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六年十二月初二,鵝毛大學籠罩著整個江寧城,:裹上了一層銀妝。盡管天氣嚴寒,但是江寧城卻洋溢著一股過年的喜慶。在劉丞相的治理下,江南百姓的日子是越過越好過了,現在陳友諒也打敗了,江南統一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百姓是越地高興,準備又過一個熱鬧歡慶年。


    在街道兩邊,心急的商鋪和人家已經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紅色的燭光映耀著白色的雪,範溢著一種奪目的流光。


    一輛四輪馬車在大街上緩緩地行駛著,這裏是西城官戶住區,因此行人比較少,偶爾跑過幾個小孩,在不停地追打著,出一聲聲歡笑聲。


    馮國用坐在馬車上,雙手攏在袖子裏,他一身素色棉袍,顯得十分樸素,絲毫看不出他就是江南重臣,樞密院同知。他閉目端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人,左丞相府到了。”護衛在外麵稟報道。


    “拿我的帖子給子。”馮國用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挑開門簾,走下了下來。一出四麵避風的馬車,馮國用覺得一股寒風撲來,他忍不住在地上頓了幾腳。


    等了有兩刻鍾,仍然不見門有什麽動靜,旁邊的侍衛有些不耐煩,不由埋怨道:“李大人的架子也太大了,大人你就算去丞相府也是說進就進。


    “休得胡說。”馮用嗬斥了一句“不是李大人架子大,而是他位高權重,求他辦事的人多,把他家門子的脾氣養大了。”


    護衛是他族中侄兒,所有些話也不避他。


    “位重是丞相器重他。要是他不知道收斂。丞相地眼睛裏可容不下沙子。”護衛忿忿地說道。


    馮國用不由自歎了一口氣。連隻知道舞槍弄棒地護衛都看出來了。李善長這麽聰明地人怎麽就沒看出來。難道是當局迷。旁觀清?


    過了一會。府大門終於有了動靜。隻見李善長一身錦袍迎了出來。見到馮國用就笑嗬嗬地拱手說道:“國用兄可是稀客啊!”


    剛才他在和幾個同僚談事情。突然接到門子傳過來地帖子。當時就吃了一驚。雖然他和馮國用並稱劉浩然地左膀右臂。但是論到與劉浩然地親密程度李善長自認為比不上馮國用。而且馮國用地弟弟馮國勝又是劉浩然地心腹愛將。現在已經躋身為定遠四大名將之列。兄弟同時受到器重這可不多見。正因為如此。馮國用為人非常低調。也很少與舊識同僚們來往。所以李善長接到帖子後連忙起身出門相迎。


    “百室兄。貿然拜訪。還往見諒。”


    “國用兄。你我同鄉又是舊識好友。何必說這生分地話來。請進寒舍一坐。”李善長挽著馮國用地手兩人向大門走去。


    剛走到大門,那個接帖子的門子笑嘻嘻地拱手道:“小的見過馮大人眼拙,不知道你是老爺的好友,也不知道你是多大的官,怠慢了怠慢了。”可是他臉上卻絲毫沒有歉意的意思,估計這丞相府門子當久了,見識的大官也多了,自然養成了一種脾氣。


    “你這狗才,還不快退下!”李善長不以為然地嗬斥一句,門子便笑嘻嘻地退下了。


    馮國用不動聲色,待與李善長走進院子後才悄然說道:“百室兄,這門子該換一換了。”


    “國用兄,這是何意?”看到馮國用對自己府上用人有指手畫腳之嫌,李善長臉上帶著一絲不高興。


    “百室兄,很多事情都是壞在小人手上。幸好今日隻是我來,要是丞相來,你說會如何?”馮國用歎了一口氣道。


    李善長不由臉色一變,他知道劉浩然最喜歡悄悄地拜訪重臣,去年去拜訪吏部侍郎陳修時,卻被不知情卻脾氣極大的門子刁難了一番,居然還敢伸手要紅包,結果把劉浩然氣得拂袖而去,第二日便把陳修臭罵了一頓,說他家都齊不好,如何治天下?把陳修嚇得夠嗆,回去連忙把門子辭退掉。眾臣從此就知道了劉浩然最恨大臣手下有狗腿子仗勢欺人,一旦被他得知,他不管狗腿子,他隻管找狗腿子的麻煩。


