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或許。


    朱無視並非蠢貨,相反他思維之縝密、疑心之嚴重,在多年的明爭暗鬥、自我偽裝中,已達到常人不可想象的地步。


    同為偽君子的嶽不群,和他一比,簡直像個孩子。


    這次臨時聯盟之中,除卻曹正淳外,並無人的政治智慧能與他相抗衡。


    而曹少欽、轉輪王相繼死後,曹正淳暫時已無可以和他抗衡的資本,隻能避其鋒芒。他雖察覺到了什麽不對,但連一句話也不敢多問。


    不得不說,這還得多謝李忘塵。


    而朱無視隻需放出些許邊角利益,坐看眾人廝殺爭奪,真正的好東西卻落入他手。


    瓜分青龍會遺產的會議結束之後,朱無視的案幾上已擺上了諸多不為人知的信息和情報,公孫止也壓入他的大牢。


    相比起那些浮於表麵的財富、秘籍、把柄,這才是青龍會真正珍貴的地方。


    ——這些都是青龍會內部傳遞信息的信件。


    古鬆居士、小顧道人、霍天青、公孫止、石鶴,這五人之所以齊聚於此,正是為了將其銷毀。


    當朱無視一馬當先進入密室的時候,他首先關注到的就是這桌上的一應資料情報。


    那一股掌勁看似炸碎了整個密室,其實是刻意而為之,有兩個作用:一來他讓場地毀滅,他人不可進入,無人得知五人是為了這點;二來他以掌勁發力,驚天動地,沒人會覺得密室中能留下任何東西。


    為了加強後者的信服力,朱無視之後殺一人而毀街道也好,炸死一人隻剩頭顱,甚至還為自己對內勁的掌控不滿……而這一切都不過是演技罷了。


    須知他朱無視就算對內力掌控微差,也是與同級別高手相對而言,絕不會差到如此境地。


    但隻要他人留有如此印象,便無人會想象他能在密室留下任何東西。


    而這一切,隻不過是朱無視在進入密室之後,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裏所過的一切。


    他的計策果然成功,真正瞞天過海。


    而收獲之佳,更令朱無視深感一切謀算的值得。


    “十二青龍,十二青龍……很好,我總算明白了青龍會的大體構造。”


    朱無視目光神閃,似乎能穿過護龍山莊大殿中金碧輝煌的裝飾,去往遙遠處某個神秘的所在,那裏是十二位頭戴麵具的絕頂高手。


    青龍會的十二青龍。


    每一位掌握一年的一月,十二位青龍龍首便掌握天下三百六十五位先天高手。


    這的確是足以顛覆一個國家的龐大力量。


    不過這一切顯然隻是設想階段,在書信和公孫止的口供之中可知,十二位龍首並未全部歸位,三百六十五位高手中也常有九品渾水摸魚。


    青龍會雖已足夠可怕,但並不是遙不可及的神話。


    而在大明境內,更隻有一位龍首而已。


    此人總領一切,卻又神秘莫測,高高深入雲端,隻與兩位頭目相聯係,普通的青龍會骨幹並不知曉其身份如何。


    這結果令朱無視大感振奮欣慰,他常年來與這組織虛與委蛇,隻因為想要探聽虛實,現在總算才有了一些成效,未知方是這世上最可怕的。


    同時也暗暗警惕,因為目前為止,這位青龍龍首尚無顯露的痕跡。而兩位能與其聯係的頭目,便是原隨雲、石鶴兩位小三合得二的高手,現下皆已死去,朱無視再無任何探知此人身份的方法。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


    這位龍首會不會也是這樣?


    他到底是誰?


