米迫擊炮,還將三十箱共六百枚手榴彈送到了1連陣地上,依托險峻的地勢,以一當十應該不成問題。


    “回去告訴你們連長,給我頂住,我沒有援兵給他了,就算隻剩一個人也要頂到底。”


    劉揚波對前來報信的通訊員說道,沒想到那通訊員還有要求:“我們連的信號槍不見了,沒辦法發射信號彈,連長要我來弄一把。”


    “肖副官!帶他去見秦參謀,要秦參謀給他弄一把信號槍跟一匣子信號彈。”


    劉揚波大聲地吩咐過副官,又親手操起一挺機槍向敵人猛烈掃射,被照明彈耀亮的陣地前麵,密密麻麻地都是攢動的人頭。


    俄國人的子彈也毫不含糊地直飛過來,劉揚波的身邊的幾名戰士相繼倒了下去,子彈在掩體的護坡上打出無數紛亂的泥屑。


    “嘩啦”一聲,子彈完了,劉揚波正在換彈鼓的當口,數名原本似乎已經被掃倒在幾十碼外的俄兵突然竄起身,端住步槍奔殺過來,速度快得難以置信,劉揚波心裏直叫別慌別慌,可那彈鼓就是卡不到機槍上,眼看五六名俄兵已經衝到五六步外――


    劉揚波幹脆撇下機槍,順手從腰邊的槍套裏抽出左輪槍一口氣打到底,前麵的三個俄兵倒下了,後麵三個跨過戰友的身體繼續衝上來。


    “拚了!”


    身邊最近並且立即能使用的武器就是馬刀了,劉揚波當即抽刀出鞘,撐著戰壕壁跳到前麵,先一閃身,躲過最前麵那名俄兵直衝而來的刺刀,同時稍一低身,馬刀劈進了對方的腹部。


    後麵兩名俄兵哇哇大叫,同時舉槍向劉揚波刺來,劉揚波並不避讓,反倒向著敵人衝去,左右開弓,右手揮刀格開一人的刺刀,左手劈地抓住了另一人的步槍槍身,右手趁勢借著回力,反一刀劈斷了右前方那人的小臂,緊接著回手一格,擋開了左邊那人第二次的突刺,出奇不意地抬腳一踢,將左前方那人踹下了坡去。


    還沒待他喘上半口氣,幾十碼外又衝出了一大隊俄兵,其中幾名俄兵已經舉起了步槍向他瞄準……


    突然一陣震耳的機槍聲,前麵的俄兵刷拉拉倒了一片,剩下的人慌不擇路地退了下去。


    劉揚波當然不能放過這逃命的好機會,三蹦兩跳回到了戰壕裏,借著迫擊炮發射出的80毫米白磷照明彈,看清楚了自己剛才貓的位置上有兩個穿著飛行夾克的人,其中一人還向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蔡中隊長……”


    劉揚波當然認得對方,今天一大早,麵前這位第88航偵中隊的上尉中隊長蔡鍔把一架飛機砸在了自己臥室的天花板上,差一點就徹底摧毀了騎4團團部。


    “還有我,飛行中士陸凱。”


    蔡鍔旁邊那個看起來還不過二十的小鬼自作主張地自我介紹道,他手上正扶著剛才劉揚波擺弄的那挺九九式輕機槍。


    劉揚波把馬刀插回鞘裏,向兩人一攤手:“這麽說來,我欠你們的。”


    蔡鍔揚了揚手上的另一挺機槍:“我們扯平了。”


    突然,西口方向接連升起了兩枚紅色和一枚綠色信號彈,這是求援的信號。


    “西口那邊頂不住了嗎?這次敵人配合得還不錯嘛,媽的,這邊攻得還那麽緊,實在抽不開身……肖申克!肖副官!”


    劉揚波著急地呼喚副官,身邊卻沒有人答應,這一段幾十碼的戰壕隻剩下了他和蔡鍔、陸凱三人,戰場上充溢了耳道的爆炸聲和槍炮射擊聲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您叫的肖副官,是他吧,今天就是他領我們去找醫療主任幫忙的。”


    陸凱說道,扶起旁邊一名年輕的少尉,正是劉揚波的副官肖申克――左額上已經被深深地鑿個洞,圓睜著眼睛,死不瞑目。劉揚波低低地歎了口氣,伸手抹過肖申克的眼瞼,這才讓他閉了眼。


    “有什麽任務的話讓我去吧。”


    蔡鍔說道,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裏的一員。


    劉揚波稍稍遲疑了一下,向戰壕一端指過去:“往那邊去,找到3營2連現在的最高指揮官,叫他帶五六個人過來。”


    “遵命。”


    蔡鍔把手上的機槍交給劉揚波,又拍拍陸凱的肩:“你留下吧,我們雖然是飛行員,但終歸是戰士,無論在空中作戰還是在陸上作戰都沒有關係的吧。”


    陸凱拍了拍麵前的機槍:“我明白,放心好了,無論在空中還是在地上,我手上的機槍都打得一樣準。”


    “不對,要打得更準!好了,回頭見。”


    蔡鍔貓著腰,一下子消失在垛口狀戰壕的拐角處。


    “敵人又上來了!”


    陸凱一邊向劉揚波報告一邊條件反射般地扣下了扳機,在飛機上,他是個優秀的後座觀察員兼機槍手,而在固定的陣地上,他的槍法更顯得出神入化……劉揚波也抱起機槍加入了戰鬥,幾分鍾裏連著打空了三個彈鼓,而雨點般砸下的密密的炮彈更讓敵人鬼哭狼嚎、抱頭鼠竄。陣地暫時固若金湯。


    不一會兒,3營2連的副連長帶著四名戰士趕了過來,劉揚波沒看到蔡鍔。


    “那個為我傳令的蔡上尉呢?”


    “受傷了,剛才陣地上陷入肉搏戰,他被刺刀捅到了胸口。”


    “要緊嗎?”


    “送下去搶救了,還不清楚。”


    “你們連長呢?”


    “陣亡了,現在我是2連指揮官。”


    劉揚波麻木地點點頭:“你們連還有多少人?”


