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議事大廳富麗堂皇得乎李克的想象,剛一跨進大廳,光滑的地板幾乎讓他摔了一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低頭看去,過半畝地大的地板都由上好柳樹木板鋪就,上麵塗上厚厚一層暗紅土漆。屋裏的擺滿叫不出名來的物件,熏爐中有檀香的煙霧氤氳而起,香風中,高堂上袞袞諸公麵目模糊,如同端坐雲端的神仙。


    這還是李克第一次見到袁紹的麵,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先登營軍官,平日裏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鞠義將軍。袁家四世三公,是海內第一望族,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在政治上的號召力天下第一。否則,當初討伐董卓的時候,也不可能做關東聯軍的盟主。


    出於對上位者特殊的畏懼,進廳之後,眾將都同時長揖於地,“末將見過主公。”再不敢抬頭多看一眼。倒是鞠義將軍很是隨便,隻微微一拱手,淡淡道:“鞠義見過本初。”


    李克心中佩服,果然是鞠帥,見了袁紹也不畏懼,不愧是先登的統領,不卑不亢,甚是沉穩。


    李克本來就對袁紹頗為好奇,禁不住抬頭看去。卻見上的案前跪坐著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麵目疏朗,麵如冠玉,有一種說不出的個人魅力。在他身邊也跪坐著一個文士,一看卻是老熟人淳於瓊。


    見李克的目光無禮,袁紹身邊的淳於瓊大為不快,哼了一聲:“李克,見了主公還不見禮。”


    袁紹突然笑眯眯地看了李克一眼,問鞠義:“鞠義,這可是你常在我麵前提起的知悉烏丸底細的烏丸逃人李克?”他說話的聲音很是柔和好聽,雖然不大,卻能清晰地傳到大廳中的任何一個角落。


    老實說,袁紹的行為舉止都能給人好感,看來,士族出身的人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經過長期訓練。而且,袁紹這人相貌出眾,還算儀表堂堂。


    聽說,他弟弟袁術是個大胖子,看起來十分猥瑣。都是兄弟,為什麽會有這麽大區別,這一點頗值得人玩味。


    不過,大概是因為天生對士族有惡感,此刻的李克倒願意看到一個猥瑣的胖子,而不是麵對這麽一張虛偽的假麵。


    鞠義:“正是。”


    “嗬嗬,看他一頭短,不冠不髻,行為怪誕,一進門我就猜著了。”袁紹手中把玩著一柄犛牛尾拂塵,他輕輕一揮,指了指右手那一排位置:“都坐下說話吧。”


    “謝主公。”眾將又是一拱手,魚貫著走回座位,解下腰上寶劍,掛在身後的劍架上。


    李克在先登營諸人中排名最末,自然走在最後,正要回位置上去,袁紹身邊的淳於瓊突然一拍案,大喝一聲:“李克,我正要問你話呢,就站那裏。”


    這一擊拍案的聲音極響,倒將眾人嚇了一跳,先登營的將領們齊齊將目光落到李克身上,麵上皆帶著憂色。


    淳於瓊與鞠義不對付,這在冀州已是盡人皆知。這家夥一來河北,就奪了鞠帥的軍權,平時都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居,驕狂得不得了,對鞠義係的軍士動輒喝罵,很招人厭。


    聽到他的嗬斥,李克心中大為膩歪。心道,你淳於窮有什麽了不起,來河北之後無一箭之功。袁紹能奪取冀州,還不都靠鞠帥,若沒有鞠帥打開冀州城門,靠渤海郡的那支剛從洛陽前線撤退下來的殘兵,想都別想。如今隻怕還龜縮在區區渤海一地,苟延殘喘吧。


    可惜的是,鞠帥不是名門望族出身,沒有人望。否則,這河北基業怎麽也輪不到他袁紹。


    如今,先登營大破青州軍,田楷授,劉備輸誠,冀州南麵的威脅解除,袁紹的形勢前所未有地好。


    如此不世功勳,正該將冀州大事全盤托付鞠帥。如淳於瓊等誇誇其談的廢物,都該被趕走才是。


    李克心中有火,也不理睬淳於瓊那廝,徑直走到袁紹麵前,一拱手:“標下李克見過本初公。”


    淳於瓊氣得一張臉都青了:“李克,回我的話,我且問你,你究竟是不是烏丸人?”