    “百室兄,現在正是改政變製的緊要關頭,小心一點總是好的。”看到李善長已經心有所悟,馮國用又提醒了一句道。


    “多謝國用兄提醒,是我忙於政務,倒是忘記整頓府事。”李善長拱手一臉真誠地謝道,他知道馮國用的脾氣,不是看著與自己同鄉舊友的份上,他都懶得說。


    走進書房,裏麵坐著好幾個人,看到李善長與馮國用走了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這位是樞密院同知馮大人,這幾位都是這次被選為各省參政的才俊,這位是梁縣的宋思顏,這兩位是舒城的汪睿汪河兄弟,這位是定遠的胡惟庸,都是我們淮西的年輕俊傑。”


    李善長話剛落音,胡惟庸馬上拱手道:“李大人、馮大人是我們淮西人的翹,也正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看樣子李善長很滿意胡惟庸的恭維,連連擺手道:“惟庸言重,都坐。”


    待到大家坐定,胡惟庸又恭維了李善長和馮國用幾句,然後又討教了幾個治政注意的問題,李善長非常耐心地一一解答,看來他對胡惟庸相當得器


    “惟庸,你這次去江西任參政,最重要的是事情就是盡快安境撫民,江西百姓多一份安穩,你便多一份功勞。”


    “李丞相拳拳教誨,學生牢記在心。大人提攜後進之心,真是讓惟庸感動。”


    馮國用在一旁暗暗觀察著思顏一臉淡然,汪睿一臉肅正,而汪河的臉上卻是欣喜和拘束參半。


    馮國用一琢磨,大致了解了這三人的心思。宋思顏在太平就從了定遠軍,跟在劉浩然麾下資格夠老,雖然一直沒有得到擢升,但是遲早要起來的,他這次來估計是被胡惟庸拉來的,但是他又不屑靠巴結李善長升職,不過多條門路總比沒有好,所以他也就來了,而且表現得很淡然;汪河估計是熱衷結識李善長,所以就跟著胡惟庸跑來了,而汪睿卻是陪弟弟來的是從骨子裏卻看不起胡惟庸,所以也不是很熱情。


    談了幾句,胡惟看馮國用一言不,聰明的他當即猜出人家有事要與李善長相談以馬上決定準備告辭。


    “天色不早了,我等也叨擾丞相多時了該告辭了。不過還有幾個同僚想來拜訪李丞相,不知大人是否得閑,能在我等赴任前接見,指點一二也讓我等受用不窮。”


    “都是些誰呀?”


    “原常州知府、九江知府陳寧,原工部郎中、現徽州知府塗節。”


    “原來都是俊傑,來吧:時都有時間。”李善長略一沉吟,當即欣然答道。


    “那多謝李丞相了。”


    送走胡惟庸人後李善長命人將書房略一收拾,換過熱茶了些炭火,待到書房隻剩下他兩人了由開口問道:“國用,你今夜造訪,必有事情,你我二人,有話盡管直說。”


    “百室兄,而分省已定,你應該知道丞相即將對中樞改製。”馮國用開門見山道。


    “這個我知道。丞相不是說了三日後開會議事。”


    “你心裏有什麽章程?”馮國用突然反問道。


    李善長體味著馮國用話裏的意思,手指頭在大腿上輕輕地敲打著,過了一會才含糊地說道:“中書省現在六部是不夠用了。”


    大家都知道,分省之後,原江南行中書省便會直接改為中樞,總領各省事務。


    “除此之外百室就再沒有其他想法了?”馮國用不動聲色地問道。


    “國用,你有話便直說嘛,何必繞來繞去?”李善長笑著反問了一句。


    “我總要摸清你的心思才好說。”馮國用端起茶杯,微笑著說道。


    “你這個馮國用,掌了幾年樞密院,變得高深莫測起來。”李善長笑罵道,“我覺得行中書省直接改為中書省,再多增設幾個部便好了。


    馮國用放下茶杯,歎了一口氣道:“百室,我就知道你還是舍不得。”


    李善長不由眉頭一皺,連忙問道:“國用,你這是什麽意思?”


