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這次去昌平歸途遇襲、回到京城追查刺客一事開始,楊寧就切身感受到手頭可用力量的薄弱,而手頭上掌握著偌大一個東廠用起來卻也甚不順手,這自然是因為他對東廠的接收和掌控還沒到一個徹底完善的地步所致,這一點從他即便頒布了新的廠規卻仍有這麽多東廠番役依舊我行我素、違法亂紀一事便不難看出。


    而這些東廠番役的肆無忌憚,卻正好給了楊寧一個重手肅清東廠的契機,這樣的機會楊寧自然不會放過,因此,自東廠出來,他並沒有出宮回府,反而又去了乾清宮,大開殺戒整頓東廠之前,他需要取得李太後與萬曆的支持。


    此刻,萬曆已經回了乾清宮,除了李太後,馮保、邱得用、還有孫海等近侍都在。


    “奴才楊寧,叩見太後娘娘,叩見皇上!”楊寧收了雙拐,姿勢有些吃力的跪倒行禮參見。


    對於楊寧又一次到來,李太後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高興,她自是心疼楊寧腳傷不便,忙點頭道:“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楊寧卻不起身,而是揚聲道:“多謝太後,但奴才不敢起身,奴才有罪,特向太後娘娘和皇上請罪來了!”


    李太後、萬曆、馮保等人都是一愣,驚訝望向楊寧,不知道楊寧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萬曆忍不住已開口問道:“楊寧,你都被人傷成這樣子了,自己又哪裏什麽罪了?”


    李太後微笑跟道:“你現在腳傷未愈,不管是來請罪也好、真有罪也罷,先起來說話吧,來呀,給楊公公看座!”


    兩位主子對楊寧如此寵信關懷,看得一旁的馮保和邱得用是又羨又妒。


    樣子做足也就行了,再堅持那可就是矯情了,因此楊寧道謝之後便在兩名伺候太監的扶住下站起身來,坐到了一旁椅子上,在場的奴才,也隻有他能坐著,就連馮保卻都是站著的,怎能不讓馮保心裏起膩歪,但卻也是無可奈何。


    “娘娘,皇上,奴才這次前來,是為了前一陣東廠發生兩起惡性罪行而請罪,東廠下屬番役膽大包天、胡作非為、謀財害命、喪心病狂,所犯惡行在朝野民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奴才身為東廠廠督,馭下不嚴,罪責難逃,請娘娘和皇上降罪奴才,以平民憤,以按民心!”楊寧一臉鄭重地稟道。


    “原來是為了這個!”李太後恍然,隨即又有些不以為然道:“這兩件事哀家卻都知道了,隻是暫時壓著沒處理!依哀家看,你掌了東廠才沒幾天的工夫,那些老番役們一個個從來都是飛揚跋扈、目無法紀,所造罪孽又與你何幹!你又何罪之有……!”


    李太後這麽一說,旁邊的馮保立刻感到不自在了。楊寧掌了東廠沒幾天,可他馮保卻是一掌東廠多年,李太後這意思明顯是責怪他當初馭下不嚴,對東廠的跋扈行徑也是非常不滿。


    偏偏李太後一說完,不滿的眼神又瞥了馮保一眼,更讓他心驚膽戰起來,低下頭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李太後卻沒再搭理馮保,又對楊寧道:“元宵節前你接手東廠後不是整頓了一番麽,也立了新的‘廠規’,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人並沒將你這個新任廠督放在眼裏啊,你打算怎麽處理?”


    李太後這麽問,那肯定是多少猜到了楊寧的意思,楊寧順著接口道:“奴才懇請娘娘將此事全權交給奴才處理,奴才必定按照國法廠規,將犯事者捉拿歸案、明正典刑、以示天下,借此肅清東廠陰暗汙穢,還‘東緝事廠’本來麵貌,使之重新成為維護我大明統治、天下安寧的朝廷利器!”


    “說得好!”李太後輕拍桌案讚道,“楊公公有這份忠心壯誌,實乃哀家與皇上之福!以後這東廠內部之事,全由你專擅處置便是,不用再一一請示!”


    李太後這話等於明確將東廠內部之事全部放權給了楊寧,由著他整頓、清洗,而這也意味著隻要楊寧有心、以前馮保在東廠的所有親信勢力都將被連根拔起。


    一旁的馮保臉色已是難看無比,內心更是驚惶,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在李太後麵前失寵的信號!