    “在陣地上的還有五六十個,其中一半算是輕傷不下火線。”


    “把能上馬的人收攏起來,到炮2營3連陣地上集合,你帶來的這幾個人就留下來防禦這段陣地吧。”


    “明白。”


    劉揚波拍了拍陸凱的肩:“你可以回去了。”


    陸凱一臉不解:“為什麽?”


    “蔡中隊長受傷了,如果你再有什麽事,我們就沒辦法為空投物資的飛艇指示目標了。”


    陸凱很固執:“我不會有事的,您盡管去吧,我和蔡中隊長曾經碰到過更危險的狀況,沒事,傷不了我們,這次我和他都不會有事的,放心吧,蔡中隊長命大著呢,隻是被捅了一刀,算不了什麽。”


    劉揚波沒有時間再堅持什麽,道了聲“那你自己保重”,跟著那名副連長跑開了。


    幾分鍾的時間裏,劉揚波挑出了3營2連和3連的大約九十名戰士離開了東口陣地,跑到陣地後麵的樹林裏牽出了戰馬,又招呼炮2營3連的炮兵們跟著轉移陣地,很快,一百多號人加上八門大炮,順著鐵路旁的大道疾風般地奔向了西口陣地。


    援兵趕到西口陣地時,俄國步兵已經突入了華軍騎2營的下馬騎兵們據守的戰壕線,形勢一片混亂,劉揚波來不及做出進一步部署,馬刀一舉:“聽我的命令,出刀!預備……衝啊!”


    九十名騎兵策馬殺進了敵陣中,馬刀亂砍,馬蹄踐踏,氣勢上驟然壓倒了對方,俄軍步兵稍一遲疑,雨點般的迫擊炮彈又落在了俄軍的後繼部隊頭上,緊接著又是87毫米榴彈炮發射的致命的榴霰彈,俄軍的前隊與後隊幾乎被徹底隔斷了。


    “去,把機槍奪回來!還楞著幹什麽!”


    劉揚波發了狂地怒吼著,用馬鞭抽打那些企圖退後的徒步騎兵,把他們趕回陣地,自己也跳下馬,抱起一挺機槍猛掃敵陣,很快,七八挺機槍就著二十幾門大炮和數門迫擊炮開始合奏需要鮮血與屍骨點綴的死亡圓舞曲。


    忍耐力接近極限的俄軍終於崩潰了,士兵們哄然而散,拋棄了武器,鬼怪般地哭叫著,滾著,翻著,從死屍和不能走動的傷員之間穿過,動作比任何時候都要快,似乎是地獄煎鍋中的小鬼看到一條即將消失的通往天堂的大道一般,瘋狂地逃,瘋狂地遠離,瘋狂地在己方督戰隊的槍口下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西口的局勢似乎已經控製住了,突然,劉揚波身邊的一名戰士提醒他:“團長,南坡那邊有信號彈起來了。”


    兩紅,一綠,是求救信號。


    “不會吧,那裏也頂不住了?”


    劉揚波隻抱怨了這一句,立即命令剩下的七十多名乘馬騎兵跟自己去南坡。


    “團長,您留下吧,我帶大家去好了。”


    2連副連長馬平宇說道,但劉揚波根本沒有回應他,隻顧用已經略顯嘶啞的聲音催促大家盡可能多地帶上手榴彈,還把三挺機槍和一門迫擊炮攜到了馬上。


    “跟我來!”


    “團長,您留下吧……”


    “少羅嗦,跟我來!”


    “團長……”


    “吵死了,再不跟我來就斃了你!”


    劉揚波率領七十多名乘馬騎兵先策馬奔到坡腳,然後棄馬攀上坡頂,一眼看到3營1連的陣地上已經亂成一團,敵我混殺在一處,借著樹木燃燒的亮光,還可以看到坡下如蟻群般攢動的無數敵兵。


    “拔刀!預備……衝啊!”


    劉揚波想也沒想就發出了這個命令,眾人想也沒想就執行了命令,抽出馬刀一擁而下,左劈右砍,勢不可擋,轉眼間殺出一片血灘,生生將敵人逐出了陣地。


    “楞著幹什麽!給我扔手榴彈!”


    劉揚波踢著那些還在發楞的徒步騎兵的屁股,搶先跳進了戰壕,抱住一箱手榴彈,掀開箱蓋狂扔一氣,邊扔邊向後麵喊:“我是你們團長!聽著,給我把迫擊炮架起來,把照明彈給我打出來!機槍!機槍!機槍手在哪裏!給我過來,到我身邊來,就在這裏給我架起!掃射!他媽的往死裏打!”


    照明彈的磷光清晰地映亮了幾十到幾百碼範圍內的敵人,機槍、騎槍和左輪手槍的槍口焰閃耀不停,冰雹般砸下的手榴彈和迫擊炮彈在密集的敵陣中炸開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從南坡向山頂隻有一條險峻而狹窄的小路,俄軍密密地擠在小路上,被殺得一塌糊塗,先頭部隊傷亡殆盡,後繼部隊承受不住華軍可怕的火力,哄然向山下撤去。


    戰場暫時平靜下來,劉揚波卻要秋後算帳。


    “連長呢?連長給我出來!”


    “在這。”


    一名準尉應道,抱著一具胸前滿是血漬的屍體給劉揚波看。


    劉揚波把血跡斑斑的馬刀在披風上抹了抹:“那麽現在誰是最高指揮官?”


    “是我,現在我的階級最高,我找不到其他還能說話的軍官了……”


    那名準尉說道,放下了屍體。


    “剛才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讓敵人摸上來的?你們連的陣地位置那麽好,工事構築得比別處都牢固,配備的火力也不弱,照理說敵人不可能攻得上來的。”


    “我不知道……總之前哨沒有發出警報,敵人突然就殺到了麵前,連長剛剛叫我打出信號彈,就中彈倒下了……”


    劉揚波收刀入鞘,拍了拍那準尉的肩:“叫什麽?”


