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這場春雨從昨日夜間開始,到今日傍晚也未停歇,空氣雖然陰冷潮濕,但雨帶走了塵埃和霧霾,呼吸倒也清新許多,田地種的玉米杆上沾著水珠,棕色的長須從苞穀葉裏長出來,所謂“春雨貴如油”,雨水滋潤了土壤,今年大抵是能有個好收成了。


    不過這和路明非沒什麽關係,長這麽大,他也就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在別人田裏跑過,那時候過年,小夥伴們都會拉上他去買黑蜘蛛火炮玩,或是炸菜葉,或是炸牛糞,雖然在田裏跑過,但他從來沒正兒八經地種過田。


    但也許是骨子裏種田的基因在作怪,看見這麽多農作物和田地,他倒也萌生起種點什麽東西的想法。


    他和繪梨衣的新家還是空空蕩蕩的,院子裏有一些綠化叢,但很多土地空著,也許可以栽些苞穀蘿卜什麽的自己吃,像是嬸嬸就在陽台栽有蔥苗和蒜,做飯的時候才去盆栽裏截幾段新鮮的蔥段來,現洗現用。


    路明非透過車窗遠遠地望著地裏勞作的身影,那些其實都是預科班的學生,穿著雨鞋戴著草帽,在玉米地裏掰苞穀,這附近的地都被卡塞爾bj分部給買下來了,用來建造預科班分校,多餘的地被閑得無聊的學生們開發,逐漸變成了自給自足的蔬菜園。


    路明非和繪梨衣坐在勞斯萊斯魅影的車後座上,應邀去參加今晚的預科班新生歡迎會。


    昨天幫芬裏爾安裝完電視,已經是上午10點了,他和繪梨衣在尼伯龍根裏待到了下午1點,因為尼伯龍根裏收不到信號,所以離開的時候,手機才顯示收到了郵件,鄧世詢問他有沒有興趣參加新生歡迎會。


    路明非沒有拒絕,首都附近的景點他和繪梨衣都逛遍了,該打卡的餐廳也都去過了,等明天換了血,他們就得回去準備婚禮了。


    雖然那邊的暴雨還沒停,但根據市裏天氣預報和專家預測,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這場新生歡迎會,大概是他們這次旅遊的最後一站了。


    夏彌之後要繼續在預科班學習,等待九月入學卡塞爾。


    至於芬裏爾那頭傻乎乎的龍,說實在話,這幾天接觸下來,他心裏冒出了一個疑問,秘黨真的了解龍類麽?


    教科書裏說龍類暴虐、嗜血、殘忍、喜好玩弄獵物,有著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可路明非覺得這些形容詞一點不適合芬裏爾,那頭傻龍...路明非想象不出來芬裏爾暴虐、嗜血、殘忍的模樣。


    雖說那家夥的外表確實很震撼,很大隻,很有威懾力,但一旦它開口說話,威嚴就蕩然無存了。


    “哥哥,哥哥,我要吃薯片!”


    “姐姐,我要喝可樂!”


    “我們玩牌吧,我想玩牌。”


    像是幾歲小孩撒嬌時會說的話對吧?


    是的,它的智商如夏彌所說,真的隻有四五歲小孩的水平,甚至它記不住路明非和繪梨衣的名字,就像稱呼夏彌一樣,女性它一概稱呼為“姐姐”,男性一概稱呼為“哥哥”,唯一的例外是康斯坦丁,它叫康斯坦丁“小不點”。


    和它混熟一點,你就會覺得,它生錯了地方。


    它不該是一條龍,路明非覺得它最適合當一隻橘貓,吃了睡,睡了吃,偶爾趴在主人的身上一起看電視,這種生活肯定才是芬裏爾想要的,無憂無慮,可以自由自在地長膘,從橘貓進化成橘豬。


    就這幾天,它已經有向龍豬發展的趨向了,自從路明非包了它的零食開銷,它就一發不可收拾。


    夏彌以前喂它都是摳摳搜搜地拿幾包薯片,一片一片地喂,現在,它一口下去,起碼得吞一麻袋。


    夏彌私底下就會罵罵咧咧地說:“吃吃吃,就知道吃,等他們走了我看你吃什麽。”