    李克最討厭別人叫自己烏丸,緊咬著牙關,看也不看淳於老兒一眼。


    “反了,軍中主帥問你話竟然不回答,就不怕我軍紀嗎,來人!”淳於瓊終於爆了,顧不得袁紹在場,大聲叫來衛士,就要將李克拿下治罪。


    大廳中的氣氛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明白明麵上是淳於瓊要治李克一個目無軍紀的罪,實際上背後是冀州本地人同外來名士之爭奪。淳於瓊拿到冀州軍權之後,因為有鞠義這個巨大的背影站在身後,威令不顯。


    這次破田楷,李克衝鋒陷陣,位於軍陣前列,戰後論功僅排在斬田楷的顏良之後。再加上他是鞠義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若拿掉他,正可斷鞠義一條胳膊。


    淳於瓊奪取兵權之後,將鞠義趕出了決策中樞,隻扔給他一支一千來人的新軍。本以為這老家夥會就此沉寂下去。可他萬萬沒想到,鞠義居然在短時間內練出這麽一支強軍,並不擅自帶兵奔襲田楷,以至於來了一個鹹魚大翻身。


    本來,換成任何一個人擅自調軍出戰,就算取得勝利,也會被斬示眾。可鞠義這個老家夥威望實在太高,袁紹拿他也沒任何辦法。隻能在功勞薄上給先登營記上一筆。


    先登營強悍的戰鬥力驚醒了淳於瓊,作為一個外來人,淳於瓊也開始打起了這支勁旅的主意。而且,袁紹也有意將先登營納餓冀州主力部隊的行列,歸淳於瓊節製。


    先登營眾將中,除鞠義外,副將顏良是一個促狹隨和的人,他的性格比較單純,應該不會介入這一場新老交替的鬥爭。高幹是袁紹的自己人,蔣義渠是個老實人。那麽,剩餘的將領中,隻有李克是鞠義的心腹。隻要拿掉他,架空鞠老兒,再奪其兵權自然易如反掌。


    淳於瓊打仗不成,可耍心眼,弄詭計卻比鞠義這種純粹的軍人擅長。


    李克不是傻子,轉念一想,立即明白其中的味道。


    按說,他先前隻需同淳於瓊虛以委蛇,大家麵子上都過得去,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可他性格中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擰,明知這樣做不對,可偏偏就這麽做了。


    他心中雖然著急,卻不畏懼,猛地轉頭,用凶狠的目光盯著淳於瓊。


    淳於瓊被他看得心頭一顫,禁不住縮了一下脖子,旋即大叫:“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一群衛士飛快地衝進來,也顧不得脫鞋子,腳上的泥土粘在漂亮的地板上,讓人大覺可惜。


    “何必呢,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在一片混亂中傳來鞠義的聲嘶力竭的咳嗽聲。


    說來也怪,聽到這一陣咳嗽,衝進大廳來的衛兵下意識地停下腳步,齊齊轉頭看著鞠義。


    鞠義還在咳嗽,直咳得滿眼淚光。


    大廳裏靜了下來,好象鞠將軍的咳嗽不停,就沒人敢說話一樣。


    “快快拿下李克。”淳於瓊麵色大變,連聲大叫。


    話音剛落,鞠義的咳嗽聲停了下來,他佝僂著身體站了起來,朝衛兵一揮手,“下去吧,淳於將軍同李克鬧著玩的。”


    眾衛兵都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麽,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鞠義瘦小的身軀突然一挺,散出一種出鞘寶劍一般的氣勢。


    “鞠帥!”衛兵頭,也就是大戟士的副將高覽額頭上沁出冷汗來,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鞠義是他以前的老上司,被他用魔鬼方式訓練了好幾年,高覽已經習慣了聽命行事。如今新舊兩個長官都在下令,讓他的腦子變糊塗了。


    好在袁紹的聲音適時傳來:“不過是鬧著玩的,都退下吧,說正事要緊。”


    高覽如蒙大赦,慌忙帶著衛兵退出大廳。


    李克心中一鬆,在憤恨之餘也對鞠義心壞感激。隻對袁紹再做了一個長揖,就不再說話了。


    在外人看來,李克是一個粗魯的胡人,其實,他也是個仔細的人。在剛才袁紹說話的時候,他突然現,這個冀州當家人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寒光。


    李克心中一凜,難道袁紹對師帥不滿?


    “李克,我問你,你是否真的是烏丸人?”袁紹問。


    李克有點惱火:“回主公話,李克是漢人。從前被匈奴人捉去當奴隸的時候被人打壞了腦子,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因此,姓甚名誰籍貫何處都是一無所知。不過,居末將軍推測。應該是當初黃巾亂起時,北逃的流民。”


    “哦,原來是流民出身,我還以為你是烏丸人,正要問個究竟。”袁紹的神情明顯地冷淡下來。


    這個時候,鞠義插嘴:“本初,李克小子雖然是漢人,可以前在北地時同烏丸、匈奴都有接觸,知道他們的底細,本初若想了解他們的情形,盡管問就是了。”


    “嗬嗬,如此就好。”袁紹麵上一喜,朝左側扭過頭去,道:“益德,你平原軍中多烏丸人,你且聽聽,看李克說得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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