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楊寧前腳回到府中,向忠和張為年後腳便也跟了來。


    三人進了書房落座,楊寧便直接開口對二人道:“單獨叫你們過來,是因為我覺得霸虎的案子有些蹊蹺。張大哥,這幾日一定要派人將霸虎看緊了,以防有人對他下黑手,還有那個鄭鈺,也照看著些!”


    張為年微有些沉吟道:“這一點還真不能不防,隻是如今大牢內,大都是以前馮保的人和刑鐵風的人,事情有些難辦……,目前隻能單獨派人進去盯著了!”


    楊寧輕輕點頭道:“是啊,看來這下一步,我真該學學馮保在司禮監的做派了,否則這東廠到什麽時候都整不利索,我又怎麽能騰出身子幹些別的事情呢!”


    張為年和向忠神色一震,向忠微有些興奮道:“寧哥兒……啊不,督公,你終於決定要動手了麽?”


    “嗯……!”楊寧微眯雙眼,對二人道:“馮保的人都沒清理幹淨,更別說忠於刑鐵風的人了,這下一步,你們兩個多費費心,一方麵重新審理一遍目前東廠所有的案子,嚴查那些冤假錯案,該平反的平反,該放人的放人,這事張大哥負責;另一方麵,向忠你重新核定東廠人員名單,留下那些底子幹淨些的,平日裏惡跡較少的,其他全都裁掉,然後將劉守友挑出的那些年輕錦衣衛全部補充進來,還有那些隨張大哥一起調來的大內侍衛,該提拔的提拔,該升調的升調,最後理一份名單給我!”


    張為年和向忠全都是一臉興奮,齊聲答應。


    向忠瞅了一眼張為年,猶豫一下對楊寧道:“督公這是要打造一個全新的‘東廠’,隻是——,這其中最大的一處礙難卻必須要考慮……,那便是這‘掌刑千戶’一職……!”


    不待向忠說完,楊寧便皺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要想全麵打造一個全新‘東廠’,這刑鐵風必須換掉,隻是——,唉,這太後娘娘那裏,有些不大好辦呐!”


    張為年和向忠不由默然,他們兩個自然是知道這刑鐵風是太後娘娘的人,楊寧若提出來想撤掉他,這可是十分犯忌諱的事,若引得太後和皇上猜忌,那對楊寧可是極其不利。


    楊寧思考一會兒,見兩人一臉凝重神色,不由笑道:“你們兩個也不用覺得有多礙難,這事我會和太後娘娘說的,掌刑千戶一職必須得換人,不過說實話,刑千戶在我接掌東廠以來,還是十分出力與配合的,咱們卻不能硬生生將他撤掉了事,嗯……,好像如今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指揮使該換換人了,不如讓刑鐵風過去,也應該能如他的意吧!”楊寧最後自言自語道。


    張為年和向忠不由相顧神色一震,若真是那樣,自千戶一躍升為指揮使,軍職一下連升兩級,而且還是去北鎮撫司那樣的要害衙門,這刑鐵風這下可真是賺大發了!


    “寧哥兒,……沒必要這麽厚待他吧?”向忠有些眼熱地道。


    楊寧白他一眼道:“不是和你說了麽,這事有太後娘娘的麵子在裏頭,再者說,在我接手東廠以後,刑鐵風確實沒少幫忙,我不想人家說我楊寧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主兒,行了,這事我自有分寸,你們做好我吩咐的事就行……,從今往後——,東廠的事我就全交給你們兩人了,以後你們就多辛苦,將這一攤子給我盯好了!”


    楊寧這話擺明了是要提拔張為年接替刑鐵風任東廠掌作了,張為年一臉激動道:“公公放心,屬下必當誓死效命!”


    ————————


    第二日一早,是行刺楊寧一案結案行刑的日子,京城西郊刑場上十三顆人頭正在等著那一下,作為事件的主角卻坐轎進了宮。


    乾清宮內,李太後母子正在坐著說話,馮保和邱得用依舊在一旁伺候著。


    見到楊寧到來,馮保神色明顯有些異樣,昨日裏被楊寧砍了腦袋的東廠番子,其中大部分都曾是他的親信黨羽,叫他心裏如何能夠舒服!


    小皇帝萬曆倒是十分興奮,對楊寧讚道:“寧哥兒,昨日裏你一下斬殺了那麽多東廠之中的敗類,此舉實是有功於朝廷社稷!今晨通政司送過來的邸報說,民間百姓都是一片歡欣,昨夜甚至有人還放了炮仗慶祝呢!”


    聽了這話,一旁馮保的臉色不由更加難看。


    楊寧急忙躬身道:“這全仗著太後娘娘與皇上英明仁聖,體諒百姓,方才有此大塊民心之舉,奴才不敢居功!”