    想到這件事,路明非不由得笑了一聲。


    繪梨衣被這笑聲吸引,轉過頭來看。


    “sakura在笑什麽?”繪梨衣舉起本子。


    “沒什麽,我隻是想到開心的事情。”路明非揉揉繪梨衣的頭,


    等換了血,繪梨衣就能開口說話了。


    隻是繪梨衣長這麽大,一直以筆來表達想法,忽然開口,不知道能不能習慣。


    婚禮上,新娘和新郎都是要致辭的,既然是在中國舉辦的婚禮,肯定是用中文,路明非還得教繪梨衣學習中文發音。


    等到那個時候,知曉內情的人,也能明白,繪梨衣的血統得到控製了。


    這是件開心的事情,路明非的心情又愉悅了幾分。


    事實上,他還有一個小秘密沒有告訴繪梨衣——他正在準備求婚。


    雖然兩個人領了證,見了家長,甚至定下了婚約即將舉辦婚禮,但是路明非還沒有正式地向繪梨衣求婚。


    沒辦法,他和繪梨衣領證,是被嶽父和大舅哥趕驢子上馬的。


    還沒弄清楚情況,大舅哥就把他的文件和繪梨衣的結婚文件準備好了,為了讓他們能快速把關係確定下來,嶽父甚至還勒令區役所立刻開工,當天領證的隻有他們這一對。


    因此路明非隻能先上車後補票,今天是四月十二號,離月底還有十八天,要預留兩個周準備婚禮,這期間要去拍婚紗照,製作婚禮mv,確定伴娘伴郎的服裝...事情其實蠻多的。


    理論上來講,他準備求婚的時間隻剩下6天了。


    他當然不想草率了事,所以在悄悄準備。


    求婚這件事他想自己來計劃,畢竟這是他和繪梨衣兩個人事情,所以沒求助萬能的秘書。


    隻是他缺乏浪漫細胞,還沒想好要怎麽辦,而且繪梨衣時時刻刻都黏著他,也抽不出身布置。


    想著這些的時候,勞斯萊斯已經減速了,即將通過停車杆,進入校園內。


    前麵還停著一輛賓利【雅致】,這款04年推出的賓利車型,售價大約在500萬,外觀看上去像是古董的老爺車,前車有四個車燈,進氣柵格占據了車身前臉,富有木質感的前車蓋很有韻味,給人大家族的那種低調奢華,曆史悠久的質感。


    “離歡迎會開始還有半小時,我先帶你們去休息室吧。”駕駛座上的夏蘭說:“學生們聽說‘路明非’要來,都很高興,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上台講幾句話。”


    “他們還沒入學,居然認識我麽?”路明非帶著疑惑。


    隻有入學卡塞爾的學生才能登錄卡塞爾論壇,按理來說,他雖然是“s級”專員,名氣很大,但卡塞爾以外的人對他不會有太多了解才對。


    “除了幾天前麵試招手的新生,預科班的其他學生都來自混血種家族。”夏蘭說:“每年卡塞爾的畢業生,有一半都出生於混血種家族,畢業生的論壇賬號並不會被注銷,所以你在與卡塞爾有所合作的混血種家族當中,其實相當有名。”


    “但是我不會演講。”路明非有些為難,他不是昂熱校長,隨口就能調動氣氛,真要他上台,估計會有幾分尷尬。


    “和他們打聲招呼就好了。”夏蘭說:“自我介紹一下,學生們就會歡呼起來的。”


    “這...好吧。”路明非又想起了古德裏安教授的教誨。


    這種時候,隻需要招手和微笑。


    勞斯萊斯緩緩駛入校園內,進入地下停車場。


    那輛賓利在他們的前方,先一步停了車。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那是一個頭發蒼白的老人,穿著圓領的窄袖袍衫,通體素白,頭上戴著一頂圓帽,臉上布滿皺紋,眉眼低垂,表情嚴肅,像是一個深遠大宅的老管家。


    老人走到賓利車的後座拉開車門,先下車的是一個女孩,身著青色的窄袖褙子,窄口和領子皆有鳳凰花紋的金邊裝飾,她頭發上別著金釵珠頭。


    女孩和老人都恭敬地站在賓利的旁邊,那個中年人下車了,管家對中年人行禮之後,才去關上賓利的車門。


    中年人的黑發裏夾雜著一些白絲,削瘦的臉頰依稀還能看出他年輕時的英俊,他穿著一件樸素的竹布襯衫,右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塊翠綠色的扳玉。


