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剛才既然提到了刑鐵風,奴才正好還有關於他的一個請求……!”


    “他怎麽了?可是也惹了禍事?”李太後問道。


    “哦,那倒不是……!”楊寧沉吟片刻,索性道:“奴才幹脆直接把話說明了吧,娘娘想必也知道最近奴才一直在整頓東廠,刑千戶在很多事情上也非常配合奴才,但是——,他畢竟在東廠呆得太久了,有好多……嗯觀念和思想畢竟不是那麽……那麽能跟上形勢……!”


    李太後反應極快,頗有些詫異道:“你是想將他調離東廠?有什麽想法直說就是了,看你吞吞吐吐這個費勁!嗯……,你實話告訴哀家,是不是這刑鐵風在某些事情上故意和你為難了?”


    楊寧仔細觀瞧,見李太後不像生氣的樣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聞言急忙道:“那倒沒有,隻是奴才既然下定決心要徹底改變東廠形象和作風,一切就要從根本上抓起,遵照全新的廠規,任用全新的人員,引進新鮮的血液等等……!”


    李太後點頭道:“哀家明白了!其實,就算你不提,這一點哀家也早想到了,本來哀家的意思就是想先借著刑鐵風的經驗,以保你能順利接手東廠,看來如今他的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既然這樣,他確實也不再適合呆在東廠了……,鈞兒,你覺得呢?”


    萬曆一愣,沒想到李太後會問他,他沉吟片刻才道:“兒臣覺得母後考慮的極是,寧哥兒想為咱們打造一個全新的東廠,刑千戶在東廠多年,一些老思想、老作風未免浸染太深,應該將他調離東廠。但是,考慮到刑千戶畢竟也為母後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於他下一步的去處,咱們應該慎重才是,免得讓他心寒,也讓其他臣子奴才們心、心寒……!”


    萬曆說著說著,便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李太後和楊寧望向他的目光都是越來越驚訝和不可思議。


    “……母後,兒臣、兒臣說得不對麽?”萬曆有些忐忑地問道。


    李太後緩緩搖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你說得很好,考慮得很周全!楊寧,看到沒有,吾兒開始慢慢長大了!”


    楊寧微笑道:“是啊!這都是太後娘娘教導有方,再加上皇上自個兒天資聰慧!相信用不了幾年,皇上應付百般政事便會遊刃有餘了,娘娘也就不用如此操心受累了!”


    “這話倒真是,隻盼著那一天早早到來,哀家也就不用受那些酸儒的醃臢氣了!”李太後仍是有些餘怒未消地道。


    若真到了那一天,萬曆長大、親政的時刻,隻怕也是我離開皇宮、離開你的時候了!楊寧心裏默默地想到。


    “說到這刑鐵風下一步的安排,你可有什麽好主意?”李太後問楊寧道。


    這個問題楊寧早有準備,回道:“既然皇上說不能虧待了他,那自然得給他尋個好去處,這一點奴才早已經想好了,如今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的鎮撫使叫黃錦,此人原是孟通的人,聽說為人也不怎樣,嚴刑拷打、冤屈良民的齷齪事也沒少幹,娘娘和皇上覺得讓刑千戶去接替這黃錦如何?”


    “鈞兒,你覺得呢?”李太後這次沒有說話,而是有意識地先問萬曆道。


    萬曆低著小腦袋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對李太後道:“回母後,兒臣認為寧哥兒這個建議很好,這樣既升了刑千戶的職,又可以讓他不離‘廠衛’這個老本行,又能控製住北鎮撫司這個要害衙門,可謂是一舉三得!”


    李太後笑得一雙鳳眼都彎了起來,“哀家隻想到了前兩點,卻倒忽略了第三點,還是吾兒想得周全!”


    頓了一下,李太後又有些不滿地道:“張居正執掌內閣也有段日子了,官員任用這一塊怎麽還沒有整頓利落,那黃錦是孟通的人,怎麽卻還讓他掌著如此重要的北鎮撫司衙門!”


    楊寧心裏不由一陣無語:若是張居正一任首輔便大肆排除異己,任用私人,隻怕李太後現在就不如此說了!


    “娘娘,這事卻是怪不得首輔大人,他掌內閣如此短時間,難免有疏漏之處,再者,若是官員任免變更太過急切,很容易會引起朝廷內外不安!”


    李太後微微點頭,“卻也是這個道理!哦,對了,東廠現在的情況怎樣,既然連刑鐵風都不用了,應該快整頓徹底了吧?”


    “正要稟報娘娘和皇上,如今正是到了整頓東廠的關鍵時刻,下一步奴才準備集中人手清理東廠所有的案卷,嚴查錯案冤案,並借此再清理掉一批禍害百姓、假公濟私的番役,然後再補充進東廠的年輕新鮮血液,整個東廠才算是徹底改造完成。而且,奴才還準備改造東廠的職能,不過這個得需要娘娘和皇上金口玉允才行!”