    “鄭炎。”


    “好吧,鄭準尉,現在你負責這裏,我留下二十個人給你,一定要給我守住了,記住要多派出前哨,現在我得回去了,記住,不要指望下次我還會帶人來援救這裏。”


    “是……”


    準尉的回答很沒有自信,劉揚波卻管不了那麽多,將剛才跟隨而來的二十名肢體健全的戰士留給了3營1連,自己帶領其餘四十人抬著重傷員下了山坡……


    三月十二日中午,赤塔,俄遠東軍司令部。


    庫羅帕特金黑暗著他並不美麗的臉,對著地圖低低地咆哮,如同某種看門狗遇見了某種人類……


    兩天過去了,亞布洛沃諾山口仍在華軍手中,負責進攻東口的薩姆鬆諾夫部付出了近六千人傷亡的代價,未能取得任何進展,而從西口和南坡發起進攻的連年坎普夫部則損失了三千多人,同樣一無所獲。


    薩姆鬆諾夫麾下的騎兵14師和赤塔獨立旅已經基本失去戰鬥力,配屬的八個炮兵連有一半的火炮損壞,四分之三的炮兵傷亡……十一日下午庫羅帕特金特別下令增派給他的一個布裏亞特邊防團也在當夜的攻擊中損失了三分之二的戰鬥員,如果沒有進一步的增援,薩姆鬆諾夫不可能再驅使那些已經毫無士氣的殘軍繼續進行近乎自殺性的攻擊。


    連年坎普夫麾下的三個騎兵團和一個步兵團已經傷亡殆盡,但烏蘭烏德方麵又很快給他增派了一個騎兵團和兩個步兵團,他還有機會,但是已經沒有太多時間施舍給他了。


    與此同時,華軍大部隊正步步逼近,整個防禦圈被壓迫著一點點向內收縮,戰線的兩翼也正被華軍大部隊迂回……再不盡快打通鐵路線,遠東軍主力數十萬人就將徹底毀滅在赤塔周圍!


    “薩姆鬆諾夫在幹什麽!他是豬嗎!參謀長!”


    索鮑列夫老老實實地應聲而來:“我在這裏,司令官。”


    “我們這邊還有可用的部隊嗎?”


    “很遺憾,司令部已經沒有預備隊了,現在前線的壓力很大,各集團軍的預備隊也無法調開……總之沒有可用的部隊。”


    “那就隻能從西邊加強進攻了……連年坎普夫這頭豬!”


    “據說敵人的空襲非常猛烈,兩邊的進攻部隊白天根本無法展開,而晚上又無法實施炮火支援……我們嚴重缺乏炮射照明彈……並且野戰炮兵普遍缺夜戰訓練……”


    庫羅帕特金往地圖――同時也是掛著地圖的牆壁上――狠狠打了一拳,突然哭喪起臉,他或許瀕臨崩潰了。


    當長久以來鼓噪不已的大話被現實無情地戳破,當宏偉的目標與飄飄然的虛榮被可怕的狀況殘酷扼殺,當頻繁的失敗連同徹底毀滅的前景反複堆積發酵,發瘋和自殺都是解脫的一般途徑。


    庫羅帕特金還沒能解脫。


    “我親愛的參謀長,我們該怎麽辦……”


    庫羅帕特金帶著哭腔,當然還缺乏關鍵的眼淚。


    索鮑列夫咬咬牙,瞥了一眼地圖,又瞥了一眼把頭埋進了雙臂裏的庫羅帕特金,下定決心開口道:“事到如今,我們隻能犧牲一部分人來挽救大部分人了。”


    庫羅帕特金抬起頭,滿臉興奮,宛如即將溺死人抓住了那根稻草:“你說什麽?對了,就是這樣,我居然會絕望,不是這樣的,還有辦法,還有道路,途徑,是的,你說得對,說下去!”


    索鮑列夫走到地圖前,用手指比畫起來:“一方麵我們應該繼續命令連年坎普夫率部攻擊亞布洛諾沃山口,另一方麵,我們也應該做好不利用鐵路撤退的計劃。趁包圍圈還沒有收緊,我們還可以抓緊時間從另外幾條路線把部隊撤出去,首先就可以從亞布洛沃諾以南的庫卡-烏廖特-坦加-比利齊爾-希洛克一線的大道過去,這條大道的路況不錯,而且希洛克就在鐵路線上,抵達希洛克後就可以立即登上火車開往烏蘭烏德。現在,敵人正企圖迂回這條路線,我們要集中兵力頂住!為此,我們應該先收縮北段和中段的防線,把敵人吸引到設防堅固的赤塔要塞下,將騰出的兵力加強南段防線,以保障主力的撤退通道。此外,從上赤塔繞過亞布洛諾沃以北也有幾條險峻的山路可以走,從這些山路可以撤出一些輕裝部隊……”


    庫羅帕特金猶豫起來:“這樣的話,是把赤塔的守備部隊至於危險的境地,他們隨時會被敵人切斷包圍……你的意思就是,犧牲赤塔守備部隊,以便拯救大部隊?”


    “是的,而且為了吸引敵人,赤塔守備部隊的數量不能少,至少要有兩個軍,這樣才能對敵人構成威脅,敵人如果想繞過要塞,就要冒補給線我軍大股部隊切斷的危險……”


    庫羅帕特金沒有猶豫更久,拯救自己的潛意識首先占了上風。


    “這樣說來,隻有這個辦法了?”