    朱無視眯著眼睛想:他一定仍隱藏在暗處,他一定深為得意,他一定滿足於這一場棄卒保帥的設計,他一定如我一般老謀深算,他一定是我在大明的最大敵手。


    朱無視緊接著想:他一定可以借此繼續蟄伏,他一定會積蓄實力,他也一定會暗中盯著我,他一定會伺機複仇。


    朱無視最後下了結論:從此以後,我要小心了。


    消息很快傳了出來。


    青龍會的龍首之一,自我暴露了。


    ……


    武當山今日小雨,春寒時節的風吹走了薄雲,遠處的青山綠水在雨中交織成模糊離奇的景致,煙雨朦朧,料峭微冷,山勢雨勢風勢聯成了一片。


    木道人得知了遠處傳來的消息,歎了一口氣,拖著老邁的身子,一路前往天柱峰太和宮真武殿。


    這殿堂高而大,輝煌而神聖,木道人從山下很遠很遠的地方極目看去,就能瞧見它高高的飛簷,在迷離細雨衝刷之中,如一尊永不動搖的天宮。


    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仰望著這座宮殿,那是心中最美好的所在,和當時的他一般美好。小道士瞪大眼睛張大嘴巴,聽著傳奇中的傳奇偉大中的偉大三豐祖師的故事,心中想著成為下一個這樣傳奇偉大的道士。


    現在想起彼時的童心天真幼稚,木道人仍忍不住露出微笑。


    但是隨著年歲越大,此處越是紮眼。


    是老道士自己壞了,還是武當壞了?木道人有時候會試著思考,最後他得出答案:原來是都壞了。


    篤篤,篤篤。


    木道人寬袍大袖踩著積水上了山,太和殿前的廣場孤寂而清冷,隻幾位新入門的閑散道士來回踱步,他們對木道人一一行禮作揖,木道人習慣性地回以微笑。


    等木道人走遠之後,他才偷聽到眾人的竊竊私語:


    原來他就是木道人。


    哇。


    原來他就是三十年前的大明第一劍。


    哦?


    原來他就是那個私德有虧,被三豐祖師爺親自懲罰的道人。


    真的嗎?


    原來他就是那個本可以做掌門而做不了掌門,以至於醉心享樂,荒廢武功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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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啊?


    原來他就是那個擁有著武當當代最優秀弟子,本也可以名揚四海,卻被他所拖累而不為武當所容,最後走火入魔的爛鬼師傅。


    真是個可惡的師傅!


    木道人神色不變,虛懷若穀,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


    他進了太和宮真武殿正殿,越過三清祖師和真武大帝的雕塑,來到了旁邊的議事待客廳,通知了幾位道童,過了一會兒梅道人忙碌地走了過來。


    梅道人的態度很恭敬,“師兄,今日有什麽事情,您平日可不常來太和殿?”


    木道人平靜地說,“石鶴死了。”


    梅道人大驚失色,但他實在和石鶴沒什麽感情,盡力才擠出了點悲傷,“請師兄節哀。”


    木道人又說,“我不哀。”他擺蕩著道袍的長袖,移步越過了梅道人,梅道人身後的牆壁上掛著一柄劍,劍柄有一枚太極雙魚圖案。


    木道人伸手將其取下,細細端詳,“隻是憤怒。”


    梅道人義憤填膺道,“憤怒?對對對,是該憤怒!是誰殺害了我的師侄!?”


    木道人搖頭道,“何必裝傻充愣呢,師弟?你知道我是為什麽憤怒,我得不到掌門的位置,本來想要讓石鶴得到,結果現在石鶴去了,我們這一脈已經沒希望了,你其實萬分得意。”


    梅道人假笑道,“哪、哪裏的話……”


    他斜眼看木道人拔劍的樣子,微微後退了兩步,悄然無聲之間,伸手按住了旁邊木椅子上的扶手。


    木道人卻像是渾不在意,喃喃自語般道,“師弟,你果然厲害,到這時候仍能偽裝下去。這麽多年來,你在偽裝,我也在偽裝,你隻為了瞞過我,我則為了瞞過張三豐。但現在看來,論裝傻的功夫,做師兄的確不如你。”


    木道人說話間,他的背後,茫然失措的神色慢慢從梅道人臉上消失,這個公認平庸普通的武當掌門,居然在此刻漸漸有了一些令人敬畏的威嚴。


    他仍緊握手中的木扶手,一字一字平靜道,“師兄,你到底要做什麽?”