    “哦?那你且說說這職能如何改法?”李太後來了興趣。


    “說到改變職能,那就要先說說東廠原先的職能。像監察百姓官員、各部有司衙門、偵緝妖言謀逆、聽審大案要案、坐班各部衙門、查看邸報塘報、甚至各行各業、柴米油鹽的百姓生活,這些都在東廠的偵緝範圍之內,可以說職能非常的廣泛,而且聽起來也好像十分必要,但這卻也直接造成了東廠高高在上的地位,造成了無數飛揚跋扈的東廠番役,也造成了引起極大民憤的冤案錯案的發生……。因此,奴才覺得,作為朝廷一個如此龐大、縝密、高效的特務機構,咱們更應該準確定位、精簡它的職能,將這塊‘好鋼’用在刀刃上,讓它真正成為一支為朝廷百姓、大明江山保駕護航的‘利劍’……!”


    不知不覺中,楊寧已經站起身來,目光專注而堅定,神色間意興飛揚,卻沒注意到李太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目光迷離,兩頰飛紅。


    “奴才以為,以後東廠,職能應該分為對內和對外,對內,依舊履行為朝廷監察謀逆、偵緝各地異動的職責,但至於旁聽案情、幹涉各部衙門正常運轉,查看邸報等,就完全沒有必要了,這些工作自有朝廷有關衙門去執行,沒有必要再讓不懂行的東廠橫插一杠;至於對外,則主要是在朝廷邊疆安全、對付敵國探子、甚至深入到敵國內部進行偵查獲取情報,為朝廷製定有效的、迅速的對外策略提供有價值的信息,這,才是一個精幹高效的國家特務機構所應該具備的基本職能!”


    楊寧一口氣說完,目光不由望向李太後,正好發現李太後望向自己的異樣目光,他心下不由一驚,卻看到旁邊的萬曆正低著頭出神,顯然是在思考他的話,心下不由鬆了一口氣,李太後這時也有所警覺,俏臉不由更紅,飛快地瞥了楊寧一眼,方才恢複了正常神色。


    “嗯,‘特務機構’,這倒是一個新鮮名字,不過用來形容東廠所處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倒也是貼切得很!鈞兒,你覺得楊寧的想法如何?”


    萬曆遲疑一下才道:“坦白說,兒臣不能完全理解這番話,但卻能肯定這個想法絕對是好的,也絕對對咱們大明有利!至於是否可行,還請母後做主!”


    李太後微微點頭,“你年齡還小,不能完全體會到楊寧這個想法的可貴之處卻也正常,以後你就會慢慢明白的!”


    說完,她目光霍然望向楊寧道:“楊寧,記得上次哀家就已說過,哀家與皇上授你專擅之權,東廠一切之事,你都可便宜行事,這次,也是一樣,就按照你的構想,放手大膽地去做吧……!”


    楊寧不由一喜,正要道謝,卻見李太後深深凝望他一眼,又道:“楊寧,鈞兒才登基沒多少時日,如今朝廷內外的局勢想必你也了解一些,可謂是內憂外患、時局艱難,我們孤兒寡母的……,鈞兒年幼,哀家又是一婦人,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沉重複雜的局麵,而正因為有了你……嗯,還有張居正、馮保這些人在,我們母子呆在這皇宮裏才能安穩許多,至於以後,希望你能……繼續盡心辦事,為哀家母子分憂……!”


    說到後來,李太後的眼眶不由已是紅了,萬曆在一旁也是默然不語。


    楊寧心裏明白,這話聽著是對臣子奴才的勸勉之言,但因了兩人的“親密”關係,這話李太後實際上卻是在全楊寧留下來,不想讓他離開皇宮,離開她的身邊。


    楊寧心裏不由歎道:娘娘啊娘娘,我又怎能不明白你的不舍柔情,又何嚐不知朝廷內外的困境,隻是你怎麽還是不明白,你的兒子終究有一天是要長大的,到時候若察覺咱們兩個的事,那讓咱們兩個又如何自處!


    “奴才多謝娘娘和皇上的信任,隻要……隻要奴才還在娘娘和皇上近前一天,隻要娘娘和皇上還看重奴才,奴才必定竭盡全力,為娘娘和皇上盡忠,為大明江山出力!”


    楊寧嘴上說著,但望向李太後的眼神裏卻是另外一層意思:娘娘,為報你這番深情厚誼,我楊寧隻要還留在京城一天,自當竭力為你母子排憂解難就是了!


    李太後何嚐聽不明白楊寧的意思,一時間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失落,目光複雜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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