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太後娘娘與皇上下旨關注,對於章大郎的案子,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衙門自然是不敢怠慢,不出兩日便審結了此案。


    盡管邱得用在這兩日裏使出吃奶的力氣,上下打點,但李太後在乾清宮透露出的意思,早就傳到了三司衙門負責主審的官員耳朵裏,他們自然也便本著不偏不倚、嚴循律例的原則,最終將章大郎判了個革職、杖七十、發配三千裏的處置。


    因了王崧的枉死,對於這個處置,楊寧心裏雖有些不甘,但卻也知道這個結果是完全依據了《大明律》,也算是量刑適當,而更重要的是這也是李太後想要的結果,這等於是她看在邱得用的麵子上饒過了章大郎的性命,昭顯了她對身邊老奴才的恩義,這也讓楊寧更說不出什麽來,好在章大郎也沒得什麽好,丟了官職不說,七十杖又被打了個半死,還要流放到三千裏以外,也算是告慰王崧在天之靈了。


    章大郎之事之後,楊寧與邱得用的關係可謂是真正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在邱得用的想法裏,他的外甥之所以又是丟官、又是挨杖刑被流放,這完全是楊寧在其中興風作浪的結果,沒有他將此事先一步直接捅到太後娘娘麵前,憑他邱得用的努力及馮保的幫忙,這事興許就能壓下去,他外甥絕不會落得個如此悲慘的結果。此去千裏迢迢、生死難料,可讓他如何向自己的老姐姐交代!這又讓他如何能不痛恨楊寧!


    邱得用恨極了楊寧,楊寧心裏自然是非常清楚,不過他卻一點都不以為意,邱得用說到底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內監總管,也就是仗著是李太後近前伺候的奴才身份才覺得不可一世,對於身為內監大頭目的馮保他楊寧都不怕,還會怕邱得用這麽一個無權無勢的老奴才,想要比比在李太後眼中的份量,他邱得用隻怕是拍馬都趕不上。


    朝廷對於章大郎的嚴厲處置,倒也帶來了另外一種不錯的效果,那就是在這之後朝廷“以物抵俸”的發放順利了許多,雖說還是有人忍不住發發牢騷罵罵娘,但卻再也沒有敢像章大郎那樣阻撓鬧事的了。


    章大郎的事情過後,楊寧便立刻將之拋到了腦後,他的心思此時全放在了東廠的徹底改造上。


    有了之前楊寧幾次循序漸進的調理和整治,又經過張為年、向忠等人連續幾日夜以繼日的努力,整個東廠所有的人員架構最終得到了徹底的調整和完善,一方麵,一大批油奸巨猾、惡跡斑斑的檔頭番子被直接清除出東廠;另一方麵,由劉守友在所有錦衣衛中挑選的身世清白、身手敏捷的一批年輕漢子被補充進了東廠;隨張為年一起調進東廠的原大內侍衛也全都被提拔到了關鍵的位置上。通過這一係列堅決徹底的動作,整個東廠忠於馮保的勢力完全被清除,而牢牢掌握在了楊寧手中。


    楊寧又讓張為年等人對新進東廠的年輕錦衣衛進行了從思想理念、到廠規廠紀、任務行動、再到升黜獎懲的培訓,並親自給這些人講話,憑他鼓動人心的本領,自然是三言兩語便將這些年輕漢子撩撥的熱血沸騰、雄心萬丈,一心要跟隨楊督公打造一個全新的東廠、建功立業、青史留名。自此,整個東廠人員為之一清、風氣為之一正,為其在將來發揮楊寧所期望的職能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至於東廠案件的重新徹查審理,卻不是三兩日便能完成的事情,對於這些案件,楊寧最關注的自然是霸虎的案件,這兩日他不止一次下到東廠大牢裏去探視霸虎,至於談了些什麽,外人卻是不得而知,因為每次楊寧都摒退了所有人,他單獨與霸虎交談。


    隨著東廠人員風風火火的調整,調離刑鐵風也很快被楊寧提上了日程,這件事必須盡早解決,要不然張為年這個接任的“東廠掌作”很多方麵都不便“開展工作”。


    楊寧派人招來了刑鐵風,錦衣衛北鎮撫司那邊的事情已經弄得差不多了,他要單獨找刑鐵風談談。


    刑鐵風這兩日卻是稱病在家,對於楊寧要調走他的事情,他不是傻子,早就聽到了風聲,盡管表麵上不說什麽,但心裏卻早已是大起怨懟,故意稱病在家卻也是一種無聲的抗議,在東廠幾個屬下探望他時,他言語中更是不免露出不滿與埋怨之意,這些話自然全都傳到了楊寧耳朵裏。


    “屬下見過督公!”雖說內心對楊寧有所不滿,但表麵上刑鐵風對楊寧卻依舊是恭恭敬敬,麵上不帶任何不愉之色,當然也沒有一絲病態,本來他就是裝病,也是意識到此番楊寧招他來是要與他攤牌,自然是沒有必要再裝下去。


    楊寧微笑道:“刑掌作無需客氣,先坐下說話吧!”