    “這是避免更大損失的最妥當的辦法。”


    索鮑列夫一點都不臉紅。


    一小時後,計劃出來了,第5集團軍司令官李涅維奇中與他麾下的第12和第16軍被定為犧牲品,即將作為祭品獻給“那條狂暴的、不可思議的龍”。


    當天下午,在亞布洛沃諾,騎4團又收到了一批空投物資――五挺輕機槍,十萬發機槍子彈和五萬發騎槍子彈,五門80毫米迫擊炮,五千發迫擊炮彈,五千枚手榴彈,一批藥品和繃帶,幾箱肉罐頭,幾大袋白米。此外,五名航空部隊的機槍手從飛艇上跳傘而下,作為首批援軍加入了騎4團。


    晚飯之前,劉揚波從主任參謀羅劍秋那裏了解到,兩天的激烈戰鬥之後,全團一千五百三十六人中陣亡三百八十一人,負傷五百五十八人,其中大約一百八十名輕傷員經過包紮治療後又回到了陣地上。加上那支總數五人的“援軍”,全團尚能作戰的人員不足八百名。這八百人可操縱的武器包括:四十三門尚完好的大炮,十八門80毫米迫擊炮,三十四挺輕重機槍,以及一千來條騎槍外加幾十把左輪手槍。


    劉揚波很清楚,即便空投再多的武器彈藥下來,傷亡總是不可避免的,就算真的是以一當十,如果敵人不計代價地反複攻擊,騎4團總會有傷亡殆勁的時候。


    看到劉揚波的眉頭擰成一團,羅劍秋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呈到他鼻子下麵:“團長,奢侈品啊――啃了半個月俄國麵包,快死人了……無論如何,吃飯最要緊。”


    劉揚波微笑著點點頭,捧起飯碗,就著麵前亮晶晶的罐頭紅燒肉扒起飯來。


    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劉揚波抬起頭,巨大的鼻子上還沾著飯粒。


    “對了,吩咐下去,給那位蔡中隊長煮點白粥吧,他胸部受了傷,恐怕不好吞米飯――他可幫我們大忙啊。”


    羅劍秋正要答應,那名隨同第88航偵中隊中隊長蔡鍔上尉一起“墮落”下來的飛行中士陸凱在旁叫道:“謝謝團長關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蔡中隊長即是我上司又是我搭檔,我來照顧他是理所當然的。”


    “那就辛苦你了――我也該謝謝你,你也幫了我們大忙啊,今天的空投指示全靠你一個人了。”


    陸凱摸著後腦勺靦腆地笑起來:“這個……嘿嘿,其實我一個人能幹得了什麽呢,還得靠我們蔡中隊長指點才行……”


    劉揚波突然心血來潮地叫起來:“小夥子,你們蔡中隊長娶媳婦了嗎?”


    “嘿嘿,我們隊長啊,開戰前就訂了婚,對方是西南軍區司令聶士成伯爵的小女兒哪……”


    “那你呢,小夥子,你呢?有媳婦了嗎?或者是未婚妻什麽的?”


    陸凱紅著臉,低著頭:“沒,還沒呢,沒想到那麽多,家裏窮,人口多,我大哥殘了隻腳,二十七了還沒娶上媳婦,下麵幾個弟妹靠我的薪水上的學,結婚的事情,嘿嘿,想不到,想不到……”


    一張照片晃到陸凱的眼前:一個衣著樸素的秀麗女子,婉爾一笑,即使並非傾城傾國,總算還能令這個二十歲的農家小夥子第一眼傾倒。


    “我四妹,十六歲,在縣城上女子中學,還沒婆家,現在家裏我說了算,我總尋思著給他找一個可靠的小夥子,剛剛我就想到,你和你們蔡中隊長都挺不錯,既然蔡中隊長已經有了人,你看你能不能考慮考慮……”


    陸凱慌了神:“這……劉團長……您突然這麽說,我們昨天才見麵的……也太……那個什麽……”


    劉揚波臉一橫:“怎麽,嫌我妹子醜了,配不上你?”


    “不是那個意思……”


    “又沒逼著你一定要娶她,我是說,打完仗以後,你到我家裏來,你們見見麵,你們兩下喜歡,事情就成,有哪一方不喜歡,就算了,現在不就時興那個自由戀……戀什麽……”


    “自由戀愛。”羅劍秋補充道。


    “對,自由戀愛,你們就自由的戀一戀,愛一愛,這樣都不行?”


    雖然感覺到不是那麽一回事,陸凱還是對劉揚波那猙獰地猙獰著的大臉毫無抵抗力,雞啄米般地點頭:“行,行,我答應就是了……”


    “好了,去照顧你們中隊長吧,替我轉告他,晚點兒沒事的話我再去看他。”


    “是……”


    預備役妹夫陸凱中士恭敬地遞回照片,神情恍惚地走開了。


    羅劍秋瞟了眼那照片,表情一變:“團長,其實呢……”


    “什麽事?”


    “你妹子一定要嫁給沒結過婚的嗎?”


    “是啊,我妹子好端端的,幹嘛要去給人家做小妾?”


    “那離過婚的呢?”


    “怎麽?你想休妻再娶啊。”


    “團長明察秋毫……”


    “你呀……刨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羅劍秋受到重大打擊,於是將滿腔熱情轉移到米飯和罐頭紅燒肉上,即使如此,在扒飯的速度與氣勢方麵仍遠遠不及那位團長大人……


    西口和南坡陣地同時升起了信號彈,一紅兩綠,“敵人來襲”。


    劉揚波舔掉碗裏最後一粒米,刷地起身:“我要去西口陣地看看。”


    羅劍秋拉住他:“團長,稍安勿燥,他們應該頂得住的,再說了,敵人這兩天的主攻方向都在東口,我看再過一會兒,敵人該從東口上來了,所謂好鋼要放到刀刃上,到時候您就算不想去我還要趕著你去呢。”


    劉揚波把筷子尖對著羅劍秋晃了晃:“你小子,油腔滑調的,好,我不去了,再吞一碗飯……媽的,天天吃麵包,真的要死人了。”


    又一碗飯下去,碗壁上的飯粒還沒舔幹淨,西口那邊又升起了信號彈,兩紅一綠,“請求支援”。


    “沒辦法啦,看來這次敵人是搏了命要從西口上來了,照舊,你看家,我帶領預備隊過去。”


    “這次換我去吧……”


    “一邊去,婆婆媽媽的,我是團長,你得聽我的,想當年,老子在關原驅馬踩死那個山口中將的時候你連槍都沒摸過吧――好好呆著,團部這裏全靠你了。”


    劉揚波在羅劍秋肩上重重一拍,大搖大擺地召集預備隊去了,沒走幾步,他的預備役妹夫――第88航偵中隊飛行中士陸凱――湊了過來。


    “劉團長,帶我去吧,昨晚你也看到了,我玩機槍的手藝不是蓋的……給我一挺機槍,保準以一當千!”