    女孩默默地站在了中年人的身旁,挽住了他的手,如大家閨秀般乖巧,聽話。


    中年人大抵是女孩的父親,能看得出來,女孩的家教很嚴,中年人點頭之後,女孩才敢踏著鏽金花的布鞋,低著頭跟上中年人的步子。


    路明非和繪梨衣從勞斯萊斯的後座走下來。


    中年人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停下了步子,女孩和老人立刻也停了下來,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俯身小聲地給低眉順眼的老人說了幾句,便又轉身,領著女孩離開了。


    老人徑直朝路明非走來,輕聲問了一句:“是路明非先生麽?”


    “是我。”路明非心說他名氣真有這麽大,這麽多認識他。


    “我家老爺讓我給您帶句話,感謝您對他小女的照顧。”老人說完之後,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又離開了。


    路明非滿頭問號,直到夏蘭給他解釋,他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剛剛那個男人是陳墨瞳的父親,陳家的家主,管家說的小女,應該是指的陳墨瞳,你的麵試官。”


    “陳墨瞳的父親?那剛才的那個女孩...”


    “也是陳家的孩子,每年陳家都會不定期送幾個女孩到預科班來,她們在家族裏就接受過血統檢測了,預科班對於陳家這種大家族,有類似轉學生的特殊通道。”


    “哦,所以他們是來送那女孩上學的是吧。”


    “是的,不過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陳家隻送女孩來上學,年年如此。”


    “是不是因為他們那裏女孩比較多。”


    “誰知道呢,我個人認為是為了聯姻,陳家和很多混血種家族都有聯姻,從陳家出來的女孩,每個都知書達禮,精通琴棋書畫,性格溫婉。”


    “可是陳墨瞳...”


    “那是唯一的例外。”夏蘭關上勞斯萊斯的車門,“這麽多年裏,就隻出過陳墨瞳一個例外,事實上我懷疑陳墨瞳是私生子,我覺得她小時候沒在陳家長大,不然肯定不會是那副樣子。”


    “有道理。”路明非把諾諾和剛才那個女孩比較,差距一下就彰顯出來,實在是太明顯了。


    別人那才叫大家閨秀,而諾諾,連大家閨秀的邊都沾不上,溫婉、知書達禮這些詞就更別說了。


    不過路明非覺得剛才那女孩也挺可憐的。


    被生下來的目的隻是為了給家族聯姻爭取利益,這種被安排好的命運,多多少少帶有一些悲涼的意味,送來預科班說不定也隻是為了鍍金,這種曆史悠久的大家族多半有自己的培養手段,要不然怎麽隻送女孩來不送男孩來呢?


    陳家肯定是男孩生下來放在家族裏自己培養,女孩生下來就包裝成商品售賣出去。


    說起來,在學院裏,從來沒聽諾諾談起過她的老家,好像她寒假也是留校的,一直沒回國。


    也許諾諾以前和剛才那個女孩一樣,但因為不想服從家族的安排,所以和家裏鬧翻了,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但陳墨瞳的父親對自己說,感謝他對小女的照顧,意思是他還在關心自己的女兒麽?


    這對父女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路明非輕歎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來到休息室,夏蘭說歡迎會開始的時候會來接他。


    夏蘭離開後沒多久,休息室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路明非打開門,敲門的竟然是在停車場裏見過的那個女孩。


    女孩行禮,“小女子陳雁風,見過路明非學長。”


    “你好,你好。”路明非環顧走廊,沒看見別人。


    “姐姐在國外過的還好麽?”


    “姐姐?你是說諾諾?”


    陳雁風聽見“諾諾”兩字,掩嘴輕笑一聲:“是的,陳墨瞳是小女的姐姐,姐姐在家中,最得父親寵愛了,許久不得姐姐消息,心中頗有些掛念,不知姐姐在卡塞爾是否過的開心?”


    “她沒和你聯係過麽?”


    “姐姐向來心高,離家後,自是不願意聯係我們的。”


    “哦哦,我這裏有她電話,要不,我打個電話,你和她聊聊?”


    陳雁風笑的更開心了,“那就多謝路明非學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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