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正讓金簪記下要給薛家送去的年禮,花婆子笑嘻嘻地進了屋子:“奶奶,紫菱給您謝恩來了。”


    明菲道:“讓她進來。”


    紫菱穿著件淡青色的小棉襖子,配了條水紅色的裙子,低眉垂眼的進來,規規矩矩地磕了頭,道:“奴婢謝奶奶恩典。”


    明菲和顏悅色地讓她起來:“這韓家的情況,想必你也聽花媽媽和你說過了?”


    紫菱眉梢眼角都是喜意,道:“奴婢聽說了。”揪了揪衣角,感激地道:“奴婢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奶奶的大恩大德。”她沒想到,她還能有這樣一門好姻緣。


    明菲點點頭:“別的我也不指望,隻要你記著,你是從哪裏出去的,怎麽出去的,別丟了大爺和我的臉就行。”


    紫菱點頭稱是。


    明菲道:“年前就會把小定下了,你有空的時候抓緊做點嫁妝吧。針線房裏的事,我會吩咐她們多幫襯著些,給你多留點空閑。”


    這麽快?紫菱興奮得直哆嗦。


    看見她那毫不掩飾的喜意和激動,明菲忍不住笑了:“我這裏不要你伺候了,退下吧。”


    紫菱歡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對比之下,白露那副死樣子真是可惡,金簪歎道:“這寶貝無論多好,都得送到喜歡它,需要它的人手裏才會皆大歡喜,否則真是浪費了。”


    明菲笑道:“那你呢,什麽在你眼裏才算是寶貝?”


    花婆子道:“金簪你怕什麽?有大爺和奶奶給你撐腰,那小子還敢生出什麽二心來不成?他要是敢,我第一個就不饒他!”


    明菲笑道:“我聽大爺說,他花了幾個月的月錢給你買了上好的衣料?”


    金簪垂下頭,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盡亂花錢。說了也不聽。”


    這便是肯了?明菲與花婆子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龔遠和從外間進來,見屋子裏笑得歡快,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什麽事兒這麽好笑?也說給我聽聽?”


    金簪忙道:“奴婢去給大爺沏茶!”紅著臉一溜煙往外去了。


    明菲惡作劇地笑:“金簪,你走錯地方了,這裏就有茶。”回頭對龔遠和道:“可以讓洗萃準備新房了。”


    過得幾日,羅家和韓家果然請人來提親,隨即下了小定,明菲開始給丹霞和紫菱準備嫁妝。洗萃也要央人來提親,金簪卻道,她要等幾個小丫鬟能完全上手再嫁,明菲聽後,也不勉強她,隻暗地裏去金玉滿堂為她定製了一套純銀鑲珠頭麵。


    家裏雖然添了鄧九和山兒兩個客人,卻沒給龔遠和與明菲的日常起居帶來多大的影響。隻因鄧九與山兒格外安靜,早飯與晚飯都是在自己的院子裏吃,又拘著手下的婆子,輕易不提要求,不出院子,也不許山兒去纏龔遠和,隻為了圓謊,借薛亦青最後一次請守真子診脈時,跟著去了一趟天慶觀。


    客人如此識趣,明菲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沒招待好客人。便同王天保家的商量,讓她把她家裏那個聰明伶俐的五歲小女兒寶兒送去陪山兒,又讓莊子裏送了一隻三、四個月大的小狗來,親自將人和狗一起送了過去。


    鄧九倒也沒扭捏,客客氣氣地收下,客客氣氣地道謝。明菲陪她坐了一會兒,見她拘謹,也就起身告辭而去。


    夜裏明菲同龔遠和提起這事:“九姐看著挺隨和的,給什麽都要,卻難得親近,客氣得很。”


    龔遠和不在意地道:“她從高處跌落,突然就成了寄人籬下的人,怎會不拘謹?你隻像現在一樣,把衣食住行打理好就行,其他不必管。日子久了,她知道你是什麽人,自然就會來同你親近。”


    明菲笑道:“我這不是生怕什麽地方沒做好,你怨我沒招呼好客人麽。”


    龔遠和失笑:“你呀,我什麽時候怨過你?我若是不放心你,又怎會將她們帶回家中?”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去,臘月十一這天,薛長進到水城府來接薛亦青歸家。明菲替薛亦青設宴餞行,請了周清、陳瑩、龔婧琪、龔妍碧、鄧九一道賞梅垂釣吃火鍋。


    龔妍碧來了,龔婧琪卻托病沒來,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見著周清,勾起心事,引得心傷。鄧九也婉言拒絕,不曾出席。


    周清與陳瑩興致勃勃地拿了魚竿魚餌,裹著大毛披風,坐在湖邊煞有介事的垂釣,嚷嚷著讓大家等著吃她們釣的魚。薛亦青鄙視這二人,大聲和明菲商量,讓廚房提前備好魚,免得到時候端不出魚來,丟了某些人的臉。


    周清與陳瑩不依,追著她圍著湖邊打鬧,非逼她承認錯誤不可,於是垂釣會變成了嬉戲遊玩會。


    龔妍碧雖然人坐在那裏,卻是麵無表情,心不在焉,若是有人同她說話,她便答上一句,若是沒人理她,她就靜悄悄地坐在那裏,無聲無息。明菲以為她坐不長就會告辭,可她偏生撐到了散場才離去。


