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點,不要衝動。


    他回到了射擊訓練室,從槍械庫裏摸出一把馬克洛夫手槍。


    那個蘇聯中尉,按照原本的曆史進程走下去,毫無疑問是死在了黑天鵝港,被炸了個粉碎。


    路明非找到中尉的時候,他趴在鍋爐室的值班座位上,喝的神誌不清,連管道裏流動的液體從水變成了可燃的油都不知道。


    路明非後來有找零去詳細了解過黑天鵝港的情況。


    1991年的12月25日,也就是聖誕節,那一天的夜晚就是黑天鵝港的最後一晚。


    每年的聖誕節,黑天鵝港都會舉辦慶祝晚會,護士、軍官和孩子們會換上節日的衣服,齊聚在有奶油蛋糕和芝士濃湯的大廳跳舞。


    而赫爾佐格在1991年的冬季得到了蘇聯解體的消息,不會再有人為黑天鵝港供應生活物資,在邦達列夫的邀請下,赫爾佐格製定好了計劃。


    他順著暖氣通道投放了致幻氣體,在自己逃離之後,利用定時炸彈,引爆了鍋爐室的油。


    仿佛要焚燒世界的大火在冰冷刺骨的暴風雪中燃燒起來,埋藏在凍土中的真空炸彈一齊爆炸,在連接天地的蘑菇雲和火龍卷之中,整個黑天鵝港被夷為平地,那就是“天鵝之死”。


    路明非見過“天鵝之死”,所以知道人類絕無可能在那樣的毀滅性爆炸中生還。


    在沒有他插足的曆史裏,中尉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來。


    黑天鵝港原班人馬,逃出來的人恐怕隻有三個:零號、改名為零的雷娜塔以及赫爾佐格。


    至於邦達列夫和列寧號,他們應該是操縱這一切的幕後黑後,就是那個至今身份不明的組織,連赫爾佐格也隻是他們的棋子。


    所以從邏輯上講,剛才從路明非跟前走過去的那個人,不可能是那個蘇聯中尉。


    退一萬步,就算那是中尉,可現在是2010年了,1991年,中尉就長那個樣子,過了快19年,他的臉難道不會變麽?


    就連零都能在19年的時間裏長高10厘米,中尉的臉上怎麽可能不出現皺紋?


    路明非眉頭緊皺,把馬克洛夫手槍放回了架台,匆匆走安全通道,一路來到了地上。


    他若無其事地在赫魯曉夫樓群的生活區閑逛,仔細地觀察見到的每一個人的臉。


    他走過飼養馴鹿的棚屋,和負責喂食草料的安東和謝爾蓋打招呼。


    他在食堂和打飯的阿姨要了一個餐前麵包。


    醫護室的霍爾金娜醫生是個有著一頭漂亮金發且身材完美的俄羅斯女人,霍爾金娜醫生見他一個人進門,本來很熱情,但在他要了一杯葡萄糖就離開後,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值班人員、清潔工、暖氣供應房...


    幾乎每一個設施都他進去看了一遍。


    這五天,他在喬薇尼的帶領下,早就和收容所的人混了臉熟,大家都知道他是路麟城和喬薇尼的兒子,沒人阻攔他,巡邏隊的休息區他也能隨便進去參觀。


    他有意識地把這些麵孔記下,逛了一圈後,蹲在了樓群中央的花台邊。


    他發現了一件事:收容所內全部都是俄羅斯人,迄今為止,他在所內見到的非俄羅斯人隻有兩個——他的爸媽。


    這是一件稍微有些奇怪的事情。


    卡塞爾在俄羅斯的勢力並不強,秘黨的發源地在德國,但二戰之後的主力轉移到了美洲。


    亞洲這邊的勢力是相對薄弱的,亞洲這邊,執行部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中國,因為曆史上,中國有很多龍王活動的痕跡。


    卡塞爾學院連教學語言都使用中文,足以說明他們對中國有多重視,事實也證明,中國人經常會出現高血統的混血種。


    如果把日本的白王血裔刨除在外,可以說亞洲最強的一批專員,一半以上都是中國出身。


    路麟城說收容所的保密等級和防衛等級都是“sss級”,這是執行部當中的最高等級。


    通常確定有次代種參與或者疑似龍王相關的事件,會被列為“s級”。


    “ss級”事件則是確定與龍王相關的事件。


    “sss級”,代表著這次任務的目標就是龍王級目標,不會再有更高的等級了,黑王也是“sss”,這個等級等同於言靈序列表中的“滅世級”。


    按理說,負責看守“sss級”機構的專員絕不會弱,任務經驗和血統缺一不可。


    後勤人員的考核標準倒是可以放鬆一些,食堂阿姨、醫生、馴鹿飼養員...這些人全部都是俄羅斯人,路明非可以理解,畢竟俄羅斯離這裏近,要符合就近原則。


    可就連收容所的巡邏隊,也全部是俄羅斯混血種,巡邏隊一共三十六個人,有男有女,可沒一個中國麵孔。


    更加奇怪的是,路明非和巡邏隊閑聊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問了他們來收容所之前的生活,他們笑嗬嗬地說著,忽然就卡殼了,最後用自己在這裏待了太久,記不清楚的借口搪塞了過去。