    “好小子,懂得在大哥麵前表現了,好,過來吧,給你一挺機槍,改明天我就寫信給我妹子,從頭到腳地把你誇一遍――放心吧,我那妹子可聽我的了。”


    陸凱一時無語,隻好傻笑。


    所謂的預備隊,也就是一個87毫米榴彈炮連,外加七八十名乘馬騎兵。


    陸凱不會騎馬,隻得坐上了一輛拉彈藥的馬車,雙手扶著一挺輕機槍,背囊裏塞滿了彈鼓和彈袋。


    “出發!去西口!”


    經過了白天的休養之後,騎兵們絲毫不覺疲憊,驅策著戰馬沿著鐵道旁的土路飛弛而去,不一會兒就衝到了西口陣地上,敵軍果然已經殺到了陣地前沿,2營的徒步騎兵們正以刀刃上缺口連連的馬刀與手執閃亮刺刀的敵軍步兵拚殺不休。


    一串鏗鏘有力的口號從劉揚波口中彈射而出,騎兵們在幾十碼距離上策馬衝殺,瞬間突入了敵陣中,刀削馬踩,一下子將敵軍陣勢向後衝出數十碼。


    正當劉揚波四下奔忙,將血氣方剛的年輕騎兵們召集回來的時候,天空上突然閃出幾道直直的光柱,交叉著撞在了俄軍的陣營當中,打出幾圈明晃晃的橢圓形光斑來。


    劉揚波忍不住抬頭看天,在80毫米照明彈拖曳出的磷光映照下,外表閃亮的巨大雪茄形物體幽幽地浮在空中,不由得令人脊背發涼……


    三具雪茄形物體上晃然噴出了無數道熟悉的火舌――那是九六式重機槍夜間長點射時槍口噴出的美妙閃光,三艘中國飛艇破天荒地現身於夜色中,以安裝在吊艙上的探照燈照亮地麵,然後從幾百公尺低空以機槍自上而下掃射可憐的、塞滿整條穀地的俄軍。


    被這種非人間的情景震撼的俄軍士兵不是因為發呆而被掃倒就是因為恐懼而回身奔逃,沒有人可以冷靜,尤其是這些連年坎普夫麾下的新從歐洲調來的部隊,他們幾乎從未經曆任何戰事――他們大概隻是在白天的時候才第一次見識到了中國人的空中兵器,現在卻要在夜晚的慘烈戰鬥中被這些怪物以凶狠的機槍火力無情地橫掃……


    “萬歲!空軍萬歲!飛艇萬歲!”


    華軍陣地上響起了發自內心的海濤般的歡呼聲,飛艇上則回應地打出了表示“戰鬥勝利”的信號彈。


    另一方麵,在南坡陣地上空,一艘改裝的“紫雲”飛艇以同樣富有震撼力的出場將冒死蜂擁而上的俄軍趕了回去。


    帝國浮空艦隊第一次投入了夜戰!


    事實上,這些飛艇早在黃昏時就已經抵達戰場,然後一直以小於每小時三十到四十公裏的航速在戰場上空徘徊,一待戰鬥展開,看到有指示信號彈或求援信號彈升起,飛艇就迅速開到那裏,打開探照燈照晃敵軍,然後以吊艙側舷安裝的數挺重機槍殺傷敵軍,執行這種任務的飛艇被稱為“浮空夜戰艦”,是根據西部方麵軍航浮集群參謀長遊緩準將的建議改裝的,原本隻經過了兩三次的實驗,由於方麵軍司令鍾夏火上將極度關注亞布洛諾沃戰事,所以就倉促將這些“夜戰艦”投入了第一次的實戰。


    有著四艘浮空夜戰艦的協助,當夜,俄軍再也沒有勇氣向騎4團的陣地發起進攻。


    “一切順利。”


    劉揚波本來應該抱著這樣的念頭小睡一陣的,然而,當胸前中彈的陸凱被抬過他麵前時,他的睡意如同一萬公尺高空墜落到岩石上的水晶杯般徹徹底底地粉碎了……


    “怎麽會這樣的……喂,老弟,你還好嗎?”


    劉揚波握住了陸凱的手,陸凱的手心和手指長滿了老繭,很粗糙,但很塌實。


    “醫官,他怎麽樣了?”


    一名少尉醫官一邊招呼著擔架一邊應道:“子彈打進肺裏,出血很多,已經緊急處理了,要馬上送去做手術……”


    “一定要救活他,打完仗他還要到我家去相親的哪!”


    “我們會盡力的。”


    醫官程序性地應道,與兩名擔架員一起小心地將陸凱挪上擔架,然後架上馬車,奔向團部附近的包紮所――由於昨天白天已經空投了一整套的手術器械,團裏的醫療主任也還會做不少種類的手術,包紮所裏早已開設了手術室。


    劉揚波緊跟著騎上馬,跑到包紮所,一邊慰問部下,一邊等待陸凱的消息,最後在包紮所外麵的一具馬鞍上睡著了。


    快要天亮的時候,醫療主任叫醒了劉揚波。


    “那個叫陸凱的飛行中士說有話要跟你講。”


    劉揚波三步兩步跨進了病房,陸凱臉色蒼白,微笑著向他點點頭,劉揚波會意地將耳朵湊過去。


    “你妹妹……很漂亮……謝謝你看得起我……可惜,我大概沒那個……福分了,咳……”


    一口鮮血溢出,陸凱昏了過去,並且,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三月十三日,奧洛維揚納亞,聯軍西部方麵軍前進司令部。


    方麵軍司令鍾夏火接到報告:分別位於戰線北段和中段的敵第5集團軍和第2集團軍正以赤塔為中心迅速收縮陣地,與此同時,位於戰線南段的敵第3和第4集團軍已經將防線沿長到音達河上遊,並組織了強大兵力對其當麵的我第一集團軍發起反擊,嚴重阻礙了了該集團軍向赤塔西麵迂回以將敵軍收入包圍圈的的行動。


    “這麽看來,庫羅帕特金那家夥是下定決心要溜了?”


