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之後,淳於鑄遣人來報,晚飯時間到,詢問是否開飯。


    現在這漢末時期,國貧民瘠,時有斷炊之虞,民間多為一日二餐,早晚進食。


    襄陽軍飲食,和尋常百姓並不一樣,全都要求一日三餐,定點定時,午飯有肉,晚飯有湯。


    雖然肉多是臘肉,湯全是菜湯,但基本也能保證將士們的營養均衡。


    我一瞧時間確實不早了,吩咐他們自行開飯,讓阿風去把上淮子焉、趙玉和淳於鑄叫來一起吃飯。


    阿風急忙出去找人。


    我和阿櫻又聊了幾句,便拉著她出了臥帳,來到旁邊的飲食帳內。


    帳中食具整齊,就擺放了三對食案。


    上淮子焉、淳於鑄等人都已入席,連趙玉都笑眯眯地坐在淳於鑄身邊。..


    我鬆了口氣,還好這小子沒帶了槍來吃飯。


    我把上淮子焉介紹給阿櫻,阿櫻很是注意地看了對方半天,最後,誇歎的卻是她的白虎麵具。上淮子焉隱蔽地瞥了我一眼,微笑著遜謝夫人的謬讚。


    二人一番親熱,最後阿櫻居然拋下我,跟她坐了一席。我很是側目,心想:“好在白風跟著段琅跑了,還不知道回不回來,不然,三個女人湊一起,真不知會熱鬧成什麽樣子。”


    這時,帳外走進一名官員,一身黑色文官袍服,頭上卻戴著一頂兜鍪,卻是南郡功曹兼鎮軍府長史杜襲。


    剛才阿櫻已經簡單跟我說了這次帶隊的,武是趙玉,文就是杜襲。


    其實杜襲文武俱通,在我的鎮軍大將軍府內,是僅次於徐庶的難得人物。隻是他為人嚴正謹慎,平時比較低調,所以名聲遠不如徐庶等人。


    不過我還是不太理解,杜襲現在是襄陽軍的後勤總管,荊襄八郡。全都靠了他運籌支撐。他怎麽就能離開襄陽,跑到這裏來了?


    “子緒,何來遲也?”飯還沒來,還可以開開玩笑。


    “噢,主公,夫人,外麵談點事。故此來晚。”


    我見他滿頭大汗,熱不可支,趕緊請他坐到我左邊的一席,讓左右給他去了頭盔,卸掉外袍,涼快涼快。


    兜鍪倒是拿走了。不過杜襲說什麽也不同意脫掉外袍。


    我知道他是顧忌席間女同胞比較多,而且在我麵前,怎麽也不能失儀,便製止了侍衛的行動。


    “跟誰聊呢?”


    “許昌荀休若。”杜襲以手加額,擦拭汗液。


    “荀休若?”


    杜襲忙解釋道:“便是少府荀衍,字休若。他是荀彧的兄長,排名第三。”


    “哦,是他啊!”


    “主公見過他麽?”


    “沒有。”我想了想。似乎真沒見過此人。心底不禁有點汗顏。


    我在許都朝廷為官的時間,也就兩個月時間。建安朝廷雖然簡陋,重要不重要的高層官官吏卻有好幾百,除了少數有隸屬關係的,大部分都不怎麽熟。


    可是少府是九卿之一,我說不認識實在有些理虧。


    但是,我回憶半天,的確一點都不認識他。


    杜襲笑道:“主公在朝的時候,休若尚在少府中任職守宮令,品秩不夠,除非特別原因,通常是不能參加朝會的,沒見過也屬正常。他也是主公離開許都之後,才被荀令君推舉升為少府的。”


    “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文若休若友若,早聽說荀氏三若大名,如雷貫耳。”荀彧荀衍,都在許都任職;而荀諶荀友若,則在河北,為袁紹父子效力。


    “不對。”杜襲道,“主公錯了,應該是:休若友若文若。荀衍乃文若三兄,荀諶乃文若四兄。”


    這位次排的。


    我笑了笑,不與他爭持這細枝末節。


    “他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我不知道?”我看看淳於鑄。


    淳於鑄去看杜襲。


    杜襲低聲道:“待晚些時候,與主公細稟。”


    “何不請來一起進餐?”


    杜襲麵露難色。


    我點點頭,揚聲說道:“既然人到齊了,那就開席吧。”


    阿櫻和上淮子焉一席,淳於鑄被趙玉賴到一起,剩下的,杜襲就隻好向我謝罪,和我同席了。我一笑,想:“如果我還和阿櫻一席,杜襲會不會跟上淮子焉同座呢?哈哈,恐怕他會要求再開一席的吧。”


    軍中不便飲酒,吃飯就特別迅速。


    尤其杜襲最推崇的是孔夫子的教導:食不言,寢不語。現下肆無忌憚的上淮子焉在阿櫻麵前裝淑女,最喜歡聊天打岔的趙玉又整個心思都不在吃飯上,他們倆不鬧騰,其他人自然更是沉默。


    我則一直在默默思索曹操給阿櫻的私信和荀衍的來訪這兩件事,再說這些人都是親近部屬,聚在一起吃飯就很開心了,也實在用不著我去敷衍。


    所以,不到半小時,大家都是湯足飯飽,我擺擺手,便各自鳥獸散。


    跑得最快的就是趙玉。


    淳於鑄掛著軍營裏的事務,也很快走掉。


    阿櫻剛才聽到杜襲說話,知道我有要事,拉著上淮子焉出去散步消食,上淮子焉左右無事,也便笑著應了。


    我和杜襲返回我的寢帳。


    杜襲還沒坐定,就說了一句:“主公,休若此來,是想請你入許都的。”


    我屁股剛落到坐墊上,聞言不禁一怔。


    “子緒,你說什麽?對了,你先告訴我,為何來許都?”