    木道人道,“很簡單,我累了,也敗了。三十年的籌備今次功虧一簣,我本欲借青龍會的勢力逼迫張三豐把武當給我,但老天就是不讓我執掌武當,我已等不到下一個三十年了……既然如此,我就退而求其次,殺了你吧。”


    “胡說八道,胡言亂語!”


    梅道人目光一瞪,厲聲道,“師兄,且放下七星劍,速速出殿下山,我便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否則你大禍將至!”


    七星劍,這本是武當派掌門所有之物。


    木道人曾也是公認的武當掌門候選人,可到最後登上位置的竟是梅道人。據說他就此一蹶不振,分明三十年前已是小三合得二境界,可這麽多年來竟然絲毫沒有進展。


    他和木道人天差地別,這決議本應無人信服。但若做出決定的是張三豐,無人信服也就成了無人反對。


    沒錯,三十年前取締木道人的,正是武當派祖師張三豐。


    “大禍將至?錯,是大禍已至。”


    木道人道,“——我就是禍!”


    刹那間有光閃過,木道人轉身拔劍出鞘一氣嗬成行雲流水最後刺出一劍,劍鋒直指梅道人。


    這一劍之快之猛,真如同是雷霆震怒、閃電生威。


    空氣被遠邁三百倍聲音的速度撕碎,光是狂猛的外力餘波已構成一道無與倫比的劍罡颶風狂飆而起,整座房間的結構牆壁天花板地麵連同內部一切桌椅板凳在刹那間四分五裂,同時匯聚在一起,如同潮起浪湧般朝著這一劍的方向奔流而去。


    這一劍當然不隻是小三合得二的境界,甚至不是大三合得一的境界。


    而是更進一步……大三合得二!


    ——真真正正超過了燕南天、邀月、憐星、東方不敗、朱無視等人的境界。


    ——原來三十年前的大明第一劍,今日仍是第一!


    梅道人自然是躲不過這一劍的,也從未想過躲開這一劍。


    在劍尖觸碰之前,他已發出猛力,將木扶手捏碎。


    梅道人體內一股無法忽視的太極真力爆發出來,腳下的磚石立時碎為齏粉,整張木椅子也應聲而裂。


    光看這一瞬間的反應、發力、出手,竟大大推翻世人對梅道人的認知:他絕非隻有八品實力,而是至少小三合得一的水平!


    這在木道人麵前,自然孱弱如幼童,但要爭取點點時間,完全能夠做到。


    木扶手中則在碎裂刹那,傳來一股真力湧入他的體內,就好像一股江海灌入了魚塘,源源不斷、汩汩不絕,形成最大也最有力的後盾。


    梅道人抬頭,揮袖,一掌打去。


    這一掌的儀態完全是輕飄飄的、毫無力氣的,可這一掌的五根手指像是每一根手指上,都係上了聯係天地萬物的絲線。梅道人一掌打出,便等同於帶動了天地間所有存在的一起動作。


    “張三豐留下的先天罡氣?”木道人目光一動,已有覺察。


    刹那之間,似乎是麵前的天空朝著自己移動了一寸,大地朝著自己移動了一寸,無形的光同時朝著自己射來,無質的影子化作了攻擊自己的樣態。天地萬物,皆以自己為敵,整個世界,全部朝著自己“撞”了過來。


