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畢的話讓何越梁津二人麵麵相覷,他們估計不到周畢居然能夠知道這麽多的東西,連霍山山寨有兩處險要都一清二楚,這絕對不是聽人說起才知道的,應該是他有眼線在廬江的城外大營中。而且很明顯周畢對廬江何家和霍山盜寇做過一番仔細的研究,否則絕對不可能隻是根據梁津的一番話而推測出這麽多的事情來。


    周畢見二人都不說話,笑道:“或者別人不知道二位在霍山一戰中的厲害之處,但是在下卻是一清二楚,既要防備著何雄知道,又不能留下把柄給人抓,在極為劣勢的情況下卻能夠贏得漂漂亮亮,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周畢給二人再斟上酒,接著道:“二位可以放心,在下是誠心請教,不是那種隨便搬弄是非之人,所以二位請暢所欲言。”


    何越聽著周畢的話,點點頭沉吟地道:“不過行兵打仗之事,並不是紙上談兵,而且巴蜀胡人跟霍山盜寇也有所不同,如果不能根據眼前之事而是隨意去臆測,那肯定會生搬硬套不能成功。所以知道霍山一戰的情況對於周畢兄來說並沒有多大用處。”


    周畢與陸家方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估計不到何越的話這麽淩厲,直接擺明了告訴二人自己不會將霍山之戰的細節抖落出來,這讓二人頗為驚訝。


    陸家方問道:“二位是如何看待胡人,如果二人對上胡人又會怎麽辦?”


    “中華與胡人之間一直戰亂不休,各個時期都會有所不同,但是總體而言中華強則胡人弱,中華弱則胡人強。然而自從秦滅六國至今,中華積弱從未有過今日之不堪。”


    “那也是時事造成……”陸家方接過話茬。


    “不是!”陸家方還沒有說完,何越就打斷他的話道:“中華之所以有今日之積弱在於武風不盛,戰國之時雖然中華有七國之亂,秦趙深受胡人騷擾,但是卻能夠長驅沙漠,辟地千裏。漢初之時北方匈奴崛起、劫掠邊境令我大漢受百年之恥,至漢武登基,國力強盛遂逐匈奴於漠北,封狼居胥,一世之後,終漢朝匈奴不敢反叛。後來三國雖亂,魏武卻能夠北滅烏桓,胡人不敢有叛。因此中華武風強盛,胡人則不敢有所行動,一旦武風沒落胡人便趁勢而起。”


    何越隻管自己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察覺身邊四個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經完全不同了,雖然這番話在前身他都已經聽得耳朵生出老繭了,但是對於眼前這四個人來說簡直就是經世大論。


    陸家方聽完之後,沉吟了片刻朝何越問道:“不過現在胡人已經占據我大漢半壁江山,中華積弱已近百年,我們巴蜀地近胡人,胡人擾亂不斷,我們應該如何?”


    “殺。凡是劫掠者皆殺。凡是自毀承諾者皆殺。胡人曆來凶悍。如果我們對他們禮遇有加。他們往往會爬到我們地頭上去。隻有比他們更加凶悍才能夠鎮住他們。中華禮儀之國往往對偏邦小國不太計較。這樣地想法就大錯特錯。越是對這些胡人越要斤斤計較。再者胡人擅長以戰養戰。劫掠一處來養活自己。糧食不足再去劫掠。與其說他們天性如此不如說他們也是被逼無奈。所以對他們隻有殺。殺掉他們多餘地人口。既可以讓他們感到肉痛。又能夠調和他們族內地矛盾。”


    何越怪異地理論雖然聽起來頭頭是道。但是其中卻有一個道德問道。周畢朝何越問道:“如果我們也是以殺止殺。那跟他們有何區別?”


    何越啞然失笑道:“你錯了。他們地戰爭不僅是為了生存。還為了淫樂為了享受。而我們奮起反擊純粹是為了生存。一旦讓這些化外胡虜在我中華大地上紮下根來。那便是種族之爭。不是他們亡族就是我們亡族。再說胡人殺戮成性。要是有一天胡人人口比漢人更多地時候。便是我們亡族之時。麵對如此境地。我們還有選擇地餘地嗎?沒有!”