    杜襲道:“此事正要稟明主公。主公出發以後,孟德公兩次來函,希望我襄陽答應出售的一批軍械能提前提供。其後夏侯老夫人也有私函抵達阿櫻夫人處,訴說思念成疾之苦。阿櫻夫人為難,將信交給元直,請他決斷。元直與田公等商議後,同意了曹相的要求,並令我護送夫人前來,臨行前叮囑我,一定要先行麵見主公,然後再定夫人去留。”


    我明白了,曹操這是公私夾擊。非逼著我入許都不可啊!


    想起池早的話語。我暗暗不解:“這個許都,到底有什麽重大秘密,一個翻來覆去地阻撓,一個則想盡辦法,非要要我進去?”


    “這是襄陽諸位軍師給主公的密函,由元直執筆。”杜襲呈上徐庶的絕密信件。


    我捏開竹管的火漆封臘,抽出紙卷。抻展開,閱讀一遍,和杜襲說的沒太多區別,隻是信的最後說,他們預計此刻許都城內也並不安全,強烈建議我。不是特別必要,最好不要親身進入許昌城裏。


    我心裏大感不悅,問杜襲:“子緒,你們既然判斷如此,為何又同意阿櫻前來呢?”


    杜襲忙道:“田公說,阿櫻夫人入許都,並無大礙,對主公也許更有裨益。但是主公自己。最好不要進京。”


    我點點頭。心想:“老田頭還真是他nnd……耿直。”


    像什麽“有危險夫人可以去,主公不能去”這種屁話。也就他能說的出口。坦坦的這也太放肆了。


    疏不間親啊你不知道?


    摸摸腦殼,呼出一口長氣,去了心頭的無名之火。


    算了,不跟他老家夥一般見識。


    “那麽,子緒你的看法呢?”徐庶不用說,他親筆書寫,肯定是和田豐的看法類同。


    杜襲道:“本來我是很讚同幾位軍師的看法的,不過,我建議主公先見見荀衍荀休若,再做決斷。”


    “看來子緒是別有所見了。”我一笑,這就是耳聽是虛,眼見為實。杜襲出來了,遇見事了,想法自然不可能還停留在之前評估預測階段,“荀衍此人,子緒很熟?”


    “休若與我同鄉,我們少時曾多年同學,私交甚厚,所以聽說我要來,他特意告假來半途迎我。”杜襲實話實說,“自建安帝離開許都,去了長子之後,休若心頭頗為焦慮,不知何去何從,這次求我引見,也是想與主公一會,欲結主公為外援。”


    我點點頭,杜襲是潁川定陵人(今河南漯河市舞陽縣北),潁川同鄉會,那稱得上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士子鄉黨,名人遍布天下,像荀彧三兄弟、荀攸、郭嘉、陳群、鍾繇、戲誌才、趙儼、郭圖、辛毗兄弟、韓馥、司馬徽、孟建、石韜等等明星巨儒,均出自潁川郡,能量非同小可。


    哦,就連我的首席軍師徐庶,也是從潁川陽翟(今河南禹州)出來的。


    “好,多個朋友總歸是好的,而且,荀休若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


    杜襲想了想,說道:“我想,休若此來,也許不是代表他個人來的。”


    我悚然一凜,看向杜襲。


    “子緒果然已有所見,我知道如何應對了。這樣吧,你把荀衍先生請到這裏來,我這就跟他詳談。”


    杜襲起身行禮:“是,遵命。”


    見麵勝似聞名。


    我在大帳門外迎接荀衍,看到本人,還是震了一下。


    荀彧已是一位身材修長的恂恂大儒,雖然較瘦,但個頭不比我低多少。


    這個荀衍,竟然比荀彧還要高大不少,隱約似乎比我也要高。


    走了近前,略略比較,還好,雙方高矮近似平齊。


    寒暄客氣兩句,便引了他進入我的私帳。


    阿風早就送來了蜜水和茶水,任客人選用。


    荀衍果然挑了茶卮,坐在我對麵低了頭慢慢喝著。


    我也舉起蜜水耳杯,不時遙敬一下。


    主客雙方都很悠然。


    杜襲聊了兩句,便起身告辭,他是這次襄陽代表團的領隊,一大堆事都等著處理。


    而且,他也想為好友創造一個單獨表現的機會。


    “飛帥,這是要去武關麽?”


    我點點頭,放下水杯。


    “武關乃緊要之處,事關河南命脈,不能久留在河北手中。”


    “河北?”荀衍品咂了一下這個詞,慢慢又說道,“河南?!”


    然後他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該如此。一方是河北,另一方,自然就是河南了。”


    這人說話極慢,一字一字似乎都想了很久才吐出來,雖然清清楚楚,不過……也慢慢吞吞。


    我還真不太適應他說話的風格,心想:“這人說話的模式格局,怎麽跟那諸葛孔明近似了。”


    諸葛亮說話雖慢,卻很有磁性,對聞者的吸引力不錯。荀衍嗓子卻頗為嘶啞,聽起來大為費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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