    刑鐵風卻是站著未動,“督公麵前哪有屬下的座位,屬下還是站著吧!督公招屬下來,想必是有話要對屬下說吧!”


    對於刑鐵風的開門見山,楊寧卻不意外,這刑鐵風的性格他早已領教過,外表粗豪,實則內心精細,如今情況下,將話挑明是最好的選擇。


    “刑掌作倒是坦誠,既然如此,那本督公便不再拐彎抹角了,此番招你過來,是想與你談談你這東廠掌作的去留問題……!”


    聽楊寧如此直接,刑鐵風終於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火氣,冷笑一聲道:“看來東廠諸事已經盡在督公掌控了,督公也再用不著屬下,這是要卸磨殺驢、趕屬下走了!”


    楊寧微微一笑,擺手道:“卸磨殺驢?這種事我楊寧卻是做不出來,平心而論,自打本督公接手東廠以來,刑掌作盡心輔佐、出力甚巨,是有大功勞的,這些本督全都記在心裏……!”


    刑鐵風忍不住冷笑打斷楊寧道:“督公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用,整個東廠都知道我刑鐵風就要滾出東廠了,想必督公也已經討得了太後娘娘的旨意,既然如此,到底要如何處置我,督公就給句痛快話吧!”


    見刑鐵風如此懊喪,楊寧便也不再廢話,正色道:“方才不是與你說了麽,卸磨殺驢的事情本督幹不出來,太後娘娘更是幹不出來,誰又告訴你我們要處置你了?”


    被楊寧的語氣一震,刑鐵風不由愣住了,疑惑道:“督公的意思不是要撤了屬下?太後娘娘也沒有……!”


    “自然是沒有!”楊寧斷然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本督早就有意改革東廠,而這幾日東廠的變化你也看到了,本督要的是一個全新的東廠,因此必須要調你離開,但這並不是說你能力不行,而是你受東廠原來的作風影響甚深,不適合本督這個全新的東廠機構,因此,本督上稟了太後娘娘,決定將你調任……!”


    形體風臉上神情繃緊了起來。


    楊寧微微一笑,繼續道:“調任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你——可滿意?”


    形體風眼睛猛地瞪大,先是滿臉驚愕,隨即厚嘴唇抖了兩抖,臉上湧上一片狂喜,語無倫次道:“這、那、督公……,卑職多謝督公提拔,卑職實在該死,卑職以後一定盡心為督公效力,以報督公的恩情,啊,還有太後娘娘的恩典……!”


    說著,刑鐵風已是跪倒在了楊寧麵前。聽到這個消息,由不得他不高興,從一個東廠的掌作,一躍成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這樣京城炙手可熱衙門的指揮使,真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對於刑鐵風的表現,楊寧心裏不由暗歎一聲:這個刑鐵風果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類人啊!


    “行了,刑指揮使,還是起來說話吧!這下你應該相信了吧,太後她老人家,以及本督,可絕不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人!”楊寧悠悠道。


    刑鐵風本是滿臉喜悅,聞言頓時一驚,“啊,不是,絕對不是,卑職愚蠢,卑職該死,方才不該胡說,還請督公見諒,更請督公在太後娘娘麵前……!”


    楊寧擺擺手道:“放心,本督不會在娘娘麵前替你找麻煩的,說到底,咱們兩個都是娘娘的人,都應該一心效忠娘娘和皇上才是。以前那北鎮撫司的黃錦是孟通的人,娘娘是早就想換了他的,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娘娘立刻就想到了你,以後你掌了這錦衣衛的重衙之所,該怎麽做不用本督公再教你了吧?”


    刑鐵風畢竟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方才一時被巨大的喜悅搞得心神激蕩,此刻很快平複了心情,聞言立刻躬身道:“公公請放心,卑職知道該怎麽做,也請公公上稟娘娘,卑職定會將北鎮撫司打理地如指臂使、水潑不進,定不負娘娘和督公的期望!”


    聽著刑鐵風表著忠心,楊寧無所謂的點著頭,聽他說完才神色猛地一肅道:“這個都是後話,咱暫且不說,隻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在離開東廠之前向本督公交代清楚……!”


    刑鐵風神色一凜,不敢正視楊寧的目光,低頭道:“請督公明示!”


    “霸虎!”


    楊寧嘴裏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刑鐵風神色立即一震,呆立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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