    一行人喝了一整壇金華酒,鬧到天黑方散,臨行時,每個人都有些發飄。明菲好容易才將纏著她撒嬌撒癡不放的薛亦青打發了睡下,揉著有些暈的頭出了暖犀閣,笑著同金簪道:“有些醉了,上次和大爺在餐霞軒喝醉,連著大爺都挨了花媽媽一頓好訓,之後就再不敢喝多。”


    金簪笑著給她扶了扶頭釵,道:“難得高興,又是在自己家中,花媽媽不會有多話。”


    正說著,就見錦雲與錦綺打了燈籠尋了過來,笑道:“大爺讓奴婢們來接奶奶。”


    金簪笑道:“花媽媽卻是沒說話,大爺倒是操上心了,這是怕奶奶被表小姐留在暖犀閣呢。”


    明菲捏了她一把,笑罵:“ 果然是要有婆家的人了,說話都比從前大膽了許多。”


    二人說笑著回了正房,才進正房,就覺得氣氛不一般。龔遠和不在,地上碎了個瓷杯,還未打掃,白露跪在一旁,小聲地抽噎著,早哭成了淚人。花婆子沉著臉站在一旁,丹霞也在,卻是眼神飄忽。


    “這是怎麽了?”明菲將披風解下,遞給丹霞,往羅漢床上一坐,指揮錦雲:“去給我倒杯熱茶來。”


    白露立刻膝行上前,可憐巴巴地看著明菲,“奶奶,奴婢再不敢了,您饒了奴婢這次罷。”


    明菲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花婆子道:“奶奶,本來不是什麽大事,這丫頭奉茶時走神打碎了大爺最愛的茶盞,險些燙傷了大爺的手。奴婢按著規矩說了她幾句,她卻不服管教,惹怒了大爺。大爺讓她在這裏跪著,等奶奶回來發落。”


    花婆子雖說得簡單,實際上肯定比這嚴重得多,明菲淡淡地道:“可是真的?”


    白露點點頭,又搖搖頭:“奴婢不是故意的。”她當時也沒想和花婆子對著幹,但花婆子當著錦慧和錦霞、丹霞的麵,話裏話外都是諷刺她不要臉,癡心妄想,背恩負主,她忍不住反駁了幾句,誰知卻捅了馬蜂窩。大爺聽見,不由分說,就叫她跪下等明菲回來發落。


    明菲道:“既是真的,便下去領罰吧。花媽媽,按著規矩來,傳我的話下去,年關將近,家裏又有客人,大家夥兒都給我卯足了精神,把各自的差事當好,賞要賞,罰也要罰,不能叫客人笑話。”


    花婆子嚴肅地道:“奶奶,按規矩她該罰兩個月的月錢,重責二十下。”


    罰錢什麽的,她倒是不怕,可是要重責二十下,按規矩,這二十下是要當著內院的仆婦丫鬟們打的,白露看到站在一旁麵露驚恐的幾個錦,淡然的金簪和垂著眼一言不發的丹霞,頓時急了:“奶奶……”


    明菲靜靜地看著她:“我和你說過,我身邊的人要以身作則,這上上下下幾十雙眼睛都看著呢,我若是連我身邊的人都管教不好,以後我的話還有誰聽?還有花媽媽,你分明錯了,卻不服從她的管教,她這個內總管怎麽服眾?”


    白露還要哀求,明菲又添了一句:“紫菱要準備嫁妝,管不過針線房的事,領了罰後,你就去針線房幫著她做事吧,我這裏就不必再來伺候了,也讓幾個小丫頭曆練一下。”


    去紫菱呆著的那個針線房幫紫菱?從此不能再回來了?白露徹底被擊潰了。她失神地看著明菲:“奶奶,您不要奴婢了?奴婢做錯了什麽?奴婢隻是想伺候您。”雖然她有那種想法,可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丫鬟,並不能威脅奶奶什麽,何況她也比其他人更忠心,為什麽奶奶就容不下她呢?


    明菲漠然地看著她,這幾個丫鬟,跟了她好幾年,陪著她一起長大,雖沒有嬌桃的感情那麽深,卻也不差,平時犯點小錯,她一般也不是那麽計較。如果可以,她願意盡自己的力量讓她們的後半生過得幸福滋潤一些,但她有底線,那條底線絕對不能碰。小姑娘總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給過白露機會,但是白露再三拒絕了,這怪不得誰。


    花婆子示意丹霞幫她把白露拉出去:“奶奶累了,別吵著奶奶。”


    白露的淚珠大滴大滴地落下來,看看花婆子又看看丹霞:“媽媽,丹霞,我錯了,幫我向奶奶求求情吧,我想伺候奶奶,不想去其他地方。”


    丹霞不忍,別過臉去。白露眼見無望,又看向金簪:“金簪姐姐,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你幫幫我?”


    花婆子厲聲道:“誰也幫不了你!”


    丹霞歎道:“白露,你別哭了吧。去針線房,奶奶已是留了情麵了。”安分守己的,還有出路,若是還想鬧騰,就是自己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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