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彭老將軍站在擂台上,朝二人點了點頭,這才大步走下擂台。


    李太平曉得當老將軍落足廣場那一刻,便是見二黑刀之時。


    看著老將軍如旗杆一樣筆直的腰背,看著南宮大哥斷臂後依舊挺起的胸膛。他知道做人當如此,方能頂天立地,見天地廣闊,不留遺憾在人間。


    李太平放劍匣於身旁,挺直了背胸,便感那腹中酒氣好像都順了。


    酣暢爽快,一股無法言喻的通暢,從腳底直衝天靈。這不是氣,而是老將軍從不彎腰的精神,是南宮守永不退步的意誌。


    李太平感覺到二人的精神和意誌,便喜歡上了這種感覺。他們活的簡單,活的陽光,活的坦然。


    也許他李太平就應該是這樣的人,如果不是,那就應該活成這樣的人。


    這一刻什麽江湖上的伎倆,廟堂裏的鬼祟,心中的仇恨,都被李太平掏了出來,隻剩下一股子揮不散的酒氣。


    簡單幹淨,這是李太平最終得到的。他將用這份簡單幹淨,麵對那個藏在刀鞘裏的魔。


    魔,現在的二黑就是魔,他刀鞘裏更藏著殺進天下人的魔。


    陳鸞這些時日付出,化作了一江東流之水。因為二黑眼睛裏的那一絲清明不見了,隻剩下混沌的黑。


    擂台上,二黑眼中的世界,是那晉陽城上的血戰,是大壯慘死時的笑臉,是異族冷血的彎刀……


    一股滔天殺意,從四方席卷而來,將二黑的心智完全遮蔽,就如同四麵八方鬼叫著撲來的鐵摩勒人。


    二黑要殺人,因為他手中是大壯的刀。他不怕,他要殺的血流成河,殺的天昏地暗,殺盡世間一切生靈,還天地一片清明。


    他眼前現在就有這麽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刀,所以這個人得死……


    刀出鞘,不見寒芒。直到李太平身前一丈,猛地爆開一抹夜色中的絢爛。


    那是二黑快如驚雷,重若山嶽的殺人刀。


    二黑的刀,隻是純粹的快,甚至橫刀出鞘,那股凜冽的殺意都被吞噬。


    三把三柴劍,同時彈出,迎上那抹吞噬光與暗的極致一刀。


    三柴劍的鋒銳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隻聽細密如牛毛的交擊聲,匯成一道驚雷炸開。


    一道身影猛地被轟飛出去,半空中大乾製式山紋甲,化作漫天柳絮……


    第一刀李太平接下了,隻不過看起來這一刀接得並不好看,很是勉強。


    赤著上身,白玉般的肌膚上滿是紅痕,那是二黑刀鋒餘威所致。若非李太平乃天樞境宗師,一刀便要變那滾地的血葫蘆。


    “轟!”


    李太平落地的一刻,腳下大青石炸成漫天碎末。隻見一道火紅身影衝出塵霧,直奔九天。


    催動大雪山秘法,摘星逐月,便見星月之光為之一淡。李太平空中踏三步,出三劍,天涯便咫尺,眨眼間二黑那如墨眸子,有三點星月之光閃耀。


    以大雪山秘法攬九天之星月,以劍意真氣催發劍之鋒銳,以無厚入有間,使出三步千裏。


    李太平要以此劍,讓渾噩之人曉得,天地有清明,你若不見我便送你一縷……


    李太平這一劍先不說威勢如何,賣相卻是不錯的。引得後宮女眷一陣叫好,倒是忘了二黑才是她們這邊的。


    對於文臣武將眼裏這一劍,看法就各有不同了。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李太平若勝,他們能撈到什麽好處,若敗他們又能有多大利益。


    一切念想都是利益驅使,無所謂的對與錯,黑與白。


    長公主無疑是所有人中,最緊著二黑的。她既怕二黑不知留手,打殺了李太平,又怕他腦子不轉個,害自己受傷。


    太子也不想這倆人分生死,在他看來,誰輸誰贏都無所謂,因為齊王已然滿盤皆輸。現在已經到摘果子的時候,可不能因為一時的義氣,把果子爛在園子裏。


    在皇後看來,這隻是一場榮譽之戰,又不是有殺父之仇,滅國隻恨。倆人幹嘛打的這麽凶,學學前兩位不好嗎,走個過場演個戲得了。


    “聖上,都是大乾棟梁之材,傷了誰,都是聖上,是大乾的損失……”


    弘道帝搖頭苦笑道:“錐稚不懂武人,所以不知那兩位為何一定要見高低。現在這個局麵,朕不好出麵讓他們住手,那是會影響他們未來武道之路的。”