    鍾夏火擰起了眉頭。


    “這樣一來,為了逃跑,會加緊進攻亞布洛諾沃的吧,騎4團麵臨的壓力就更大了……”


    參謀長鄧簡卻另有意見:“我看敵人一時還拿不下亞布洛諾沃,現在白天晚上都有我們的航浮部隊在那裏打轉,騎4團又有大量的火炮機槍,空投補給也基本能夠滿足需求……這樣一來敵人應該會打算走別的路吧,現在敵人加強了音達河一線的防禦,大概是要掩護主力繞過亞布洛諾沃撤退――從赤塔西南的庫卡出發,有好幾條大小道路可以繞到亞布洛諾沃以西的鐵路站點,雖然比不上鐵路運輸來得便捷,但到了沒辦法的時候,隻要是路就會走吧……”


    “那麽就要命令第一集團軍加強攻勢了,必須迅速突破音達河一線防禦,切斷包括鐵路線在內的主要通道,將敵軍主力封閉在雅布洛諾夫山脈以西……但是如果還是要按預定計劃在亞布洛諾沃與第二集團軍會師的話,沿伸到音達河上遊的敵軍防線後將有大批敵軍被劃出包圍圈外,如果敵軍現在已經開始將主力西移的話,屆時能夠逃脫的的俄軍將更多……”


    “如此一來,第一集團軍主力應將進攻軸心稍微向西偏,原定要在亞布洛諾沃完成的包圍線可以向西沿伸五十到一百公裏,在莫格宗到哈拉貢一帶完成,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進一步延伸到希洛克,以便將盡可能多的敵軍收入包圍圈……至於亞布洛沃諾的守軍,則改由第二集團軍的右翼來解救好了。”


    鍾夏火沉思起來,目光在地圖與鄧簡的臉上來回徘徊。


    “第二集團軍的右翼……離亞布洛諾沃最近的部隊已經到哪裏了?”


    “禁衛第一師已經逼近了上赤塔,在其北麵是作為集團軍極右翼的禁衛第三師……這兩個師的前鋒距離亞布洛諾沃的直線距離是八十公裏,但必須突破有重兵防禦的敵上赤塔一帶的防線才能接近亞布洛諾沃,由於補給跟不上,這兩個師一時間無法發起大規模攻擊,而在上赤塔以南的赤塔要塞防區,第二集團軍其他部隊更不可能立即發起有意義的進攻……”


    “可以繞道嗎?繞經雅布洛諾夫山過去?”


    “地形不熟,山裏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如果迷路的話會更耽誤時機,根據禁三師的初步報告,進山的路狹窄崎嶇,火炮輜重不易運輸……”


    鍾夏火把他粗壯的胳膊抱在胸前,繼續沉思。


    鄧簡扶了一下他精致的金邊眼鏡:“老鍾,你是想盡力援救那個團吧?可是,作為方麵軍的最高指揮官,卻老把時間耗費在一個團的狀況上,我覺得很不妥。為了援救騎4團,我們將方麵軍以至大本營航浮集群的主要攻擊兵力都派了過去,效果自然很顯著,但是在其他戰線上,整師整軍的部隊卻得不到迫切需要的空中支援……”


    鍾夏火棱角分明的臉上微微一顫:“你是說,該是放棄騎4團的時候了?”


    鄧簡的眼鏡微微泛著光:“我沒有那麽說……我也希望那個團得救,然後作為典型大樹特樹,以此提高部隊的士氣,增加民眾的信心,同時提升我們軍隊和軍隊領導者的聲望,但是,現在還有比救援騎4團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必須全力保障第一集團軍對敵音達河防線的突破,以合圍盡可能多的俄軍。至於亞布洛諾沃方麵,可以命令騎4團盡可能地徹底破壞防區內的鐵路,同時派出重型飛艇對赤塔和烏蘭烏德的鐵路轉運樞紐實施不間斷轟炸,這樣的話即便敵軍奪回了亞布洛諾沃,一時間也無法有效利用赤塔和烏蘭烏德間的鐵路線,而敵軍即使繞道跑到了亞布洛諾沃以西的鐵路站點,也會因為烏蘭烏德方麵無法派出火車接運而不得不徒步逃往烏蘭烏德。”


    “那麽要騎4團破壞了鐵路以後設法突圍嗎?”


    “讓他們死守到底好了,他們死死釘在那裏總是有用的,即使被毀滅也值了。”


    鍾夏火冷冷地笑起來:“這樣啊,算是什麽呢?軍事經濟學?放著可以援救的部隊不管,眼睜睜看著它被毀滅?”


    鄧簡的白皙手指在桌上神經質地彈了兩三下:“經濟學原則適用於任何理性場合,根本地就是將資源做最合理的配置和最充分的利用……”


    鍾夏火開始猙獰。


    鄧簡舉起了手掌:“好吧,你不愛聽,那麽我給你另一個奢侈的建議,派一支輕裝部隊,從山裏繞過去,規模不要太大,重要的是指揮官的素質要高……任務就是援救,把騎4團剩下的人救出來就好,要避免與敵人硬拚,實在打不過去要及時撤回來……”


    “很好,就這麽辦吧,你來擬訂命令。”


    鍾夏火很幹脆地說。


    “那麽,指揮官的人選是……”


    “禁一旅旅長,許魂。”


    “那個傳說中的‘千頭斬’嗎?”


    “沒錯,就是他,這種時候就得用他。”


    鍾夏火說道,背起手,轉身看牆上懸掛的巨幅地圖。


    在赤塔周圍,由俄軍部隊番號和防禦線標誌構成的藍色海洋中,燃燒著一團小小的、鮮紅的、醒目的火焰,那是三個字:4qt――第4騎兵團的地圖番號標誌。


    “一定能堅持下去的,如果就這麽讓你們毀滅了,忠勇仁義禮智信的‘信’又在哪裏呢?我已經答應過要為你們解圍的啊……”


    鄧簡假裝什麽都沒聽見,坐到一邊開始擬訂給第二集團軍司令部和禁一旅旅長許魂的命令。


    午飯前,位於前方指揮所的的許魂接到了方麵軍司令部直接發來的電報,命令他從本旅中抽調四到五個營組成一支輕裝的步兵支隊,由他本人任指揮官,支隊必須在三天內從上赤塔以北的雅布洛諾夫大山中繞道前往正被敵軍包圍的亞布洛諾沃,將防守該地的騎4團解救出來。


    “沒搞錯吧?禁三師不是正好在山邊上,叫禁三師的部隊去就好了,偏偏要挑到我們頭上來……”


    “怎麽了?”