    注意到馮保惶惑難看的臉色,李太後微微一笑,淡淡道:“馮保,你也不用吃心,東廠到了今日這等敗壞的地步,也不單是你任上才形成的,而是自古至今逐漸敗壞至此,如今確實已是到了需要清理整頓的時候了,哀家讓楊寧督辦此事,隻不過是對事不對人罷了,但若是以後你要為你東廠那些親信撐腰說話,那可就休怪哀家不講情麵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馮保連聲答道,心裏卻安穩了不少,李太後這話表示出兩層意思,一層是:雖然哀家寵信楊寧,但你馮保在哀家這裏也並未失寵;二是整頓東廠乃是哀家的意思,你馮保若是不知趣為了維護舊屬親信而在此事上為難,那哀家可就不答應了。


    長期呆在宮裏、伺候在各位主子、尤其是李太後跟前,馮保自是非常擅於揣摩體會李太後的意思,李太後明確表示不滿東廠作為、要清理整頓,他馮保哪還敢說一個“不”字,至於那些親信舊屬,卻也是顧不得了,好在他這人尚算比較潔身自好,沒什麽太多的齷齪事被親信掌握,倒也不怕牽扯到他自身。


    李太後又對楊寧道:“哦,對了,楊寧,捉拿行刺你刺客一事,哀家已經下令著人去辦了,相信一兩天後便可以押解到京,到時自會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進行三司會審,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多謝娘娘!”楊寧道謝之後,突又想起一事,猶豫著道:“娘娘,那卜家在軍中經營多年,在延慶、懷來當地想必勢力不容小覷,這捉拿刺客一事,咱們是不是——,是不是謹慎一些為妙,萬一引起什麽動亂,隻怕對朝廷大局不利……!”


    李太後冷笑一聲,“這個無需多慮,他卜家在當地勢力還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此事哀家已派薊、昌、保三鎮總兵戚繼光調兵去拿人,卜家再厲害還能逃得出這位抗倭名將的手掌心麽!”


    “娘娘深謀遠慮,奴才不及萬一!”楊寧嘴上奉承道,暗地裏放下心來,這事有戚繼光這位身經百戰的抗倭名將去辦,必定會萬無一失,隻是想到這位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有朝一日竟去捉拿行刺自己的刺客,楊寧心裏頓時有些怪怪的感覺。


    自皇宮出來,回到自己府中,天色已行將入夜。楊寧剛一進門,水靈、韓山林父女、還有張長根等人便都迎了出來。


    “寧哥哥,樂子哥他、他不見了!”水靈見到楊寧便一臉焦急道。


    楊寧一動,隱隱猜到了什麽,對眾人道:“先別急,大家進去說!”


    眾人進得廳中坐下,楊寧望著一臉焦急地水靈道:“靈兒,到底怎麽回事?樂子何時不見的,有沒有留下什麽書信?”


    水靈擔憂道:“他什麽都沒留下,本來他晌午時一直都在後花園,可到了午時聽雨去喊他用飯,就發現他不見了!”


    “那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麽人來過?”楊寧又問道。


    韓山林忙回道:“有!宮裏的小忠子公公來過,樣子急匆匆的,得知公子不在,便很快又走了!”


    楊寧點頭道:“這就是了!小樂子是奉了我的命令出遠門辦事去了,不出幾日便會回來,大家都不用擔心!”


    “可是——,可是樂子哥的傷還沒好利索呢,他出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水靈擔憂地道。


    “沒事,你樂子哥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武功又高強,不會有危險的!”


    嘴上這麽安慰水靈,但楊寧心裏卻也是暗暗擔心:小樂子定是自向忠處得到了消息,忍不住動身去追殺那些點蒼派的刺客去了,這幾日他雖然沒有明言,但憋著的那股殺意楊寧又怎會察覺不到,楊寧本是顧慮著小樂子傷勢未愈,不想他去冒險,卻沒想到他再也等不住,自行離去追殺那些刺客去了。


    點蒼派可是武林中實力屈指可數的門派實力,派中高手眾多,雖然行刺自己的那些人功夫不怎樣,但難保沒有其派中高手接應,小樂子傷勢未複前,對上這些人的危險孰難預料。


    這個小樂子,自打練了那至陰至邪的《碎玉寶典》之後,本來沉默內向的性格變得更加冷傲孤僻起來,雖說一如既往的聽自己的話,但像這樣發起性來卻也是我行我素,連和自己說一聲都不說便隻身離去追殺那些刺客,可能他自己也是知道如果和自己說了,自己肯定不會讓他在傷勢未愈之前去冒險。如今這小子去也去了,自己也隻能盼著他平安順利歸來了。


    知道小樂子被楊寧派出去辦事,眾人也便不再多問,楊寧問過了韓山林和張長根外宅那些失去親人的婦孺老人的情況,得知眾人情緒尚算穩定才放下心來,他打算開春之後將這些人連同外宅其他一些人全部遷到湯山莊子去,一是京城府上用不了這麽多人、而湯山莊子正需要人手開發建設;再一個也為了有利於消解這些人失去親人的痛苦心情。


    楊寧正與韓山林等人商議著,門房匆忙來報,內閣首輔張居正來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宦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逸風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逸風塵並收藏宦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