    “原本我不想來的,但是念及我倆同鄉,又是十幾年的舊識份上,今夜還是來了。”


    “還請國用指點一二。”李善長拱手道,中樞再怎麽改,樞密院是不會動的,因為那裏早就改好了,所以馮國用是最輕鬆的,可以置身事外,俗話說當局迷,旁觀清,自己深陷中樞改製漩渦中心,很多事情不一定看得清楚,有馮國用指點一下也好。


    “百室,別人叫你李丞相很受用吧!”馮國用遲了一會突然說道。


    李善長不由一驚,整個人差點從座椅上跳了起來,“這……,這……”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天下人都知道,江南隻有一個丞相,那就是劉浩然,不管是此前的江南行省丞相,還是後來加封的韓宋朝丞相。李善長升任行省左丞相之後,別人叫他李丞相,開始時還惶恐了一番,但是隨後便習慣起來,今夜聽到馮國用這麽一提,當即嚇了一跳。這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丞相的意思,畢竟兩人的關係擺在那裏,劉浩然很多話不便說都是馮國用說來出,前幾日分省議事會上兩人不是配合地很好嗎?


    “百室,你不用猜了,這隻是我的想法。以你和丞相的關係,就算有什麽話也不會讓我來傳達。”馮國用解釋道。


    李善長點點頭,劉浩然對他也算是極度信任,沒有什麽事避著他,再難聽的話劉浩然也會當著他的麵說。


    “國用,你就再指點我一二吧。”李善長思量了一下口請教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要是因為李丞相這件事犯了君王的忌諱,再受寵也是要吃虧的。


    “昨日,丞相與楓林先生、伯溫先生聚時,曾無意談及元廷施政得失利弊時相談道,元廷無德,不到百年便風搖欲墜,除了吏治敗壞,官員之外,宰相專權、臣操威福也是一個原因。”


    聽到這裏,李善長無疑是聽到了一聲炸雷,右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他也知道,現在的劉浩然不是當年那個定遠營統領,他的心機城府已經是深不可測張士誠、劉福通一事他都是知道的,這等手段想起來都不寒而栗,對於臣屬部下,這位愛恨不表於色的主公難道沒有部署嗎?李善長可以想象得到旦劉浩然對自己猜忌疏遠了,那下場會是怎樣?坐


    就摔得越慘。


    想到這裏不由聯想到前幾日分省議事會上,那些布政使名單雖然是事先經過劉浩然肯的,但是自己表現得過於搶眼,給人一種專權的強勢態度,雖然劉浩然當時沒有任何表示,但是不意味著他心裏就舒服而且在場的眾臣怎麽看?難道不會認為自己是弄權的宰相嗎?自己太心急了,早知道讓汪廣洋也提幾個就好了。


    書房很暖和是李善長的額頭卻慢慢地滲出幾滴汗珠來。


    “百室,不必多慮隻是丞相在與楓林先生、伯溫先生學史時一時而感而已,並不針對你。”馮國用連忙勸道然喜歡讀書,而朱升、劉基基本上就成了他的老師,馮國用等幾個人就客串“伴讀”,那番感歎就是在當時那種環境下出的。


    “國用,謝謝你了。”說到這裏,李善長起身拱手向馮國用長鞠一躬,慌得馮國用連忙起身回禮。


    “國用啊,這雖然隻是丞相的一時感言,卻是主公的心思,我要是不知進退,將來恐怕死無葬身之地。”李善長長歎道,這時他才感覺到馮國用對自己的這份情義,要不是他提醒,自己恐怕會越走越遠。


