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早早就穿了新衣等在陳氏的房裏,確認不用出門後方從陳氏那裏出來回去換衣服,金簪跟在後麵給她打傘,不忘提醒她:“三小姐小心些,別濺汙了裙子。”


    明菲隻顧提著裙子往前走,半途遇到個才留頭的小丫鬟,也不懼風雨,笑嘻嘻地頂著一片荷葉跑進來,迎麵見了明菲,將那荷葉一拋,笑道:“三小姐,大公子請您過去說話。”


    明菲認得這小丫鬟是涵容陪嫁的一房人的小女兒,比明玉還小,平時一派的天真懵懂,也不疑有他,隻問她:“大公子什麽時候回來的?”


    那小丫鬟咬著指頭眨著眼睛想了想,遞過荷葉道:“奴婢不知。隻知道大公子拿來了這個。”


    明菲見那荷葉青翠可愛,隻當蔡光庭是遇到賣早荷的便折了回來。京城中地價貴,除了公卿之家和富商外,許多官員都隻是有座棲身的院子而已,並沒有能力建造園林。偏生京城女子偏愛風雅,無論居家待客總喜歡在屋子裏插上幾支應景鮮花。而這荷花,因為必須得有池子水源才能養,大家更是稀罕,上好的荷花平常時分可賣到五十文一枝,若是逆季,賣到三、四百文一枝也是常有的。為了牟利,京中便有人專門在城郊想法子引了溫泉水來養早荷晚荷。


    金簪也和明菲想到一處去了,笑道:“大約是大公子買了荷花來給少夫人和小姐們賞玩的,小姐要不要換了衣服再去?”


    那小丫鬟眨著眼睛道:“大公子吩咐三小姐快些去的。”說著又高高擎著那片荷葉跑了。


    明菲見她自在,便笑道:“想必是花兒不多罷,且過去瞧瞧,晚上咱們煮荷葉粥吃。”也不管裙子就往外走。


    金簪不敢再勸,隻好不時提醒她腳下,才行到蔡光庭的小院門口的夾道口,忽見一塊墊路的青石板不知去了哪裏,明汪汪一坑水在那裏。


    金簪忙道:“三小姐您仔細腳下。”又罵:“也不知當值的是什麽人,石板竟然長翅膀飛了,飛了也不見來換,這誰要是踩進去可不遭了秧。”話音剛落,就見一人頂著雨從側麵跑過來,好巧不巧地一腳踩進那水塘裏麵去,水花四濺。


    金簪驚叫了一聲,開口要罵,就聽那人喊了一聲“躲開!”接著身子一晃直直地朝明菲倒了過去,速度之快,去勢之猛,簡直讓人無暇躲避。明菲被他撲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掙紮著正要躲開,那人卻又手忙腳亂地揪著她似乎是想將她扶起來,嘴裏不停地道歉,接著腳下又一滑,硬生生地又將明菲拉得跌倒在地。這回摔得更徹底,明菲和他都重重跌倒在地上,明菲後腦勺都著了地,那人則是一半著地,一半壓在她身上。


    金簪已經認出這是龔遠和,又急又氣又羞,把傘一丟,手忙腳亂地將明菲解救出來,一邊還做賊似地四處張望,隻恐這一幕被人瞧了去。這一瞧,果真讓她看到點東西,蔡光儀木登登地站在牆邊一棵樹下,雙眼發直地看著這邊。


    金簪心口一寒,直叫完了,再看明菲,明菲簇新的一身衣服已然報廢,就是小巧精致的下頜上也掛著一滴汙水,傻呆呆地看著罪魁禍首,似乎是全身都僵硬了。


    龔遠和滿臉通紅,垂著頭站在明菲麵前一動不動,明菲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兩隻杏眼裏仿佛要噴出火來,死死盯著龔遠和。


    金簪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打圓場,明菲已經衝上去一把揪住了龔遠和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衝著他的小腿骨踢了幾腳,猶不解氣,狠狠將他往後一推,似是不把他推倒誓不罷休的樣子。龔遠和直垂著頭不動彈。


    金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明菲,印象中她從來都是笑眯眯,很冷靜的一個人,偶爾流淚也很能控製住情緒,從不曾如此失態。想想也是,一個大姑娘被一個男人撲在地上如此狼狽,縱然是意外也夠讓人羞窘惱怒的,但明菲的反應實是過火了些。金簪忙去拽明菲的手:“三小姐,龔公子他不是故意的,您息怒啊。”間隙回頭去瞧牆邊樹下,蔡光儀已經不見了。


    話音未落,龔遠和已經幹脆利落地隨著明菲的動作仰麵跌倒,脆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後腦勺砸得青石板“哐當”一聲響,他甚至連哼都沒哼一聲。


    明菲猶自不解氣,轉身就走。金簪卻被嚇壞了,顫巍巍地喊了一聲:“龔公子?”龔遠和一點聲息全無,金簪戳了他一下,“龔公子,你別嚇奴婢啊?你怎麽了?”龔遠和仍然不動。


    明菲聽著不對勁,忙回過頭來瞧,隻見金簪臉色煞白,打著哭腔不停喊龔遠和,一邊膽戰心驚地伸手去試龔遠和的鼻息。龔遠和的臉色同樣煞白,被雨水濕了的幾縷散發亂七八糟地貼在額頭上,看上去竟似是死了一般。


    不會真的死了吧?她明明沒有用多大力氣的。不過也難說,平地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的人並不在少數,明菲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顫抖著上前蹲下去瞧。


    金簪道:“還有氣,隻是氣息好微弱,三小姐,怎麽辦?”