    “但是要肆意屠殺胡人。勢必引起他們地抗爭。雖然現在巴蜀在我們掌握之中。可是一旦他們結成同盟。我們即使想殺也是有心無力。”


    何越點頭道:“因此還有一策。就是不服者征之,既服之後,則視如一國,不加猜防。若有自毀承諾者滅其族。”


    聽到何越說滅族。邊上地四個人都被他嚇了一跳。悍勇狠辣之人不是沒有見過。在豪門士族之中這樣地人比比皆是。但是還沒有見過這麽手段殘酷地人。如果真如他所說地。一旦他手裏有一支大軍地話。胡人真要遭災了。


    何越很清楚自己的戰略方針是非常正確的,但是真的能夠做到的絕對沒有幾個,這不僅需要一支強大的軍隊,還要有非常堅韌的意誌,因為屠殺的命令不是誰都能夠下得了手的。


    周畢沉默了良久,朝何越問道:“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何越搖頭笑道:“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如果哪天我想到了肯定會告訴你。”


    周畢微微歎了口氣,接著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件事情了。大家來喝酒,一會還要請教何越兄弟的刀法。”


    幾杯酒落肚,小房子內的氣氛變得好起來,幾個人如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陸家方似乎不勝酒力的樣子,大發幽情地道:“我們周家地處巴蜀,少有與江東士族往來,我們的實力並不弱於他們,卻處處遭人排擠,雖然名列豪門,事實上在仕途上一無所成,困守於巴蜀。”


    聽著陸家方在這個時候提起巴蜀,何越梁津興趣大來,而且聽這個參軍所言似乎其他豪門正對他們周家非常排擠,這不僅令人心生疑惑而且也被他引出興趣。


    “不對吧,參軍大人。周家雖然名列榜末,但是從昨晚的晚宴上就知道其他家族對周家都是客氣異常,怎麽會排擠你們呢?而且你們不是世代聯姻嗎?”


    周畢搖頭苦笑道:“這事你有所不知道,元帝南渡之前,我周家便已經是南方大族。自從永嘉南渡,北方士族紛紛僑居江東,壟斷政權與我們這些地方大族爭奪資源,利益之爭自然發生,後來周協(史稱周勰音協)叛亂,隨即便被鎮壓,我們周家也從此一蹶不振。直到桓溫掌權西征成漢,還軍時留先祖周撫為益州刺史,我周家才有複興之望。”


    周畢說著歎了口氣,不過這也讓何越了解昨晚何府大宅的晚宴上周畢為什麽會替桓效搖旗呐喊,原因就是周家有複興的機會全是因為桓溫的緣故,所以他們周家積極向桓家靠攏。


    陸家方接過周畢的話茬繼續道:“我周家自從在巴蜀立足之後,因為原本就是武力強宗,再加上巴蜀地處西戎連年征戰,所以我周家子弟無不出身行伍,而江東其他士族卻是重文輕武,與我周家傳統背道而馳,再者當時我們周家沒落也是他們所造成的,因此他們才會刻意排擠我們周家。”


    “那麽你們跟桓家又為什麽能夠相互幫忙呢?”何越不解地問道。


    “因為桓家跟其他世家的想法不同。王導謝安皆是名士出身,風流之名天下皆知,所以兩家效仿二人以文為主,庾氏三兄弟以外戚掌權,自不必說。桓溫掌權時東征西伐,以武力奪權,因此桓家家族以武為主。文武之爭由來已久,而我們周家除了會打仗之外什麽都不會,不擁護桓家就是唇亡齒寒的結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文武之爭?”


    陸家方點頭道:“不錯,江東立國之初,文武大族對於元帝的態度截然相反,文人士族極力逢迎,而武力強宗如我們義興周家、吳興沈家卻是極力反對。雖然之後南方大族在朝政中地位低下,但是文武之爭卻一直延續下來,說白了文武之爭也就是利益之爭,文人士族和武力強宗對江東的控製以及利益分配的矛盾。”


    陸家方的解釋讓何越梁津恍然大悟,雖然說南方政局由豪門執掌,但是因為這八家豪門關係錯綜複雜,所以沒有一家能夠掌握全局,大家如同陷身一個大漩渦一樣,不能自主。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跟桓家走得比較近,純屬無可奈何。”周畢臉上露出個無奈的苦笑。接著他的上身微微前傾朝梁津何越道:“兩位請恕在下交淺言深,在下以為何家不是二位久留之地,如果沒有很重要的事情,二位應該盡早遠離此地。”


    “此話怎講?”何越朝周畢問道,心裏暗忖,豪門大族不管怎麽說都是一個德性,動不動就挖人牆角。


    “霍山之役,何雄以新兵為誘餌,二位卻能夠攻陷山寨,此事必然引起何雄的猜忌。二位因為何雄猜忌而心生退意,何英不會不知。再則昨晚二位破壞了桓效的好事,何英隻會加快動作置二位於死地,何英麵善心狠絕不會將二位如此人才拱手送人,所以二位雖然表麵風光事實上卻是危若累卵,請二位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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