    李太後微笑著望望楊寧,又轉對萬曆道:“皇上,你們兩個的話都算是說到了點子上,為君者,自要時刻記著體恤百姓、實施仁政,但對那些禍害百姓的,也要嚴加懲治,如此方能夠真正得到百姓的愛戴,咱們大明江山才能世代永固,這一點你要切記!”


    萬曆一臉肅然道:“孩兒謹記母後教誨!”


    李太後滿意地點點頭,沉吟一下,方才對馮保和邱得用道:“你們兩個先退下吧,哀家和皇上有話要對楊寧說!”


    馮保和邱得用答應一聲,轉身退了出去,楊寧明顯能感覺到兩人背對李太後時、望向自己眼神裏的嫉妒之意。


    趁著萬曆沒在意,李太後鳳眼汪汪地望了拄著拐的楊寧一眼,眉目間蕩漾出一股情意,語氣卻故作平靜地道:“坐下說話吧,在哀家與皇上麵前,你楊寧也不算是外人!”


    這話聽得楊寧心裏一跳,從李太後的神情和話語可以察覺出,她是又“想”自己了,隻是如今萬曆在側,可別讓他看出什麽來!


    “謝娘娘、皇上!”楊寧低頭答應一聲,將雙拐靠在一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寧哥兒,你的腳好些了麽?”萬曆畢竟年齡太小,壓根沒起什麽懷疑,反而關心地問起楊寧的腳來。


    楊寧伸了伸腳,笑道:“奴才這皮糙肉厚的,恢複起來也快,如今是一天好比一天,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嗬嗬,那就好,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到時候就能陪朕玩兒……呃,陪朕說說話了!”


    萬曆一高興便差點說漏了嘴,這小子敢情還是一門心思想著自己陪他上樹爬梁掏鳥窩彈溜溜球了,楊寧不由心虛地望了李太後一眼,李太後卻正好一眼嬌瞪過來,楊寧不由訕訕一笑,沒有接腔。


    李太後隨即瞥了萬曆一眼,沒好氣地道:“他的腳好不好,礙著和你說話什麽事了,莫非他要用腳和你‘說話’麽!”


    萬曆知道李太後聽出了端倪,心虛之下,低眉順眼地不做聲了。


    看李太後還要教訓萬曆,楊寧急忙插言道:“太後,愛玩之心,人皆有之,皇上他還小,等以後大了,慢慢懂事就好了!”


    有楊寧說話,萬曆頓時放鬆了許多,抬頭眼巴巴望著李太後。


    許是想起了以前楊寧說過的關於教育萬曆的話,李太後神色和緩了許多,但仍是不由歎道:“這個我何嚐不知,隻是……,鈞兒他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兒,他是大明的皇上,是一國之君,若不從現在起就嚴格要求自己,將來又如何能做好這一國之君、如何保住我大明的錦繡江山呢!更何況,如今我們孤兒寡母的,本就是處境艱難,誰想欺負就欺負,鈞兒若不再懂事,可叫我這麽一個後宮婦人如何麵對這複雜險惡的局麵啊!”說著說著,李太後不由有些語聲哽咽。


    見自己的母親如此傷情,萬曆不由也是眼圈泛紅道:“母後不要傷心,是鈞兒錯了,鈞兒以後再不想著貪玩了,一定好好用功,做一名好皇帝……!”


    見沒幾句話李太後母子便都是這副傷心模樣,楊寧不由是哭笑不得,勸慰道:“娘娘與皇上這又是為得哪般!如今皇上雖年幼,但高拱一黨已被清除,又有太後在背後總掌大局,朝廷外有張閣老等一幫賢臣能力主持大局,內有馮公公和奴才也能出點力,局勢可以說正一步步走向穩定,太後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聽了楊寧的話,李太後神色反而更見悲戚,“可別說什麽哀家在背後總掌大局了,隻怕在天下人眼裏,哀家隻是個後宮幹政的婦人罷了,又有誰能了解哀家為了鈞兒、為了大明江山的一片苦心呢!最可恨那些士林酸儒,整日隻懂吟詩作賦、大話空談,對江山社稷卻毫無用處,偏偏一個個還都是口舌伶俐之徒,真是著實該殺!”


    楊寧終於明白李太後為什麽有這番感慨了,就算不說鄭鈺的事,隻怕如今在民間百姓儒林士子中,定有不少人紛紛議論李太後乃是“後宮幹政”,在楊寧來看,李太後還真沒有武則天那樣的野心,她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兒子的江山,但卻要擔負這等惡名,難免心裏會惱火了!


    本來今日自己是為了刑鐵風和鄭鈺兩件事而來,本來還以為刑鐵風的事比較難辦,如今看李太後的反應,隻怕鄭鈺的事才真正是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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