    這絕非錯覺,而是貨真價實,引動天地偉力的一擊。


    木道人輕鬆自如地收劍,劃出一個圓弧,護住自己的身形。


    他留下的劍氣則迎上梅道人的掌風。


    那一刻的變化無聲無息,木道人所激發的劍氣像是潺潺流去的溪水碰上了千百萬丈的瀑布,那並非對抗而是融入,所有本來洶湧澎湃不可阻礙摧枯拉朽的去勢都在這一刻齊整地消弭。


    ——然後轉頭化作了更加誇張百倍的呼嘯。


    到這時候,才有聲音發出。


    一聲全武當山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像是整個天地共同轟鳴的巨響徹底而完全地炸裂開了,接著整座天柱峰都狠狠搖曳了一下,恢弘磅礴無法形容的力量在太和殿上無度宣泄而去,整座建築被炸上了天空,變成了徹底的廢墟。


    但這不過是刹那之間奔騰而去的力量的餘波,真正的力量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長龍,呼嘯而出的瞬間穿梭數百來丈,重重打在另一頭的山峰上,所過之處的一切物質盡數被蒸發為肉眼所不能見的極小微粒。


    隻聽轟隆巨響不絕於耳,再次響徹,那旁邊的一整座山峰遭受如此巨大力道,哢一聲,登時從中斷絕,整個兒都已搖曳倒下,山石傾潰,分崩離析。


    這一幕是何等的恐怖?


    要知道,這種山峰絕非昔日鐵騎銀瓶等武當長老波及的數丈來高的山頭,而是貨真價實一座上下數百丈、雄踞一方、窮極險峻的山峰。


    其中所需要的力道,又豈止是鐵騎銀瓶的百倍、千倍、萬倍!


    而在爆炸聲中,一道身影已從天柱峰頂端飛奔而下,隻一步便數十多丈。


    這身影一邊潰逃,一邊大喊,“諸位長老護我!”


    正是梅道人。


    張三豐的掌力雖威能無儔,已近乎天罰,但一座木椅子僅能藏匿一擊之力,而誰也不敢肯定這一擊能否殺死木道人。


    梅道人有此一招,亦隻能夠爭取短暫逃跑機會。


    另一邊,天柱峰上,煙塵漸漸散去,但見昔日的太和殿已徹底夷為平地,一切輝煌燦爛的過去毀於一旦,變成如今的滿地塵土。


    而雄渾剛猛之至的罡氣過處,更在天柱峰上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狀、深十多丈、寬上百丈的巨大痕跡,那痕跡就如同手指按在粉麵堆上所留下的一般,隻不過更大了百倍千倍也不止。


    風吹過,木道人就靜靜站在這巨大痕跡最中央的地方。


    他看上去好像還無大礙,手上的七星劍也平平無奇,甚至連一身道袍都一塵不染,隻是站了許久卻不動,神色木然,眼神空洞,麵色慘白。


    過了好一會兒,才噗嗤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口鮮血吐出,木道人的眼眸反而才慢慢有了神采,忽然仰頭,放聲大笑,聲衝九霄,震動風雲,“張三豐,我沒有死,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這般狂放大笑,對他一生而言簡直是絕無僅有的。


    但能在張三豐手中活下,絕對是這世上最值得大笑的一件事情。


    說話間縱身一躍,已從這巨大得堪稱奇景的痕跡之中猛射而出,來到了天柱峰的南端懸崖。


    木道人自上而下,放眼一觀。


    但見雲霧水汽籠罩之下,山山水水、秀麗風林之中,大大小小的黑點已朝著一個方向匯聚,每個黑點都是一位絕頂高手。


    以木道人目力運極,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武當派大大小小的長老們,已聽到了梅道人的呼喚,緊隨梅道人而去,護在他的身旁,詢問情況。


    “師弟啊,你找錯了人。張三豐不在,武當的老怪物雖多,焉能攔我?”


    木道人目光越來越亮,嘴角卻漸漸露出了笑容,忽然高高舉起手中的七星劍,自上而下,隔著數百丈的距離就是一斬。


    “——他們焉能攔我!?”


    是役,武當長老死十三人,重傷二十七人,昏迷五十三人。


    青龍會的十二青龍龍首殺梅道人,斷七星劍,孤身闖下武當山來,飄然而去。


    從此以後,江湖上再無“木道人”,隻有“老刀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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