    “國用,我看丞相在分省議會這般布置,怕是已經存了心思了。各省地方尚且如此,中樞就更不用說了。


    ”李善長撫須道,他也是聰明人,被馮國用這麽一點,當然就明白過來了。


    “百室,你明白了就好。你:在最重要的是抽身而退,不妨效前唐太宗皇帝即位,虛中書令的事。”


    李長不由眼睛一亮,撫掌讚道:“這是個好辦法。”唐太宗登基前曾經當過中書令,後來他當了皇帝,大臣們沒有一個人敢繼任這個職位,隻好將中書令空在那裏,以左右仆射持掌中書省。李善長明白,隻要繼續獲得劉浩然的信任,這丞相一職有沒有都無所謂,自己還不照樣是劉浩然麾下頭號文官。


    “百室已經有計,我也安心了。”


    “國用,此情牢記在心。”李善長點點頭道,眼裏全是誠摯的感激。


    “你我二人不必多說了。事情談完,我也該走了,這幾日樞密院的事情也非常多,忙得我不可開交。”看到李善長心結已解,馮國用的心情也非常輕鬆。


    “是不是改軍服,定軍銜一事?”李善長笑問道。


    “正是此事,改軍服還好說,這定軍銜一事一傳出去,眾將都跑來招我,連我弟弟國勝從湖北也寄來書信,問道給他定了什麽軍銜?”


    聽到這裏,李善長不由大笑起來,這是軍方的事情,要忙也是馮國用的樞密院和劉基的陸軍部、俞廷玉的海軍部去忙,自己是不會插手的,隻是聽來一笑而已。


    不一會,馮國用起身告辭,李善長連忙起身相送,剛走到書房門口,馮國用突然又說道:“百室,你還是多和翰林院那些庶吉士交往一二,其他的人少來往為好。”


    李善長眼睛一轉,立即明白了馮國用的意思,當即笑著說道:“那些都是天子門生,就怕他們看不上我這粗鄙之人。“


    “你呀!”馮國用笑著說了一句便繼續向外走。


    將馮國用送出府門,李善長剛轉身回來就碰到了弟弟李存義。


    “見過兄長!”


    “存義,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與惟庸聊了幾句,剛把他送走,回來的時候看到你送馮大人,我不敢相擾便站到了一邊。”


    “哦,這樣。”李善長知道李存義與胡惟庸關係甚好,甚至已經到了要結親的地步,胡惟庸準備將侄女嫁給李存義的兒子李佑。


    “兄長,惟庸這次送來了一百金,還說你答應了,過兩日再帶兩個同僚來見丞相你。”李存義得意地將丞相兩字咬得極重。


    “胡說,以後休得再提丞相兩字,天下隻有一個丞相,那就是主公,你記住了。下次再冒然失言我打斷你的腿。”


    李存義被李善長突然火嚇得不輕,連忙彎腰應道。


    “還有那個門子李二,給我趕走了。”


    “兄長,這是為什麽呀?”李二是他一個小妾的表弟,很會來事,每次收到的紅包都會孝敬一份上來。


    “為什麽?今天他可以刁難馮大人,明日他就會刁難丞相,陳修府上的事你忘記了嗎?不要被一點錢財迷住了眼,到時犯下潑天大禍有錢也沒有用。”


    李存義連忙應道,但是心裏卻不以為然呢,陳修能和自己的兄長比嗎?聖眷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不過李存義不敢忤逆兄長的意思,還是把李二換個兄長看不到的地方吧。


    當夜,一份密報送到內察司都司夏案前:“今夜酉時三刻有宋思顏、汪睿、汪河、胡惟庸造訪李善長,談及細節如下……,戌時兩刻告辭,此後胡惟庸又與李善長弟李存義密談半個時辰,細節不詳,送有黃金貴重之物。時一刻,馮國用造訪李善長,密談半個時辰,細節不詳。”


    夏看完之後不敢怠慢,立即送呈劉浩然。劉浩然看完之後隻是一笑便丟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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