    明菲把手放在龔遠和的頸動脈上試了試,脈動強勁有力,又見他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心裏頓時有了數。正當此時,涵容已經聽見聲響帶著人趕了出來,見此情形,腿都嚇軟了,抖著手道:“這是怎麽了?”


    明菲已經冷靜下來,靜靜地道:“不知是誰弄走了這塊石板,龔公子踩著水坑摔了一跤,我們恰好路過,想拉他,不防地上太滑,也跟著跌了一跤。嫂嫂還是趕快讓人把龔公子抬進屋子,趕緊請大夫來瞧吧。”


    涵容忙指揮人將龔遠和抬進屋子去,使人去請陳氏,又讓明菲主仆趕緊回去換衣服。明菲慢吞吞地從地上撿起那把油紙傘,輕輕收起,步履沉重地往前走。


    金簪有些害怕:“三小姐,龔公子他……”


    明菲淡淡地道:“死不了。”


    金簪想問她剛才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但看見明菲黑幽幽的眼睛,到底不敢問,咬著唇道:“剛才的事情都被三公子看見了。”


    明菲不語,埋著頭一直往前走。


    金簪去接她手裏的傘,強作笑顏打岔道:“三小姐,下著雨呢,拿著傘不打傘,可要被人笑話的。您也別擔心,龔公子他氣量向來很大,不會怪您的。”


    “哼!”明菲冷哼了一聲,“金簪,你說我可有什麽值得人算計的?”


    金簪愣了愣:“您的意思是,龔……”


    明菲垂著眼道:“難道不是麽?真摔和假摔你看不出來?”這不過是龔遠和挖給她跳的一個坑而已,他和她都是同一種人,確定了目標,就會勇往直前,隻不過她不知自己竟然值得他花這許多心思,這般不要臉。


    金簪張了張口,道:“奴婢可以肯定,他最後摔的那一下是真摔,奴婢好怕他摔死了……”


    “他哪有那麽容易摔死?”明菲苦笑了一下,龔遠和的身體靈敏著呢,隻怕別人都死了他也還活著。她想起他剛才跌倒壓在她身上時,嘴唇若有若無,輕如蝶翼一般在她臉頰滑過的那一下,不由憤恨地拿袖子在臉上使勁擦了幾下。


    金簪看得出明菲很不高興,盡量逗她高興:“三小姐長得好啊,行事大方,又能幹,識文斷字的,又是官家小姐……”


    “像我這樣的人,實際上這京中很多吧?比我好的人,也還多的是。”明菲抬起頭來一笑。好吧,她已經開始找借口說服自己了。她沒什麽好給龔遠和這樣的人算計的,即便是有龔二夫人搗亂,就憑他這種手段,真心要娶個和她差不多家世才貌的女子輕鬆得很。


    蔡光庭剛進門就被蔡光儀截住,蔡光儀羞愧欲死地和他道歉:“龔大哥帶了幾枝荷花來,母親讓我接待龔大哥,我昨夜熬夜看書,精神不濟,龔大哥便說要出去看看雨景,我想著都是相熟的,便讓人跟著伺候沒管他,誰知道後來……現在母親和父親都知道這事了。”


    蔡光庭聽得青筋暴起,問明了龔遠和住在哪裏就衝了進去,誰想進去就聞到一大股藥味兒,龔遠和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看著他:“我頭好痛。”


    “你活該!就該摔死你!”蔡光庭的拳頭毫不留情地衝著他的臉揮下去,龔遠和不動。


    這種態度,蔡光庭猶如擊在了棉花裏,頓感無力。


    龔遠和輕輕道:“你問了劉家的事情沒有?”


    蔡光庭喘著氣道:“問了!”


    龔遠和笑:“聽說你前幾日找過我?”


    “你這個不要臉的!”蔡光庭啐了他一口。


    “別像個娘兒們似的。”龔遠和看他那神情已經知道他氣消了一半了,隨即衝他招手:“你過來,其實是有人特意提醒我這樣做的。人家看不慣你妹子攀高枝。誰叫你不在家呢?不然我們也算計不成了。”


    蔡光庭冷笑:“他好相信你啊,誰不知道你和我是一夥的?”


    龔遠和微笑:“是,我和你是一夥的。但我更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所謂病急亂投醫,也是有的。該割瘡啦。”隨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給。”


    Ps:不曉得這一跤會不會破壞我家和和滴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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