    旅主任參謀文宇關切地問道。


    “你自己看。”


    許魂將電報遞給文宇,文宇略略掃過一眼,點頭道:“方麵軍司令部的話不能不聽,總之先去向師長打個招呼吧,他那裏應該已經得到通知了。”


    “好,我去看看,你在後方指揮所等我。”


    師部在七公裏外的一個小村裏,快馬加鞭,一刻鍾不過就到了。


    “報告!”


    “進來。”


    師長羅坤手裏正捧著一份電報,一看到許魂,和藹的笑容就泛了起來。


    “許旅長,了不得啊,方麵軍鍾司令點名要你上哪……”


    “您都知道了……”


    “剛剛從軍司令部轉來的,”羅坤放下電報,微笑的溫度略微上升,“你這千頭斬的名號是越來越響亮了啊,我呀,羨慕也沒有用,總之你好好幹,需要什麽盡管跟我說,你的旅今天就從陣地上撤下來,先專心完成方麵軍指派的任務,換防的事情我會安排好的。”


    “全部撤下來嗎?不是說隻要派四五個營就行了嗎?”


    “是啊,但是你要從各團裏麵簡選精銳嘛,選完之後還要組織計劃,還要安排車馬輜重……撤下來以後可以集中精力來籌劃嘛,況且你的旅前些日子打得挺凶,也該休整休整了……放心好了,挑完以後剩下的部隊就交給副旅長指揮,我會另外給他們安排任務的。”


    羅坤說得很在理,許魂也不好再浪費時間,道了謝後便退了下去。


    “臭小子,挺風光的嘛,快爬到我頭上來了,哼,等著瞧……”


    不久前,許魂已經因功晉升準將,並且同時拿到了三等白虎勳章和三等青龍勳章,而作為許魂上司的羅坤也隻在最近才拿到了三等青龍,剛剛晉升的準將居然立即拿到了將官才有資格獲取的三等以上青龍章,這是羅坤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妒忌是當然的,隻要這妒忌不曾孕育出毒計,妒忌也可以算是正常的。


    羅坤還不了解他的妒忌會孕育出什麽。


    許魂策馬趕回旅後方指揮所,開始著手組建救援支隊。


    在挑選部隊的同時,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許魂需要山裏的情報,於是派人去防區貼近山區的禁三師那裏搜集,資料和偵察員全都要。


    山裏無法通行大車,必須使用毛驢和騾子,本師沒有這些馱畜,隻好向軍裏打報告從別的師團抽調。


    旅屬的90毫米榴彈炮和團屬的100毫米重迫擊炮當然不能帶去,團屬的山炮可以拆散了由毛驢和騾子馱載,但也不能帶太多,一個連六門炮就夠了,省下來的畜力多帶點炮彈。


    三月十三日夜,許魂支隊完成編組,共計四個滿員步兵營、一個山炮連和一個特別輜重隊,總計三千二百人,連夜向北邊的雅布洛諾夫山中開進。


    山中當然有敵人,許魂對此已經有了充分的覺悟。


    要從雅布洛諾夫山繞往亞布洛諾沃以解救騎4團,已查明的道路有三條,偏南那條距離最近,路況也最好,但是因為靠近上赤塔俄軍主陣地,駐軍較多,也很容易得到俄軍大部隊的支援。偏北那條距離最遠,路況最差,要通過幾個十分險峻的隘口,相對地,防禦部隊也較少。中間那條距離適中,路況一般,地形非常複雜,中間要經過大片的山林和許多峽穀,防禦部隊不明。


    許魂選擇了最北邊那條道路。


    理由很簡單:離敵軍主力越遠越好。


    為了節省士兵體力,許魂事先請求師長羅坤少將允許他調用師輜重團的馬車把部隊運送到山腳下,於是在淩晨三四點鍾時,包括官兵、騾馬、火炮、補給品在內的整個支隊都乘著馬車抵達了位於禁三師現在防線以北的雅布洛諾夫山脈某條支脈的山腳下,然後立即紮營休息,次日早晨九點半正式向山中進發。


    就在許魂支隊的官兵們在雅布洛諾夫山腳下酣睡的時候,控製亞布洛諾沃山口的騎4團再次與夜襲的俄軍展開激戰,在浮空夜戰艦的支援下牢牢守住了陣地。


    然而,方麵軍下達的徹底摧毀防區內鐵路的命令卻在官兵當中引起了不安。


    “不是說三天內就有援兵抵達嗎?為什麽還沒有援兵接近的消息?還要我們徹底破壞鐵路……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上麵已經預料到我們會被消滅?”


    “是啊,如果有把握能解救我們,現在破壞鐵路又有什麽意義呢?控製了山口不就等於讓鐵路無用了嗎?”


    “看來上麵是想放棄我們了……”


    “不能坐以待斃啊……我們請求團長帶我們突圍吧!”


    “是啊,今晚又死了那麽多人,我們擋了敵人幾十萬大軍突圍的道,肯定會遭到最猛烈的攻擊……照這樣下去大家全都要完蛋,向北邊的山裏突圍吧,那樣的話還有可能活著回家……”


    “我們要去見團長……”


    攜帶著不安、恐懼與期盼的情緒,一群士兵鼓噪著來到了騎4團的新團部。


    “我們要見團長!”


    “劉團長,我們有話要跟你說!”


    黑著眼圈的劉揚波走了出來,身邊是團主任參謀羅劍秋。


    羅劍秋立即怒斥道:“你們幹什麽!造反了不成!”


    一名年長的士官站了出來:“我們不是想造反,我們隻想請團長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從現在開始破壞鐵路?上麵是不是已經拋棄我們了?”


    “大膽!這是你應該問的問題嗎?憲兵,把這個帶頭造反的家夥抓起來!”