    路明非連著問了好幾次,他們都說想不起來了,反而用別的話題和路明非聊天。


    蹲在花台邊的路明非總覺得這種情況很熟悉,簡直就像是...玩galgame卡關了一樣。


    玩少女攻略遊戲不就是這樣麽?你隻能按照規定的對話去觸發劇情,如果你選擇了錯誤的選項,那麽就不會有新劇情發生,遇見這種情況隻能讀檔,試一試別的選項能不能觸發新對話。


    你反複選那個對話,隻會得到相通的結果,因為在程序設定的時候,就沒有撰寫那之後的文本。


    想通這些後,路明非深吸一口氣,走進一棟樓,停在了303號門前。


    這是屬於媽媽的套房,由於隔音不好,他站在門口就能聽到媽媽和繪梨衣的笑聲。


    他摸出腰間的鑰匙,擰動門把手,推開了門。


    坐在沙發上的繪梨衣和喬薇尼聽吱呀一聲門響,轉過頭來。


    喬薇尼眼角長了一些皺紋,但這點瑕疵並不妨礙她是一個美女,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路明非坐過來。


    “和你爸談的怎麽樣?”喬薇尼為他倒了一杯熱茶,據說是校長的紅茶,去年專門給她寄過來的,因為她年輕的時候,沒事就去校長辦公室喝茶,說很喜歡校長泡的茶。


    路明非拉上門,坐在了媽媽身邊:“老爸說委員大概率不會通過我的申請,我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喬薇尼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晚上我去找他商量商量,上次的委員會我光顧著帶孩子沒去參加,如果會議上我和你爸能幫你說話,說不定能通過。”


    “媽...”路明非轉過頭。


    “嗯?”喬薇尼看了過來。


    “謝謝你。”路明非說。


    “和你老媽說什麽謝謝。”喬薇尼把茶杯推到他的麵前:“快趁熱喝吧,順便暖暖身子。”


    “嗯...”路明非輕聲答應,喝了一口熱紅茶。


    紅茶帶著微微的甜味,因為喬薇尼泡茶的時候加了冰糖,她年輕時候也是個喜歡吃甜食的女孩啊。


    路明非記得小時候他用零花錢買了棒棒糖,老媽總是會趁他不注意搶走,說小孩子吃多了糖要長蛀牙,牙齒會壞掉的,到時候就得送到醫院去讓醫生拿著大虎鉗子拔牙,可她自己卻美滋滋地拆開包裝,把棒棒糖含在嘴裏。


    其實老媽一直都不太會照顧人,她連照顧自己都是個問題,很多時候得靠老爸來幫她處理生活上的雜事。


    可是...她真的很愛自己的兒子...


    路明非放下茶杯,水麵倒映出他的臉,他的臉依舊年輕,可媽媽已經長出皺紋了。


    他挪了挪屁股,離媽媽近了一些。


    喬薇尼順勢拉著他讓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從鑰匙圈裏找出了一根挖耳勺,說:“別動,媽幫你掏掏,順便讓我們家繪梨衣學學。”


    “嗯。”路明非閉上了眼。


    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陽光正好,媽媽抬著一個小木凳坐在陽台,他也像這樣躺在媽媽的懷裏。


    那是個安靜溫暖的下午,他就那樣睡著了,醒來時,躺在沙發上,蓋著一張毛毯,廚房裏是老爸炒菜的爆油聲,菜香味飄出了廚房,老媽吆喝讓他去樓下買一包鹽,順帶給了他買棒棒糖的零花錢。


    他好像回到了那個午後,真想就這樣睡下去...永遠都不醒來...


    ...


    次日,參加完委員會的喬薇尼回來了。


    她脫下厚厚的冬裝,掛在了衣架台,抿抿嘴,歎了一口氣說:“抱歉,明非。”


    “沒事,媽。”路明非雙手墊在腦後,微笑著說:“我想通了,老爸說的對,我非得去見那個男孩,好像也沒什麽用,我們還是安心等補給日吧。”


    “你能這樣想,老媽就放心了。”喬薇尼舒了一口氣:“雖然委員會沒通過你的申請,但老媽幫你申請到了一隻珍珠雞,今晚我們吃紅燒雞肉。”


    說著,她從門口擰進來一隻五花大綁的活雞。


    “老媽我真是愛死你了。”路明非興衝衝地過來,給了喬薇尼一個擁抱。


    “媽媽,我也愛你。”繪梨衣也過來,擁抱喬薇尼。


    珍珠雞咯咯咯地叫著,似乎被嚇到了,喬薇尼懶得理會它,隨手把它扔到地上,擁住了路明非和繪梨衣。


    晚飯,土豆燒雞端上桌,味道很好,好的像是飯店裏大廚燉的。


    路明非幹了五大碗米飯,飯後他係上圍裙,攬下了洗碗刷鍋的活。


    繪梨衣抱著喬薇尼的手,靠在她的肩膀處,陪她一起看電視劇。


    夜漸漸深了,喬薇尼回房睡下。


    路明非和繪梨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時間一點點流逝,來到了淩晨,他們的房門無聲地隙開一條縫。