    天下間最為心口不一之人,便是當今這位聖上。跟他過了一輩子的皇後,哪能不知自家男人是個什麽德性。


    李太平和慕品山的事,滿大興城都知道,宮裏頭的也不是聾子,當然不會不知。


    皇後想保住李太平,弘道帝想殺了李太平。二人過了一輩子,誰還不知道誰。不過嘴上可得有把門的,不能亂說,那是會傷了和氣的。


    皇後見老色鬼不肯吐口,便把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皇後第一個便找上了慕道宗……


    弘道帝望著皇後的身影,隻是微微一笑,心想。錐稚啊,你做這些都是徒勞。二黑現在的情況,莫說朕說話不好使,就是十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會停手的。


    老太監李輔國,倒是有本事將二人分開。可很不巧,昨日夜裏老東西練功心切,也走了火,入了魔,可是騰不出手來。


    至於這事別人信不信,反正弘道帝是信的。


    說時遲那時快,李太平的三步千裏已到二黑眼前。卻見二黑刀身翻轉上撩而出,依舊是簡簡單單的軍中刀招。


    平凡中見不平凡,這便是入魔後的殺人刀。


    簡單的刀,切上融數家之長的劍。沒有驚人的勁兒氣外溢,沒有赤耳的轟然巨響,隻有黑與紅交匯時,空間的撕裂和扭曲。


    天下武學唯快不破。老道士說過,想殺人,你的劍要快準狠。


    一聲雷鳴,一道驚鴻,一把劍……


    劍勢雷音,在二黑橫刀切開三步千裏的一瞬間,在眾人驚恐尖叫聲中,來到二黑胸前。


    二黑看似緩慢的扭過頭,瞥了一眼青玄劍,眸子裏不見波動隻有深黑。


    上撩的刀切開三步千裏,逐又翻轉而下,在青玄即將突破最後一尺之時,狠狠劈在其鋒銳之上……


    “轟!”


    大青石碎裂數丈,飛石走沙,一道紅色身影於煙塵中翻卷倒飛而出。


    李太平穩穩落於擂台之上,無數人的心,猛地一揪。


    弘道帝眼睛微眯,卻聽耳畔傳來一聲輕咳,眉頭便又舒展開來。


    陳靜鬆開那雙有些發白的小拳頭,蹦跳著嚷道:“贏了,贏了……”


    慕品山眉頭微皺,並未理睬陳靜,而是緊盯著那慢慢落去的煙塵。


    陳鸞很緊張,因為場中站著的那個人是李太平,而呆頭呆腦的家夥,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夏日的風說來就來,卷走遮擋視線的煙塵。卻帶來一抹黑雲遮住星月,豆大的雨滴傾灑而下,轉順間天上的河便落了地。


    擂台四角掛著氣死風燈,所以擂台上的一切,還能勉強看得真切。


    數丈方圓的碎石坑裏,躺著一動不動的二黑。漆黑的眸子裏,見不到一絲生氣。


    活著還是死了,其實對二黑來說,沒多大區別。可對當今的太子殿下來說區別可就大了,他還指望二黑過些年能成為他最大的依仗呢。


    太子殿下忙起身,指著場中吼道:“來人……”


    吼聲戛然而止,不過並非有人掐住太子的脖子,因為天下間敢這麽幹的隻有一人。所以讓太子把後半句硬生生吞進肚子裏,隻有一個原因。


    碎石坑裏,那個人忽然站了起來,右手依舊握著橫刀。


    二黑微微扭頭,看了看悠蕩的左手臂,覺著好像不是他的了……


    左手臂雖然還再身上,不過現在確實算不得二黑的。十幾息前,二黑橫刀接兩劍,卻漏過了一隻鐵拳。


    若非那隻左手臂被打斷,恐怕斷的就是胸骨了。頭頂那連成線的雨幕也就成了給二黑告別的眼淚。


    電閃雷鳴中,二黑甩了甩橫刀,一言不發的朝李太平走去……


    李太平之前沒有再補上一拳,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用兩劍也隻能換來一拳的機會,再出拳,那把刀會斬下他身上哪個部件可就不好說了。


    他劍匣中還有一劍,大雪山秘法也未退去,他希望能再換一拳。


    劍出匣,卷起落下的河,倒懸在二黑頭頂。


    劍勢萬鈞,裹夾天河而下,仿佛蛟龍於雲海中翻卷而下,朝世人展示不屬於凡俗的力量……


    都說鬧鬼的李家,經常會天現異象,宮裏的美人們早就想近距離看上一看。可由於她們的美,隻屬於這世間真龍,這份念想便也隻能斷了。


    如今皇城內,親眼見李家大郎,變戲法般弄出落雨回天。一個個不由得起身趴在圍欄處細看,就算雨水打濕胸前一抹雪白,也毫不在意。


    三宮六院的妃子不在意,可那些宮女宦官們卻在意的很。倒不是怕主子露了春光,而是怕主子們一時得意忘形,一頭栽下護欄去……


    慕品山卻也在護欄前,卻聽身旁一名後宮佳麗,輕聲感歎道。


    “多好的男人,多強壯的男人,這要是……”


    佳麗的嘴被一隻手捂住了,不過卻並非是慕品山的,而是一臉震驚的小宦官。


    慕品山沒有對一個發花癡的女人動手,甚至多說一句的都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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