    兩名戴著紅地白字臂章的憲兵衝了過來,正要去抓那名士官,後麵的士兵突然向前湧來,把憲兵擠開了。


    “大家聽我說……安靜一下!”


    劉揚波帶著沉靜的表情叫道。


    眾人一時鴉雀無聲。


    “我知道,大家都很信任我,所以才跟著我來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這幾天來,我們打得很漂亮,一次次把優勢敵人擋了下去……”


    劉揚波頓了頓,手叉在腰間,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當然,這些天來,也有許多優秀的戰友離開了我們,和你們一樣,我很痛心……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上級要我們破壞鐵路,你們會想到,這是要拋棄我們的預兆,但是,昨天晚上大家也看到了,上麵派來的飛艇幫著我們把敵人趕了下去,今天一大早,還有飛艇給我們投下了物資,弟兄們,如果說上麵真要拋棄我們的話,這樣做豈不是浪費?是,剛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我心裏也有疙瘩,但是,弟兄們,我可以鄭重地告訴大家,我絕沒有要大家在這裏全體殉國的打算,我相信,憑著源源不斷的補給,憑著我們強大的空軍,我們騎4團一定可以繼續堅守下去,直到贏得最後的勝利。退一步說,到時候如果我發現上麵真的要拋棄我們了,我劉揚波就豁出去了,拚著命也要帶大家突圍!如果你們對我的信任還沒有變的話,現在就各自回到崗位上去,今天的事情我不會怪罪任何人。還有,破壞鐵路的任務必須無條件地執行!”


    士兵們嘰嘰喳喳了一小會兒,一些人雖然還心有不甘,但人群總歸還是很快就散開了。


    羅劍秋在他後麵氣哼哼地對劉揚波道:“就這麽放過他們了嗎?這可是造反哪!要把領頭的人抓起來送軍事法庭審判才行!”


    劉揚波微微搖頭道:“軍事法庭嗎?如果這裏的人全都死了,軍事法庭還有個屁用!媽的,都第四天了,四天前最近的部隊不過在四十公裏外,每天突進十公裏都做不到嗎?”


    “團長……”


    “算了,反正這件事原本也是由於我個人獨斷造成的,不能怪任何人,我早已經有事後被處分的覺悟了……無論如何,我們畢竟釘在了這裏,切斷了敵人最便捷的退路,能拖一天算一天,實在不行的時候,我帶人殿後,你負責率領剩下的人往北邊的山裏撤,帶著電台鑽進大山裏先躲一陣,等大軍來到後就得救了……”


    羅劍秋還想說什麽,被劉揚波用手勢製止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希望你隨時能服從我的命令,在這裏,我是最高指揮官。”


    “是……”


    赤塔,俄遠東軍司令部前的街道上,湧動著一條向西而去的、灰色主調的人馬車輛的河流。


    成千上萬的士兵和難民正要撤出這座即將處於前線的城市,而遠東軍司令庫羅帕特金及其隨從正浮蕩於其中。


    “讓開!讓開!這是庫羅帕特金將軍的車隊!”


    前導的輕騎兵軍官粗野地吆喝著,用馬鞭抽打前麵的軍民,不滿的騷動隨即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庫羅帕特金嗎?還不是因為他,我們才一退再退,現在連赤塔也要丟掉了……”


    “那個無能的總司令!”


    “他還自稱是蘇沃洛夫第二……”


    “聽說他最大的特長不過是用下流的笑話討沙皇開心!”


    “喜歡這種人的沙皇就沒有責任了嗎?”


    “這場仗一開始就不應該打!”


    “聽說羅斯托克發生暴動了……”


    “……沃羅涅日兵工廠的工人們集體罷工呢……”


    “我們隻是來這裏送死而已,這場仗根本打不贏,看看中國人那些比魔鬼更可怕的空中怪物吧……”


    議論聲越來越大,議論的人越來越肆無忌憚,而人群中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為什麽我們要在這裏像狗一樣被殺死……我才不管什麽西伯利亞,我要回家,我要回奧廖爾,我的未婚妻在等我……”


    “我的妻子被伯爵家的少爺侮辱了,我卻還要為那些貴族們打仗!我不幹了!”


    “我們隻有黑麵包和蕎麥粥,而且常常還不能吃飽,卻要在前線等著被殺,那些貴族們每天吃著魚子醬喝著香檳酒,樂嗬嗬地看著我們被殺,兄弟們,我們在幹什麽呀!我們在等什麽呀!”


    “讓那些貴族見鬼去!我們要回家!”


    “先讓那個無能的總司令見鬼去!我們有多少弟兄是因為他的愚蠢而喪了命啊!”


    語言上的衝動迅速演化為行動上的暴力,一些激奮的士兵首先跳出來,衝向庫羅帕特金的車隊。


    “你們幹什麽,這是總司令的車隊!你們造反了!”


    護衛的騎兵揚起馬鞭抽打暴動者,更加激起了士兵們的憤怒,大家一擁而上,把少數的護衛騎兵從馬上揪下來痛打。


    幾個青年士兵衝近了庫羅帕特金乘坐的輕便馬車,拍著車窗怒吼:“出來!你這個殺人犯!劊子手!你這頭愚蠢的豬!”


    馬車門開了,一名軍服上綴著華麗飾帶的軍官探出頭來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如此大膽……”


    話還沒說完,激憤的士兵們把他揪了下來,摁在地上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拳腳。


    這時,馬車內伸出了一把左輪手槍,對天開了一槍。


    槍聲一響,街道上更是亂成一團,準備逃難的平民驚慌失措,擁擠踐踏,而軍隊的行列也被衝得七零八落,幾萬人的哭叫斥喊似乎要把這座城市顛覆過來……


    半小時後,剛剛被任命為赤塔要塞防區司令的李涅維奇中將親自率領警衛騎兵團和憲兵隊趕到了騷亂現場,街道上已是一片狼籍,包袱、麻袋、皮箱丟棄得到處都是,其中星星點點地散布著傷亡的軍民。


    街道正中躺著幾輛已經翻到一邊的馬車,李涅維奇認出其中一輛輕便馬車正是庫羅帕特金剛才與自己告別後登上的座車。


    “快去看看,看看總司令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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