    縫裏是一雙亮著淡淡金光的眼睛,繪梨衣換上喬薇尼送給她的一件米黃色裙子,依依不舍地望著喬薇尼的房間門。


    路明非把手搭在繪梨衣的肩膀,搖了搖頭。


    繪梨衣深深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門,縮了回來。


    “我們走吧。”路明非背起了繪梨衣,不死斬和楔丸綁在腰間。


    繪梨衣點點頭,伸出了手。


    房門悄無聲息地湮滅了,鐵製的門如灰塵般被吹散。


    路明非背著繪梨衣走出了303的大門,順著樓梯向下。


    來到第一層,路明非放下了繪梨衣,身後敏捷地來到樓層管理員身後,在其反應過來之前,叩擊他的後頸,將其擊暈。


    隨後他又背上了繪梨衣,走出了這棟大樓。


    樓外寒風凜冽,吹到擋風牆上有尖銳的風聲,一束束探照燈照亮了樓群外的世界。


    路明非踩在雪地上,繪梨衣伸手,地下通道的門湮滅,什麽門也阻擋不了審判的力量。


    他們順著通道一點點向下,警報聲響了起來,紅色的警示燈照亮金屬壁層,一層層安全閘門關閉,通道內冒出了白色的催淚瓦斯,翻轉的金屬板塊帶出了自動連發機槍,槍口瞄準了他們,火花暴射,數百發子彈傾瀉而出。


    但這無法阻攔他們的腳步,繪梨衣的領域在兩人的周身形成一個閉合的圓,瓦斯被阻隔在透明的屏障外,金屬彈頭在接觸屏障的一瞬間,化作粉塵吹散,那些機槍也隨之撕裂。


    路明非和繪梨衣突破一道道防禦屏障,不斷向下。


    路明非的耳邊忽然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狼よ、ここへ來い......”


    “狼よ......”


    腰間的楔丸微微震動,像是要指引他前進的道路,還要繼續往下走。


    可忽然,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喊聲。


    “路明非!”


    喬薇尼在那道破開一個大洞的閘門後大喊,她匆忙之中換上了作戰服,手裏抱著一把m16機槍,睡亂的頭發還來不及整理,路麟城就站在她的身邊。


    路明非和繪梨衣轉過頭,隔著被機槍射的千瘡百孔的走廊和她對視。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快回來!再往下就是禁區了,你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她焦急地大喊。


    “兒子,你老媽說的對,沒有人員傷亡,你們回來吧,不會有事的。”路麟城也一起勸說。


    “老爸,老媽,我愛你們。”路明非大聲說,用力地揮手。


    說完了這句話,他沒有猶豫地轉身。


    忽然槍響了。


    喬薇尼扣動了扳機,空彈殼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呆滯地望著自己手中的槍,她沒想開槍,可手指卻擅自扣動了扳機。


    “不要回頭看。”路明非低聲說。


    繪梨衣抱緊了路明非的脖子,緊緊閉上了眼。


    路明非又往前走了一步。


    密集的槍聲響了起來,但都被審判的領域阻隔在外。


    路麟城和喬薇尼拿著機槍對著繪梨衣和路明非的背影掃射。


    路麟城想追過去,卻發現,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眼前那道金屬門的空缺。


    他和喬薇尼一樣,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喬薇尼跪在了地上,淚流不止,槍聲蓋過了她的哭聲。


    路明非和繪梨衣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跳入了下一層。


    槍聲終於停下了,喬薇尼立刻扔掉了機槍,倒在路麟城的懷裏嚎啕大哭。


    “那是我的兒子啊...我怎麽會對他開槍.....”


    她抽泣著,淚水從臉頰兩側滑落。


    路麟城嘴角出現一絲自嘲的笑容,他終於發現了,這幾天裏不管他和喬薇尼的立場如何,自始至終都隻在做一件事,希望路明非能乖乖待在媽媽身邊,不要想著去看那個被封印的男孩。


    “先讓路明非失去對爸爸的信任,然後再讓他加倍地信任媽媽麽...真是諷刺......”


    路麟城瘋瘋癲癲地笑了,用手槍瞄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紅的白的濺射到喬薇尼的臉上,路麟城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金屬地板上,兩眼睜大,像是要看清這世界的真實。


    喬薇尼顫抖著握住他的手,喊著他的名字:“鱗城!鱗城!”


    可路麟城不會再回應她了,這裏像是一座鬼城,唯有走廊盡頭那個被審判破開的洞裏,吹來一整腥風。


    喬薇尼轉過頭去看,忽然愣住了,那個洞的下方,用紅繩係著兩朵白玫瑰,像是才從花叢裏摘下來的,隻是花瓣上染著幹枯的血。


    (ps1:還記得路鳴澤在送黑蛇去尼伯龍根帶著的兩朵白玫瑰麽,現在大夥應該知道是給誰的了吧,詳見三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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